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這些,四處望望,一片空曠,知喊也是白費力氣。大叫幾個人名兒,沒有人應。那些暴喊出來的最大聲,於天地雨幕裡,象是被裝了消音器,成了自己哼給自己聽的催眠曲。

第一個被救過來的孩子很配合,還知道靠岸藉著凌志的推力,石平生的拉力,努力向上,攀爬。

第二個孩子,顯然是被嚇傻了。見凌志抱拖著第一個孩子離開巨石,他才絕望地大哭大喊著:“叔叔,別丟下我,救我···”待凌志遊返回來,搭著他的肩,向石平生處送時,孩子只是張大嘴哭,不時還被激流嗆住,一點兒也不知道配合。

凌志石平生象扛一袋兒溼了水的麵粉那樣,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孩子弄上岸。這時第一個被救上來的孩子,指著更遠處膽怯道:“還有一個小夥伴,被衝到那邊去了。”

石平生心中一驚,望著還泡在水裡,緊緊扒著岸沿邊兒,筋疲力盡的凌志道:“凌縣長,你先上來。我喊人來,不,我打電話叫人。你把手給我,我先拉你上來。”

凌志費力扭身,望向第一個孩子所指更遠處:的確有個小身影,好像抱著一大截木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憑藉,向更下游落去。由於太遠,加之雨大,已聽不見哭聲,只能隱隱看到孩子大約移漂著的方位。

凌志向石平生揮揮手,將身又投入到水流中,向著孩子的方向遊去。

石平生也拎起皮帶領帶做成的繩索,順著岸,招呼著兩個被救上來的小孩,一齊向下奔去。以期同凌志保持最近的岸邊距離。

他永遠無法理解凌志,即便命運選擇了讓凌志以身度他。石平生邊跑,邊陷入到深深地迷惘之中:回憶起自己在事業成長期,遭到當時頂頭上司,老局長整十餘年的打壓。硬是將他對事業未來的一腔熔岩激情,分解成喪失熱效能量的灰白爐渣。

他如此痛恨那個領導,卻最終又成了那樣的領導。

石平生拖著兩個小孩兒在岸邊深一腳,淺一腳,兩腿前進著都困難。更何況凌志的身姿在水流中,已由救人,變為掙扎。

向下順水漂,不難,甚至不需要費時搭力。然,這條只是溢洪道,並非正規的河道。水流途中有很多致命傷人的阻力,需要打起精神全力避開。同時,還要努力靠向孩子。

許是在水中被驚嚇太久,這第三個孩子的雙臂彷彿長在樹樁子上。**澤國中,漂浮沉著的這塊兒浮木,是孩子的諾亞方舟。凌志怎樣拽,孩子都不肯鬆手。

若是由著這塊兒木頭,雖不會沉,但繼續漂下去,面積太大,難免會撞上什麼。

凌志的一己之力,完全沒有辦法在水流中左右,這麼大一塊兒浮木樁。好不容易將孩子從木頭上分離下來,那小孩象是被從胎盤上剝離的嬰兒,看著曾經承載生命的浮木遠遠漂離,瘋了一樣,雙手緊摳住凌志,雙腳亂踢蹬。

連說話教訓的力氣都沒有了,凌志費力抬頭,望了石平生最後一眼。大約確定了方位,拼了命將孩子帶到岸邊。

這裡的岸邊沿,距方才之處,陡立上更多。石平生將系在一起的皮帶領帶放下,第二個被救上來的孩子,驚魂未定的傻看著,決計不肯向著水的方位,再靠近前進一步。

第一個孩子則儘可能配合凌志石平生搭救,大聲喊著還在水中掙扎的小夥伴不要亂動,儘管那喊聲剛出嘴,就被不一陣雨和雨生的風,消釋颳走。

事後很久,石平生對如何將最後一個孩子弄上岸的記憶,始終都是空白。

常常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最後時間地點人面都模糊。人們總是更看重未來,期待下一秒的歡樂。而傷痛才總是記得清晰,於記憶的谷底隱隱作痛,提醒存在。

石平生只記得那日孩子上岸後,他連腰都未來得及直起來,就聽到一聲巨響。萬馬奔騰,巨大的水柱居然不是從天而降,竟是由看似最牢靠妥帖的銅牆鐵壁,鋼筋混凝土的水庫壩閘內,如潘多拉盒子裡久困,終獲自由的魔鬼一樣,張牙舞爪面露猙獰而出。

沒有聽到洩洪前任何本該有的警報聲響起。石平生愣怔一小刻,脫口吼罵:“這個時候洩洪?”

