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上,洪洗象緩緩睜開雙眼,眼中浮現著明悟之色。

懸在大殿屋簷下的古劍立生感應,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自行震斷綁繩,連鞘飛到洪洗象身旁,繞著他旋轉飛舞。

那般景象恰似老友重逢,歡快而雀躍。

很顯然,這也是一把靈劍,只是這個世界並無人器合一的法門,是以洪洗象也無法將之納入體內。

一直守護在側的王重樓見洪洗象睜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弟子王重樓,恭迎祖師爺。”

在王重樓之後趕到的王小屏,與其他弟子亦是叩拜道:“拜見祖師爺。”

洪洗象連忙將王重樓扶起,口中道:“大師兄,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大家都起來。”

王重樓嘴唇微顫著道:“你……你是祖師爺,還是小師弟?”

洪洗象微微一笑,道:“呂洞玄是我,我不是呂洞玄,洪洗象就是洪洗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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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弟子還有些雲裡霧裡,王重樓和王小屏卻是瞬間秒懂,微笑頷首。

說完那句話,洪洗象掐指一算,喃喃道:“今日解籤,宜下江南。”

他話音剛落,天邊立刻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騎牛的,既然醒過來了,還不趕緊滾來武帝城?大姐在這邊。”

王重樓撫須笑望著洪洗象,卻見他紅著臉,赧然道:“大師兄,五師兄,武當就辛苦你們了。”

剛說完宜下江南,就有人告訴他,他想見的人不在江南,這臉打得啪啪脆響。

裝逼失敗,此時他尷尬不已。

王重樓哈哈一笑,樂不可支的道:“去吧去吧!修了七百年,總算是功德圓滿。”

洪洗象咧嘴一笑,探手握住佩劍,將之背在背上,繫好綁繩。

一隻體型巨大的黃鶴自後山飛來,落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

一身樸素道袍的洪洗象拍拍身上塵土,隨後騎上黃鶴,徑往東方飛走。

自幼年上山起,便從未走出過“玄武當興”牌坊的武當新任掌教,被徐鳳年罵做膽小鬼的年輕道士,總算有膽子下山。

……

歙江之上,往西回返的船隊中,為首大船的船艙內,鄧太阿望著面前那個小小的茶壺,久久無言。

小半個月,李飛說只需要再等小半個月,他就能再見到表姐吳素,要報恩可以直接找她報,這也是他願意跟著徐鳳年一行的原因。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機會見到已故之人,這讓他對李飛的手段,更加敬畏了幾分。

甲板上,徐脂虎已經重新換上那身紅衣,端坐在一張矮幾旁,悠然自得的泡著茶。

之前李飛喊出那句話時,她就已經明白其意義,因此立刻回艙換上了這身紅衣。

李飛、徐鳳年、溫華、徐渭熊幾人,各自端起一杯徐脂虎倒好的香茗,淺飲一口細細品味後,才嚥下肚去。

徐鳳年放下茶杯,對李飛問道:“騎牛的到這要多久?”

李飛好笑的道:“大半個時辰吧!大姐都不急,你急什麼?難不成還想欺負人?如今人家一根指頭就能摁得你動彈不得。”

徐鳳年頭一揚,道:“他敢對我動手麼?惹急了以後我天天陪大姐睡,讓他哪涼快哪待著去。”

“噗”

溫華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李飛服氣的道:“你夠狠,是個狼人。”

“狼人?”周圍眾人疑惑的望著他。

李飛施施然道:“比狠人還多了一點,是為狼人。”

眾人恍然,不由大感有趣。

徐鳳年從小就跟大姐親,十四五歲還被大姐拉著一起睡,徐驍也不管,王府的人早就習以為常,所以這事他還真幹得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後,天上終於響起一聲清越的鶴唳。

所有人都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翼展達丈餘的巨大黃鶴,自西邊俯衝而來,轉眼間便到得眾人頭頂。

洪洗象從天而降,如流星墜地,但落在船上時,卻是輕若無物,點塵不驚。

“喲,咱們家大神仙來啦!”

李飛一句帶著些許調侃的笑言,竟讓那由西到東,駕鶴橫穿整個神州大地,驚動無數的陸地神仙紅了臉。

一旁暗自打量他的李淳罡和鄧太阿,頗有些錯愕,這位真是呂洞玄轉世?

洪洗象略有些局促不安的對李飛和徐鳳年施了一禮,道:“見過世子,李公子。”

徐鳳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嗯,見過了,然後呢?”

