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三次換樹了。我們雖說是事業單位,上面有撥款,可換的次數一多,誰也受不了啊!上面還要問責,到底是什麼情況。”

看著吳超平和王偉滿臉無奈的樣子,虎平濤理解地笑笑,問:“那你們覺得,這事兒會是誰幹的?”

行業不同,對事務的看法和著眼點就不一樣。

吳超平轉過身,看著人行道對面那些臨街經營的商鋪,壓低聲音:“應該是他們……或者……他們當中的某一個。”

“為什麼?”虎平濤問。

吳超平解釋:“前年我們剛開始栽樹的時候,就有人過來制止。說我們在街邊栽樹,擋了他的門面。”

虎平濤不由得搖頭:“還有這種說法?栽種行道樹是市政工程,他憑什麼阻攔?”

吳超平道:“這一段的人行道特別窄,南邊是居民區,紅線不能退。這些年車輛新增越來越多,市內道路擁擠。你看那邊的公交站臺,原先是設在路邊的,後來整改的時候就移到馬路中間,側面讓出來做非機動車道。空間就這麼大,只能壓縮人行道,整體後移。以前行道樹和商鋪之間的距離大概在六米左右,現在縮了一半,越來越窄。”

這麼一說,虎平濤就明白了。

“行,這事兒我記下了。”他點頭做著筆錄:“你們還有別的建議和線索嗎?”

吳超平苦笑著搖搖頭:“要說線索……這個還真沒有。雖然我們的水車每天早晚都會過來澆水,但晚上就沒辦法對這一帶進行監管。就連剛才我說的那些,也只是我個人猜測。”

王偉道:“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打一一零報警。這段路上的行道樹已經換過三次了,栽下去就死,一方面是耗費資源,另一方面我們也被上面問責了好幾次。市民打電話投訴說這一帶的行道樹長勢不好,我們只能檢查反饋。來來回回,兩條腿都快跑斷了。”

“如果是因為移栽技術問題導致樹木死亡,那沒說的,該怎麼罰我們都沒二話。可現在的問題是有人故意搞破壞,這就很令人惱火。”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幹綠化的跟你有仇嗎?”

虎平濤對此很理解,他抬手拍了拍王偉的肩膀,勸道:“幹什麼都難,想開點兒。這事兒我記下了,回頭做個調查,有結果的話我打電話通知你們。”

……

回到所裡,虎平濤給王雄傑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同時提出要求:希望得到刑警隊的配合,調看金平路相關路段的監控錄影。

這事兒查起來不難。畢竟現在跟以前不一樣————滿大街都是監控攝像頭,它們是降低犯罪率的保證。

譚濤指著定格的監控畫面:“這是我們篩選出來的目標。連續兩天晚上,都是半夜三點以後出現。你看她的動作,從一棵樹底下走到另一棵樹底下,他手裡拿著東西,我估計是刀子。正常人誰也不會蹲在樹根下面那麼久,除非是割樹皮。”

畫面上的是一個女人。拍攝角度是背面。她的穿著打扮偏於中性————牛仔褲,夾克衫,跑鞋……最明顯的性別辨識特徵,是一頭捲曲的波浪長髮。

她戴著口罩,還戴著一副很大的墨鏡。路燈明亮,為她提供了足夠的光源。

虎平濤點點頭:“可以確定就是這傢伙幹的。削掉樹皮,破壞形成層,那樹就沒救了。”

譚濤道:“今天下午我帶人去金平路走了一趟。那段全是商鋪,作案者肯定是那些商家其中之一,作案動機也說得過去————行道樹擋住了他們的鋪面,減少了客流量。”

虎平濤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幾下:“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確定作案嫌疑人。”

譚濤皺起眉頭:“把那段路上所有經營者抓起來問一遍……這肯定是不行的。一來打草驚蛇,二來容易被矇混過關。說到底,咱們手上出了監控錄影,沒有更多的證據。偏偏這傢伙還是個難對付的,監控壓根兒沒拍到她的正臉。”

虎平濤思索片刻:“這事兒要說難也不難,只是咱們要辛苦一下。”

譚濤心領神會:“你的意思,是讓綠化部門那邊配合行動?”

