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收神,苦笑著自嘲,自詡為常在花叢走,為何於她面前竟屢屢失態。沈彥斂氣,食指中指禮節性輕輕地點了點女人持火機的手,以示勞駕。默了默,沈彥:“出國的錢,準備得如何,夠花嗎?”

越是貧瘠之人,錢就越是個痛處,不能提。哪怕對方是沈彥,哪怕他是恩公,給予了自己這樣一個含情脈脈著的除夕夜。李璇美條件反射似的反唇相譏:“去那些地方,多少錢能夠花?”

已是零時新年,樓前樓後架起的鞭炮一齊宣鳴起來。

車窗搖下小半扇,沈彥將吸了兩口的半截香菸扔出車外,側轉過身來,一把將女人攬進懷裡。彷彿嘴裡噙著她的髮絲有說著些什麼,但由於炮聲太響,以及神暈目眩,女人竟未聽真切半句。

他捧起李璇美的頭,女人內心慌亂,慌亂之中有期待,期待之餘飛快地算計著或可有的得失,睜大著清亮明晰的眼睛盯著沈彥。

他很遺憾。即便是這樣出位的表示,李璇美也不會如小女人一般閉上眼,任男人帶著去向任何地方。即便還沒有開口喋喋不休相問,然,分明從她的眼中將自己也看得明明白白,兩個都不曾完全迷失的人。

沈彥手拂過李璇美的面頰,在唇上稍作停留,隨即離去。繼而將女人的高領黑色毛衣往下平展至脖頸曲度極致,摟著那一陣忙活方裸露出來,有著身形中似女人弧度,天鵝般的脖頸。

閃著些酒氣,男人輕輕將唇印上去。本只欲嗅吻,淺嘗輒止。然,一經接觸立時沉迷忘情地深吻著。

李璇美的唇落寞地閒置著,身體與唇呈冰火兩重天,極度地感受著來自於男人的渴求。不曾完全沉淪迷陷,女人不厚道地分神:原來還擔心會有口氣,現在看來只要將脖子洗淨就好。

沈彥幾乎將女人的上半身,完全掏向自己這邊。大約兩掛鞭的功夫,四周稍靜一些時,他才將頭稍抬起,緊闔雙目,湊到李璇美耳邊,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輕聲道:“新年快樂!”

從前,不愛是李璇美的武器,也是她埋葬俗世喜涼的棺木。一直自詡生活中是個沒什麼感情的人,至少不為情所羈絆。

她的情感仿若都在雲錦天邊一線牽的盡頭。然,此時,想到一別最快也要三年不得相見。

想到從前總覺得沈彥對自己不夠好,然,見識過凌志之後才知道,男人還有更差勁兒的。李璇美的眼淚唰地滑落下來。

於她這一生中,流過多少鱷魚眼淚,就連自己也數不清,分辨不了。只依稀記得那些眼淚,即便隨因而聚,絕大部分卻是有目的所落。此一次,當她的淚再次如劇情般灑落,男人的天空無可倖免地被淋溼。

笨拙地拿起一雙男士皮手套,沈彥手忙腳亂地替女人抹淚。

當她一邊哭,一邊擋,質問那手套髒不髒時,沈彥方笑知,女人不是真的有事。

幫她將毛衣領子理好,髮絲也都一根根歸攏捋順到位。沈彥端詳了一下左右,突道:“真羨慕凌縣長。”

女人一個激靈,擔心男人聽入耳了什麼來自柳河縣的訊息。如若不然,便是什麼都逃不過他的妖眼鬼算?因著小人常慼慼的這份心思,李璇美急促地追問:“什麼啊?”

沈彥深望著女人,將那話又重複一遍:“羨慕凌縣長啊。”遂即又加言補充:“他能同你一道兒出去那麼久。”

虛驚一場,李璇美欲蓋彌彰畫蛇添足假模假樣虛張聲勢地道:“我們是出去工作耶。石平生也同去的。”

想了想,女人又繼續賣萌道:“很多宣傳案子都得在露天廣場做。有沒有涼棚遮蔽,都還說不準哩。說不定再見我時,曬得更黑。你又要挑我,嫌棄我。”

女人同男人言辭挑逗何能佔到便宜。沈彥雙手圈著女人的脖頸,象是件圍脖,又像是要掐死她。他行為放蕩,言辭卻一派正經,嚴要求道:“你那張盛滿慾望的臉,曬黑也罷。這裡,務必銀碗白雪地給我剩著回來。”

奇怪,旁人所說所做令人猥褻的言行,於沈彥凌志這樣的男人做來,卻是端得坦坦蕩蕩。彷彿下流原本不是他們的錯,反倒是女人們放蕩誘了書生。統共一個寶玉,由得被女人攛掇壞一般的無辜。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璇美臉仍是不會紅。見女人時呆時想,臉色木然,腦筋卻只怕是在飛轉。

