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丞相敗了

趙時賞贛州大敗,潰兵一路退往興國,韃子鐵騎銜尾追擊,跟在宋軍身後,一路殺向興國

興國,就是文天祥同都督府的所在地

從贛州城外敗退到興國,一路上趙時賞竭盡全力,三次組織起防線,三次被敵人沖垮。兵敗如山倒,韃子的鐵騎在後面追殺,自己的敗兵就像炸了窩的馬蜂,亂紛紛的到處跑,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隊伍,還不等敵人動手,就被自家的敗兵衝了個稀里嘩啦。

趙時賞搖頭苦笑。

贛南義兵不是剛剛放下鋤頭拿起武器的農夫,就是富家士紳的奴僕家丁,打仗但憑一腔保家衛國的血氣之勇,並沒經過戰陣磨練,一旦落到被敵人鐵騎衝擊,遭受到這樣巨大的失敗,就沒了主心骨,耳朵裡全是敵人的呼喝,眼睛裡全是敵人惡魔般的形容,意識變成一片空白,於是,本來組織有序的撤退,很快就變成了雜亂無章的潰敗。

這又正好落入敵人彀中:騎兵總比步兵跑得快,幾個千人隊跟在宋軍大隊後面,輪番衝上來,不是一陣箭雨,就是白刃衝擊,從背後不斷的收割著敗兵的生命。就像幾隻老虎,驅趕著大群羚羊,不時衝上來咬死一兩只,偏偏又不合圍,讓羚羊群就這麼跑下去,直到全部跑進地獄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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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身邊的親兵大部分死在了前幾次的阻擊上,最後一次阻擊,自己腿上也中了一支狼牙箭,箭桿現在還插在肉裡,走不動路了,幾個親兵用軟榻抬著,急急忙忙往興國趕。他們知道那兒有文丞相手下的兩萬兵馬,如今,只有指望興國方面能及時組織起防線,攔住身後如潮水般湧來的韃子鐵騎。

但趙時賞不這麼想。他知道,一路上被韃子鐵騎銜尾追擊,即使自己派去報信的飛騎趕到興國,也最多能給文丞相半個時辰組織防禦。此前,興國四面有義軍大部隊。同都督府對駐地的防禦並不怎麼嚴密,即便是嶽武穆再世孫武子復生,也難以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列好陣線,抵擋這數萬敗兵加上兩萬鐵騎地衝擊

興國有同都督府,有贛南諸軍的家人眷屬,還有一身負天下人望一人系大宋存亡的文天祥文丞相

自己身為宗室子弟,不過是個鹹淳元年進士宣州旌德知縣,蒙文丞相青目。做到江西招討使,但帶兵攻打漳州不克,反而喪師辱國,麾下敗兵被韃子鐵騎銜尾追擊四十裡,一路跑到興國城外十里。

不成功。便成仁。今日便是趙某殉國成仁地日子了。

停下。停下趙時賞拍著軟榻地床沿。大聲叫道:停下。服侍老爺脫了戎服。穿上大宋朝地公服

幾個親兵面面相覷。忽地身上打個激零。撲通撲通跪下來:老爺。不可啊有個幕賓更是勸道: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東翁萬萬不可自尋短見吶

呵呵。捲土重來未可知。便讓文丞相替我做罷;我只要學那不肯過江東地楚霸王。做個鬼雄也好趙時賞拍榻叫道:快快。不要壞了我地忠義大事。拿衣帽來

幾個親兵噙著眼淚。服侍趙時賞脫下甲冑。換上公服展腳幞頭。他又笑道:此間事我一人了。把我抬到大路當中。劉先生諸位兄弟。你們便逃命去吧。

親兵們一個也沒走。就連手無縛雞之力地幕賓劉先生也沒走。他們圍著趙時賞。形成一道小小地防線。

即使是完全失去靈魂的敗兵,眼神中沒有了一絲活人氣的敗兵,見了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見了他們臉上肅然赴死的神色,也自覺的繞到兩邊,唯恐衝撞了這股凜然的正氣。

漸漸地,有士兵猶豫著加入了這支隊伍,一個兩個,留下來的,神色坦然,從兩邊逃走的,羞愧難當的掩面而走。

西夏人李恆和宋朝降將呂師夔,得意洋洋的騎著蒙古馬,自己手下士卒長驅大進,文天祥潰不成軍,這平定江南的功,是非我莫屬啦

只不知,出身西夏王族的李恆心裡面,還記不記得整個西夏党項族被蒙元屠戮一空,父兄被殺姐妹被的悲劇身為宋朝將領地呂師夔,還記不記得常州成都鄂州各地百姓在韃子屠刀下的慘烈也許,從蒙元侵略者手中分享一捧自己親人地血食,已經讓他們十分滿足,讓他們忘記了什麼叫做認賊作父,什麼叫做為虎作倀

