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報紙,無世情。無法真實瞭解自己所處的事態環境究竟怎樣。夠格被如此圈禁的,又大都是人中鳳麟,當日貴人。

聰明人,遇事總是想要操縱左右的。而他們一入此境,便頓覺泥牛入海,有勁兒不容使,很容易在不知今夕何夕,日月幾時的情況下,精神上自己孤立自己,從而一敗塗地。

段壽傑不久前,才迎娶得花季嫩婦,且新添不滿週歲的大胖小子。據其交待出的三百萬,眾親朋好友皆為其唏噓,若是能頂住,即使放不出來,能保住錢,也可留住老婆孩子。若干年出獄後,還可有一個家。

陳廣聰的事蹟就更是傳奇。他本是一位同沈彥不相上下的省城諸侯,重量級人物。多年來,為延續政治生命,青雲之上再青雲,沒少費心扒力運籌帷幄,其間卻一直受阻於一位省領導。

陳廣聰懷恨在心,怨毒於行。還是那句話,聰明人,遇事總是想要按照自我意志操縱左右。陳廣聰於省兩會召開之際,大面積利用手機短信,對那位省領導進行不實的誹謗攻擊散佈。製造話題,攪亂政通人和。

陳廣聰做事還是相當縝密細緻,一切事情都不經由他手,而是委派親信司機操作。

手機是新買的,卡也是沒有留下任何使用者資訊。散佈謠言惑眾之後,陳廣聰授意司機將手機丟棄到金水河中了事。

問題就出在這最後一個環節之上。這就是,木桶最短的那一塊兒桶板兒,決定蓄水量的原理。更加是,領導當到一定級別後,很多事物是沒辦法,亦不習慣全然親力親為。於是,人,就必然成為事態走勢的關鍵因素。

司機到了金水河,突開了小差,轉了念:覺得只發過幾次簡訊的高檔手機,就這樣丟棄,太可惜。於是自作主張,想當然地將手機卡剝出來,丟棄入河裡。將手機帶回辦公室,鎖起來,預備風聲過去後,再拿出來使用。

陳廣聰沾沾自喜大隱於市,制造事端而不被人知時,卻不知國家安全局早已立案,技術偵察之中,且已鎖定發過那些簡訊手機的現今方位。

手機···司機···陳廣聰···此一條線,很快就被連貫浮於水面。

陳廣聰被雙規後不到一星期,將所犯經濟,男女,甚至親友的情況都交待的沒有不足,只有富餘。沒有隱瞞,唯恐遺漏。包括那些曾與他有染的女性幹部,是如何被他拿住神經,人財物俱斬獲的細節,統統交代詳實,涉案金額竟達三千萬之巨。

熟悉陳廣聰的人都知道,他是非常精明,霸氣十足的一個人。為何會幹此等,說也是死,不說還有一線生機的蠢事呢?

現今的沈彥,多少終於有些感同身受的體察。進到內裡來,交待問題,說,彷彿是每一位人物,唯一可以做的最後一件事。簡直到了,不說無以為繼的心理狀態。

有很多已點到為止,劃界封口不查的部分,甚至調查人員強烈不想要其繼續往下說,都停不住。

於身陷囹圄這樣的環境之下,說,成了最大的快感。而無甚可說,如沈彥這般,反而是容易不安的。

勉強捱到下班點兒,回到家,李璇美就蒙上被,預備將自己睡過去。或許夢中有青草香,至少與人間那些好似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會有所不同吧。

沈彥出事後,李璇美於單位便告誡自己,越是痛,面上就越要裝得無謂。有些痛於事無補,搞不好還會壞事,那就純粹擱置在心裡吧。

人人都曉得她同沈彥淵源不淺。對事情有否牽涉到她,又牽扯多少,暗中揣掇。

江薇已然崩潰,於單位行走,亦不過行屍走肉一般。現如今,大家都暗地裡等著瞧李璇美什麼時候倒下。

單位裡有一位羨慕嫉妒恨李璇美很久了的女中層,平日裡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不多交道熟絡。

沈彥出事後,李璇美同那位女中層於單位大門口錯身出入間相遇。她洋洋得意地問李璇美,為何迎面不理她?

李璇美於心底兒好笑,眼見世人做此俗情表演,端的比戲還精彩。倒也罷,予己身看戲機會。

此女人的老公曾於多年前單位聚餐時偶遇李璇美,隨後幾次便明裡暗間獻殷勤。若是將他們夫婦兩人放在心上,輕賤自己,雖然糊塗,倒也是一場自己永遠不肯參演,傷人傷己的鬧劇。

眼見他們夫婦好時一個樣,壞時那男人將女人訓斥得淚似長流。那女人唯有體掇到旁人生活的不幸,方可聊以度婚姻生活。李璇美便有感於,婚姻的背面原是如此,端得詳了,便沒什麼意思。

陷入到尷尬境地,李璇美唯有堅持著。也有曾受益,或私交默契的下屬同僚好心尋上來,伺機以慰。然,見她完全不打算以體己話待之,一副不憂不慮,事不關己的篤定,便亦只得作罷。

瞭解的,知道她能挺過去。不瞭解,便誤以為她狠心無情意。

本來時間就早,再加上心中有事,如何是能夠輕易入得夢,見周公的呢?