沈彥沒有動手,單將身子探過去,隔著毛衣再次吻了一下她的脖頸。隨後目光穿過車前擋玻璃,望向新年過後的歲月,終於沈彥放手道:“去吧。”

得令!雖有不捨,卻亦知道終是一別,李璇美跳下車,走到樓棟口,返身望向男人。

見女人回頭,沈彥熄了遠光,李璇美隔著夜色還是看不精準男人是否朝自己揮了揮手臂。或許,來一大朵焰簇花火,在他們之間的距離炸開,方能重新將對方往後幾年內,都不得見的容貌神情鐫刻於虛無。

進得家後,沒有開燈,李璇美踮腳悄然跑到涼臺上相望:男人果然還在。稍頃才復亮起大燈,車子彷彿於冷空氣中嘆了一口氣般,無奈調頭,駛出女人的視線。

此去經年後的多少個日日夜夜當中,勿論李璇美又曾經過多少悲歡的模樣,見過幾多愛恨的經往。亦或者時光改變多少心意,歲月沉澱幾多情懷。今日的沈彥,今年的除夕,今夜的鞭火,都於更多年後讓她深深戀思懷想。

不在一地,只兩處相思著。情因著靈身不合,凌遲著心。如此這般電光火石,方可傳世。

回到財政廳院內,將車停進車庫,男人佇立於清冷的除夕夜色之中,忽覺不知是焰火還是星星閃著珠光,自天空墜落。

脫掉皮手套,伸手去接,掌心猶如**入溫水似的一涼:是雪花,於冥冥沸沸除舊迎新之時,悠悠灑灑,飛舞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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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的是,每日這般時辰的夜。

沸沸的是,每年此刻人工製造出來的熱鬧。

久久無可平復的則是,沈彥的心。

物質生活富足,成為眾多不相干之人圍繞著的重點。而那些不相干的人,卻不是沈彥的重點:他還在盼望著什麼,餘下於公於私的生涯裡還應當追求什麼?

想到李璇美常常會問他一些旁人不會關注的問題,今夜她就一本正經,當個正事兒,果然想知道似的問他:“如果你不當領導,最想做的是哪個職業?最想在哪個城市定居?還有沒有未實現,仍在心裡希冀著的理想?”

這些旁人問出來會傻傻的心靈死角問題。甚至多年來未敢自問,探尋究竟的靈魂神經末梢。經她自自然然想知道,便想當然地吹皺一池古井波,殘忍地翻出來問。

這個年紀,現實同生活都幾無退路的沈彥,常常會覺得這類問題殘忍。

有時,一個人如當下這般長身玉立獨處,腦細胞呼吸著冬日鮮氣富氧,清新地一枚枚被啟用時,又會突然很喜愛她的問題。仿若被關注了多年被人被己都漠視的心靈,答了人生就真的會掀開新的篇章,按照歡喜的姿態重新來過。

想到方才同李璇美那不倫不類的曖昧親密,冬夜清空下,一個人,無需任何掩遮的沈彥,從心裡燃起簇簇朵朵火苗,瞬間蔓延,點亮眉眼唇角間的微笑。

即使燃情時刻,那女人也毫無主動,不曾奉上雙唇。而自己居然也不探尋稀罕,只是在回憶中對她又多了一次品味兒。

如同最細膩的聖代冰激凌,在最想要甜的舌尖融化。即便那感覺是冰涼的,卻更加是甜蜜的。

象個少年,獨獨傻笑著的沈彥扭身突然發現,江薇站在樓棟口。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識朝向她,走過去。

江薇:“聽到車響···回來了···怎麼不上樓?”

沈彥:“呃,想找根菸,在院子裡吸完,再上去。”

江薇:“你不吸菸的。”

沈彥:“只是吸得少而已。”

尋常的對答,沒由來得氣氛緊張得如同鬥智鬥勇的審訊。男人籲上一口氣,主動拖住女人的手,開門進家。

看到餐桌上排列似衛士保家園般,胖墩墩整整齊齊的餃子,沈彥心中充滿內疚。江薇若無其事,看似不搭界,發問:“找到了嗎?”

不無做賊心虛的成分在內裡,男人心下一驚,促促反問道:“什麼?”

江薇言簡意賅:“煙。”

男人得不得接上前番的話茬兒:“沒找到。”

如同紀檢委審案似的,江薇執拗著重問:“怎麼不上樓?”

沈彥沒有生厭,只是有些無奈。他上前攬住江薇的肩。昨夜喝醉了,亦或者多年來未曾關注過,更有可能是近日才是這樣的。如朵顏對江薇的觸感相同,那片香肩薄薄的一片,讓人生憐。

開始是想簡單應付了事就好,隨後改了心思。不知道是不是不曾在李璇美處得到實質性的慰藉,還是別的什麼,沈彥突然很想撫慰眼前這片薄薄的女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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