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傑道:“小區旁邊就是永豐菜市場。這是個大型市場,運蔬菜水果的車子平時都到這兒來交易。因為就地卸貨,所以零賣也算批發的價錢。很多人圖便宜,都到這裡買菜。”

“我急著送孩子去醫院,剛把車子開到路口,斜對面那邊停著一輛大貨車,正在卸葡萄。很多人都在搶著要貨, 路口被堵住了。我怎麼按喇叭都沒用,實在沒辦法,我只好把窗戶玻璃放下來,對著外面喊:我孩子生病了,要去醫院,麻煩請讓一下。”

況傑問虎平濤:“警官, 這是我的原話。當時我開著行車記錄儀, 都錄下來了。您覺得我這麼喊到底有沒有問題?”

虎平濤點了下頭:“可以理解,孩子的安全是第一位。”

況傑把憤怒的目光轉向站在對面的老頭:“當時人很多,可大家還是很不錯的。一聽是這樣,都紛紛靠邊把路讓出來。可他就不一樣了。他站在馬路中間就是不走,看著旁邊的人都讓了,這才很不情願的,慢吞吞的往路邊走過去。那速度……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磨磨蹭蹭的,讓人看了就惱火。”

“我當時急壞了,因為孩子發燒可不得了。萬一去醫院晚了出狀況,腦子燒壞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我把頭從窗戶裡伸出去,衝著他喊,讓他走快點兒,因為我著急啊!可他倒好,乾脆停下來,轉過身衝著我罵:著什麼急,你要死了, 趕著投胎啊?”

“警官你說說,這是人話嗎?”

虎平濤目光微凝, 不置可否地問:“後來呢?”

況傑道:“誰聽了這種話都忍不下去啊!我當時就指著他吼:老雜1種, 有本事你別躲,老子今天撞死你!”

“然後我空踩油門,裝作要加速,他被嚇壞了,趕緊往路邊閃過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虎平濤問:“你說你當時開著行車記錄儀,把車載錄影給我看看。”

況傑連忙拿出手機:“您等會兒,我去車上弄一下。”

他隨即轉身跑向停在路邊的一輛家用轎車。

幾分鐘後,虎平濤透過況傑的手機看到了車載錄影。

事情經過正如況傑所說,他沒有誇大其詞,無論喊話還是罵人,都是原話。

虎平濤繼續問:“後來呢?”

況傑道:“我和我媳婦把孩子送到醫院,醫生給做了降溫處理,說是要暫時留院觀察。因為出來的時候很倉促,有些東西沒帶……孩子小,每次出門都很麻煩,主要是衣服、喝水的杯子,還有吃的東西。我和老婆商量了一下,她留在醫院裡看著孩子,我回來收拾好了就送過去。”

“於是我開車回家,剛到菜市場大門口轉彎要進小區,這老頭突然就從旁邊跑過來,擋在車子前面讓我下去。我一看就是早上擋著路罵我的那個,我心裡也火了,再加上忙著回家拿東西,就懶得讓,降了速度一直往小區裡面開。”

“他明顯是故意的。一直在這兒等我。”

聽到這裡,虎平濤問:“人家擋在前面你還敢開車?就不怕把人撞倒了碾過去?”

況傑道:“我還是有把握的。如果傷了人那肯定不行啊!當時有好幾個人在旁邊看著,還有小區裡守大門的保安,都勸他趕緊讓開,可他說什麼都不聽,就這樣被我用車子半推著進了小區,然後我停車下來,他衝過來就指著我罵。我實在忍不住了,口頭上威脅說要揍他,他一聽就直接躺在地上。”

虎平濤聽著感覺有些奇怪,轉過身,看著小區外面那塊空地,也就是喬祿之前躺的地方,問:“我趕過來的時候他不是躺在那邊嘛,怎麼你說的是在小區裡?”

