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齊書記很快就此事召見了田偉國。不敢有所隱瞞,田偉國將越級上訪事件的來龍去脈,向齊書記作了詳細彙報。院牆上的草都說過了,正在掂量井裡的水要不要說出來讓齊書記作難。

很矛盾,因為牽扯到市政府霍市長。一言進偏,就有可能將簡單的彙報演變為搬弄是非。齊書記自是樹大根深,無妨。只怕是自己不好收場。

左右衡量之間,田偉國只得試探著道:“據瞭解這個莊麗還是事業單位的正式工職人員。她如此招搖,看來是有些根源···”說到重點出水口,田偉國端起案几前的茶杯,接著喝水,略作停頓,察言觀色。

齊書記也不急。待田偉國將杯子裡的水抿上幾口,方不緊不慢又為他續上。隨後,領導意味深長地抬眼望了田偉國一眼。那神色象是表達了全部立場,又分明什麼都沒有說。

僅此而已,齊書記不置可否的同時,亦並不督促追問,只自有一派千錘百煅的泰然自若。

眼看就要冷場,再不交底,只怕兩個老一,哪個也維持不住。索性裝作乾乾脆脆,田偉國:“齊書記,我就明說了吧。霍市長這個八竿子打著的親戚妹子,主要是氣焰太囂張,一點也不低調。只管將我們的工作迫上眉梢。計生委現在是兩頭不討好。群眾罵街,莊麗還紫眉黑目一句鬆快話都不遞。不處理她,影響極壞啊。不過,霍市長···”

素來各地書記市長都是體制下的一對矛盾體。即便是政見相同,也難免人事相左。田偉國一直以來緊跟齊書記的步伐走到今日,從前既不輕慢得罪霍市長,亦不敢明火執仗的改梁換庭,多家門生討生活。眼下只能討書記一句話。

齊書記不露聲色,只道:“計劃生育向來是一把手責任制。小田啊,事關一票否決的重點工作,你可得替我把好關。”

正確領會過領導的意思,工作誰不會幹啊?更何況,莊麗實在已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自我暴露毀滅階段。能除此積案,單位做具體工作的同志們也可揚眉吐氣,田偉國登時有了替天行道的心氣兒。

那莊麗超生本就高調,不曾遮著掩著。田偉國親自干預,很快就順利取證,一查到底。補齊了罰款,繳納了滯納金,背了單位處分。如不是多少投鼠忌器,不想弄得太呼喇,莊麗的工作難保。

田偉國一下子有了口碑,計生系統的各項工作也在眾人仰慕他的鐵腕之下,較往年有了更大更好的推進。

不僅群眾滿意,連帶著其它積壓累計,拉關系找門路減免罰款的,也都額外順利收繳。當年僅罰款一項超額部分就不止千萬。更避免了一起,有可能惡化的入省進京群體性越級上訪事件。

齊書記一如即默。大會小場沒有公開談論直指贊褒過此事,然,當年很多國家級榮譽,旁人爭都爭不到的好事待遇,全部毫無懸念的給了田偉國享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齊書記線上的紅人。

此一番作為,就象事物必是辯證著的,具有兩面性。雖然事後,田偉國曾不得不描一道,裝瘋賣傻去霍市長辦公室解釋過,道處理前情況吃得不透,不知道居然是市長的親戚。

霍市長很有風範,當面背後都不曾為難過田偉國。甚至還致歉,說這門親戚實屬遠親,導致監管不到位。

霍市長越是客氣,田偉國就越是清楚,市長大人不好糊弄,應該是已然得罪了。

然,讓田偉國真正清醒,卻是三年後。當然,即便當日清醒,也是無法。

政治戰線,再三琢磨之後,琢磨再三,最終還是要押寶的。左右逢源的最後結果,往往是誰也不拿你當自己人。

其實並沒有官場小說宮廷戲當中描抹的那麼玄機。政治最大的高危之處,在於事物的辯證,事態的發展,人事格局的變化,利益的更替,以及命運的詭譎叵測。

很多潛移默化,細微潤物,悄然之間的改變,初起階段,草蛇灰線,綿延千里,偶然之中的必然,沒有人能完全睇透。多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的無奈,甚至常非始作俑者本意。

市長畢竟就是市長。打這事過後,霍市長大事小事仍以工作為重,從未給田偉國定製過任何款式名目的小鞋。

相安無事到了第三年,在省市換屆這個當口,齊書記突然被調劑到湖北省小進了一步,任一個副省級虛職。霍市長成功接位,變為霍書記。緊接著各地級市開始推薦副地廳級後備幹部。

