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已經創造了俱樂部新的歷史——過去五輪聯賽三勝兩平,可長沙三元隊的主教練這幾天還是吃不好睡不好,這也沒法子,誰讓他們現在的目標是衝擊甲A哩,誰讓他們現在比甲B第一名鄭州中原少三分、比第二名天津七星少一分哩,誰讓他們在主場客場都栽在著名的魚腩隊南京迪雷斯腳下哩?

歸根結底,誰讓他是長沙三元隊的主教練哩?!

想著週末即將到來的客場比賽,他心裡就一陣陣地發憷,莆陽陶然隊是甲B著名的神經型球隊,踢瘋了,他們能把大連長風、青島鳳凰這樣的甲A豪門打得人仰馬翻,可要是低迷起來,立馬就集體不在狀態,遇見誰他們都敢輸。這樣的對手最讓人難以琢磨,因為沒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瘋。而且,莆陽人民體育場也是一個地獄般的球場,那些莆陽球迷可以不歇氣地鬧騰上兩三個時。他就鬧不明白,這是甲A還是甲B啊?就算在甲A聯賽裡,場場爆滿的球場好象也沒幾個呀。

他使勁*著有些發木的臉頰,無神地看著電視。電視裡正播放著陶然隊上一場主場迎戰成都寶通的比賽錄象。這錄象他已經看了好幾遍,也瞧出很多門道,句不客氣的話,要論單個位置上的比拼,長沙三元絕對在莆陽陶然隊之上,可陶然隊裡有個二十三號那樣的突前前衛,這就足以抵消三元擁有的一切優勢。他有身高,有速度,腳下活有時華麗得都快趕上那些巴西人了,機敏、靈活、視野開闊,體能還好,一場比賽最少會有二三十次以上超過二十米距離的帶球突破,那個看來是負責盯防他的成都寶通隊員拿他毫無辦法,只有透過一次又一次地犯規來延遲他的進攻,最後,一張紅牌讓防守隊員得到解脫,而那個二十三號僅僅是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坐在地上提提襪子就爬了起來;六分鍾後,那個二十三號歐陽東一個毫無根據的直傳,突然啟動的兩個陶然前鋒就象兩把尖刀一般撕開成都寶通的後防線……

隊裡有誰能把這個二十三號盯死?只要盯死他,陶然隊的戰鬥力就得狠狠地打個折扣!

可想來想去,主教練也沒能在手底下的兵裡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難道也只能象成都寶通那樣,專門派出兩個人來“照顧”他?主教練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這個歐陽東居然左右腳都能盤帶突破,陶然隊是打哪裡把一個這樣的傢伙給翻找出來的?!那些天天揮舞著鈔票滿世界找內援外援的甲A球隊眼睛都瞎了,就不知道把這個歐陽東給買走?!

他要是在踢甲A,自己現在不就省心了!

主教練用食指和中指使勁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在心裡大聲咒罵著不識貨的甲A球隊。

“對於這場比賽的戰術,我就這麼多了,”三元隊主帥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水,潤潤嗓子,這才繼續道,“他們已經遞過話來,中路和右路會給咱們留出空檔,”他瞧瞧滿屋子眉飛色舞的隊員和教練組成員,再也忍不住打心眼裡冒出來的高興勁,“這一輪鄭州中原客場對天津七星,無論他們誰輸誰贏,或者踢平,咱們都能順順當當地升到甲B第二的位置,咱們就有了主動權。最後一場天津是客場咱們是主場,他們的對手是保級隊伍咱們的對手卻無所謂積分和排名,只要咱們再拿下這三分,大家就可以在長沙好好地慶祝一番了!明年,咱們也是甲A隊伍了!”

隊員們一個個嗷嗷地叫起來。甲A啊,國內最高級的聯賽,起來就比現在的甲B風光,當然,還會有最高級的收入,那時踢一場球和現在的收入可就完全是兩碼事了;而且,成功晉級的話,光這個賽季的最後獎金就會翻上好幾番!

