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女婿都很好,挺照顧我,後來把孩子接走送幼兒園,他倆每天負責接送,週末帶著孩子過來看我,感覺這樣也挺好。”

“房子大,一個人住著就覺得寂寞。影協那邊雖然有活動,但不是每天都有,我就想著應該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畢竟只要忙起來,就不會覺得無聊。”

“我房子附近的城中村前些年搞拆遷,後來建起了一個小公園,還有一個老年活動中心。於是沒事兒的時候我都喜歡去那一帶走走。公園裡有很多人下象棋,這個我也喜歡,還跟好幾個人成了棋友。”

“因為周圍都是居民小區,所以那個活動中心特別熱鬧。我去了好幾次,發現那裡有很多人都在跳交誼舞,下棋的時候也能聽見音樂……呵呵,我以前就是文聯的,藝術家團體很熟,可那時候我偏重的是攝影,舞蹈音樂方面的人不熟。沒想到老了,上年紀了,反而又開始接觸,我就想著嘗試一下。”

“我這人學習能力不太好,跟著活動中心的舞蹈老師學了兩個多星期,才摸到點兒門道。我很喜歡交誼舞,跳的時間長了,感覺也來了,雖說不算太好,但基本舞步我都能記下,跳起來也有模有樣。”

聽到這裡,虎平濤心中暗笑了一下,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宋運坤繼續道:“跳交誼舞都得有個舞伴,而且想要跳得好看,對舞伴的要求就很高。這個分兩方面,一個得看技術,一個是長相。就像舞臺工作者,外形很重要,賞心才能悅目嘛!”

“老年活動中心那邊舞蹈團舞伴都是固定的。我剛開始學的時候,團裡給我安排了一個男伴。後來那人上街買菜,被車撞死了。團裡搭夥跳舞都是一對一的,一個多餘的都沒有。”

陳君為了健身,有段時間也跳廣場舞,對此頗為瞭解。她夾了一塊黃燜雞給宋運坤,笑著問:“照這麼說,老宋你就只能單著?”

宋運坤點了下頭:“沒有舞伴就跳不起來,於是我就尋思著要不跟舞協或者模特協會那邊聯絡一下,畢竟他們在這方面更專業,下屬社團也多,幫我介紹一下,找個活動多的社團,跳跳舞,運動運動。”

聽到這裡,蘇穆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宋運坤:“老宋啊!不是我說你,當初你直接去舞蹈家協會那邊隨便加個舞蹈團,都比什麼老年活動中心靠譜。你本身就是圈子裡的人,以前在文聯的時候還管著舞協。你阿卡哪款呢,好好的正當途徑不要,非得去外面……唉……”

看著老丈人滿臉不高興的樣子,虎平濤揣摩著問:“意思是宋叔叔在老年活動中心那邊遇人不淑?”

宋運坤神情頓時顯得有些不自然,他低頭注視著自己的碗快,搖頭自嘲:“那時候我真沒多想,只覺得活動中心離我住處不遠,圖方便。”

“以前我那舞伴,就那老頭,姓羅。這人上了年紀,對生老病死就看得特別重。老羅的死訊很快在團裡傳開,大夥兒心裡都不好受,有幾個人那段時間就不怎麼來跳舞了。相應的,他們的舞伴就空出來。”

“有個叫王麗媛的主動提出做我的舞伴。那女的比我小五歲,看上去有些顯老……其實到了我這個歲數,對外貌什麼的已經不再挑剔。再說我只是找個舞伴,又不是老伴,所以無論是誰我都會答應。”

“王麗媛舞蹈技術很不錯,每次基本上都是她帶著我跳。呵呵,感覺挺不錯的,跳了半個多月,我發現進步很大,動作也越來越嫻熟。”

“她性格很開朗,說話聲音很大。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不會冷場,感覺什麼話題都行,而且無論我說什麼她都能接上,無聊的時候她也能沒話找話跟我聊天。雖說她文化程度不高,這個還是能看出來的,但她很聰明,陌生話題就儘量繞過去,專揀著她熟悉的方面說。”