況傑指著斜對面的空地說:“起初他是躺在這兒,後來我看他耍無賴,再加上忙著回家拿東西去醫院,就沒理他。這人真不要臉,他一看我沒反應,就爬起來走到小區外面,因為那裡人多,他躺下去就大喊大叫,說是我把他打傷了。”

虎平濤很驚訝:“還有這種操作?”

況傑憤憤不平地說:“菜市場那邊人多,一下子就圍了上來。反正他躺在那裡,編故事什麼的都是他自己說了算。正好趕上交通早高峰,來來往往的人都忙著上班,有的停下來看了會兒熱鬧就離開,有的就在哪兒乾站著,然後路就堵了。”

虎平濤轉向喬祿,語氣變得嚴肅:“輪到你了。情況是他說的那樣嗎?”

喬祿沒有正面回答。他瞪著況傑,連聲嚷嚷:“那路是你家的?只有你能開著車子過是吧?尼瑪的大清早你按什麼喇叭?老子好生生站在那兒買葡萄,你攆什麼攆?”

況傑怒了:“我孩子發燒趕著送醫院,出了問題是不是你負責?”

喬祿人老了,嘴上絲毫沒有口德:“所以我說你家孩子趕著找死,忙著投胎。”

況傑眼睛一下子紅了:“老雜1種1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如果換個地方,喬祿無論如何也不敢說這種話。可現在不同,有警察在場,他認定況傑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碰自己一根汗毛:“我就說了,你敢把我怎麼樣?來啊!打我啊!”

況傑轉身跑到自己的車前,開啟後車廂蓋,從裡面拿出一根防身用的自制短棍。

看著他緊握棍棒轉身朝著這邊走過來,喬祿頓時一陣驚慌,連忙躲到虎平濤身後,發出老母雞看見黃鼠狼般的尖叫:“警官,他打我。你看見了,我沒亂說,他真要打我!”

況傑用兇狠的目光將其鎖定:“是男人就不要跑。給我滾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虎平濤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閃身擋在況傑面前,認真地說:“這一棍子真要打下去,你至少得在監獄裡待半年,還要賠他一大筆錢。”

“你孩子才三歲,值得嗎?”

況傑一直紅著眼睛,當爹的都聽不得別人詛咒自己孩子。他站在原地,用棍子指著喬祿:“別以為有警察在就能護著你。大不了老子直接把你打死,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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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濤耐心地勸道:“這樣做有意思嗎?就算打死他你出了這口氣,可你自己也被毀了。這不是蓄意傷人,而是殺人。你進去了,你老婆孩子怎麼辦?到時候鬧離婚,你老婆改嫁,變成別人的女人,別的男人用棍棒管教你兒子,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後面這些話比任何規勸都有效。坐牢啊罰款啊之類的話遠不如媳婦孩子的遭遇管用。

況傑心頭的怒火逐漸淡了下去,他“呼哧呼哧”大口喘著粗氣,握著棍棒的那隻手緩緩下沉,棍子尖端垂向地面,情緒也沒有之前那麼激動。

看著他已經冷靜下來,虎平濤這才轉過身,衝著躲在後面的喬祿叫道:“你過來。”

喬祿萎縮著身子,滿面畏懼地往前挪了兩步,保持著隨時轉身逃跑的姿勢。

虎平濤毫不客氣地問:“你今年多大了?”

“六十……六十七。”喬祿聲音很小。

虎平濤挖苦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今年十六歲,沒成年呢!”

“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你都那麼大的人了,還那麼糊塗。人家孩子生病趕著去醫院,你讓一下又怎麼了?合著就你的事情最重要,買葡萄大過去醫院搶救?你這明擺著是倚老賣老啊!人家說說還不行,非等守著等人家回來吵架,還要裝模作樣訛人……這像話嗎?”

喬祿沒回答,下意識地說:“……他……他打我。”

“他怎麼打你了?”虎平濤有些火了:“你有證據嗎?”

況傑怒道:“我什麼時候動過手?我從外面把車開進來就一直停在這兒。大門口是有監控的,我可以從小區物管那邊調出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你這人怎麼一把年紀了還坑蒙拐騙?你要不要臉啊?”

