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氣府之後的修士出遠門,總是相較於尋常人要更方便一些,畢竟無論氣府中的氣象究竟如何,都終歸有著足夠廣闊的空間,可以存放許多東西,只是不太能夠容得下活物罷了。

在近古時代的人皇之前,關於氣府是否能夠容得下活物一說,還是可以十分肯定不能的,但那位近古人皇卻偏偏打破了這個規則,不僅以逆天之力創造出了另一個陽世人間存放於氣府之中,更在之中大道與真正的陰間大道之間構建了一條足夠靈魄往返的橋樑,致使那所謂的俗世,也能如同真正的陽世人間一般存在著陰陽輪迴。

有關近古時代人皇的傳說,實在太多太多,而被其親手打破的固有規則,也同樣數不勝數,或許算不上謂開天闢地第一人,但卻是自有記載的斷古以來,所有大道王者之中最為璀璨奪目的一個。

乃甚於曾有人猜測言說,那位早已隕落在天關之中的近古人皇,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超越了大道王者境界,成為了真正的謫仙人。

但究竟是與不是,如今都已經變成了無法解開的謎團。

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

在晦暗詭霧為邊界的虛無之界中,雲澤在度過了最初的好奇之後,很快便就開始重新靜下心來,檢查自己的準備。

氣府景象,三百裡天坑,生機底蘊如同霧氣環繞,而被那篇貌似生於氣府之中的靈決古經照耀得金光璀璨,隱隱之間更似是較之最開始的時候,多出了一些彩色雲光出沒其中,形成虹霞相伴霧靄騰騰,一片生機蓬勃之象。

一些由自靈寶閣中採購來的丹藥藥散,被擱置在氣府三百裡天坑中的角落之中,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挨著一個的瓶瓶罐罐,沒有絲毫出奇之處,而丹藥靈光盡都內斂玉瓶之中,哪一瓶又裝著什麼丹藥,能夠起到什麼用途,雲澤又不辭勞累地重新觀看一遍,暗自記在心裡,避免會在緊要關頭的時候犯錯。

一些靈紋符籙,同樣源自靈寶閣,功能作用各不相同,數量或多或少,被整齊擺放,大多都是些尋常黃紙作為根基材料,輔以貌似硃砂一般顏色鮮亮不會輕易乾涸的補天士精血撰寫而成。但在除此之外的,另有一些本就自帶淺顯雲紋的金色符紙為根基材料的靈紋符籙,算得上是十分珍稀,價格也相當昂貴,都是能夠留在緊要時刻作保命之用,以及數量最少,符紙模樣色澤更像泛黃書頁一般十分粗糙,更輔以黑墨一般的某種異血撰寫而成的五張符籙,源自大伯雲溫章與雲府侍女雪姬。

原本是六張,可早先時候卻在城中村裡用了一張,而雲澤也很清楚記得當時確實見到了不遠萬里而來的大能青鬼,只是後續又發生了什麼,就已經全然記不起來了。

從懷有俊那裡借來的稀罕貨,以及兩大箱滿滿當當的子彈,都是上次沒有用到的,被懷有俊保留了下來,堆放在床榻的下面,如今也恰好排上了用場。

只在靈兵級別的寒光映月刀。

雖是仿製,卻也切切實實是一件厲害法寶的司雷扇。

上百枚靈光通透的玉錢,被裝在那只略微敞開的樸素錢袋子裡,是兩日前席秋陽所贈,雖然已經花去了許多,但也仍是剩有許多,是尋常人見也見不到的,除卻金銀銅錢之外的另一種貨幣,只在修士之間才能見到有人使用,較之尋常的金銀銅錢而言,可謂價值連城。畢竟修士花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一件法寶,一些丹藥,也或靈紋符籙和靈株寶藥,以及各種珍稀材料,倘若換算成金銀銅錢來計算,就都是動輒需要搬出一座山來的價錢。沒有哪個修士願意隨身攜帶幾座山峰一樣的金銀銅錢擺在氣府之中,礙眼不說,還會阻礙了氣府之中的氣機流淌,對於自身境遇而言,相當不利。