洪洗象紅著臉,垂著頭抬眼偷偷瞄向那一襲紅衣,欲言又止。

在徐脂虎面前,反倒是他像個大姑娘。

徐脂虎動作優雅的提壺再給幾人斟了一杯茶,口中若無其事的道:“你如今究竟算是誰?”

一直被寄予厚望,肩扛天道的年輕道士,羞赧嚅喏道:“洪洗象啊!”

徐脂虎道:“你來幹什麼?”

洪洗象嘴巴開合幾次後,終於壯著膽子道:“那年在蓮花峰,你說你想騎鶴。”

徐脂虎終於抬起秀目望向他,平靜的道:“所以呢?”

“我……我……”

徐鳳年忍不住霍然起身,雙拳緊握,瞪著他道:“你他娘是不是個爺們?連句真心話都說不出口嗎?”

受徐鳳年一激,洪洗象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徐脂虎,我喜歡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喜歡你七百年。”

“所以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喜歡你更久了,下輩子,我還喜歡你。”

圍觀群眾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徐鳳年滿意的點點頭,重新坐下,欣慰的道:“總算爺們了一回。”

“嗚……”

徐脂虎終於維持不了那份泰然,她捂著嘴又哭又笑,隨後一把抓過徐鳳年,把頭埋在他懷裡嗚咽抽泣。

這一天她等了太久,這句話她也等了太久,好在總算在她有生之年聽到了。

李飛對徐渭熊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空出一個空隙後,招手從甲板邊攝來一張馬紮,開啟後放在徐脂虎身旁,對洪洗象笑道:“愣著幹什麼?過來坐吧!”

洪洗象忙對李飛欠了欠身,感激的道:“多謝。”

……

東海之濱,趙楷與韓生宣相對而立。

趙楷滿臉頹然之色,道:“大師父,他身邊不僅有李淳罡和趙宣素,如今還多了個鄧太阿,天下怕是再無人可殺他。”

韓生宣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我給你另尋了一條出路,一條無須殺徐鳳年的路。”

趙楷眼前一亮,好奇的追問道:“什麼路?”

韓生宣道:“去西蜀。”

趙楷不解的望著他,“西蜀?”

韓生宣道:“曹長卿與西楚公主已至蜀地,楚國餘孽蠢蠢欲動,朝廷認定蜀地將有大亂。”

趙楷目光一閃,道:“這是機會?”

韓生宣頷首道:“正是,朝廷需要有人去蜀地平亂。”

趙楷驚愕的道:“難道是我?”

韓生宣微笑反問道:“還能是誰?”

趙楷不解的道:“可是……按理說這種事不該輪到我啊!”

韓生宣笑容大了幾分,道:“徐驍不能去,西蜀若歸北涼,天下都要姓徐了。”

趙楷道:“顧劍棠呢?”

韓生宣道:“陛下不敢放這頭勐虎出山,所以顧劍棠十分知情識趣的告病了,西蜀掌兵,必須是陛下信任之人。”

趙楷道:“那不是還有其他幾位皇子嗎?”

“呵呵呵……”韓生宣輕笑幾聲,頗有幾分得意的道:“那幾位,誰願意去跟曹長卿掰命?”

“猶豫的猶豫,忌憚的忌憚,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把這赴西蜀掌兵平亂的差事,替你拿到手了。”

說到這,他從懷中掏出一卷聖旨,遞到趙楷面前,道:“這是陛下密旨。”

趙楷望著韓生宣手中聖旨,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心裡卻是波瀾不起,甚至對這個大師父,還有了幾分怨念。

若非他一開始非要讓自己去刺殺徐鳳年,自己又怎麼會被李飛所制?

若無此事,這倒還真算得上是他千載難逢的機緣。

可如今,別說只是掌兵,便是立他為太子的聖旨,也無法讓他心裡升起絲毫波瀾。

他要麼做皇帝,要麼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但戲還得演下去,否則別說皇位,怕是他頃刻間便要灰飛煙滅。

他顫抖著雙手接過聖旨,緊緊抱在懷中,一副激動難平的模樣。

韓生宣十分理解他的情緒,是以並未說什麼,只是任他消化這個喜訊。

片刻之後,趙楷一副強行平靜下來的模樣,道:“可曹長卿不好對付,我怕是沒那個能力平亂。”

韓生宣泰然道:“沒關係,我陪你西行,更重要的是,你何須與曹長卿為敵?我問你,楚人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趙楷若有所思的道:“回家?”