虎平濤點點頭:“雖然金平路已經連續更換了三次行道樹,可栽下去的樹無論是被人故意破壞還是自然死亡,換樹這事兒都得繼續。我跟區綠化處那邊聯絡過了,吳超平說下週三工程隊入場,當天更換死樹。”

譚濤問:“那咱們從下週三晚上開始,對那一帶加強巡邏?”

虎平濤聳了聳肩膀:“只能這樣了。沒辦法,這是我們的轄區。”

……

星期三。

上午的時候,虎平濤帶著王貴,特意順著金平路沿街巡視。

巨大的吊車停在路邊,綠化工人用鋼纜栓在死亡行道樹的樹幹上,隨著機械臂發力,整棵樹被輕輕鬆鬆拔起,吊運放在旁邊等候已久的貨車上。

全程機械操作,綠化工人負責將放入樹坑的新樹扭轉角度,撒上生根粉和硫磺粉,填土澆水,最後安裝撐木將樹體穩固,綁上繫帶。

看見帶著警徽的電動車駛到近前,吳超平連忙走過去,與虎平濤打了個招呼,壓低聲音,誠懇地說:“虎所長,這樹的事情就拜託您了。”

虎平濤笑著安慰他:“我已經安排好了,加強夜間巡邏。”

“謝謝!”吳超平有些感慨:“其實換樹這事兒不麻煩,可畢竟是花國家的錢。我是真搞不懂這些人的心理,好端端的樹,你幹嘛要把它弄死啊!”

虎平濤道:“你先忙吧!回頭有訊息我通知你。”

……

夜深了。

金平路中段有一個崗亭。虎平濤與交警部門打過招呼,最近這段時間晚上借用一下。他安排孟輝從晚上八點以後就換上便裝離開派出所,悄悄進入崗亭,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仔細觀察馬路對面的這排商鋪。

這一段總共有五家服裝店,一家奶茶店,一家餐飲店。

服裝店都很小,臨街鋪面幾十平米的那種。小規模經營,從批發市場拿貨,賺取中間差價的那種。價錢不算貴,針對客戶以中低端收入群體為主,主要是女性。衣服裙子價位在一、兩百元之間。

奶茶店是個品牌加盟店,生意只能說是一般。據虎平濤觀察,這一帶客流量不大,周邊居民年齡偏大,購買慾望不高。照這樣繼續下去,奶茶店關門是遲早的事。

餐飲店也是連鎖品牌,福佳樓。據說走的是傳統滇味路子,主要針對受眾是美團客戶,“黃燜雞米飯”的那種。

虎平濤交給孟輝的任務很簡單————記錄這幾家商鋪的關店時間。從晚八點開始,至十點,每隔一小時與自己聯絡一次,報告情況。

十點以後,至十二點,半小時聯絡一次。

這是個清閒差使,不用記錄進出商鋪的各色人等,只要看著這些商鋪什麼時候關門就行。

這一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商業區,也沒有形成規模化的夜間集市,商鋪一般在晚上九點以後就開始打烊。

孟輝已經在崗亭裡連續觀察了好幾天,對面的商鋪關門時間已經形成規律:九點十分左右,店裡就關燈熄火,無論店主還是店員,紛紛換裝出來,拉下捲簾門,離店歸家。

每天最早收攤的是奶茶店。那家店的生意不好,有幾天八點半就早早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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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攤最晚的是“福佳樓”。這家店生意很不錯,門口經常停滿了等候接單的跑腿騎手,即便是隔著馬路也能聞到從對面傳來的飯菜濃香。

有時候十一點多打烊,有時候十二點以後才關門。

無論奶茶店、餐飲店,還是服裝店,所有商鋪都是臨街的,面積不大,沒有二樓進深的那種。

因為面積小,這種商鋪沒法住人,就連晚上住在店裡的工人也無法安排床鋪。

九點鐘的時候,孟輝打電話給虎平濤:“所長,一切正常。”

虎平濤問:“服裝店和奶茶店都關門了嗎?”