再有便是一些瑣碎之物,便如換洗的衣裳,一些吃食淡水,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柴米油鹽和煮飯用具,與吃食淡水一般,數量很多,近乎堆成了小山一樣。畢竟此一去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而雲澤也曾聽說過,很多大墓也或古界,其中地域之遼闊,絕非身在外界就能看得出來,而一旦深入其中,就再難預料到接下來又會有著怎樣的遭遇,短則三五天,長則三五年,都有可能。而也正是因此,雲澤這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遠行冒險,也算是做夠了充足的準備,足以應對任何麻煩與意外。

除非遇到必死之局,否則就算被困其中三五年,至少在吃食飲水的方面,都不必存在任何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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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俗世面臨崩壞時,已經吃足了捱餓的苦頭。

但這件事倘若被別人知曉,只怕就會狠狠取笑雲澤一陣子。

吃食飲水當然要帶,畢竟修為境界不足入聖之境,肉體靈魄不夠純淨無暇,就無法做到真正的辟穀,吃食飲水就算是最根本的生存所需,是必備之物。只是鮮少會有人願意帶上如此大量的吃食飲水,一方面是太過累贅,影響氣府之中氣機的運轉,而另一方面,則是修為境界越高,就對於吃食飲水的需求越少,隨隨便便帶上一些,就足夠堅持很長一段時間,更枉論雲澤還帶了許多柴米油鹽以及煮飯用具,倘若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就莫說被困三五年,便是十年八年,日日三餐大肆吃喝,都完全足夠。

而在先前時候,親眼見到雲澤東奔西走,採買了這許多吃食柴米的席秋陽、老道人與烏瑤夫人,也都是神情各異。

老道人與席秋陽是面色古怪,但想到雲澤還是第一次這般遠行,會考慮得過分充足一些也就不太覺得有什麼意外,可烏瑤夫人當時卻出神了許久。女人大多心細而感性,是先天鑄就,也或是想到了雲澤究竟為何要帶上如此數量的吃食飲水,這位被冠以殺人不眨眼稱呼將近整整二十年的妖族聖人,十分難得的眼眶泛紅,有些想哭,將就在其身旁的黑衣小童嚇得亡魂皆冒,還以為是自己先前對自家哥兒的取笑讓這位夫人紅了眼,當即就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一陣求饒。

而當烏瑤夫人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又一次十分難得地開口解釋自己為何想哭之後,原本還在打心眼兒裡取笑雲澤的黑衣小童,也不免有些沉默。

只是著實有些體會不了那種捱餓的感覺。

但肯定很不舒服。

黑衣小童在沉默良久之後,破天荒地收斂了性子,輕聲細語地安慰了好一陣自家夫人,反倒是讓這位妖族聖人有些下不來臺,最後不吝賞了黑衣小童一記大袖,將他直接掀飛出去,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回狗吃屎,但也只是模樣狼狽罷了,並非很疼。

而有關這些,雲澤則是一概不知。

仔細檢查過自己的所有準備之後,雲澤腳下不動,安安穩穩被席秋陽帶在身邊,躍行虛無之界。

晦暗詭霧之中,不知日升月落有幾何,不知千山萬水過幾度,只在雲澤估算中,大抵能有一刻鍾的時間之後,一直沒有什麼動作的席秋陽,才終於抬手虛按下來,在無盡晦暗之中,憑空撕出一道猙獰裂縫。

修為只有煉虛合道大能境,卻偏偏可以輕而易舉做到入聖修士才能做到的躍行虛無,更準確無比地尋到了最終去處。

一行人,終於離開了終年不變的虛無之地。

卻與還在學院時有所不同,此間已經過了華夏之中作為南北之分的秦川淮水,便在邁出虛無之後的第一眼,雲澤鼻間上就落了一片溼漉漉的雪花,冰冰涼涼,很快就化成水珠。

雲澤稍稍一愣,旋即抿了抿嘴唇,下意識仰頭去看,伸手去接。

天際陰暗,鉛雲沉重,正逢今日小雪,恰有小雪。

而顧緋衣與姜北卻未曾在意這許多,只在打過招呼之後,就立刻去往自家聖人身邊,只有家族之中並無聖人坐鎮的景博文,依然留在旁側,與雲澤一般,同樣在仰頭看雪,也將手中摺扇伸出,扇面上很快就多出了一些晶瑩剔透的雪化水珠。

“小雪見小雪,吉利!”

