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聖山上素來有奇景。

那便是雪。

沒有從天而降的鵝毛大雪,那些雪色,渾然天成,自古而然。

無論何時何地從任何方向往白蓮聖山上看去,都會看到那些皚皚白雪,實際上那些雪都是真實存在的,而且的確終年不化。

按照常理來說,白蓮聖山上應該始終寒冷才對,這也是大部分人對這座聖山的猜測。

然而很難想像的是,白蓮聖山上其實一點都不寒冷,山腳下的臨安城是什麼溫度,山上就是什麼溫度,那些雪摸上去沒想象中那麼冷,也不凍手。

雖然那些積雪從來沒有融化的一天,但是山上卻也有獨特的春夏秋冬,只是冬天會更加寒冷一些,夏天會更加涼爽一些,只是這些氣溫變化對於修行者而言實在不算什麼。

一間二層樓高的小樓屹立在半山腰一片隱秘的樹林之間。

這片樹林覆蓋著白色的霜雪,很容易讓人想起渝北墓中的那片無盡雪原,也是一樣的冰雪,一樣的素白,潔白如紙。

小樓的屋簷上並沒有霜花,屋頂也沒有積雪,二層樓的屋中有三個人。

虞化姬神情蒼白的躺在自己房間的小床上,大概是熟悉的床鋪給人以安全感,她的神情比前幾日要放鬆了一些,可是痛苦不曾減弱。

她雙目低垂,這並非是她不願意睜眼,而是她真正的昏睡了過去,睡的很深沉,呼吸聲也比過去要更加粗重一些。

一個黑髮如瀑黑裙拖地的美麗女子坐在她的床沿,神情罕見的凝重。

她已經百年沒有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了,以至於她幾乎要忘記了這種感覺,這種略顯焦慮的心情。

虞化姬的貼身女婢兼道門天才之一的龍星遙站在房間中,她站在這漆黑如墨,宛若要融入夜色的黑衣女子身後,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小師叔……怎麼樣?聖女她……沒有事吧?”龍星遙顫聲道。

擔憂之意溢於言表。

這個黑髮女子竟然就是道門的小師叔墨楹,那個在北海修道界被妖魔化成了魔女一般的北海第一強者!

道門小師叔墨楹鬆開了握著虞化姬脈搏的手,沉吟了許久說道:“很古老的一種毒,如果不出我預料,在千年前這種毒應該被稱之為玄冥毒,很難處理,到現在解藥應該早就失傳了……我悟的道是大自由,不是濟世救人,我只會殺人不會救人……所以很難辦。”

龍星遙大吃一驚,心想若是連小師叔都解不了這種毒,那聖女大人豈不是必死無疑?

她想到這種可能,渾身一顫,幾乎站立不穩。

墨楹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只能強硬用靈氣把小小魚身上的毒壓制下去,但是這樣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不僅僅是毒素會經常要我反覆來壓制,更重要的是毒素的潛在威脅,比如破境時有突然爆發的危險,而且在小小魚將來面臨生死境這道坎兒的時候,會很容易置人於死地,這不能拖太久,越早解決越好。”

龍星遙松了一口氣,卻又重新緊張起來,這種定時炸彈一般的毒素一直留存體內,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它會挑什麼好時機爆發。

她擔憂道:“那可怎麼辦?”

墨楹說道:“這毒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叫蕭憶的後生晚輩偶然得到的,但是按理來說在北海應該已經失傳了,暫時的辦法就是強行壓制,之後解藥的問題再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就讓天辰道人那個老家夥去推演解藥的位置,總是能解決的,只是……”

說著,睡夢中的虞化姬微微開口,夢囈般的喃喃道:“小師叔……讓我出去……李默蘭他……我要護著他……”

墨楹目光古怪的看著虞化姬,然後扭頭看向龍星遙,問道:“星遙,這丫頭嘴巴裡叨唸的人,就是那個枯酒詩那個老家夥的傳人?”

龍星遙慌忙把她所知道的前因後果全部都敘述了一遍。

看似冗長的過程被龍星遙挑選了關鍵地方簡述了一下,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聽完前因後果,墨楹眼前浮現出了一個人影來。

半年前,在那場冬日的大雪裡,她在怡長街上偶然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少年,那時候她發現這個少年竟然是傳說中的先天劍靈之體,很是感興趣,不過也只是以為是個來悟道院參加考試的普通少年而已,而且還把那孩子嚇得不輕。誰知道半年後才發現,這小子竟然是枯酒詩那老頭的傳人,還真是給了她一個不小的驚喜啊。

枯酒詩死的時候她心有所感,也曾經一度難以置信,要知道整個北海,只有那邋遢老頭的實力可以勉強勝她半招,她怎麼敢相信這老頭兒居然死了?可是當她知道那個少年竟然是枯酒詩的徒弟的時候,她就明白那個曾經被她視作難以逾越對手的老頭兒,是真的死了。

只是來不及傷感,因為這個老頭兒可是修道界公敵,那麼他的弟子,自然也是一個大麻煩。

若是說以道門小師叔無拘無束肆無忌憚的性格,本來有因為某種心理,可能頂著來自北海修道界的壓力去保下李默蘭的話……在聽到虞化姬這一聲夢囈之後,就再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道門小師叔墨楹視虞化姬為自己的親妹妹親女兒,那麼當她發現竟然有一個渾身上下都是麻煩的小子想要接近自己的妹妹,當然會對他抱有敵意。

