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用手抓起剩飯塞進嘴裡,虎平濤吃得津津有味。

他沒忘記給中年男子磕頭。

跪下去,抬起頭的時候,他眼裡流露出一絲感激。

男人對虎平濤的表現很滿意。他扔掉菸頭,蹲下來,看著虎平濤三口兩口扒完那些剩飯,以極快的動作拆開紙盒……笑著問:“你是哪兒人?”

他用的是普通話,字正腔圓。

虎平濤神情茫然,似乎聽不太懂。

男子很有耐心,又問了兩遍。

虎平濤似乎明白了一些,含含糊糊說了“王家村”三個字。

“哪兒的王家村?具體點兒。”男子雖在微笑,心裡卻充滿了警惕。

兩人之間的對話很艱難,主要是虎平濤的思維速度明顯跟不上。他似乎是頭部受過傷,智力受損。

男子問了五遍,虎平濤遲疑著說了個地名————周莊。

男子從褲兜裡拿出手機,熟練地滑開頁面。透過地圖和搜索引擎,他很快找到了“周莊”和“王家村”聯絡在一起的諸多搜尋條目,還找到了對應的省市。

“你是從山南過來的?”聯想起虎平濤之前說話時明顯夾雜著山南口音,中年男子的戒心消除了大半。

虎平濤“唔”了一聲,不再說話,只顧著低頭整理那些紙盒。

畢竟這個是可以賣錢的。

男子有些索然無味,他站起來,看著虎平濤把拆開的紙箱歸攏,照例潑上水,然後用繩索與之前的收穫捆在一起,扛在肩上,走向遠處的垃圾桶,繼續翻找。

男子從褲兜裡摸出煙盒,搖著頭,嘀咕了一句:“臭要飯的……”

他轉身離開。

幾分鐘後,中年男子回到樓裡的房間,他側身站在窗前,透過簾布與窗框之間的縫隙,注視著仍在樓下翻找垃圾的虎平濤。

他的動作和腳步都慢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虎平濤猛然脫下褲子,蹲在路邊大便。

幾十米外的橫街上,就有一個公共衛生間。

他對此視而不見。

牆後的這個位置雖然偏僻,卻仍有行人來往。

一個女的從街道拐角繞進來,看見蹲在那裡大解的虎平濤,被嚇得花容失色,下意識抬手掩住口鼻,尖發出“啊”的尖叫聲,轉身逃走。

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婆從對面岔街走近,見狀,目瞪口呆。畢竟是上了年紀,閱歷豐富,雖有些驚訝,卻沒有尖叫,只是站在那裡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很不高興地轉身離去,嘴裡還嘟嘟囔囔罵著髒話。

一個老頭出現了,他臉上的神情從驚訝變成了憤怒,大聲嚷嚷著讓虎平濤“趕緊滾”。

虎平濤誰也沒有理會,他蹲在那裡,完成著人類最基礎的日常排洩工作。

中年男子站在樓上窗前,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臭要飯的,真他嘛的不要臉。”他撇了撇嘴,放下簾布,徹底失去了興趣。

剩飯裡灑了些從附近藥店買的瀉藥。

中年男子對虎平濤這個經常出現在小樓附近的乞丐產生了疑問。

如果是真正的乞丐,那沒什麼,誰也不會較真。

可如果是故意偽裝成叫花子,那就不一樣了。

裝瘋賣傻很簡單,對於瘋子,人們歷來都很寬容,遠遠避開。

可如果是佯裝成精神病患者的警察……

中年男子必須試探。

如果是真的乞丐,他們不會計較剩飯的味道。

如果偽裝者,面對“你是哪兒人”之類的問題,他們會說得更詳細,而不是只有一個模糊地名。

如果是有理智的“精神病患者”,他們不會當街脫1褲子拉1屎。

總之,虎平濤的一切表現都符合邏輯。

這幢樓的隔音效果真的很糟糕。

不過這也是好事。當初選擇租住的時候,中年男子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加上周圍沒有高層建築,視野開闊,任何窺探者都無法隱蔽。

