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為進討文天祥,於江西隆興府今南昌設行中書省。以塔出為右丞,麥術丁為左丞李恆等為參知政事,調集淮東宣慰使徹裡帖木兒率鐵騎八千入建昌軍,江東宣慰使張榮實精兵一萬出臨川,江西宣慰使行省參政李恆招討使也的迷失萬戶昔裡門麾下鐵騎二萬援贛州,荊湖路宣撫使程鵬飛率新附軍一萬五千援吉州,江西宣慰使行省右丞塔出江東江西大都督知江州呂師夔步騎三萬分略太和萬安諸縣。

元朝五路大軍,八萬百戰精兵以猛虎下山之勢,撲向了贛南,他們從四面八方合圍,彎刀長槍強弓勁弩指著同一個方向:興國縣文天祥同都督府。

贛州城下,趙時賞軍已經圍城攻打了一個多月,頓兵堅城之下,早已師老兵疲,士卒們兩個月沒過軍餉,伙食只有稀飯下鹹菜,裝備更是破爛不堪,但他們的士氣仍然高昂:我們固然筋疲力盡,城中的敵人更是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只要堅持圍下去,我們就能收復這座贛南堅城,並以此為支點,撬動贛南甚至整個江淮的局勢

張何氏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在這個年代,已經是老得黃土埋到下巴頦的年紀,但她還巍巍顫顫的提著籃子,從村裡走向宋軍的營地。

籃子裡,裝著熱氣騰騰的米糕。想起那些當兵的孩子們,捧著米糕狼吞虎嚥的樣子,張何氏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就燦爛地舒展開了。這些孩子們吃米糕的饞勁兒,和我的小牛兒多像啊,他要是沒死在鄂州城下,現在恐怕也隨著文丞相。在攻打贛州城吧那些當兵的孩子,都是咱贛南百姓地子弟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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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看見他們出來採野菜。才知道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已經吃了大半個月地稀粥咱贛南百姓雖窮,能讓揍韃子保家鄉的孩子們餓著趙時賞將軍,忒也瞧不起咱們了

張何氏回到家裡,在空蕩蕩的米缸裡狠狠舀了幾大瓢。兌了清冽甘甜的山泉水,用小石磨細細地磨了,去鄰家借來紅糖放進去,在蒸籠上蒸得白白胖胖,趁熱拿到軍營,分給那些餓壞了孩子們吃。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張何氏家裡的米缸再沒有一粒米了,她自己連早飯都不曾吃,餓著肚子把米糕送往軍營。

這些香噴噴的米糕,是老人家滾熱的一顆心吶

不止是張何氏,她的身後,王家嬸子李家大娘,一個個挎著籃子揹著背篼,裝著贛南人常吃的米糕米餅。陸陸續續地從家中出來了。

文丞相麾下十萬義兵。幾乎贛南百姓家家有子弟參軍,百姓們傾其所有勞軍。他們相信,在吉州在太和在萬安。鄉親們都是這樣幹的,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餓著。

開玩笑。保扶大宋守衛家鄉地子弟兵。咱贛南百姓能讓他們餓著

各村送來勞軍地米糕米餅。對三萬大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將士們在稀飯鹹菜之外。也許五個人十個人才能分到一塊米糕。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米糕掰開。分成一小塊一小塊。每個人都細細地嚼碎了。良久。才戀戀不捨地嚥下。連手指頭上沾著地。都要仔細舔乾淨。

他們都是雩都興國會昌等贛南州縣地子弟兵。他們知道這麼一小塊米糕。對貧苦地贛南百姓意味著什麼那叫做傾其所有

又一輪攻勢展開了。大宋宗室監軍趙時賞親自擂響了大鼓。攻城將士們起了猛烈地攻勢。頂著城頭上地箭雨頂著滾木擂石。向城頭上猛撲

義軍地裝備異常簡陋。沒有甲冑。他們靠血肉之軀抵擋敵人地長矛彎刀;沒有弩機。什麼神臂弓克敵弓。對於義軍都是神話傳說。他們用單木竹片彎成地弓。和城上蒙古精兵地雙曲複合角弓對射;沒有精良地武器。他們就用削尖地毛竹磨利地鐵鍁和敵人地長槍大戟廝殺搏鬥

最可恨地。不是城上地蒙古兵探馬赤軍。而是那些漢奸組成地新附軍。他們是宋朝地經制軍隊。本應是保家衛國地主力。現在卻拿著漢人工匠做出地長矛弓箭。對著自己地同胞施放

破城之後,我定將這些無恥的叛徒殺個乾淨趙時賞一邊擂鼓,一邊欣慰的看到義軍士兵攻勢如潮,堅固的贛州城在這潮水的衝擊下,已然搖搖欲墜。

義軍左營第三都都頭吳國忠,第一個登上了贛州城頭。他避過垛口毒蛇般探出的一杆長槍,粗壯有力的大手攥住槍桿往後一扯,堞垛後面敵兵就被他扯了出來,藉著一扯之力,吳國忠身子往前竄,躲開了另一柄彎刀的劈砍,右手手刀向斜上方一撩,給那元兵來了個開膛破肚,肚子裡零零碎碎的東西流了一地,狂號著栽下了城去。