景博文咧嘴而笑,抖了抖扇面,將目光掃過周遭。

但見千峰如戟,萬仞開屏。

枯藤纏老樹,古渡界幽程。

幽鳥啼聲近,源泉響溜清。

風起山嵐拂幽翠,雨收黛色冷含青。

重重谷壑野草盛,處處巉崖苔蘚生。

說得好聽是世外桃源,說得難聽就不過荒山野嶺。

景博文眯起眼睛,四周看過之後,心下就已經大致明清,是這座大墓所在之處太過偏僻,說是已經過了秦川淮水,但大抵仍是留在這號稱足有百萬山的秦川之中,否則這周遭也就不太可能會是這幅千峰如戟、萬仞開屏的模樣。

而在下方對過的山腳處,古木繁密之間,一座幽深洞口,其中黑黢黢的模樣,也似是某只惡獸的獠牙闊口一般,正待擇肥而噬。

眼見於此,景博文眉頭當即一皺,臉色也是微微一沉。

雖說風水堪輿學問極深,只有修行靈紋一道的補天士與靠墓為生的土夫子才會深入鑽研,但天下有數的機緣造化,又大多都在墓穴惡土之中,畢竟這些地方大多風水非凡,一方面最能誕生天生地養之寶,另一方面則是最能殺人,乃甚於一些修為道行極深的強大修士,也不免飲恨其中,就自然而然成了天下修士尋覓機緣造化的去處。

也正因此,但凡修士,都或多或少會對風水堪輿的學問有所瞭解,哪怕只是皮毛也好,卻總能在有些時候救人一命。

而在眼下,景博文便見到了那座墓穴入口的山洞前方,一左一右,正相對而生紮根了兩株不知已經多少年歲的老槐,葉片墨綠,枝繁葉茂,哪怕已經深入十一月,也依然亭亭如蓋。

景博文啪的一聲合起摺扇,有些愁眉不展。

“墓穴入口見老槐,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聞言,雲澤方才回神,無視了周遭人群密集所在之外,從某一方向逼視而來的目光,望向下方洞穴入口處的景象,再轉頭望一望周遭模樣,面色立刻變得奇差無比。

曾經跟隨雲溫書學過很多東西的雲澤,在最初學習靈紋之道時,也曾接觸過風水堪輿的學問,而且造詣尚且還算過得去,更能看出此間兇險。

大墓主體是以山為墓,可若只是尋常山峰也就罷了,卻偏偏是個霸王卸甲之地,又叫鯨吞地、一點貴。便以肉眼望去,

於飛雪之間,可見山峰頂分五指,合河洛之術,中五立極而制四方,好似五指緊握一般,掌權山河。而在此之外,又有一邊,只因五山赤土暗紅,每逢天變就必遭雷擊,以枯木立於中五之上,位在當頭,大為不詳。以此地為墓者,後世子孫幾乎必出權貴,卻也必然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尤其只有二十四年氣運在身,一旦氣盡運過,必遭大難。

卻要再看,那墓後主星山又狀如駱駝迷失,行於戈壁,背井離鄉,正望月長叫,也似口中吞夜光,那霸王卸甲之地二十四年氣運氣盡運過之後的必遭大難,就跟著變成了必造大難。

只是不知這墓究竟何時所立,墓主人的後世子孫,又究竟成為了怎樣的權貴,造出了怎樣的大難。

尤其那所謂的大難,很有可能會因天變雷擊,就被留在了墓穴之中。

雲澤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

而在略作思忖之後,雲澤轉頭望向席秋陽,開口問道:

“師父,最先發現這裡的那位土夫子,修為如何?”

聞言之後,景博文有些疑惑,轉頭望來。

可席秋陽卻是已經明白了自己門下這唯一弟子為何會有如此一問,雖然有些意外於雲澤在風水堪輿方面的造詣,卻也仍是略作回想,開口解答道:

“方才不過一品凡人境,且在風水堪輿的方面,恐怕造詣有限。想來也是無意途徑此間,才會憑藉一些皮毛學問,發現其中大墓。”

“難怪...”

