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間,李璇美:“鄭姐,咱哥這人不錯啊,一喊就到,挺識號。你們又是帝都的坐地戶,想必不需要你一個女人,上有老下有小,還這麼賣力開車奔波吧?”

某些往事經歷的苦,似膽汁的味道,雖眼下不存於嘴裡,卻經人一提,便輕易回味起來。鄭姐苦笑著同李璇美講起低而無當,衝破無望,掙扎窒息的生活和婚姻。

鄭姐原就職於一家首都化工企業。女兒甜美活潑,老公內向活泛。想不到的變化源自女人下崗之後,生活收起微笑,露出殘忍齷鹺的端倪。

先是老公將工資存摺藏起來,總是推脫未發工資。一次,買菜汰洗打理家事的鄭姐實在沒有了開銷,伸手向男人討要。

男人不吵不鬧,只翻個身,用沒發工資打發女人。誰料,第二天休息日,張君瑞藏於枕套內的工資存摺,無意中被女兒翻了出來。

男人惱羞成怒,抓過孩子就打。一時間小孩兒哭,大人鬧,眼看著日子就要過不到底兒。

春節一家三口去公婆家過年,夜間下起大雪。天冷,按照女人的提議,三口便於公婆家多滯留了一晚。

第二日廚房做早飯時,就聽見婆婆同老公鋪擺著說了些什麼。飯桌上女人不過多說了一句話,男人揪起媳婦就打。

鄭姐自不肯依,回手反擊。婆婆上前便摁著她,方便男人下狠手。

說到此處,於窗外閃爍的雨滴影珠中,鄭姐擠出一絲來自當年的苦笑,望向李璇美道:“雖說城市裡看到許多適婚不嫁的女人,有時難免受傳統禮教主流社會影響,會替她們發愁。

然,再想想,倘自己不努力,婚姻也不見得可靠。幸福更是不一定知道可於何處找尋。”

那年的婆媳老公一邊兒倒混戰,徹底打醒了鄭姐。在家操持家務,不如出去給人當保姆,更有尊嚴,像個樣兒的養活自己。

當時帝都正處在城鄉結合,城市向外擴張的大環境之下。鄉城人口流動比較頻繁。鄭姐於街上閒逛了三天,一狠心,向娘家人舉帳,買了一輛破摩托三輪車,開始於城鄉結合部拉客營運。

春夏秋冬,嚴寒酷暑。風裡來,雨裡去,可於胸前擋風遮雨抵暑的是同一塊兒塑料布。各個關節,尤其是腿部膝蓋,嚴重風溼變形。無風自寒,痠疼難耐。有了開三輪車的經驗,鄭姐掌握到客運輸方面究竟能有多大利。

懂得行情,自然也就更敢下水。開幾年三輪車後,鄭姐去父親家還舊賬,借新錢,想買一輛夏利計程車。當時自己的親妹子將一盤下好,剛端上桌熱氣騰騰的餃子摔到地上,連埋怨甚至有恨意的連聲道:“咱爸的錢,你說借,就借了?咱爸的錢,你說借,就借了?”

車窗外的雨點,影映於鄭姐憶苦思甜的面龐上,看不清是新鮮的今時淚滴,還是往日熬度,憑著一股勁兒掙扎的淚意飛花。雖然後來,錢還是從家裡人手中借到,並且孩子沒人做飯照料事,也多虧了妹子一家相照應。

然,那些艱難往事幕幕,一直是心底兒不能觸擦的傷情。親情愛情因著珍貴,而於意念之中難容雜質。又因著責任義務,而太沉重,容易失望。

借到錢,有了本金,購置一輛小小白色窗簾的紅色夏利車。箭已在弦上,命駛道中,唯有拼卻一命地幹了。

其間披星戴月,抹黑滾路,見過各色人等,駛過無數路途。作過難,受過驚,沒少被人刁難,更沒少遇見貴人善心的好人。

兩年時間便連本兒帶利,養家餬口,用勞力賺出片小天地。終於踏實安穩地將連蹦帶跳叵測的命運,緊緊揣在懷裡。

第一次開夏利載客,車技完全沒把握。五公里的路途,戰戰兢兢才開出二里地,就被乘客看出端倪。

鄭姐至今還記得,那男人白白淨淨四十來歲,身材適中,言行和善,頑笑著問她:“第一次上路載客,要麼我來開?”