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都開始憧憬那個金光閃閃的時刻。

這是本賽季陶然隊最後一個主場,也就是,從十一月初到明年三月份前,球迷們再也不可能看見他們心愛的球隊在比賽場上縱橫馳騁了。他們得遭受整整四個月無球可看無彩可喝的煎熬。當然,他們可以在電視裡看德甲意甲西甲,也可以去看英超,可那些都是天遠地遠的外國佬們的比賽,哪裡有看自己家鄉球隊比賽來得真實親切。

比賽前一週,一個道訊息被傳得有鼻子有眼:省城一家大型鋼鐵企業即將邁向全國市場,他們希望能夠用足球作為他們的廣告宣傳載體,在與順煙俱樂部談判的同時,他們也和陶然俱樂部進行了接洽,希望能夠整體收購兩支俱樂部中的一支;據他們開出的價碼極其誘人,陶然集團最高層已經多次開會討論過這事,並且也有相當大的出售可能。

惶恐的莆陽球迷們一面憤怒地詛咒該死的陶然集團和那家吃飽了撐著的鋼鐵企業,一面聯名上書請願,俱樂部基地門口天天都聚集著百十號球迷,口口聲聲要把陶然俱樂部挽留在莆陽;有情緒激動的傢伙甚至當眾焚燒陶然隊藍色隊旗隊服,嚇得向冉甄智晃他們這些把家安在莆陽的走訓隊員連家也不敢回,生怕出門被球迷截住一頓亂打,那才真叫冤枉哩。

伴隨著球迷中的騷動,週末比賽的門票價格也在節節飈升,原本三十五塊錢一張的甲票,現在球迷得掏出一百塊,二十元一張的乙票賣七十,就連十元一張的丙票都要賣到四十大幾。您不要?嫌貴?行,慢走,別後悔,下午您再來,再添十塊都別想拿走!

星期六早晨出版的《慕春江日報》頭版披露,所謂“省城鋼鐵企業收購陶然足球俱樂部”一事純屬子虛烏有,是一群別有用心的黃牛黨惡意造謠,現在,這夥黑心腸的傢伙已經被我公安機關悉數捉拿歸案,“望廣大足球運動愛好者……千萬不要上了壞人的當。”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這篇文章對走高的門票價格不但沒起到遏止的作用,反而推波助瀾,在比賽開始前二十分鍾,一張甲票已經炒到一百八十元,而且,有行無市。

“要是咱們現在是甲A隊伍,你這一張門票能賣多少錢?”坐在更衣室裡的方總經理眼望著電視屏幕上人頭攢動的畫面,使勁巴咋著嘴,道,“一場又能賣出多少張票?一年十八個主場,還有足協盃……光想想,都教人流口水。”

聽見這話的隊員和教練們一起笑起來。

主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對莆陽陶然來,這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聯賽,輸贏都無關大局,勝了他們不會進軍甲A,負了他們也不可能掉進乙級,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象一個職業球員那樣,用他們的表現來對得起球迷們負出的高價門票錢。

可對長沙三元來水,這場比賽至關重要,屬於非勝不可的場次。只有取勝,他們才能把晉級的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裡——他們已經收到訊息,天津七星和鄭州中原賽前就達成默契,天津的那場球會以平局收場。嘿嘿,龜孫子們,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陶然隊已經答應放水了!好,你們倆就平去吧,等比賽結束,讓你們哭都哭不出來!

三元隊的主教練坐在教練席上,意味深長地看了一臉平淡的袁仲智一眼。袁仲智衝他頭,也沒什麼,徑直從場地邊走回自己的座位。

電視臺的攝影師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畫面,導播毫不猶豫就把這一段放出去。賽前最熱門的話題除了高企的門票,就是這場球是不是有貓膩,連中央電視臺都派了記者專門來莆陽採訪這場比賽,鄭州電視臺和天津電視臺都買了這場比賽的實況直播權,要和天津那場同樣重要的比賽同步播出的。

播音員渾厚的男中音在體育場上空迴盪,不緊不慢地報出雙方首發上場陣容,每念出一個陶然隊員的名字,全場二萬七千名球迷就會齊齊整整地拖長聲氣喊一聲“加油”,而長沙三元的隊員名字卻淹沒在喧天的鑼鼓聲中……

“……沒有問題,上場隊員和陶然公佈的名單一模一樣,隊長是二十三號歐陽東,十七號甄智晃、九號馮展、十號特瑞克、三號勞舍爾,這些人都上了,”天津七星和鄭州中原的俱樂部官員都在位置最好的看臺上,緊張地把手裡的陶然隊出場名單和上場隊員一一核對,一面把情況告訴千里之外的俱樂部頭頭們,“除了拉肚子的六號向冉,陶然隊的主力基本上都在場上。”

