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悉悉索索飄落細雨,如絲如縷,很是冰涼。

這是秋日的最後幾場雨了,剛邁入十一月,再過兩日北海特有的寒氣就要降臨,很快日子就會更加寒冷起來。

李默蘭相信這時候北海以北那一片大山深處已經開始有雪花飄零,而且一定會飄雪很久,因為在記憶裡向來如此。

老青牛堅硬的蹄子踩在水坑中,濺起一蓬蓬水花,這老牛很是喜歡這種雨水滋潤的感覺,看上去很是愉悅,步伐之間都透著一股歡快感。

歡快的老牛承載著略顯憂鬱氣質的李默蘭,行走在嵩州邊境的草原上,身後跟著幾人。

老道人站在老青牛旁邊,好奇的說道:“年輕人,你這頭牛很厲害啊,不像凡物。”

李默蘭看著在雨水裡變成落湯雞的老道人袁天誠,以及兩個同樣慘兮兮的孩子,微笑道:“咱家小青已經通靈了,當然不凡。”

為了不是太過驚世駭俗,李默蘭將真氣湧動在體表約莫幾毫米的區域,這使得他雖然看似也在受風吹雨打,實際上一身青衣還是非常的乾燥,並沒有淋溼。

老道人是看過大風大浪的老油子,一眼就瞧出了少年的不凡,強行要求跟著一道兒同行,李默蘭想著前些日子他給木子算命的樣子,也對這老道人感覺有些好奇,並沒有拒絕。

“老先生,你這算命之術師承何人?”他隨口問道。

老道人臉上滿是雨水,他抹了一把臉,看著遠處細雨濛濛的山影,笑道:“年輕的時候在道觀裡跟著仙人們學過兩手,當時我天資愚笨學不了真正的長生之道,便學了點雕蟲小技聊以慰藉,也算成了謀生的手段。”

李默蘭心想若是能真的窺探到過去未來和天上命運,這可就不是雕蟲小技了,這是以旁門左道證道的殊道同歸,類似於武道最終也是要以武入道,三千大道殊途同歸,走的最終還不是一個長生天道。

於是他問道:“那老先生,你來看看我的命數如何?我倒是好奇,我的過去將來。”

老道人高深莫測道:“天機不可洩露。”

回應老道人的是兩個白眼。

雨水傍晚便停止,而三日之後,一行人穿過崇山峻嶺來到一片三面環山的小盆地,眼中出現了一個村子。

村外種滿了槐樹,村內有炊煙裊裊升起,於青山綠水之間,景緻宜人。

槐花不是綻放的時節,的確有些讓人遺憾,但是李默蘭心中還是升起了高興興致,從老青牛背上跳了下來,說了一句“跟我走吧”,便大搖大擺向著這個村子走去。

虎子和木子趕忙跟上,而老道人雖然好奇,也沒有多問,穿過樹林向著村子裡頭走去。

踩著草甸向前,可以看到村寨之中玩鬧的孩童,這幅景色和多年之前竟然相差不大。

李默蘭踩著村口的泥土路走入了村子中,綠色籬笆牆旁邊幾個孩子率先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辨認了一下,驚訝的喊道:“小蘭哥哥,你終於來啦!”

這的動靜不可謂不小,聽到這些呼喊,一些青壯年漢子們也相繼走出了釀酒作坊,面含驚喜。

李默蘭眼含笑意,露出微笑,他記得這幾個孩子當初只是四五歲的小孩子,也記得當時自己留在槐花村與枯酒詩一同借住了很多天,與他們關係很是親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居然還認得出自己。

村子裡的青壯們遠遠招手。

四年前,李默蘭在這裡將釀製槐花酒的方法簡述給了這裡的釀酒師們,從此小村子裡的生活便一路高漲,槐花酒甚至成為了遠近聞名,雖說比不上李默蘭親手釀製的,但是也已經被人稱之為瓊漿玉液,在遠一些的城市中更是被炒成了天價,使得村子的生活富足了許多。

過去的槐花村內並沒有太多高大的木質建築,也就比尋常村鎮好一些,多是泥牆瓦築,如今李默蘭再次來到這裡,卻看到了不少木質二層小樓高高立起,連雞欄菜圃都大不一樣,煥然一新。

李默蘭在與村子裡的人打招呼,徐雲虎和尤小木卻是有一些怯生生的站在遠處,不太敢靠近。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老道人臉皮厚,穿著髒兮兮的道袍走上前來,倒是毫不避諱的與這些人閒談起來,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槐花村裡的人都知道這些是李默蘭同行的孩子與老人,便熱情的將人請了進來。

喜歡坐在村口偷閒的那位老大爺姓吳,四年前的時候和枯老頭兒在村子裡喝的爛醉,稱兄道弟,看到李默蘭卻沒有看到枯酒詩,吳大爺走上前來疑惑道:“枯老頭到哪裡去了?”