男人和悅,鄭姐便厚顏腆臉,就坡下驢將車靠邊兒停下。

見她當真,男人亦覺好笑,於是索性滑稽著下車,同司機調座他開。

抵達底目的地之後,鄭姐精假著推讓一番,不肯收錢。男人卻一分車錢也沒少,且細細囑咐了她回程小心。

就是這些沿途所遇的好心人,始終給予著女人力量前行。車越換越好,由為所有人服務的招手即停,逐漸改模式為僅供少數人駛用的奧迪御駕包車。再到專門為城中一些富豪當起專駛職業司機。鄭姐亦練出了幾天不喝水,僅靠飯菜稀飯內的水分維持生命。

這是司機的職業病,更源自於有次鄭姐想上廁所,憋得都快哭了。其間有個空檔可以上趟廁所,走到跟前發現,是收費廁所。仔細慣了的女人,哪裡捨得將錢花在本不必要的地方,於是又忍著返回到車裡。

然,那天的生意尤其好,接得還都是長途。人人不是趕火車,就是趕飛機,都急得狠。乘客急,司機也急,急得各有路數。直至將生意全部打發乾淨,幾乎是彎著腰爬進廁所。憋得太狠,居然半天都解不出來。

這些甘苦冷暖辛勞,女人心甘情願為之,更於勞動帶來的成就感中幸福著。與其家裡男人給氣受,無處吐。難對外人道,說出去也丟人。不如出到外面的天地,大幹一場。

至少在外面受氣,可賺到錢,養活改善家庭。在外因生意吃虧便宜,同誰說說也不醜氣,反而內裡有著油然而衷的驕傲榮光。丈夫和女兒還會安慰心疼自己。

言罷,偷瞅了眼,見女人出神地目視著空濛前方。鄭姐躑躅道:“瞧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如果只是享受旁人的智慧改變生活,自己從不付出,雖然也很好,不見得沉淪,可能亦會有極恬淡的人生。然,卻無可能改變命運,擁有成就。

李璇美認同卻未跟言,只扭頸朝向鄭姐展顏一個微笑,隨即,仍目注前方。順著她的視線,鄭姐亦同樣望將過去。兩個女人都不再多言,以目色代身,投入到命運吊詭,纖手來牽的未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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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日子仍是緊張忙碌著的。各色人等都見識過。有一言九鼎,傾力相助的。也有財大氣粗卻反覆無常,中途撤資的。任何反覆,都需要李璇美親歷親為,斡旋銜接。一時間,忙得腳後跟,背到頭上使。受累還是次要的,緊要的往往是受氣。

外受掣肘,內受氣。男明星們雲暗風緊,面上總還過得去。女明星們明爭暗鬥,時好時壞。有些戲簽約開拍前,還有說有笑的姐妹,拍著拍著,看不出是哪一神不合,怎一言不對,就翻了戧。抬出各自後臺老闆鬥法,找事論勢,叫囂著換人,刪對方的戲。一副不合作,不將戲糟蹋了逼流產,大家都喝西北風,是不肯收手作罷的架勢。

大量前臺工作,都需要李璇美後臺運籌帷幄,求神告爺。如不是為了炒作造勢,沒有人願意真正拿起法律武器,按照合同對峙公堂。周期長,執行難。拖垮整部戲前期預算不說,還要遭同行恥笑。此乃國情。

日子久了,也算是看出門道兒端倪來。越是大牌明星或最新人,越穩當。越是半紅不紫,亦或者過氣明星,越是說不起,慢怠不得。

然,要想票房有保障,就不可總冒險起用新人。而因著預算制約,亦不可全部盛邀重磅明星。所以,同中間事兒多犯難人士合作,仍佔多數,常規交道。

宋嵐陽經過了長時間積累和突然厚積薄發之後,創作亦進入了瓶頸期。雖現在已是她的時代,只要署名是宋嵐陽三個字,就會大賣。

如同明星,成名前,演得多好,權威不認同,旁人就都道爛。成名後,演得多爛,獎項仍可拿到手軟,四處都是叫好聲一片。

然,自己的底子,總歸自己清楚。再博學的人,再深的井,都不是無限度可採,坐享永無止境的。

於宋嵐陽的鼓勵引領之下,李璇美也開始了創作。這個領域之於她還是一塊兒未經開墾,藏滿珍寶,想對人傾訴交流的處女地。

李璇美啟筆開始寫一部長篇女性勵志小說。其內容,不是一個女人想象中的花痴與自得。還有許多這世間確有的,想要而又偏得不到。雖不屬於自傳體小說,卻有不少難得的感悟貫穿其間。

寫中國字,為了寫字而書寫,人人都會。而作家則是要用手中的筆,書情感。哪怕只是寫給自己看,造字遣句亦須鮮翹動人,彷彿每一個字都如同睫毛上的露珠。

而李璇美亦是真的喜歡有些字,組合成詞成語成句,在一起那麼美,直入人心。

那種心動的邂逅,象是有生命和靈魂。

那些寫得入心的字,連標點都仿若有生。

僅僅感動了自己,未必能夠感動世人。

然,連書寫者自己都感動不了,就更加感動不了世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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