如果是帝子齋的君不邪,或者是秋名山的陳不凡,在墨楹看來也就算勉勉強強可以和小小魚門當戶對,而且還是男方高攀了,但若是枯酒詩的傳人?免談,天生的修道界公敵,只會給虞化姬添麻煩,這種人絕對不能當小小魚的男人。

想要接近咱家小小魚?門都沒有!你還是老老實實去死吧,不要再給咱家小小魚添麻煩了。

道門小師叔這般想著,在內心中已經給李默蘭宣判了死刑。

龍星遙嘆息道:“聖女大人在這種狀況還叨唸那少年的名字……恐怕……”

墨楹一下子扭過頭來森然道:“恐怕什麼?”

龍星遙被自家小師叔這個突然動作一嚇,旋即訥訥道:“恐怕是情種深種……若是師祖真的決定不去救那個少年,他想必是必死無疑的,可能會影響到聖女的道心……”

末了,她還不忘記補一句:“我只是推測。”

墨楹遲疑了一下,忽然又堅定了起來:“早點弄死那小子就行了,等小小魚邁入知我境那個門檻的時候,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應該早把那小子給忘了。”

龍星遙震驚道:“小師叔你不會要對那少年動手吧?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道門小師叔沒好氣道:“怎麼說那小子也算救下了小小魚,恩將仇報我也做不出來,只是帝子齋的俞伯牙肯定對這小子很感興趣,他活不過這個冬天。”

龍星遙猶豫了一下,問道:“小師叔,咱們真的……不試著爭取一下讓他活下來?”

墨楹說道:“你知道我師姐對那小子是什麼看法嗎?”

龍星遙問道:“師祖大人的意思是?”

墨楹說道:“門都沒有!雖然她的原話不是這樣,但是就是這個意思,敢勾搭咱家女徒,就別指望我們會救他,更何況,這小子一身上下都是麻煩,總不能讓道門去和整個修道界為敵。她年紀小不懂事,小丫頭片子怎麼會明白大局的重要性,人越老就越是注重所謂大局,所謂大義,這種私情,相比之下實在算不了什麼。”

龍星遙忽然說道:“可是小師叔,您好像從來不注重大局大義……”

墨楹怒道:“我說的是她,不是我!”

小樓外的雪林中,緩緩的走來一個老人。

“墨楹大人。”這個老人輕聲開口,聲音卻很是渾厚,一下子傳入了二樓的房間中。

道門小師叔怔了怔,旋即出現在了樓外的空地中,看著前面的老者,問道:“大長老,有事?”

來人正是道門大長老兼悟道院院長——趙子源。

趙子源平靜道:“我只是想要勸誡一下……也許我們可以試著遵循一下聖女的旨意。”

墨楹眉毛一挑:“小小魚已經睡著了。”

趙子源說道:“可我們都明白,這是您和陳水煙大人的意思。”

墨楹的眉毛挑的更高:“那又如何?小小魚她才多大,怎麼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我們總不能看著這小丫頭年輕氣盛意氣用事,把道門給弄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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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雪林閃爍銀光,更反射出天上的星輝,很是璀璨,閃爍不停。

而黑髮如瀑,黑裙拖地的道門小師叔就彷彿是一片人型的夜色,幾乎和身後的背景相融,與黑暗不分彼此。

趙子源看著眼前宛若夜空一般深邃的女子,臉上的老人斑更加明顯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但是那個少年,真的很不錯。”

真的很不錯,這五個字,趙子源有多少年沒有說過了?只有在形容真正超乎想像的優秀的時候,這位悟道院趙院長才會這麼形容,如今他再一次如此評價,讓墨楹很是吃驚。

墨楹見過那個少年一面,但是也只是知道其劍道天賦而已,但是趙子源更加在意的是這個少年的文科與數理綜合成績甲上,這是多麼強大的神魂?能夠在渝北墓中一個人護住聖女,又是多麼強大的武道天賦?

這等璞玉,只有納為道門弟子,這才不會暴斂天物。

對於李默蘭,趙子源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惜才心思,正是這種惜才,才讓他數十年來沒有錯失任何一個優秀的道門弟子,才驅使著他現在來到這裡,試圖改變墨楹的想法。

墨楹為之動容,也終於稍微改變了一些看法。

沉默安靜的她,幾乎徹底與夜色融為一體,若是不仔細看,很難察覺到這裡居然站著一個人。

她說道:“其實……你要勸的不是我。”

趙院長輕聲說道:“是……她的意思?”

墨楹平靜道:“其實我的態度如何都好,我沒有插手這件事情的想法,做決定的是師姐,而你大概也知道,師姐一旦固執起來,是怎樣的。”

“他對聖女有救命之恩,這都不夠?”

“和整個道門相比,當然不夠,若是他在小小魚心裡留下了太深的影子,那麼這個籌碼還要減輕一些……你應該明白,師姐這方面有心理陰影,她絕對不希望自己的女徒兒重蹈覆轍。”

趙子源不再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

那他可真的沒辦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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