“在一起跳舞的時間長了,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好。”

“王麗媛經常送吃的給我,主要是包子、饅頭和大餅。她是北方人,吃食都是她自己做的。禮尚往來,我有時候去店裡買糕點,也會給她帶一份。”

“有一次,王麗媛說她家裡出了點兒事情,手頭上一時抓打不開,找我借五千塊錢。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就沒有刨根問底,當時就手機轉賬給她。”

“原本說好了借一個月以後就還給我,可到了時間,王麗媛壓根兒就沒提,感覺就跟忘了似的。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找機會問她,說這錢你該還我了吧?可……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她竟然……竟然說是沒錢還我。”

“我雖然退休工資高,可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都六、七十歲的人了,老伴兒沒了,就一個女兒,手上總得留點兒錢啊!萬一那天身子骨垮了,進了醫院,那就真正是花錢買命了。”

蘇穆不喜歡這種話,他用快子頭敲了一下碗邊,認真地說:“老宋你說什麼呢!你好歹也是個處級幹部,大病住院是可以報銷的……咱們說事一碼歸一碼,你別往這方面扯。”

宋運坤很是畏懼蘇穆,他搖頭笑了一下,沒再提醫藥費,轉向虎平濤:“我跟你說,這王麗媛就不是個好人。我追著她要了好幾次錢,她被逼急了,乾脆告訴我:她沒錢,就算打死她也拿不出這筆錢。我當時就急了,威脅她,要是再不還錢的話,我就打電話報警。”

說到這裡,宋運坤故意賣了個關子,環視眾人:“你們猜猜,王麗媛是怎麼回覆我的?”

蘇穆皺起眉頭:“你這人就是這點兒不好,說話做事一點兒也不爽利。有什麼就說,別神秘兮兮的。趕緊把事情說完了讓平濤看看到底能不能解決。他每天上班忙,我姑娘吃完飯還要帶著孩子回家,誰有功夫跟你在這兒玩猜謎遊戲?”

宋運坤連忙點頭“哦”了一聲,對虎平濤認真地說:“那個王麗媛……她……她……哎,那些話我都沒法說出口,實在是……”

看著他痛心疾首又有些猶豫的樣子,虎平濤多少猜到一些,笑著問:“宋叔叔,王麗媛是不是說錢不還了,陪您一段時間?”

聞言,餐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君張大了嘴,滿面驚訝:“還有這種事?”

李靜蘭當過區高官,於下面的街道辦事處和社群接觸較多,很多比這稀奇的事情都見過、聽過。她搖搖頭,嘆道:“有些人真的不好說,就算是老了也不會變。”

蘇小琳剛好把一塊熘魚片送進嘴裡,含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咽下去,皺起眉頭問虎平濤:“你在開玩笑吧?宋叔叔都七十多的人了,還能這樣?”

宋運坤滿面驚訝看著虎平濤,疑惑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等虎平濤回答,蘇穆在旁邊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運坤,神情很嚴肅:“老宋,你該不會答應了吧?”

宋運坤一下子就急了,連忙申辯:“我是那種人嗎?我好歹也是要臉的啊!再說了,如果我想找個老伴兒,條件好的多得是,我幹嘛要扔了西瓜撿芝麻?”

蘇穆聽了微微頷首:“……倒也是。”

宋運坤整體氣質很不錯,以前又在文聯擔任領導職位。正如他所說,想要找個老伴實在太簡單了。別的暫且不論,就舞協和音協,單身寡居的老太太很多。要學歷有學歷,要外形有外形,只要張口,根本不缺人。

蘇穆的這句話,刺激著宋運坤有些來氣了。

“老蘇你怎麼能這麼想,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酸冷不忌的那種人?”

“那個王麗媛又矮又胖,長得跟冬瓜似的。她以前只上過初中,你覺得我能看得上她?”