孟輝道:“奶茶店關了,服裝店還有兩家沒關。”

虎平濤道:“繼續觀察。”

十點鐘,孟輝打來電話:“服裝店全都關了。老樣子,還剩下“福佳樓”。”

二十多分鍾後,孟輝再次打電話過來:“所長,福佳樓那邊熄燈了。”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古怪,虎平濤聽著也感覺不太對勁兒。

福佳樓生意很好,尤其是這個鐘點,很多人喜歡在網路上訂宵夜。按照孟輝之前的觀察記錄,福佳樓往往要營業到十一點以後。

“熄燈?”虎平濤聽出了孟輝話裡的另一層意思:“有人留在店裡沒出來?”

“是的。”電話那端傳來孟輝略帶興奮的聲音:“所長,我覺得今天晚上肯定要出事兒。你們趕緊過來吧!”

……

十多分鍾後,虎平濤帶著王貴趕到現場。

他沒開電動車的警燈,車子剛開到背面的巷子轉角就停了。虎平濤和王貴步行繞了個圈,從側面進入交通崗亭。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馬路對面的“福佳樓”已經關上店門。透過底部和邊緣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透出微弱的光。

虎平濤壓低聲音問:“店裡還有人?”

孟輝點點頭,板著手指數道:“我打聽過,這家店總共有四個人。一個廚師,兩個夥計,還有一個是老闆。店主姓王,叫王凱。店面很小,只能放六張桌子。平時王凱主持生意,忙的時候就兼做服務員。”

這些情況虎平濤都瞭解過,也很清楚。他皺著眉頭注視對面:“他們今天怎麼收這麼早?”

孟輝道:“我也覺得不太對勁兒。所長你給我安排任務以後,我前幾天就穿著便裝過去,買了份飯。王凱這人看起來還是挺老實的,很忠厚的那種。他家的飯菜味道不錯,賣的價錢也不貴。”

王貴問:“今天收的早,會不會是他家裡出什麼事兒了?”

孟輝搖頭:“我在這邊用望遠鏡看著呢!福佳樓那邊是通透式廚房,從外面能看得很清楚————廚師走得最早,還不到十點就熄火了。兩個夥計跟著王凱在裡面抹桌子打掃衛生,中間還有好幾個路過的好像是問賣不賣飯,看樣子是都被拒絕了。”

虎平濤問:“你的意思是,兩個夥計現在已經走了,王凱還呆在店裡?”

孟輝回答:“他一直沒出來。”

虎平濤笑了一下:“這就有意思了。今天上午剛換的樹,福佳樓的老闆就提前打烊……好吧!咱們辛苦一下,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

三個人輪流值守,也不算太累。

半夜兩點多的時候,沉睡中的虎平濤被孟輝叫醒:“所長,有情況。”

剛眯了一會兒的虎平濤連忙翻身站起。

外面馬路上燈光明亮,從對面看不到崗亭裡的狀況,可是從這裡卻可以清清楚楚把外面看個明白。

“福佳樓”的店門是網格伸縮式的,已被拉開,一個穿灰色外套的男子蹲在路邊的行道樹下,正忙碌著什麼。

虎平濤很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對方站起來,走向下一棵樹。

“走吧!抓人去!”他低聲吩咐。

三人離開崗亭,大步穿過馬路,跑向對面。

蹲在樹下的男子聽見腳步聲,看到身穿警服的這些人朝自己跑來,頓時慌了,如受驚的兔子般轉身就往店裡跑。

孟輝及時堵住店門。

虎平濤撲過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

路燈照亮了一張驚恐萬狀的臉。

虎平濤意味深長地問:“你就是王凱?”

對方驚恐無比地問:“你是誰?”

虎平濤笑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跑外面幹什麼?”

王凱用力扭了幾下,卻被虎平濤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絲毫不能掙脫。他連聲叫屈:“我……這家店是我開的,我睡在店裡,起來撒尿。”

虎平濤收起臉上的笑:“你撒哪兒了?指給我看看?”

不等王凱回答,他繼續發出冰冷的話音:“你想清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老老實實交代問題,罪加一等。”

第三百八十節 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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