多年醞釀綢繆,提拔進步,再上臺階的田偉國此時意識到,工作幹得如何不打緊,無過就是功。往前再進關鍵的小半步,才是近年來人生當中的一件必須為之的大事。

雖說市裡局委領導的進步優勢,不如縣區各位縣委書記。然,市計生委、城建、交通、財政、教育這幾個一類委局,又有著一些得天獨厚的優勢和先人之處。

誰知,乾打雷不下雨的齊書記一直想走,走不掉,居然在田偉國眼巴眼望的節骨眼上,成功終於走掉了。

從家無祖墳高臺,亦不冒青煙的基層,一步一叩頭到如今,田偉國自沒有束手待斃之理。暗忖著過一遍關鍵點,無論如何,現任市委書記都繞不開。

再尋思過這些年來霍書記對自己的態度,田偉國給自己打氣,皇帝也有幾門相當不靠譜的親戚。更何況莊麗素質那麼低不會來事,霍書記一定不會放在心上,說不定早忘記了。

其實,田偉國辨斷得也八九不離十,基本正確。

莊麗是遠房表妹不假,然,霍剛書記從未縱過她任何特權。

莊麗被罰款前後,霍剛書記都不曾特別留意過她的事情。

只是,從這件事後,霍剛開始留意田偉國。

也就在那個時候,原柳河縣委書記陶知野私下向霍剛故作無意地透漏,之所以齊書記頜首肯指田偉國秉公辦莊麗的事,實有敲山震虎之功效。

齊書記一直都想進入省部級圈子。謀略幾年,光聽傳說今日走,明天走,可實際上訊息都不精確。

就在齊書記心中暗燒著一把鬼火之際,又聽得有人傳霍剛等得不耐煩,嫌他本事頭不大,站著茅坑不拉屎。傳霍剛嫡系人馬,一直散佈齊書記人走不了,還不如平級挪挪窩,也好讓能者上,無能者下···

當年之事,又有誰端得詳,做得了準?當下,霍剛書記正似笑非笑,似鼓勵,又似勸退的一一副神情,由上及下饒有興味地注視著田偉國。

無論田偉國願不願意,眼前這個人就是現世的一尊神佛。恰似神佛,卻又比神佛更加現實地緊握住自己的事業命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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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就是這樣,一個關鍵領導至少會影響一批幹部幾年。甚至是一條路,一輩子。

霍剛手中有田偉國想要的。他的身後就是田偉國想要即達的那條通途。於是,必得撲到就拜。

田偉國做好充足的思緒物質準備,旁人送一,他就得贈十,甚至百千。總之,志在必得。只要霍剛能不相阻,讓開身子,更加清晰地讓田偉國瞭望可以奔往的那條路,青雲之上再青雲的一條通天大道。

然,禮金,霍剛毫不猶豫地拒收。田偉國急赤紅臉地顧不得講究了,不得不明確說出具體數目。示意比旁人下得注額都要大上許多,以期打動書記大人。

見這部下幾近失態,霍剛清平氣和撫慰過之後,仍是拒絕:“不年不節的,收起來。組織上會以負責任的態度對待每一位幹部。都是有機會的。”

是了,除卻春節例行看望之外,這兩年來霍剛的確從未向自己攤派過任何開支。就連春節的收受也不允他過例,求一個平均數即可。

耷眉拉眼從霍剛處出來的田偉國,不撞南牆不回頭,終於明白,自己在霍書記這裡沒戲。不要說能成為嫡系,關鍵時刻向上抬自己一把。這些年沒被列為另一陣營對立面打壓,已然萬幸。

掂著,去時萬金重,返時重萬金的公文包,田偉國只想仰天長嘯:以後誰要是再胡亂編排執政黨只認錢,不認人,一切向錢看,他第一個就站出來不依不饒地反對。

在歷史悠遊博大精深的中國創世史當中,禮尚往來從來都有門道講究,不僅僅是毫無路數的以金砸坑。新時期的政壇官場,更是極具先進性。既秉承傳統,又通達世情;既以人為本,又看重工作。

霍剛這裡,其實並不是有意為難。他無意阻田偉國。若然是上頭穿靴戴帽直指田偉國,霍剛也會盡書記班長之力,確保推薦無虞。

然,在這場十進一,二十進一的角逐當中,於霍剛心目中的排名,田偉國不是頭幾選。差不多十進六,二十進十二的時候方輪得上他。

就是在這直上青雲的關口,田偉國被耽擱了下來。

且,一誤就是好幾年。

大有人誤地一季,地誤人一年。

人誤人,那可真正真切地需要實實在在地被誤上:說長不長,幾年;說短不短,一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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