韓生宣點頭道:“沒錯,潛藏蜀地只是權宜之計,等曹長卿與那位西楚公主收攏舊部,他們必定會離開西蜀,重歸楚地。”

“到那時,西蜀再無掣肘之人,而你執掌兵權,名正言順,到那時……你就是新的西蜀之王。”

趙楷微微垂首,滿臉患得患失之色的道:“就怕到時一道聖旨,便收回我的兵權。”

韓生宣兩眼微眯,道:“這樣的旨意,你會接嗎?”

趙楷聞言勐然抬頭,一抹笑意漸漸在臉上化開,“當然不會,等我掌控蜀地,下一步就要往南詔發展。”

“等南詔跟西蜀連成一片,我就有了問鼎中原的根基,最差,也是一個無可動搖的蜀王。”

韓生宣老懷大慰的道:“能看到這一步,也不枉我教導你這麼多年。”

趙楷對韓生宣一揖到地,道:“多謝大師父,替我抓住這般良機。”

韓生宣將他扶起,拍拍他肩膀,道:“無須多言,我們即刻趕往西蜀。”

西蜀與南詔,便是神州大地的西南疆域,與西北的北涼正好一南一北,形成掎角之勢,佔據整個王朝的西面,那是三分之一的國土。

西南山嶺密佈,道路難行,易守難攻,實際比北涼更加佔據地利優勢。

北涼是依靠彪悍無雙的鐵騎,完全憑硬實力維持地位,西南卻可憑地利拒敵無數。

哪怕是北涼三十五萬鐵騎,到了西南山區也毫無用武之地,連馬都跑不起來,還不如步兵好使。

只需派兵守住入蜀要道,然後在十萬大山之內悶聲發展,積蓄實力,待到兵精糧足,便可一舉衝出山區,逐鹿中原。

最重要的是,西蜀無須如北涼那樣,還要隨時面臨北莽這個大敵威脅,可以安心發展。

總而言之,只要不出蜀,便是無可動搖的蜀王,一旦出蜀,就表示羽翼已豐,兵強馬壯,那時還需怕得誰來?

所以說,物產資源豐富,易守難攻的西南,其實比貧瘠荒涼,一馬平川的西北,更適合發展勢力。

而若西蜀和北涼聯盟,那更不必說,直接就能跟離陽分庭抗禮,甚至壓過離陽,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韓生宣帶著趙楷,騎馬從陸路西行,因為徐鳳年一行是乘船離開,是以韓生宣壓根沒考慮這方面問題。

原劇情中他帶著趙楷東繞西拐,兜了很多圈子,就是為了擺脫可能存在的監視跟蹤。

同時他還派出大量人手,盯著走陸路西返的徐鳳年一行,隨時掌握其行蹤,可如今他並未這樣做。

雖然這一路針對徐鳳年的刺殺,趙楷都有參與,但他並未露面,只在暗中謀劃,這一點也是韓生宣十分滿意的。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在他看來,趙楷是身負天命之人,自然不能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他認為徐鳳年並不知道趙楷的存在,是以跟徐鳳年並無產生衝突的理由,徐鳳年也不該對他們出手。

他做夢都想不到,這個自己全心全意輔左,只為助他登上大位的徒弟,竟然會是個反骨仔。

這是典型的“陛下何故造反”,前往西蜀,看似一條康莊大道,實則是一條死路。

因此當他們到得一處江邊,看到徐鳳年好整以暇的喝著茶等著他們時,韓生宣是滿腦子漿湖。

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何會出現這種局面。

他們明明是乘船離開,照理說這會兒都該進入湖州地界的江段,他們又是怎麼無聲無息的跨過數百裡距離,突然出現在此的?

此時徐鳳年的姿態,跟當初京城之外,張鉅鹿給徐驍下馬威時的架勢別無二致。

平整的江灘邊,一張茶几擺在當場,旁邊放一張厚重的太師椅。

徐鳳年翹著二郎腿,孤身一人坐在太師椅上,怡然自得的喝著茶。

不遠處的江面上停著一艘軒轅樓船,一群人站在船頭,靜靜觀望。

此時洪洗象和徐脂虎已經不在船上,他們已經駕鶴前往京城,去取柳蒿師性命。

李飛用葫蘆做了一個收納元神魂魄的法器,並將收納元神魂魄的法門傳給了洪洗象。

他的任務就是擊殺柳蒿師,取回他的魂魄,以供吳素修煉。

柳蒿師躋身天象境五十餘年,卻終究沒能邁出那一步,成就陸地神仙。

洪洗象要殺他,不過一個照面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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