喬祿神情不善地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見狀,虎平濤走過去,警告:“我勸你最好打消訛人的心思,也別有什麼想法。今天這事兒是你不對。我們警察是根據實際情況來處理問題的,不是你隨叫隨到的私人保鏢。”

連敲打帶勸說,喬祿終於垮著臉,老老實實在筆錄上簽字。

虎平濤轉身面對況傑:“你這人也是,都當到孩子父親了還那麼大的脾氣。平時做人謙和點兒,不要隨便與人發生爭執。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也得為你老婆孩子考慮。”

況傑連連點頭認錯:“是的,是的。今天這事兒我也有錯。我以後多注意。”

虎平濤轉向喬祿,又看看況傑,從中勸和:“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各自退一步,海闊天空。說起來你們倆住的都不遠,按照以前的說法,都算是鄰居。從古至今一直提倡尊老愛幼,多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想想,其實事情也就過去了。”

喬祿站在那裡低著頭,沒吱聲。

況傑心中的怒火已經熄滅。他仔細想了一下,對喬祿道:“今天的事兒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他的確有些不太情願,卻畢竟主動邁出了第一步。

喬祿抬起頭,滿面驚訝,愣住了。

“我……我……”他翕張著嘴唇,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神情慌亂,支支吾吾隨便說了幾個字,便慌慌張張轉身離開。

看著他逃一般匆忙跑開的背影,虎平濤笑著對況傑說:“互相理解吧!他畢竟老了,人要臉,樹要皮。”

況傑點點頭。

事情解決,虎平濤與王貴上了電動車。

剛開出不到二十米,王貴忽然降了速度,把車停下。

他指著車窗旁邊的倒車鏡:“所長,你看那邊兒。”

順著他指引的方向,虎平濤看著鏡子,只見車子後面的小區大門口,之前離開的喬祿又回來了。

他手裡拎著一大包葡萄,塞給況傑。

後者滿臉懵懂,手足無措,足足過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看口型應該是在道謝。

王貴笑道:“這老頭挺有意思。”

虎平濤也笑了:“所以說遇到事情還是多溝通,互相理解。”

……

剛回到所裡,就接到邢樂打來的電話。

她口氣很生硬地質問:“你是不是給張藝軒介紹了一個女的?”

連對虎平濤的稱呼都直接省略掉了。

虎平濤被她這沒頭沒腦的話問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說:“是啊,怎麼了?”

電話那端的邢樂態度明顯很糟糕:“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故意要整我?”

“不是……”虎平濤一頭霧水:“我前段時間有個朋友結婚,陳曉萍當時是伴娘,人挺不錯的。正好張藝軒也單著,我就把小陳的微信推給他……等等,怎麼聽你的意思,你對張藝軒有意思?”

他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邢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又羞又氣,現在也覺得就這樣冒冒失失打電話過來興師問罪的確不合時宜。面對虎平濤的問題,她又無法回答,只好生著悶氣,直接掛了電話。

虎平濤看著手機,搖頭苦笑。

他真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麼一出。

想了想,滑開頁面,撥通張藝軒的號碼。

“我說,你跟邢樂到底怎麼回事兒?”虎平濤開門見山地問。

張藝軒也沒隱瞞:“前段時間……準確地說,應該是半年前吧!她對我就有點兒意思。邢樂這人你是知道的,長得漂亮,也有能力,就是性子有些磨蹭,看待事情有些片面……但嚴格來說這些都算不上缺點。”

虎平濤饒有興趣地問:“那你對她感覺怎麼樣?”

張藝軒在電話那端說:“你這人,怎麼一點兒耐心都沒有。你等我把話說完再問好不好?其實那段時間我也動了心。”

“你去我家吃過飯。我家裡的事情歷來都是我媽說了算。找老婆結婚是大事兒,我當然先得徵求一下我媽1的意見。於是我就把這事兒跟她說了。可沒想到,我剛介紹完邢樂的情況,我媽就表示反對。”

“反對?”虎平濤愣住了:“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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