雲澤抿了抿嘴巴,終於明白最先發現此地的那位土夫子,怎麼會有膽量進入這種絕地大墓。

換做任何一個能夠看懂此間霸王卸甲之地的土夫子,想來都不會願意深入其中,畢竟只管風水地勢,就能得知其中所藏必為大墓。而土夫子之間也一直都在流傳一句話,便是不怕小墓沒賺頭,就怕大墓惹麻煩。

很顯然,那位最早發現了此間大墓的土夫子,就是惹上了大墓的麻煩。若非如此,也不會悽慘而死

卻在下一刻,大墓所在山峰的上空,忽然響起一陣轟然霹靂之聲,跟著便就有一陣罡風席捲而出,在最為當先的席秋陽面前被一分為二,向著兩邊迅猛刮出,一路飛沙走石,又如鋼刀利劍一般,甚至是將不遠處的一座險峻巉崖都給吹得被憑空削去了幾丈。

原本的吵鬧聲,立時一停。

面容年輕俊朗,可卻一頭白髮的席秋陽,眸光如刀,凝作實質一般,帶著極為濃重的冷冽之意,望向不遠處,於大墓所在山峰另一邊的另一座山。

一身神光璀璨遮掩了真容的瑤光聖主,哪怕不能親眼見到其目光所向之處,可雲澤也依然能夠感覺到陣陣心悸,好似刀槍寒芒已經抵在了自己的喉嚨與心口一般,身體當即緊繃起來,用力捏拳,滿身冷汗。卻就當雲澤正要轉頭望向那位從來都是殺雞用牛刀的瑤光聖主時,席秋陽卻忽然輕飄飄開口到:

“不想自己的眼睛廢掉,就不要去看。”

聞言之後,雲澤脖頸一僵,立刻垂下頭顱。

而在對過,那瑤光聖主身在聖光之中,面上冷笑立時變得更濃幾分,轉過頭去與身邊的兩位少年修士低聲說話。其中一位周身籠罩聖光璀璨,瞧不見真容,亦看不出深淺,便是瑤光聖地那位頗為神秘的麟子。而另一人則是身著青白袍,十七八九的模樣,面如冠玉,言行舉止盡顯溫文儒雅,都是雲澤早些時候曾在千林古界崩塌時,親眼見過的人。

只是此間雲澤不敢抬頭去看,也就自然不知。

“瑤光麟子姚鴻飛,十二橋境七重天。”

席秋陽低聲開口,冷冽目光始終望向那位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瑤光聖主,時刻警惕著這陰毒之人會忽然再生事端。

“按照規矩,任何可能存在機緣造化的所在之處,都會由年輕一輩率先進入其中,雖然會有許多不可知的兇險存在,但畢竟所謂的機緣造化,從來都是有緣者得之,更是有能者得之。而在你們進去出來之後,我等眾人,才會後續進入其中,將你們不曾尋到的,也或無法得到的其他機緣造化,盡數掃平。也正因此,稍後入內,為師便無法跟在你身旁,否則就會觸犯眾怒。”

席秋陽輕輕嘆了一口氣,抽了個空閒出來,低頭看向身旁兩人。

“那姚鴻飛年紀要比你們更長兩歲,會有十二橋境九重天的修為是理所應當,絕非你等能夠力敵之人,也就顧緋衣與姜北聯手,才能勉強與之抗衡一番,但最終的結果,一旦生死相搏,必然會是顧緋衣與姜北喪命,而姚鴻飛重傷。尤其他身旁那人亦非善輩,修為境界雖是稍稍弱於姚鴻飛,卻也在你等之上。”

席秋陽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掃過面色沉重也或略有嚴肅的雲澤與景博文,有些無奈。

“倘若在墓中遇上,莫要猶豫,只管轉身逃走就是。”

頓了頓,席秋陽在略作遲疑之後,才終於補充一句道:

“這句話,稍後之時,順便轉告姜北顧緋衣。切記,萬不可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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