忽然,一直潰退奔逃的宋軍,漸漸又轉身開始了抵抗。李恆在馬上遠遠望去,只見幾百名宋兵組成了小小的圓陣,一個紗帽公服的人半臥在軟榻上,被這些人護在中央。

莫非,莫非這是文天祥李恆欣喜若狂,北人無如耶律楚才,南人無如文天祥,如果抓住了這位南人第一豪傑,汗八里的大元皇帝會有多麼豐厚的賞賜

他再看看身邊的呂師夔,就是一陣從胸口衝到頂門心的煩惡,這傢伙,身為降將,最會巴結討好,不管是伯顏丞相,還是行省右丞塔出,都被他巴結得團團轉,人品固然豬狗不如,治軍更是稀裡糊塗,這般東西居然爬到了江東江西大都督知江州的高位,再過幾天豈不爬到老子頭上來了哼,老子早瞧你不過,今日地功勞,偏生不分給你

李恆眼珠一轉,呂都督,贛州城內尚未查點,須防著南蠻子乘虛搗亂,便請你回去駐守,興國一路,我自為之。

媽地呂師夔早看見前面軟榻上坐的人,雖然不是文天祥,也必是江西一路地大將,李恆明明是要獨吞功勞但自己是個降將,怎好和聖眷正隆的李恆爭風吃醋只得拱拱手:下官遵令。願大將軍馬到成功,捉得文天祥。

李恆卻會錯了意,呂師夔在臨安便認識文天祥,他這般說法,前面地必是文天祥無疑了待呂師夔一走,李恆便揮兵直上:活捉文天祥者,賞鈔五千錠

元兵被豐厚的賞賜刺激得眼睛血紅,如浪潮般湧上,鐵騎隆隆踐踏著大地,衝到宋軍小圓陣前,在十多二十米的近距離,把狼牙箭狠狠的射向陣中。

趙時賞坐在軟榻上巋然不動,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保護他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但弓箭刀矛都遠遠的避開了他,唯恐傷到他一根毫毛。

開玩笑,大都蒙漢色目群臣公議,北人無如耶律楚才,南人無如文天祥,大汗親口說要活捉他,待他投降,便封為大元朝的丞相,今日誰若是傷到他,那時候恐怕天涯海角都躲不過丞相大人的報復。

終於,再沒有一個宋軍士兵還能站著了,蒙古軍探馬赤軍新附軍的士兵們像惡狼似的一擁而上,擁擠著推搡著,拼命把手指頭搭上軟榻,聲嘶力竭的叫道:我捉到文天祥了,我捉到文天祥了

一時間,巨大的幸福感籠罩了這些士兵,以及他們的統帥李恆。

正是趙時賞拖延的這一段時間,興國同都督府的文天祥,才有時間組織老營撤退。

形勢非常明了,從贛州逃回的上萬敗兵,四處傳播著韃子的恐怖氣息,興國城內人心惶惶,早已不戰自亂。

打過仗的精兵,都派往贛州吉州太和去圍城,留在同都督府的,大部分是沒上過前線的新兵,他們在僅僅兩個月前,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家子,缺糧缺餉缺裝備的文天祥,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軍。現在,前方撤下來的戰友,口中的韃子簡直比山魈惡鬼還厲害十倍,這些從來沒見過血的新兵,早就嚇得三魂去了二七魄丟了六,只覺得腿肚子抽筋手心出汗嗓子眼幹,漫說上陣殺敵,就是逃跑都覺得腿軟跑不快了。

文天祥無計可施,長嘆一聲,讓中軍傳令下去,各營退往永豐,不得慌亂。

永豐,現在是唯一的希望,那裡有江西安撫副使鄒鳳,手下還有三萬兵馬。眼下,只有和鄒鳳會合,才有一戰之力。

文丞相要走,文丞相要離開興國了老百姓扶老攜幼,哭聲震天,他們怎麼也不肯相信:咱們的文丞相,咱們的贛南子弟兵,就這麼敗了

從興國到永豐,義軍和百姓的鮮血染紅了撤退的路途。李恆抓著文天祥回營,立刻被呂師夔識破,他憤怒的把趙時賞扔進了油鍋,然後又帶著鐵騎貼上了文天祥從興國撤往永豐的後隊。

又是一場騎兵對步兵的追擊作戰,窮兇極惡的李恆把騎兵的機動優勢揮到了極致,數天時間幾乎沒給文天祥任何喘息的機會。

永豐大敗吉水大敗太和大敗,各處圍城分兵攻打的宋軍,被元軍鐵騎突進分割包圍,文天祥本想到永豐和鄒鳳會合,但鄒鳳軍早就全軍潰敗,贛南戰局徹底糜爛。

監軍趙孟戰死,督謀張汴戰死,身邊最親近的大將,鞏信也揮舞著大刀,帶領五百名斷後的親兵戰死在方石山,就連妻兒所在的老營也被元兵追上完全是一股信念,支援著文天祥帶著殘兵一路走到了這個前寬後狹兩邊平緩的谷地。

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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