邢樂問:“做醫療器械真能賺那麼多?八年前的兩千塊,放到現在至少也翻了好幾倍。”

虎平濤沒在這方面繼續深究,他對榮宣認真地說:“說吧,當天晚上你趕到肇事現場,究竟是什麼情況?”

榮宣老老實實回答:“那天是小宋開的車,到了現場,我發現竇廣傑好像沒認出我。這種事很正常,因為八年前那次飯局人挺多的,我又不是什麼領導,只是工作上有連帶關係所以就去了。這人嘛,經常打交道才有印象,竇廣傑跟我只有一面之緣,幾年以後記不住,這很正常。”

“等等!”邢樂打斷他,疑惑地問:“你之前不是說過,與竇廣傑吃過兩次飯嗎?那還有一次是什麼時候?”

榮宣解釋:“他後來來我們醫院,那天沒去外面,吃的是醫院的工作餐。四十一分院這邊是以前老院長定下來的規矩:所有招待都是自助餐,最早是人均十五塊錢的標準,現在提到三十。”

“那天中午吃自助餐,竇廣傑跟李翰文做一張桌子,我離他挺遠的,那時候竇廣傑就沒認出我……也難怪,我老早就沒在庫房那邊做倉管了,藥房也進不去。後來李翰文當了副院長,竇廣傑賣醫療器械直接找李翰文就行,跟我扯不上關係。”

說到這裡,榮宣猶豫了一下:“我們趕去事故現場可不是為了竇廣傑,而是給那女的……欒麗,是的,就是這個名字,是給她提供醫療服務。我和小宋把欒麗送上車,竇廣傑忽然跑到後面拍了下我肩膀,問我是哪個醫院的?”

“我說是市屬四十一分院,我還以為竇廣傑當時認出我來了才這麼問,沒想到他“哦”了一聲就沒在說話,轉身走了。”

虎平濤皺起眉頭:“也就是說,他問你是哪個醫院的醫生,但實際上對你沒有任何印象?”

“我覺得是這樣。”榮宣回答:“如果他認出是我,當時不外乎兩種反應:要麼跟我套近乎,要麼不理我。”

虎平濤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榮宣實話實說:“以前我就遇到過同樣的情況,也是酒駕肇事,見了醫生就求爹爹告奶奶,想要血檢過關。有兩個心機很深的那種人,無論見誰都不說話,就連交警面對面的問,翻來覆去就是一句:等律師來。”

虎平濤大體明白了這段事情經過,繼續問:“那血樣調包又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

反正都這種時候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通。想到這裡,榮宣把心一橫,抬起頭,認真地說:“我和小宋拉上欒麗,先開車回醫院。路上,我接到李翰文打來的電話,問我:是不是竇廣傑出事兒了?”

“我說是,在電話裡告訴李翰文,竇廣傑喝了酒,撞了人,交警那邊正在查,估計事情鬧得挺大。李翰文一聽,在電話裡半天沒吱聲,過了一會兒他告訴我:回醫院以後不要亂說,然後一切聽從張維凱的安排。”

虎平濤心中油然生出“果然”二字。

他繼續問:“張維凱具體是怎麼操作的?”

榮宣臉上頓時露出難色:“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張維凱這人很精明,他是一個個分開交代,而且我不是他那個圈子裡的人,很多情況我都不知道。”

邢樂不解地問:“你之前不是說,早年你還跟著李翰文和竇廣傑一起吃過飯。照理說,你在醫院裡多多少少算個中層幹部。可為什麼現在一下子變成張維凱排在你前面了?”