樓下,傳來了那個老頭罵罵咧咧打電話的聲音。

“城1管局嗎?這裡有個要飯的在街上拉1屎,你們到底管不管……”

十多分鍾後,一輛帶有“城市管理”字樣的藍白色皮卡在路口停住,從車上下來幾個身穿淡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合力把虎平濤拉上車,駛離。

……

皮卡直接開進了區救助站。

人們把虎平濤從後座上帶下來,像押解犯人那樣推搡著送進一間事先準備好的空屋。

簡單的洗漱後,虎平濤來到位於二樓的醫務室檢查身體。

扮演乞丐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偽裝只是其一,更重要的還是身體健康。為了使所有動作符合“乞丐”這個人設,在必要的時候,往往得吞下很多不符合“食物”定義的東西。

比如之前的那些剩飯。

虎平濤感覺腹部隱隱還在疼痛,瀉藥的威力仍在。

他又去了一趟衛生間。

等到出來的時候,在門口守候的工作人員直接將他帶進另一間空房。

房間裡有三名警察,銜級都很高。

王永江是濱海市局長,他大步迎上前來,用力握住虎平濤的手,認真地說:“虎平濤同志,你辛苦了。”

從滇省出發的時候,虎平濤見過濱海這邊幾位主要聯系人的照片。因為案情特殊,情況緊急,他從濱海市外圍的接應小組那裡得到資料,並接受化妝……直到今天,終於見到了幾位專案組的領導。

他笑著問:“您是王局長?”

王永江點點頭,側身指著另外兩名警察:“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刑偵支隊的曹勇隊長,這位是區大隊的李勝斌。這個案子接下來的工作主要由他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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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勇和李勝斌分別與虎平濤握手,四個人分別在椅子和沙發上坐下。

李勝斌問的很直接:“虎平濤同志,你替換監視的這段時間,有什麼發現?”

之所以把虎平濤從滇省方面要過來,主要是因為他在語言方面的特殊能力。

算下來,對“雅麗舞蹈學校”的監視,目前已經進行到第三個星期。

“那幢樓裡有三十二到三十六個女人。”虎平濤認真地回答:“正常情況有三十二個,每天凌晨的時候回來,下午三點左右離開。每次都有車輛接送,車型與車號不固定,據我觀察總共有五輛車,型號分別是金盃、依維柯和別克商務三種。其中金盃和別克商務各有兩輛,金杯車很舊,有一輛新換了右側輪胎。”

“另外四個女人很少離開,我指的是相對時間和頻率。她們大約兩天左右才離開一次,每次來接的車也不一樣,有一輛黑色的奧迪,還有一輛舊款的賓士。這些資料估計之前負責監視的同志都有彙報,具體型號我就不說了。”

“這四個女人比另外三十二個更漂亮,身材也更好。其中的差距,可以評估為九十分和八十分。我估計針對客戶不同,她們的待遇區別也很大。”

“這些女人都不是我們的人,其中有緬國人、安南人和簡樸寨人。雖然她們都會說幾句漢話,但當地口音很重,聽起來也很彆扭。這幢樓應該是一個臨時安置點,每天晚出晚歸。下午接人的人時候,車子直接開上人行道,那三十二個女人從單元門裡出來上車,速度很快,每次不超過三分鐘。她們衣著普通,從不化妝,也不噴灑香水,顯然是不想引起注意。”

“另外那四個就不一樣了。她們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是濃妝豔抹,因為來接車很高檔,看起來也很配。從她們的說話判斷,有三個是安南人,一個是緬國人。”

曹勇眉頭皺的很緊:“這些情況我們基本上都已經掌握。在此之外,你還有沒有新的發現?”

