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大佐被刺殺於城南茶樓上。他為什麼單獨去茶樓?是個謎。在憲兵隊崗哨林立中,刺客如探囊取物般,一槍將他擊斃,爾後又從容脫身,是怎麼做到的?這也是個奇蹟。他死亡後,不過六七分鐘,渡邊便乘坐裝甲車親自趕赴現場勘查,留影拍照之後,運走屍體,大肆搜查了一氣,便偃旗息鼓。在發往南京本部的電報中,他報告說晴川大佐於吳尚鬧市茶樓被老槍所刺殺,兇手正在緝拿中。至於晴川前往茶樓置身於危險中的原因,尚未查明。

據警備司令部相關人員的報告,他是接了一個電話後匆匆離開的,這電話殊為神秘,晴川本人也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來電者的身份和內容。眾多疑點,亟待一一偵破,但是軍火計劃實施中,這件疑案要居為其次了。

他以軍火計劃來壓制晴川被刺,上峰雖然不悅,但也無可奈何。前線日軍已經接連攻克重慶國軍幾座城市,包圍了約十萬國軍勁旅,戰事進展順利,但彈藥裝備已經吃緊,急等後方軍火物資的運送,事關成敗,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別生枝杈了。

渡邊處理完這件事,便將它扔在腦後,全副戎裝,登上輛裝甲巡邏車,連副官都未告知,開始了一段秘密旅程,暫時離開了吳尚。而吳尚城內外的抗日地下組織,都沉浸在又一位日酋授首的欣快氛圍中,這也給共產黨吳尚地下組織秘密會議抹上了一縷明亮的色彩。

迷離細雨中,姚鋃在西倉碼頭登船,順流向北,半個鐘頭後,到達仙女廟。這裡已屬於游擊隊控制下的區域,隱約間,還能聽到遠處的鳩山所部的襲擾槍聲。他在船篷裡,戴上了眼鏡,取出一套戲班裡用的假鬍子,用膠水貼上在唇上和頜下,一時間看上去老了十來歲,與姚家二少爺的頹廢文雅的形象,截然不同。

小馬在碼頭口接應,一看見他,沒能認得出來,問:“先生,您是——”

姚鋃笑了起來,說:“小馬,這就瞞過你了?”

小馬辨識出他的聲音,驚詫道:“姚先生,你這易容的本事,真是了不起!”

姚鋃說:“從此刻起,我姓劉,劉隊長,知道嗎?”

小馬連連點頭。

姚鋃叮囑:“待會兒,他若來了,你殷勤伺候著,明白嗎?”

小馬會意地笑道:“我明白,明白得很!”

晉夫獨自坐著一輛騾車上,從陸路而來,車聲轔轔,雨聲瀟瀟。他坐在車篷下,左手支傘擋風,右手夾著根菸,緩緩地抽吸,身邊斜靠著一支藍布包裹的器物。車伕戴斗笠,執韁繩,到了村邊,望著幾座草舍,說:“尊客,到了地兒啦!”

晉夫應了一聲,跳下車,讓他把騾車牽到草棚下面暫歇,說:“你在這裡喝點兒酒禦寒,我進去訪個客就回。”

車伕點頭,說:“先生,別拖得太久,夜深了,路上不安全。”

晉夫揮了下手,往村子裡走去。剛進村口,前面大樹下面有人舉著火把迎過來,問:“誰?”

他說:“我剛剛從吳尚來,小馬在嗎?”

有個人應道:“是晉夫同志吧?快請去前面廟裡,大家夥兒都到齊了,就等你呢。”

晉夫連忙隨他穿過泥濘之地,拐過一簇樹叢,來到這座因供奉著不知名的女神仙而被泛稱仙女廟的所在。廟門前,有披蓑衣的遊擊隊員值守,看他手裡除了傘,還有一件東西,便攔住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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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這物件舉在胸前,笑道:“這是個特殊的東西,我要在大會上向大家展示,並宣佈一件事情。稍候片刻,就有答案了。”

他跨進廟門,這座不寬敞的廟裡坐了約莫十來個人,供案上點了兩根粗蠟燭,人群中還有盞油燈亮著,彼此面目依稀可辨。會議主持席上,坐著一個濃須男人,見他進來了,做個手勢,請他入席。晉夫左右看看,卻不坐下,先將那東西湊在油燈下,卸去包裹的藍布,露出原形來:一把錚亮的美國產雷明頓雙筒獵槍,然後將它聖物一般舉在頭頂,大聲地說:“同志們,我風雨兼程而來,是有一件振奮人心的大事向你們宣佈:今天下午四點十分,在吳尚南大街茶樓上,日酋督察專員晴川大佐,被當場擊斃!送它回老家去的,就是它!”

眾人一齊發出低低的歡呼聲。主持者笑了起來,說:“失敬了,這位同志,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老槍吧?”

