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在市區及周邊郊區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搜查行動。聲勢浩大。次日中午,在市府外的空地上,舉行了一次公開處決。那七名撤往根據地的地下抗日分子,被押上了刑場。他們雙腳上都釘死了鐐銬,雙手反綁在背後,遍體鱗傷,看得出此前遭受過酷刑折磨。

渡邊大造作為吳尚治安最高負責人,親臨刑場。這平坦的硬質泥土上,已然有人挖掘了七個深逾一尺,寬約一尺的坑洞,每個受刑者都被押在對應的坑前,負責行刑的憲兵隊長白川少佐向渡邊行禮報告,處斬準備完畢。

渡邊點點頭,將手上的雪白手套除下,徐步在這些將死者的面前走過,逐一打量他們臨終前的面孔,然後輕描淡寫地揮了下手。鬼子兵們立即動手,將受刑者摁倒在地,拉直了脖頸,舉起刀來,狠狠地砍下去。眾人頭顱紛紛落地,身體被傾斜向下,放入坑內,血液剎那間噴湧出來,將坑洞積滿。

渡邊平靜地看完了行刑的過程,下令將死者的首級全部懸掛起來示眾,這才離開刑場,返回辦公處。

吳尚居民中膽大的圍觀者們,發出低低的驚叫之後,竊竊私語。一股流言在人群中散播開去,隨後便傳遍全城。日本鬼子破獲了吳尚共產黨地下組織,大開殺戒。這次被殺的幾個人中,就有那位傳說中的老槍。

這流言本是汪偽特務潛藏在人群中造謠所致,偽政府控制的《吳尚日報》在頭版頭條,登載落實了這股訊息。四個粗黑加重的宋體字:老槍已死,下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詮釋說了頑匪老槍近年來行兇殺人、罪大惡極!近日,此人率餘部六人潛往北面**匪巢,途中被皇軍圍剿,當場活捉。經審訊後,此犯對以往罪狀供認不諱,已於昨日於市府門外廣場伏法授首。吳尚市民此後可以安心幸福快樂地生活了。

這份報紙攤開在吳尚幾處地點的桌面上。西倉大街的隆盛公司,姚迅低頭看著這醒目的標題約莫十分鐘後,呵呵笑了起來,望著身邊的部屬,說:“替我擬份電報,發給上海、南京站,尋找老款雷明頓雙筒獵槍,各種槍彈若干發,秘密送來吳尚。吳尚太安靜了,需要有個人來活躍氣氛。”

那手下有些不明白,問:“近期,風波不斷,特派員為什麼說還嫌安靜呢?”

姚迅一笑,說:“這些都是障眼法,卻難瞞得住我。老槍不出手,什麼都是幌子。”

姚迅如下的判斷,放到隔了一里地外的某戶住宅後院的槐樹下面,得到了相同的意見。吳尚地下組織負責人晉夫夾著煙,翻閱著報紙,喃喃說道:“老槍同志,到了這個時候,是該出手顯顯威風了。不然,我們吳尚地下黨可是顏面盡失了。”

屋子裡走出個中年婦女來,端著一碗飯、一碗炒蛋放在他的面前,關切地問:“那七個人都被殺害了?”

晉夫說:“七個,還有一個尚未有訊息。也許是逃脫了,也許已經死於酷刑之下,也許,敵人還不急於殺她,留著有用。”

中年婦女擔心地問:“會不會變節叛變了呢?”

晉夫搖搖頭,說:“這幾個人都是單線潛伏,他們彼此之間也不熟悉,縱然在敵人的酷刑下屈服了,也未必招得出有用的東西。可是——”

他想到了最後臨時新增入名單中的那個叫辛雯的,在姚宅以媳婦身份潛伏的女人,這個女人對於日本人而言,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她不屬於吳尚地下組織,本身就是極其重要的訊號,不知道那個渡邊大佐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晉夫端起碗來,邊吃邊想。中年婦女送湯水出來,說:“弟弟,待在這裡別出去,鬼子瘋狗似的抓人,你處境太危險了。”

晉夫笑了笑,接過湯碗來喝了一大口,抹了下嘴,說:“姐,你別擔心我的安全,不會有事的。現在吳尚地下組織出了大事,出了叛徒,必須迅速通知上級。我已經做好了應急措施,撤離辦公地點,暫時就在這裡歇腳。三天後,我要去郊外開會,局面會很快扭轉過來。”

中年婦女說:“弟呀,你千萬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就剩下你這麼個親人了,可不能出事!”