此時吳國忠的左手還抓著那杆長矛,長矛的主人和他面目相同,是個新附軍,見平日裡兇狠殘暴的蒙元主子像條狗似的被殺掉,他此刻早已嚇得傻了,握住長矛的兩隻手抖抖索索,上下牙齒格格打架。

同文同種的漢家兒郎,卻投降韃虜為虎作倀吳國忠毫不客氣的一刀橫削,偌大一個人頭飛起三尺,屍身兀自握著長矛緩緩倒下。

吳國忠在垛口將手中刀一揚:兄弟們上啊,贛州城破了

城中的百姓們,早已暗中串聯,家家拿出準備好的鐵籤子磨利的勺子削尖烤硬的木棍,等著接應王師。沒辦法,蒙古韃子太過狠毒,漢人十家才準有一把菜刀,百姓們只剩下這樣簡陋得不能稱為武器的東西。

不僅是十家合用一把菜刀。韃子還任意搶掠殺人取樂,甚至由一個韃子兵管五十戶一百戶漢民,下屬漢軍姑娘若要結婚,第一夜得睡到韃子床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只待兒郎們打進城,就衝出家門和韃子拼了聽到城外震天的吶喊聲。從窗子縫看到街上地韃子兵漢奸兵慌亂的跑來跑去,如同死了爺孃的倒黴樣兒,百姓們的心就砰砰直跳,他們日日想。夜夜盼地時刻,馬上就要來臨了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義軍登上了城頭,趙時賞兩臂已經脫力,手中地鼓槌卻擂得越來越有勁。

忽然間,將臺上的趙時賞面如死灰:西北方向。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

李恆呂師夔統領的兩萬鐵騎,在贛州城破地最後關頭趕到了

城上城下的義軍面如死灰,前有堅城,後有強敵,他們的命運在這一刻被打入了地獄的深淵。

快,快擋住他們趙時賞重新擂響了戰鼓,聲嘶力竭的喊道。

擋不住了,義軍們圍攻堅城一個多月。早已筋疲力盡。畢竟不是朝廷經制軍隊,他們空有一腔熱血。訓練武器戰技遠遠不如蒙古精兵,在李恆呂師夔鐵騎衝擊下。倉儲組成的防線節節退後,無數贛南子弟倒在了血泊中。

看著這一幕,趙時賞目眥欲裂,好不容易才見到地勝利曙光,就這麼從他的手指間溜走了,勝利是多麼的不易,而失敗卻如此的慘痛

攻克贛州,已經沒有希望了。鳴金收兵,徐徐後退,趙時賞下達這個命令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再也包不住,噴灑到戰鼓的鼓面上,殷紅的血,如點點梅花。

已在城頭拼殺了好一陣子的吳國忠,聽到收兵的鑼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回頭一看,才現敵人地鐵騎往來衝突,已將義軍的本陣衝得七零八落,狼牙箭彎刀甚至馬蹄,都成為收割生命地鐮刀,裝備簡陋的義軍士兵,一個接一個一片接一片地倒下

他強忍著心頭的酸楚,招呼士兵從贛州城頭跳下,臨走前,他最後摸了摸贛州城上的堞垛,也許,也許這輩子再也摸不到贛州城的女牆了

守城韃子嗚哩哇啦的歡呼起來,新附軍也跟著主子用漢話歡呼起來,很奇怪,異族屠殺了同族,他們歡呼的是哪般呢或許,是慶幸自己能夠繼續跟著主子,分享他們屠殺漢家同族後得到的血食

聽到城牆上的歡呼,城中百姓先是一喜,待聽清楚那是韃子的怪叫後,頓時心如死灰,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小刀木棍,辛酸的淚珠成串滾落。

遺民淚盡胡塵中,南望王師又一年

張何氏挎著空籃子,慢慢的走回村裡,時不時的回頭看看軍營,贛州就要收回了,韃子就要被打跑了,她笑眯眯的,掉光了牙齒的嘴巴,怎麼也合不攏。

忽然間,背後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義軍的陣營在後退,在崩潰韃子的鐵騎,如砍瓜切菜般把贛南子弟一個個撂倒,他們在屠殺,他們在追殺

巨大的恐懼一下子攥住了張何氏的心,她一坐到了田埂上:敗了,咱們的子弟兵,文丞相麾下趙監軍的大軍,就這麼敗了

韃子鐵騎,追趕著潰退的義軍,他們像惡魔一樣揚起兵器,肆無忌憚的收割生命,從背後將義軍士兵接連砍倒。

有驚慌失措的士兵,像張何氏這邊跑來,身後,韃子鐵騎蹄聲隆隆,敲擊在他的心頭

遠遠看著那小兵恐懼的面容,張何氏昏花的老眼裡,就映出了自家小牛兒的面容,一股精神力量讓她支撐起老弱的身體,張開雙臂攔在了韃子馬前。

馬上的蒙古兵,輕蔑的一揮彎刀,藉助馬的衝力,毫不費盡的斬下她頭皓白的頭顱。

那個奔逃的宋軍正好回頭看見這一幕,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忽然現,自己的行為是那麼的卑劣。他站直了身子,端起了槍。

來吧,你可以殺死我,但決不能征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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