晉夫放下槍,並不答應,含笑不語。

周圍幾個人以崇敬的目光注視著他,讚歎不已。

主持之人做個手勢,請大家歸於安靜,說:“這是大快人心的訊息,對我們在吳尚的對敵鬥爭大有好處。老槍出手了,晉夫同志,想必老槍是在你的指揮之下?”

晉夫笑了笑,並不言語。

小馬瞅準了機會,說:“晉夫同志是省委不久前派來的吳尚地下組織的負責人,吳尚城裡的秘密工作,一直由他指揮。劉隊長,您新從根據地過來,對老槍也很瞭解吧?”

劉隊長說:“早有耳聞,老槍是一個傳說,是吳尚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象徵。晉夫同志既然與老槍有密切的關係,那麼,我們在吳尚的地下鬥爭,就要多多倚仗你了。”

晉夫笑道:“都是為了抗日,說不上倚仗,大家互相配合,多消滅鬼子,將他們趕出吳尚,趕出中國去!”

劉隊長說:“是啊,為了完成這一遠景目標,我們要趁著吳尚空虛,鳩山聯隊深陷在游擊區難以動彈的機會,調集部隊,攻進城內,解決掉日偽守軍,炸燬敵人的軍火倉庫,策應戰略大決戰,先聲奪人!我臨來之前,根據敵工部姜部長的特別交代,軍區司令部秉承上級的指示,佔領一座日偽統治的中型城市,彰顯新四軍的軍威,為抗戰勝利奠定基礎。我們眼下就要開始實施這個行動了,新四軍六團、十八團,已經將鳩山困住,獨立營等部隊向吳尚進發,策應我們的行動。”

他這一席話,說得參會眾人群情激奮,個個摩拳擦掌。

晉夫問:“吳尚日偽守軍的兵力,劉隊長是否掌握情況?”

劉隊長說:“據偵察,目前吳尚城內駐守的日軍守備隊、憲兵隊共計七百多人,偽軍近千人,分散在城內各處要隘,戰鬥力薄弱;只那兩輛裝甲巡邏車火力兇猛,是個巨大的威脅,必須尋機先行摧毀,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它們。晉夫同志,你所掌握的情況跟我們有差別嗎?”

晉夫搖搖頭,說:“你的情報很準確,鬼子的兵力不足以守備這樣規模的城市,更何況,他們還要兼顧軍火庫的防守。”

劉隊長問:“軍火庫的位置在哪裡?”

晉夫說:“在滷丁河碼頭倉庫,前兩天被摧毀了,現在正在搶修。看情形,鬼子軍火就要運到了,正好可以一鍋端。”

劉隊長說:“敵人從濟南運來的軍火不日抵達吳尚,再由這裡轉向西南前線。我估算了一下,咱們行動的時間,就選擇這個時段。”

晉夫自告奮勇道:“我這邊的力量,可以解除吳尚城內警備司令部的日偽守軍,憲兵隊、守備隊等要害地方,就由兄弟隊伍去解決吧。”

劉隊長轉而望著其餘的人,問:“憲兵隊請老孫率人解決,我親率弓弩隊收拾守備隊,大家分工明確了,至於行動時間,就定在後天。”

眾人一齊笑了,一個鐘頭過去了,外面雨漸漸停息了,月亮露出了臉,從天窗上傾瀉進來,廟內亮堂了許多。晉夫藉機去端詳這個執掌吳尚行動牛耳的劉隊長的面容,但濃密的鬍鬚、軍帽帽舌陰影的遮蔽,卻一時難辨究竟。

劉隊長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側臉望著他,笑道:“晉夫同志,我戰前在上海執行過護送共產國際同志過境的任務,你還記得嗎?”

晉夫一愣,故作恍然道:“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是原來特科小組的同志,後來去的新四軍根據地?”

劉隊長笑道:“是去了延安,後來隨八路軍南下,改編成了新四軍。”

倆人握手大笑,似有久別重逢的親切感,這一切,使得晉夫暗暗放下了心。劉隊長轉而宣佈,會議結束,每個人領兩個剛出籠的饅頭,即行返回。晉夫在小馬的陪伴下向村外停車處走去,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老劉原來是老八路,真是想不到。佩服,佩服!”

小馬說:“劉隊長吩咐了,時間一到,各自出手。”

晉夫說:“行,我會全力以赴的,你在吳尚有落腳處嗎?”

小馬搖頭說:“沒有,但我往來頻繁,不用找住處。”

晉夫心中寬慰,登上回程的騾車,收了傘,抱住那把獵槍,在夜風裡打起盹兒來。

小馬轉身回頭,假扮成劉隊長的姚鋃迎面走來,誇讚道:“小馬,今天你表現得很棒!”

小馬咬了下嘴唇,說:“多謝你了,姚先生,我忘不了那天夜裡在電廠被出賣犧牲的同志們,我要親手為他們報仇!”

姚鋃點點頭,說:“戰鬥才剛剛開始,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還有更加波瀾壯闊的鬥爭在等著咱們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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