不知道這一小刻,足不足五秒鐘,已無力爬上岸,留在溢洪道水中的凌志被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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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平生扔掉未能將凌志拉上來的自制繩索,就想縱身投入到洪流中去尋找翻揀,不知是被席裹,還是已沒頂的凌志。

第一個被救上來的小男孩眼疾手快,喊了一聲叔叔,上前便死抱著石平生的腰。第二個小男孩也醒過神,跑過來撲到在地,拽住石平生的腿。兩個孩子大喊,並向上指著水庫大壩道:“叔叔,你看···”

抬眼望去,石平生搖晃著身子,險些栽進洪流之中。水柱越來越大,十閘的堤壩,已有一閘不見。離石平生方向更近的另一閘,搖搖欲墜,正在呈分崩離析瓦解之勢。

此情此景,已看端詳,不是正常得令洩洪,難道是潰壩了?兩個孩子原來哭嚎一片,此時亦不約而同住聲了。他們緊緊摳住石平生,似澤國當中的浮木一般求靠。

風雨聲中,第一個孩子喊聲似耳語道:“叔叔,我怕···”這一喊折消減墮,聲雖小,卻足以驚醒夢中人。最後望了一眼凌志消失的方位,那裡除卻碎石雜塊兒,濁洪之外,再沒有半點人跡。石平生抱起第三個被救起,癱軟傻痴於地的男孩兒,招呼著另外兩個:“快跑···”

一陣狂奔,身後有坍塌的聲音,有落水成瀑的聲音。他們不敢回頭看,末路狂奔同生命賽跑。彷彿只一回頭的功夫,便會立身成石,被永遠冰冷地留在原地,經受千萬年的雨水洪流沖刷。

柳河縣最後一晚,傍晚時分,李璇美看完一檔白痴電視娛樂節目,突然覺得沒由來的一陣心悸疼痛。以為是恨,於是又恨恨地,將同荊歌一道兒立於雨幕之中的凌志,翻出來氣急敗壞一番。

凌志,這個對待弱勢群體有著渾然而生,悲憫濟天,王者風範的男人,有時同荊歌在一起,更象是兩個孩子。

為確認仍然擁有著,這世間女人攻城略地的美貌,李璇美來到浴室鏡前。那裡瓶中插有一束鮮花。鏡外,花同鏡中人比較相看來,就會曉得為什麼,會因人而想到鮮花。

女孩子的青春,就像是花朵。花朵般的嬌顏,蓓蕾乳般潺潺微微的身材。

花季有時,縱年年都有鮮花盛放,卻始終此朵非彼朵。李璇美突然覺得,倘若就在今夜凋敝了青春,伶謝了容顏,那是否自己連真正意義上的一場戀愛都不曾談過?

除卻似是而非,襄王幽夢般的擁抱淺吻,好像還不曾真正愛過,亦或者被誰愛過?

真如素嘉所指,不懂得什麼是愛情嗎?亦或者,實在是看不出來爭奪男人,有什麼意思。

所幸,上天很公平,每個人都必將為自己所想,所選擇的人生道路付出相應的代價。

東向西思間,手機響了。李璇美一看號碼,沒好氣道:“在哪裡,打算瘋到幾時回來?”

似詛咒,似還擊一般,沒有絲毫過度,素嘉:“凌志出事了!”

心底兒劃過一道兒閃電,象是頃刻間瀝乾心血,只剩心包囊皮。李璇美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緩緩站起來。於室內兜著圈子,不發一言,只聽得素嘉敘述:“屍體剛剛由溢洪道下游,被一棵樹攔腰截住。石平生就在現場。我這會兒也過去。”

頓了頓,素嘉問:“李璇美···你來嗎?”

沒有作答,亦無須作答。沒有繼續詳詢其它,還有什麼比“屍體”一詞更說明問題?

李璇美緩滯收線,坐立不安,雙手緊捧著臉,卻沒有一滴淚。猛地收神,連鞋也沒脫,和衣上床,扯過涼被,將自己兜頭蓋嚴。她出聲自言自語安撫自己:“睡過去吧,醒來便知這是個夢而已。”

李璇美於心暗忖,明天一覺醒來,他仍然是荊歌的最佳情人。而自己,時候一到,就會離去。各自幸福著,哪怕終生都不再碰面。只要,只要都好好活著,她便能做到不再奢望,不付出,還能擁有他人的全部感情。

心重,怎可能睡得著?更何況是這樣的噩耗,這樣的夜。李璇美心如焦荒,猛然起身。她要離開柳河縣。不是明天,更不是未來恰當的哪一天。就是現在,就是今夜。

從來不曾有過的不管不顧,李璇美撥通沈彥的手機。不管他是否和江薇在一起,不顧這個時間打過去,是否會讓三人都尷尬。

為什麼李璇美就必須要隱忍算計情感,為什麼她就不能象荊歌江薇那樣,花堪折枝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沈彥今晚難得清閒,推了並不重要的應酬。江薇也的確在他家。只不過,剛入夜,還早,並不到回房做事情的時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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