李默蘭輕聲道:“駕鶴西去。”

吳大爺一愣,露出悲切神色來。

其餘的人都是有些傷感,枯老頭兒第一次來到槐花村的時候便一劍將來這裡作惡的修行者給擊退,實在是村子的大恩人,便是恩重如山,這些年來對於這路過村子卻給槐花村留下大印象的師徒二人,村裡的人哪個又能輕易忘了,總盼著這兩個有趣的外鄉人再來這裡看看,可是如今再見,卻有一個老頭兒永遠沒法再見了,說不惆悵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周圍人也沒有多提這些傷感事,笑稱一定要小蘭兒在這裡多待兩日。

李默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小荷花呢?回來了沒有?”

當年第一次來到槐花村的時候,枯酒詩看到有修行者在這裡為非作歹,企圖糟蹋一個天生麗質的俏麗少女,拔刀相助,後來為了再避免禍端,那個叫做小荷花的少女便遠走他鄉,據說是前往雍州的親戚那邊過了,以至於枯酒詩和李默蘭第二次來到槐花村的時候就沒有再見到這個小姑娘,如今李默蘭第三次來這兒,自然有些好奇。

吳大爺示意旁邊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安靜一下,然後搖頭說道:“這些年小荷花在雍州也不知道過的如何,也沒個音訊,只是雍州那麼大個地兒,總不至於過的比這裡還差,小荷花長的好看,當初把她送走之後還挺後悔,你說要是讓那丫頭嫁給你這孩子,不挺好?”

李默蘭咳嗽一聲,裝作沒聽到後半句,然後皺眉道:“了無音訊?終究是不安全,我接下來也要去雍州,順便去看看她吧?”

吳大爺等一干村民都表示贊同,除了告訴李默蘭小荷花當年的具體去向外,又問道:“小蘭,你準備在咱們村子再住幾天?總不能剛剛來就走,說不過去,對了,好酒要不要?村裡的老家夥學著你當初教的手法釀的酒,你可不能不帶一些走啊,就讓你家小青馱著,挺好挺好。”

碎風如縷,從山林之中飄來,穿過籬笆牆與小木樓。

李默蘭的髮絲被吹起,看上去格外飄逸,吸引了村子裡不少小女生的懷春視線。

他輕聲道:“沒法多呆,有點事兒,只是這酒,自然是不能漏了的。”

孩子們遠遠的玩鬧著,從村頭跑到另一頭,虎子和木子兩娃娃也樂的和他們一起玩鬧,老道人袁天誠在一旁裝神弄鬼的和村裡頭的淳樸年輕人們故弄玄虛,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沒過多久就被人視作神明,大概又擺弄了一手算命之術。

吳大爺從自家的小院裡拎著桌椅板凳和一副棋盤,要和李默蘭博弈一番,對此李默蘭也沒有拒絕,能夠清閒幾日也是好的,在進入槐花村之前他曾經無聲無息的殺掉幾個修道者,怕是被老道人看到了,出於安全起見,再過一兩天便要離去,前往雍州,在這裡呆久了怕是要連累到槐花村。

桌椅板凳那都是全新的,看得出來吳大爺很是認真,李默蘭到不是什麼棋力驚人的國手,可是吳大爺著實是一個臭棋簍子,為了照顧到老人家的面子不得不在落子的時候多做忍讓,賣一些破綻,等到老人家哈哈大笑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再來一個回馬槍,打個旗鼓相當也罷,手法劍走偏鋒,從圍棋到象棋,皆是如此。

李默蘭瞥了一眼在村子裡頭給人看手相的老道人,眼中始終有一抹濃郁到極致的警惕,隨即又淡化開來,消失不見。

這老頭他身份如何,李默蘭猜得到幾分,不過看得出來沒安壞心,那便不管。

傍晚,老道人袁天誠在村口樂呵呵的掐手指算命數看天象,那裝模作樣的高人姿態把村裡幾個年輕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畫面有幾分滑稽。

忽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揪了揪他的衣角,怯生生的。

老道人回頭一看,發現虎子和木子正在瞧著他,眼神中似乎隱藏了很多複雜心緒。

孩童的心緒總是明顯好猜,因為單純,所以他們的喜怒哀樂總是掛在臉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人心複雜難測,但是孩童心性沒有受到太多雜誌的汙染,最是純淨清澈,好猜的多。

老道人看到了他們臉上的複雜,疑惑道:“咋了?”