說起這事兒,榮宣就不由得冒出一股火氣:“張維凱是李翰文的狗腿子!李翰文……李副院長,咱們有一說一,他在技術方面還是很不錯的,來四十一分院就成了主刀一把手。黨務那邊還是歸書記管,可技術層面都是李翰文說了算。”

“不是我在背後說人壞話,跟李翰文比起來,張維凱就是個渣渣……我只說技術方面的渣渣。張維凱這人很懶,平時上班裝模作樣,稍微遇到點兒情況就偷奸耍滑。他以前憑著在衛生局那邊有點關係才這樣做,後來李翰文來了,對醫院內部進行整改。張維凱覺得混不下去了,就直接投靠李翰文……具體是怎麼做的,我們誰都不清楚。反正從那以後,張維凱就成了李翰文的心腹。待遇也逐漸上漲,這才幾年的功夫,一下子就變成主任醫師。”

“反正張維凱就是李翰文手底下的一條狗,叫他往東絕對不敢往西。”

虎平濤對此沒有發表意見。

聽得出來,榮宣說這話更多的是出於洩憤心理。

醫院不同於其它單位,想要晉升主任醫師,不是上面某個領導說了算。雖然張維凱被榮宣說的很不堪,甚至聽起來連做人的底線都沒了,可這畢竟只是榮宣的一家之言,聽聽就算了,千萬不能當真。

虎平濤繼續問:“二十二號晚上,張維凱都讓你做什麼了?”

榮宣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他……他讓我去配電室那邊關電閘。”

虎平濤一聽這話就笑了,緩緩搖頭:“聽你這話的意思,張維凱幫著竇廣傑調換血樣,這事兒你知道內情?”

榮宣慌忙抬手用力搖擺:“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起初我是真不知道,後來張維凱讓我去拉電閘,我就問他為什麼。張維凱也沒瞞我……不,他沒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只說是李副院長交代的。”

虎平濤注視著他:“就算張維凱沒有對你把事情說清,但你出車接了欒麗,也看到了肇事現場,你應該很清楚,張維凱之所以讓你這樣做,其實就是為了幫竇廣傑脫罪。”

榮宣哪裡肯認,反正翻來覆去就那句話:“我是真不知道,我知道張維凱讓我去拉電閘,於是我就去了。”

虎平濤聽著就覺得心裡一陣冒火,索性不再給榮宣留面子,冷冷地問:“張維凱是你爹還是你爺爺?他讓你去死,是不是你也一頭從樓頂上跳下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榮宣急眼了,想也不想就吼起來:“你怎麼說話呢?你還警察呢……哪有像你這麼當警察的?”

虎平濤已經對他失去了耐心:“行了,我最後問你一句:張維凱讓你拉電閘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這是為了幫竇廣傑?”

“不知道!”榮宣硬邦邦地回答。

虎平濤盯了他幾秒鐘,吩咐:“把他帶下去。”

……

等人出去以後,邢樂才小心翼翼伸手輕輕碰了一下虎平濤的胳膊,勸道:“頭兒,別生氣。你哪兒來這麼大的火?”

虎平濤餘怒未消:“這個榮宣……還好意思說別人是渣子,我看他才是真正的社會渣子。”

“他是明擺著想要兩頭吃好處。”

“一方面是竇廣傑。咱們雖然還沒審他,但我跟你打個賭,你信不信,榮宣在肇事現場看到竇廣傑的時候,肯定私底下跟他談過,索取好處。甚至極有可能整件事都是榮宣一手搞出來的。”

邢樂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按照常理分析就是這樣。”虎平濤解釋:“你好好想想,榮宣剛才兜兜轉轉說了那麼多他和高中同學的事,就是為了引出李翰文和竇廣傑。尤其是竇廣傑,榮宣說是因為飯局,不得不拋下高中初戀趕去參加飯局。哼!你覺得要換了是你,處在那種情況下會怎麼做?”

邢樂想了一下,認真地說:“如果是我就不去參加飯局。我一直認為愛情至上。”

“是啊!”虎平濤道:“榮宣把他自己說的那麼痴情,高中畢業多少年了還想著那女的。而且他知道那女的結婚後過的不好,尤其是對方丈夫跳樓自殺……如果榮宣真的關心初戀情人,他為什麼不伸手拉那女的一把?還說什麼在電影院裡人家倒貼著等他上……這不廢話嘛!”