虎平濤點了下頭:“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會說幾句漢話,其中有兩個安南人很精通。樓裡有六個男人,應該是負責監管。他們在場的時候,那些女人都很拘謹,說話很小心,聲音也不大。男人不在的時候,她們才會變得隨意。”

“這些女人有一個共同點————她們沒有手機。”

話一出口,王永江等三人頓時愣住了。

曹勇臉上流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我們調查這案子已經快半年了,目前已經鎖定了一部分主要涉案人員。就已經掌握的情報分析,這是一個集毒品販運、偷渡、人口買賣、地下性1交易、賭博等方面於一體的綜合犯罪集團。虎平濤同志,我相信你在語言方面的能力,我也相信你在辦案方面有特殊經驗,我知道你在過去的這一個多星期時間裡為此付出了艱辛和努力,可是說到手機……就剛才這結論,會不會太武斷了?”

李勝斌說話沒有曹勇那麼直接,他臉上帶著客套的笑:“虎平濤同志,我比你年長,就叫你一聲“小虎”吧!曹勇他是個實在人,說話有時候太直接,你別往心裡去。這案子我們跟的時間不算短,市局和省廳也抽調了精兵強將。小虎你之前說的沒錯,這些女人都是從外面偷渡進來的,進出小樓的時間也沒有問題。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對她們觀察很細緻,但你不可能隨時跟著她們,怎麼知道每個人的不同情況?”

王永江也用探詢的目光看著虎平濤。

“我是透過她們平時的談話確定這一點。”

虎平濤認真地說:“她們的話題從不涉及時事,也不涉及這座城市。”

曹勇迅速反駁:“這不奇怪。外來偷渡者不精通漢語,她們看不懂手機上的頁面新聞。”

虎平濤微笑著搖搖頭:“手機語言是可以切換的。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們的話題大多是服裝、飲食、收入、天氣,尤其是用濱海市與她們家鄉之間做對比。她們談話的時間不長,大多集中在晚上回來後的三十分鍾至兩個小時內,白天集中在下午一至兩點左右。其餘的時候應該都在睡覺。”

“還有一個重要話題是關於男人,也是就每天光顧她們的客人。出手闊綽的在她們看來都是好男人,尤其是那些私下裡給她們小費的,往往會成為談話的核心。”

“她們的收入很高,每個月平均下來至少超過兩萬。尤其是那四個最漂亮的,據說月收入高達五萬以上。不過這些錢都在她們老闆手裡,說是必須在這裡工作滿五年,確定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才能結算。”

曹勇臉上神情頓時變得很豐富,驚訝與期待兼有。他一改之前的反對,眉頭舒展:“這的確是個很有力的依據。”

李勝斌也連連點頭:“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一直從多個方面進行監控。地下賣1淫這條線基本上已經摸清,該集團在城外有一個農莊,專門用於集中。結合小虎這段時間獲得情報,我認為他們在城外的農莊主要用於對偷渡者的訓練。”

虎平濤很聰明:“只有確定了老實聽話,服從安排的女人,才會運到城裡的這幢樓?”

李勝斌道:“應該是這樣。否則就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麼要分設兩個點。而且據我們觀察,這些女人出入於城內的幾個高檔會所。除了提供地下色1情1服務,沒有更合理的解釋。”

王永江對此表示贊同:“這樣一來,毒品販賣也就有了符合邏輯的去向。”

曹勇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交叉合抱在胸前,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緩緩地說:“實施抓捕很簡單,只要一道命令就行。問題是我們目前只知道案子的前半段,也就是該集團從境外販運年輕女性,組織賣1淫這部分。至於毒品流向、集團首腦、具體經營方式和受眾,這些都還一頭霧水。”

李勝斌補充道:“還有一個問題:滇省方面提供了一份偷渡者名單,這與我們目前掌握的資料差別很大。”

虎平濤梳理了一下思路,問:“你指的是人數?”

李勝斌“唔”了一聲:“除掉我們已經發現的死者,以及目前處於掌控監視範圍內的這些女人,中間的缺額人數超過兩百人。”

虎平濤愣住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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