徐雲虎和尤小木對視了一眼,虎子站在草甸上思索了很久,才說出一句開場白:“老先生,您是神仙嗎?”

老道人更加疑惑了,然而還是恬不知恥道:“是啊。”

同時也在心裡感慨著,自己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徐雲虎說道:“您可不可以收我們為徒啊。”

這才是真實目的。

老道人微怔。

孩童最是好騙,善於忽悠的老道人袁天誠這些天總算是把前因後果給套了出來,看牛背上的少年似乎不介意,他便很光明正大的把前後都問了個清楚,可是眼下他還是有些不理解。

他眼珠子一轉,看了一眼李默蘭的方向,多了些好奇。

他壓低聲音問道:“為啥要跟老頭子我學,那小子不挺合適的嗎?”

徐雲虎認真道:“我們學了本事就是要殺他,怎麼可以跟著他學。”

這話理所應當,竟然讓袁天誠一時間無法回答。

於是老道人問道:“可你們難道不徵求他的意見?”

“這倆孩子挺不錯的,適合當你徒弟。”李默蘭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老道人笑眯眯的看著李默蘭,說道:“真要讓給我?”

李默蘭搖頭道:“我哪有精力教徒弟!老前輩您若是能把他們教出點本事,能找俞伯牙的麻煩,能找我的麻煩,那你放手去教,我看倆孩子也挺適合繼承您衣缽的。”

算是實話實說,雖然他心裡頭這個月來已經習慣了倆給人添堵小王八羔子的存在,真要讓這倆孩子跟人走,略微有些不放心。

袁天誠依然笑眯眯的看著他:“捨得?”

李默蘭沒好氣道:“哪來什麼捨得不捨得,倆娃娃一天到晚想著怎麼殺我,只是沒那個膽子,放我身邊不過給我添堵,那麼多人追殺我,哪有心裡再去顧及他倆。”

老道人撫了撫骯髒的道袍,心裡正在思索是不是該洗個澡了,看了一眼李默蘭,又說道:“我看你哪裡是亡命天涯,挺悠哉的不是?”

從嵩州邊境一路走來雍州邊的槐花村,這少年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是那般氣定神閒,哪裡像是被無數人通緝追殺的樣子了?瀟灑得很吶!當初劍痴王子劍被道門追殺那會兒,也沒這麼悠閒吧?

李默蘭嘆氣道:“從嵩州到這裡一路上殺了二十個,這數量可不少了,只是全部都是悟道境的雜魚,這才沒讓我狼狽,若是同時來兩個龍眼境高手,我得驚險幾分,況且那天夜裡遇到的那些高手以及帝子齋的那幫人如果出現了,我只能跑。”

老道人笑道:“怎麼,如果君不邪來了,你跑不跑?”

李默蘭理所當然道:“跑啊,打不過,傻站著不跑麼?”

老道人問道:“不怕給你師傅丟人?怎麼說君陌生也是你師傅殺的,你又哪兒能給君不邪嚇跑了?”

李默蘭輕聲道:“遲早把那君不邪揍一頓,可惜現在還真做不到。”

老道人眯著眼睛笑道:“你到是光棍,有幾分你師傅的厚顏無恥。”

李默蘭搖頭:“這可不一樣,我務實理智,他就滿嘴吹空氣,雖說也有這個資本就是。”

徐雲虎和尤小木愣愣的看著他們兩個對話,聽雲裡霧裡,認真的思索之後還是一無所獲,於是露出了苦惱的神色。

想了想,李默蘭又露出了好奇,問道:“前輩,您給說說,接下來幾天我還會遇到什麼人唄,好歹給個心理準備。”

未來如何,畢竟沒人不好奇,他也一樣。

老道人露出高深莫測,煞有介事道:“天機不可洩露。”

李默蘭暗罵一聲,再而搖頭一笑置之,說道:“跟著咱那麼多天,您那張榜單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吧?我看您老人家大晚上的還在掂量著怎麼下筆,怎麼著,我在第幾名?”

老道人看著遠處奔跑在山野之中的凡間孩童們,看著草坡上隱約可見的野花在微風中來回搖曳,這個早已經踏入幽冥境,逍遙人間幾百年的老道人露出感慨神色。

他輕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不過這十年,可真的是叫人驚才絕豔啊,反正你小子在前十,擔心什麼。”

李默蘭說道:“雖然是虛名,但是也關係到我師傅的臉面。”

他的神情很認真,這也是他第一次重視這類和外在名聲。

在北海素來以神秘莫測著稱的天辰道人微笑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