陶然的進攻核心二十三號歐陽東上了?這樣看來,莆陽人大概沒欺哄自己,他們確實要和長沙三元死磕。可即便是這樣,鄭州中原和天津七星倆家俱樂部仍然不放心,“你要仔細地看清楚,別弄錯了號碼和人,這事關係重大,你們可千萬,千萬,千萬馬虎不得。”我們不能責怪他們是如此的謹慎心,方贊昊給他們的答覆本來就含含糊糊語焉不詳,要是莆陽人臨時變卦,那天津和鄭州兩家俱樂部的老總們不定就得跳樓。

分坐在球場兩邊的探子們掩著耳朵,希望能在震耳欲聾的喧囂中聽清楚上司的話。

“是,是是,好的,好的……要是有新的情況,我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您……是,看起來現在這邊一切都正常,沒什麼異樣……對,賽前陶然隊裡也沒傳出什麼怪風,準備會上他們也要求隊員認真對待這場比賽,我感覺……啊——球進了!”

探子們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讓兩個原本就提心吊膽的老總登時面如土色,老半天才緩過氣:“怎麼了?!怎麼了?!誰進球了?!”

“陶……陶然……陶然進球了!”因為激動,探子們的口音都變了腔調,磕磕巴巴地哆嗦了半天,才把一句話完整地出來。

陶然,進球了……兩位老總如釋重負。現在他們才發覺,就這麼短短的幾秒鐘,他們那昂貴襯衣的前胸後背就被乍然冒出的汗水浸得溼漉漉的。隔著數不清的人頭,兩人無言地互相望了一眼,眼神不但有欣慰和喜悅,也有著戒備和防範。

長沙三元隊主教練的眼前驀然一黑,幾乎背過氣去,開場才四分鐘,賽前誓言旦旦放自己一馬的陶然隊就這樣……就這樣……就這樣……

這還有他媽的天理人心嗎?!

面對著尾隨而來的攝象機鏡頭,袁仲智暢快地笑著和歐陽東擁抱在一起。這是一次絕妙的配合:三個陶然隊員面用精確的短傳連續晃過四個防守隊員,最後,由攻擊的發起者歐陽東在禁區外補射破網,半躺在草地上的守門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足球從他指尖溜過去……

一比零!

袁仲智沒理會三元主教練那充滿憤怒和質問的目光,只是對著遙遙望向自己的甄智晃與曾闖——他們倆才是這場球放水的執行者——頭,計劃不變,唯一要變的是:現在看來放一個球的計劃行不通了,得放兩個。

丟掉一個球的長沙三元隊傾巢出動,按照賽前安排好的攻擊路線,圍著陶然隊的中路和左邊路一浪又一浪地猛攻。其實,患得患失的長沙三元隊不知道,即便沒有陶然隊答應的放水,陶然隊的左路也不可能守得住,並沒多少比賽經驗的曾闖根本無法抵擋三元隊最強的一條邊,他只是憑一股氣才苦苦支撐著。前天晚上,袁仲智私下裡告訴過他,即便放水,也不能放棄抵抗,一切都還要做得和真的一樣。

他現在就完全是按照袁仲智那番話做的。要不是德國外援勞舍爾幾次及時的補位,三元隊至少能撈到兩次不錯的機會。勤奮的勞舍爾啊,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是在幫曾闖的倒忙啊,他好不容易才送給長沙三元的機會,就讓你這麼一腳給破壞了……

要是問題僅僅出在勞舍爾身上,那也罷了,更大更嚴重的問題出在曾闖身上,他一次純粹的破壞性大腳把足球恰恰踢到歐陽東腳下;歐陽東側身用胸口把球順到身前,然後跟上一步用腳尖輕輕一勾,將球挑過撲過來攔截的三元隊員,現在,在歐陽東和對方球門之間只有兩個防守隊員了,其中一個還是守門員……

完了!所有的三元人一起在心裡哀鳴一聲,那個中衛怎麼可能抵擋住歐陽東,現在只能靠守門員了。

贏了!所有莆陽人都在第一時間做出這個判斷。

歐陽東、馮展和特瑞克,三個人就象三個飛馳的箭頭一般同時插向長沙三元的禁區,他們身後是好幾個驚惶回奔的三元隊員,要是再丟一個,這場球就不可能翻身了。

即使是戴著手套,三元的守門員還是能覺察出他兩手手心裡全是冷森森的汗水,他貓著腰,緊張地輕微挪動著腳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三個快速靠近的藍色人影。他面對的是三個前鋒啊,現在帶球的那個陶然隊長還是國家隊的;他好象還不是國家隊的主力,可剛才他在禁區前十幾碼處晃翻自己的隊友那幾下子太花哨了,這樣的人在國家隊居然還不是主力?不可能吧,憑他那兩下子,大概去歐洲南美踢踢都不會成問題!那讓人眼花繚亂的近乎反關節的擺腿動作自己好象只在電視裡看外國人玩過,那幾個玩這活兒的傢伙可個個都是大腿粗的腕兒!