“榮宣這個混蛋很狡猾。他從一開始就不願意老老實實交代。我告訴你,竇廣傑的事情就算他不是主謀,至少也是重要參與者。他就是為了撇清關係,所以才編誆鬧毛,把他自己打造成正人君子的模樣。”

“另一方面就是李翰文。你注意到沒有,榮宣之前說了“李翰文”三個字,後來緊接著就變成“李副院長”。為什麼?說明他對李翰文是有想法的,畏懼,同時還摻雜著不屑,隨時想要取而代之。”

邢樂問:“你的意思是……榮宣知道內情?”

虎平濤認真地說:“就算不知道,榮宣也是實際參與者。尤其是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其中有個很大的漏洞。”

邢樂好奇地問:“什麼漏洞?”

“他說竇廣傑在肇事現場沒認出他,對他沒有任何印象。”虎平濤道。

邢樂有些不明白:“我覺得這話沒錯啊!至少從邏輯上分析沒什麼問題。”

虎平濤解釋:“從常理來看,榮宣這樣說有一定道理,多年前打過交道,後來卻沒有接觸的人,記不住也很正常。可榮宣自己也說了,竇廣傑是做醫療器械的,換句話說,也就跟廣告推銷差不多。跑推銷的人我見多了,都是能說會道,而且記憶力很強的那種。這是一個很特殊的群體,只要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人,在腦子裡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兒印象。”

“何況竇廣傑二十二號晚上出車禍,肇事撞人,他還是酒駕。那種情況下,就算表面上裝作平靜,可他心裡肯定跟熱鍋上螞蟻似的急得團團轉,絞盡腦汁找熟人想辦法脫困。這時候榮宣忽然出現,而且他還是醫生,你說說,竇廣傑能忘記他那張臉嗎?”

邢樂對此不是很贊成:“我覺得頭兒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這種事情不是絕對的。”

虎平濤搖搖頭,笑了:“你啊……看事情還是太過於片面。”

邢樂很不服氣地說:“我怎麼片面了?”

虎平濤解釋:“你好好想想,榮宣他自己也說了,張維凱安排他去拉電閘。這事兒明擺著是有人在背後策劃指揮,不是李翰文就是張維凱。當時洪斌在場,他可是全程開著執法記錄儀。陶萍給竇廣傑抽血做樣本,然後送到二樓的檢驗科。”

“洪斌做事情很小心,他專門安排了一個交警在抽血室外面守著,從趙麗萍拿到血樣以後,就寸步不離跟著,看著她把血樣送進檢驗科……這個過程應該算是嚴格監控了吧?可即便這樣,還是出了岔子,不誇張地說,真正是在洪斌眼皮子底下,這幫人硬是把竇廣傑的血樣給換了。而且無論操作手法還是整個流程,你都看不出任何破綻。”

邢樂不這樣認為,連忙道:“什麼叫沒有破綻啊!突然停電不就是破綻嗎?醫院保衛科那邊不是有頭兒你的熟人嗎?人家都說了那天電閘被人拉下來,不是突發性的意外。”

虎平濤笑道:“那你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告訴我,你覺得拉閘停電這件事,在桉子裡所佔的分量和比重有多大?”

邢樂嚴肅地說:“至少佔百分之三十,甚至更高。”

“為什麼?”虎平濤問。

邢樂順著自己的思路回答:“如果沒有拉閘停電,醫院這些人就沒法在洪斌的監視下更換血樣,所以……等等,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著!”

虎平濤看著她笑道:“怎麼,你也反應過來了?”

邢樂激動地連連點頭:“還是頭兒您見多識廣。怪不得您一直說榮宣這人有貓膩。”

虎平濤笑著解釋:“你想想,榮宣自己都承認了,那電閘是他拉下來的。這在整個桉子裡是極其關鍵的一環。如果沒有拉閘停電,張維凱他們就算有心幫著竇廣傑調換血樣,也沒法在洪斌眼皮子底下搞動作。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派出拉閘的這個人,就算不是李翰文的親信,也必定是張維凱覺得可以信賴的人。”

“這要是隨便叫個人去拉閘,人家說不定轉個身就打一一零報警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