“我去老年活動中心跳舞是因為實在閒得無聊,又不是去找第二春。”

蘇穆看宋運坤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於是端起酒杯,認真地說:“我就開個玩笑,看把你急的……至於嗎?來,來,來,幹了。”

一杯酒下肚,宋運坤情緒略有放緩,繼續倒著苦水:“那個王麗媛真是不知羞啊!她竟然說沒錢還我,就用她自己當做賠償。說是陪我住一個星期,抵消那五千塊錢。”

“這事兒簡直是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我活這麼大歲數,別說是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

“我根本不可能答應她的要求,否則女兒那一關我怎麼過?所以我告訴王麗媛,說這事兒不可能,你必須還錢。”

“王麗媛開始耍賴。她轉口居然說沒借過我的錢,問我有什麼證據?”

“……她說到點子上了。我還真沒有證據。”

宋運坤苦笑道:“當初借錢的時候我沒在意,因為只是口頭上說說。我想著大家都很熟,又在一起跳舞,就沒寫字據。現在被王麗媛這麼一搞,我真正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感覺很鬱悶,宋運坤拿起酒盅給自己的杯子倒滿,自顧仰脖一口喝乾。他放下空杯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以前老伴在的時候,覺得她嘮叨,覺得她煩。可真遇到事兒了,兩相比較下來,才發現老伴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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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穆安慰道:“萬事想開點兒。對了,那五千塊錢呢?後來是什麼說法?”

“還能怎麼說?只能當做扔水裡了唄,反正一分錢收不回來,那女的我也不敢沾。”宋運坤哀聲嘆氣:“從那以後我就沒在搭理王麗媛,離她遠遠的。”

陳君笑問:“那你沒再跳舞了?”

宋運坤猶豫了一下,繼續道:“說起來,都是跳舞惹的禍。我那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了,反正滿腦子都想著交誼舞。我先宣告啊!真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跳舞好玩,一大幫老人在一起,年齡差不多,有共同話題。所以王麗媛那事兒以後,我找舞伴就多了個心眼,不再像從前那樣急吼吼的只是為了跳舞而跳舞,至少品性要過得去。”

“後來我又認識了一個叫餘秀紅的,她看上去很文靜,有個兒子,已經結婚了,她男人十多年前就沒了,現在跟我一樣也是一個人獨居。餘秀紅這人看上去就很老實,跟王麗媛那種妖妖嬈嬈的不一樣,穿著打扮也很得體。”

“王麗媛那樣的我是整一次就怕了。那女的不是個省油的燈,她發現我和餘秀紅在一塊兒,就經常過來沒事找事兒的說話,還威脅我。”

虎平濤好奇地問:“威脅?她不是欠你錢沒還嗎?她怎麼威脅?”

宋運坤滿臉苦澀,心中隨即湧起一股怒火:“王麗媛讓我跟她好,讓我把餘秀紅給踢了。說什麼餘秀紅的底細她清楚,那就是個悶騷型的,還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壞話。臨了告訴我,她想好了,願意跟我過日子。”

“你說說,就這樣一女的,我能要嗎?”

虎平濤手指下意識地緩緩點著桌面,問:“後來呢?”

宋運坤回答:“我說什麼都不可能答應啊!後來王麗媛就攛掇著活動中心的人,背地裡說我壞話,搞得大夥兒對我有看法,我在舞蹈團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餘秀紅還是很不錯的,她安慰我,說這裡要是不能跳,那就換個地方。她陪著我,我到哪兒她就到哪兒。”

蘇穆一聽就笑了:“看來這個餘秀紅對你印象很不錯啊!連這種話都敢說。”

李靜蘭在旁邊聽著,緊蹙眉頭,緩緩地說:“我估計這女的心裡另有想法。老宋雖說是退休人員,可畢竟也是個處級幹部。”

宋運坤沒有搭話,他一口氣連幹了兩杯。虎平濤看他情況有點兒不對勁兒,連忙站起來,伸手拿過酒瓶,勸道:“宋叔叔,這裡的都不是外人,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出來,能幫的我們都會幫你。”

宋運坤沉默著搖搖頭,滿面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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