晉夫吃飽了肚子,將報紙挪移開,說:“姐,我背後有傷,你幫著換藥,我自己一個人弄,不方便。”

中年婦女關切地替他揭起貼身襯衣,露出脊背後的傷痕,捂嘴驚叫了一聲,問:“這,這是?”

晉夫微笑道:“皮外傷而已。”

中年婦女流下淚來:“都化膿了,不成!我得給你去找個醫生。不然,這背脊就爛掉了,那就性命不保了!”

晉夫急忙拽住她,說:“這樣的傷,給別人看了,說不清楚,會壞事的!”

中年婦女搖頭,說:“沒事,我找王醫生,他這個人平時肯幫人,又嘴緊,給點兒錢就沒事了。”

晉夫想了想,同意了。

中年婦女心中焦急、難受,等不了許多,開門出去趕往王醫生診所。大約半個鐘頭過後,死拽硬拉來了個身材發福、氣喘吁吁的王醫生。王醫生抱怨道:“李嫂,我剛剛放下飯碗,你就拉我出門,一路跑,別鬧出闌尾炎來。”

李嫂指指弟弟,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我這是捨不得弟弟,你歇會兒,我打水給你洗臉擦汗。”

王醫生打量了一下晉夫,笑了笑,說:“李先生,你姐可真是疼你,有這樣的姐姐,不容易呀!”

晉夫苦笑拱手,說:“王醫生,久仰,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前一陣子,在鄉下遭遇了土匪,吊打勒索,家產都被搶光了,落得這一身傷病來投奔姐姐,真是可憐!”

王醫生轉到他的背後,仔細去看,咂巴下嘴,說:“這傷勢不輕,再加上感染了,麻煩不小。我看,你發燒了吧?炎症發作了!”

晉夫嘆口氣,說:“我自己清楚,換藥不便,傷口清理得不乾淨,就煩勞醫生你了!”

李嫂端著銅盆送來手巾,請王醫生擦拭。晉夫去衣服裡摸出兩塊銀元來,放在他帶來的藥匣子上,說:“不成敬意,這是一點菲薄的診費。”

王醫生洗了下手,擦去汗漬,開啟藥匣子,戴上手套,先撿出棉籤,蘸了酒精順著那些交錯縱橫的傷痕順勢清理。晉夫雙手按在膝蓋上,俯身朝前,渾身顫抖,額角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來。

李嫂不敢細看,轉身進了屋子,按照王醫生的吩咐,煮一鍋開水晾著備用。王醫生將已經化膿的部位清理乾淨,足足用了兩個鐘頭的時間,坐下來抽了支菸,說:“李先生忍受了這樣的痛苦,絕非常人,令人欽佩。我這裡還有一支盤尼西林,就給你用了吧,再敷用上好的去腐生肌的藥膏,應該能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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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夫道聲謝,勉強笑道:“命不該絕呀,有你這位良醫,我算是遇上貴人了。”

李嫂端出水來,王醫生用消毒紗布和水再度將創口清洗了一遍,再抹上藥膏,用紗布、繃帶裹好,再取出注射器裝上一支盤尼西林,給他注射了,這才收拾起身。

李嫂感激不盡,連聲說:“多謝,多謝,真是多謝!”

王醫生臨出門時,掉頭來盯住晉夫,叮囑一句:“李先生,這傷勢切勿浸水,近些日子可要注意了。”

晉夫換完了藥,總算是熬過劇痛,感覺身體發虛,準備進屋去睡。這時,有人在院門外拍打,節奏前緊後松,正是預定的暗號。他讓李嫂去開門,負責聯絡郊外游擊隊的新交通員小王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看他的臉色難看,說:“晉夫同志,還是你眼光敏銳,發現了破綻。那照相館確實危險,鬼子已經公開進出了,真是意想不到。”

晉夫點下頭,說:“靜觀其變,先不動她,我已經發出緊急通知,所有的人都已經得悉了。她在吳尚,休想再出賣一個人。真是可惜了,那七位犧牲在鬼子屠刀下的同志們。這個教訓,太慘重了!”

小王問:“那麼,這次會議還要不要按時召開?我們近期接連出事,游擊隊那邊,也有些不滿情緒了,要求進市區,藉助大街小巷跟鬼子打游擊戰。”

晉夫點頭,說:“他們的想法很好,是要改變在鄉下躲躲藏藏的打法了,進入吳尚市區來,鑽到鬼子的身邊,有這座城市幾十萬人民做後盾,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會議召開時間依舊不變,地點改在城北滷丁河邊那座龍王廟裡開,那地方有險可據、有水可遁,是個四通八達的安全所在。三天之後,準時開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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