事後想起這事,守門員自己都很納悶,那時間他一面心翼翼地應付三個虎視眈眈的陶然隊前鋒,一面還能有時間想這些雜七雜八雞零狗碎的屁事,而且還有心思去發幾聲感慨。“我那時要是能象你一樣摔在草叢裡該有多好!”他悲傷地對中衛道,語氣裡沒帶著絲毫的調侃,“你不知道,那時我緊張得都快尿褲子了……”

三個前鋒沒有戲耍他,在他撲上去的一剎那,歐陽東巧妙地用外腳背把球磕給馮展,馮展迎球就是一腳!

二比零!

這一次袁仲智沒有再站起身跑去和隊員們擁抱慶祝,他抱著肘靜靜地坐在教練席上,既不理會面如死灰的三元主教練那冷冰冰的怨毒目光,也不理會曾闖和甄智晃迷惘疑惑的詢問,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秘笑容。

千里之外的天津比賽場上,兩隊隊員馬上就從替補席上隊友的手勢裡瞭解到莆陽這邊的一切。

二比零了?這樣就好了,現在可以放心地踢一場默契球,再不用象剛才踢了。剛才那樣比踢真正的比賽還累,不但要時時刻刻防著對手突施冷箭,還要不斷提醒自己別做出過頭的動作激怒對方,還得不讓觀眾和媒體看不出來這是一場默契球!哎,踢假球也累人啊!

三元隊的主教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更衣室的。

零比三!才四十五分鍾啊,零比三!零比三啊!

更衣室裡沒一個人話,這個比分讓每個人都懵了。不是已經和陶然隊好了麼,不是這場比賽他們會放水的嗎?怎麼上半場他們就進了三個?下半場怎麼辦,他們還會放水嗎?要是不放了,那三個球怎麼追回來?

主教練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直到助理提醒他下半場就快開始了,他才鐵青著臉,緊咬著牙關迸出幾個字:“廢了他!”

可惜下半場陶然隊壓根兒就沒讓歐陽東上場,他已經洗過澡換了身平日裡的隊服坐在替補席上,悠悠然地蹺著腿觀看比賽哩。隊長的袖標戴在甄智晃手臂上。

拼了老命的長沙三元下半場只進了兩個球,到底也沒能把這場比賽翻轉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好放他們過關嗎,你怎麼就不約束下歐陽東?”方贊昊真不知道該怎麼袁仲智,做人的是他,做鬼的也是他,現在自己怎麼好和三元俱樂部的總經理交代解釋喲!

袁仲智一臉苦笑。

這事還能怨誰?有三元隊那麼傻的主教練嗎,把陶然讓球放水的事情在賽前預備會上一鍋兒端出來,讓每一個隊員都心生懈怠?再,聯賽踢到現在這個時間,誰敢大模大樣地公開賣球啊,放他一個隊,就得得罪兩家俱樂部,陶然和三元關係再好,也不可能背上這罵名吧!

“象歐陽東這樣不懂事的傢伙就該重重地處理!一定要教他記住這個教訓!”在朋友面前失掉面子的方贊昊氣急敗壞地道。

這樣沒水平的話讓袁仲智笑起來:“行,你去處理他吧。反正上趕著要他的俱樂部多的是,也許不止賣人民幣,還能賣外匯哩。你要是這會子給尤盛打個電話,指不定過倆月他就真能在歐洲哪個國把歐陽東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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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俱樂部的總經理倒比他們的主教練明事理,一都沒埋怨方贊昊。這事確實不怪陶然,誰教那個主教練自以為是哩,這樣的默契球居然就敢在準備會上大張旗鼓地宣揚。

那年的甲B聯賽結束時,長沙三元還是如願地以甲B第二名身份晉級甲A,天津七星倒在一個保級隊的主場裁判身上,以一分之差屈居甲B第三。他們只能把進軍甲A的希望寄託在明年,希望明年,他們的運氣再也不會象今年這樣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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