日子是如何於千般努力之中,過得這樣?

在別個愚蠢度日,反倒好好的時候,她睜大眼睛反而過得壞壞。

不敢回身去看,不能回頭去想,只覺得日子陡然如衝山車般一洩千里,過得萬箭穿心,萬念俱灰,萬般無奈。

睡不著,苦窩於床,尤顯躁悶。李璇美爬起進到衛生間,掬水洗臉。有淚洇出來,短暫那麼一個瞬間而已。只繼續輕輕加把水,就稀釋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想念凌志,惦掛沈彥。原來同其她那些女人並無不同。她的感情,只是不輕言,不輕許,不輕做,較常人更為真摯濟天。

李璇美彎腰抬頭,雙目與鏡中人接觸。

人很奇怪,面對著面的,眼中的那個,常常不是真實的自我,只是個幻影。

而此刻,鏡中的自我,那個沒有溫度,撫觸過去略顯冰涼的自我,卻有可能是全真實的。

心事滿溢,睡,卻是不能夠了,由鏡前轉戰桌幾前。

煩悶困頓,人生除了時光青春壯年飛走,其餘的一切都被困在原地時,李璇美喜歡抄寫。

拼命的抄寫,仿若只有這樣,便可無限佔有這些美麗的字。霸佔那些組合在一起,就能給人力量的字句段落。甚至於,只是喜歡某個字這樣寫,至於念什麼倒不重要。

文字,真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彷彿因著文字,便可多活幾輩子。幸運得好似連別個的人生也經過了。

而文字的組合造化中,又以悲劇更有力量,讓人痛得狠,傷得重,記得久。

文字猙獰,濃烈。此不可得,彼就只有死的美和愛,現實生活裡卻不是每個凡人都有能力消受。

趙中鋒於市裡開常委會的前一天,接到景朝陽辦公室秘書來電。

如今,已是景書記了。趙中鋒何敢怠慢,驅車一路小跑,帶著並不確定的疑慮趕到。

見趙中鋒過來,外間有人過來倒上水,隨後輕帶上門。

那人退出去後,景朝陽示意他隨意坐。而趙中鋒表面仍就裝腔作勢維恭維敬,內裡親暱之中更夾雜著些熟絡,嬉皮笑臉。將進門來稱呼得“景書記”官稱,改口喚作“景哥”。

用趙中鋒舔腚賣乖的話來說,不是小的恃友不尊,而實在是景朝陽升得太快,改口不及。官位是官位,千變萬化皆天機,然,哥卻永遠是不變的親哥。

他當然是曉得,如何稱呼,景朝陽都不忌諱。哪怕稱名道姓直呼“景朝陽”,他都會不以為怪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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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時,接待的上一位客人是省知名畫家苗軻嘉。苗畫家告辭前,放下一幅畫,請景書記賞析。

趙中鋒熟稔地攤開畫軸,苗軻嘉所做的《鍾馗接福圖》有福從天而降,世人仰面而降。寓意極好,曾被李璇美誤以為是畫中人,抬頭吹著一撮紅羽毛。

景朝陽:“上次青蓮酒家細端詳苗軻嘉的畫作,隨後便留心起來他。引舉中都省內本土畫家,鄭市文化旅遊局任重道遠啊。”

手擎畫卷,趙中鋒連聲稱好,且故作豔羨狀,俯低諂媚稱,若自己辦公室空蕩蕩的牆壁上,能添此一抹畫魂,方無愧於文化局長這個稱謂。

知他意在恭維,並不是真的討要。微微一笑,景朝陽有意借勢,手持畫軸底端隨意將畫,卷至趙中鋒手擎的頂端。將畫交予他,景朝陽方開言:“相看即是有緣人。畫就送給你吧。”

一副受寵若驚神情,趙中鋒邊虛與委蛇推辭著,邊仔細將畫收納過來。其實,畫於他而言,並不重要。看重的是過了過景書記的手,無上榮焉。

從前來景朝陽辦公室,也常興高采烈地順走些好煙,好筆,好茶。其實這些物件兒,未必就是趙中鋒真正稀缺欠少之物。只是,這種行為,往往會於己於人,形成一種他和景書記關係非同尋常的心理優勢,暗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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