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餛飩,秦大雁照例是津津有味的看起了電視,而唐正禮卻單獨把唐海潮叫到臥室裡,打算跟唐海潮進一步的談一談。因為就在剛才,唐正禮忽然現,他的兒子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畢竟能說出剛才那麼一番話來,不管真假對錯幼稚與否,都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當然,儘管覺得兒子有些陌生,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不是變了個人,反而有些欣慰,認為這是兒子得到了成長,並且從兒子剛才的那一番話裡,唐正禮也現自己的這個兒子具備一些很獨特的觀察力,而看他對政治方面這麼熱心,或許有些事兒對他說一說,聽聽他一個局外人的意見也不錯。
事實上,此時的唐正禮對自己目前的狀況也是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或者可以說是沒有頭緒,不知道將來該怎麼做,不然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拖兒子下水的。畢竟他心底裡,還是希望兒子跟這些事兒接觸的越晚越好。
“其實,我本來不想跟你討論這些的,畢竟你只是一個中學生,不應該承擔這些大人的東西。”思索了再三,唐正禮還是嘆了口氣,“不過,我想了想,既然你看起來對這些事兒這麼熱心,恐怕就算我不說,你也會自己去尋根究底。很多事兒就怕尋根究底,你這個樣子,我反倒擔心起來,因為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唉,總之既然你這麼關心爸爸的事兒,而且你的觀察力看起來也不錯,那或許提早讓你多知道點東西也是有好處的,這樣的話,也能讓你有點警醒,將來萬一的時候,也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唉!”
說到這裡,唐正禮又從身上抽出一支香菸,剛想點,看到自己的兒子後又重新放回去。
看見他這個動作,唐海潮知道自己的父親正在做心理活動,不過唐海潮現在也是迫切想讓父親開口把羅援朝的事情說出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開自己那個長久以來都得不到的答案。
沒有錯,後來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很多事情都已經曝光了,比如羅援朝貪汙以及他背後那個集團的事兒,早都被揭露出來了,其整個過程都明明白白。
比如唐海潮現在就知道,給羅援朝提供擔保,讓他在銀行貸出鉅款的人,就是目前魯東省省長的兒子劉全,人稱劉衙內的人,而在那個投資海南的過程中,劉全也是有著一份乾股的。而與此同時呢,這個海南房地產投資的事兒,不僅僅只有一個文化局,後來還牽扯到煙海市的財政局、廣播局、新聞出版局等多個方面局機關的頭頭腦腦。
可以這麼說,唐海潮記憶中的那個海南事件,受牽扯人幾乎包括了當時煙海市整個的文化部門,不但讓各個局機關的腦因此下馬,也直接導致了時任市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部長袁波濤的自動辭職。
自動辭職,這在官場已經是個很嚴重的事情了,畢竟一般官員失勢的話,大都會讓你去人大或者政協養老,像這種自動辭職,也就是比雙規下馬好一點點罷了。
就是以這個事情為契機,讓外號煙海一片天的鐵腕市長的郝向南的威信得到了極大的衝擊,畢竟誰都知道,袁波濤是郝向南的一條忠狗,他的離去,自然讓很多郝派人士寒心。從此以後,新任書記趙玉忠趁此掌握了大把權力,並在此後的權力角逐中逐漸佔了上風。
最後,在1998年的時候,一向以清廉鐵腕著稱的郝向南,因為家屬的經濟問題被雙規下馬,倒是讓當時的煙海市民好一片驚歎,甚至有上千工人去集體上訪,為郝市長鳴不平,認為他是冤枉的。
畢竟,煙海市的大展,正是在郝市長的主持下才取得明顯進步的,煙海新港、煙青高、飛機場改造、國有企業改造,村村通公路……等等等等,可以說郝市長在這些專案上都取得了不朽的成績,更是為幾十萬職工以及眾多農民謀得了福利。而就在1998年他下馬的時候,正好趕上下崗潮,職工心情不滿,加上出於對原先郝市長任內時期的懷念,於是才出現了那次上訪潮。
總之,唐海潮明白的是,羅援朝投靠的勢力,就是郝市長的下屬,時任宣傳部部部長以及市委副書記的袁波濤,那個劉全雖然是省長的兒子,但省長的兒子不只他一個,他不過是個省長衙內之一,還是個並不怎麼受寵的兒子,所以在地方上並不能真的做到呼風喚雨。能不能從地方商業銀行貸款出來,他的面子並不夠,最終還得看當地領導的意思,而他之所以能從銀行貸款出來,其實是跟羅援朝一樣,被郝市長的下屬袁波濤拿著當了一回棋子罷了。
事情的經過唐海潮早都明白,但讓唐海潮一直不理解的是,當年的羅援朝為什麼要上趕著去投靠袁波濤,或者說幹嘛非要冒這個險。畢竟以羅援朝有個將軍岳父的背景,他只要在文化局老老實實的,出頭並不難,犯不著投靠那群人,做這種危險的事兒把自己沾溼,除非他是個急功近利的人,但顯然在唐海潮的印象中,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對於羅援朝,唐海潮也算有點印象,他並不是個對權力特別熱衷的人,反而是個整日嘻嘻哈哈,性子比較隨意,喜歡安穩的人,與自己父親的熱衷權力並不相同。他生活上也比較樸素,並不崇尚奢華,簡單說就是有啥穿啥有啥吃啥,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竟然會參與袁波濤投資海南的事兒。
過去,關於海南事件唐海潮知道的是很多,但或許羅援朝在那個事件中過於不起眼,因此相關的報道自然不會對他多費筆墨,所以羅援朝為啥會參與進來,唐海潮也是不明白,而父親呢,不管怎麼問,是怎麼也不提當年的事兒。
而現在,他有了一個機會,可以親自問問父親,羅援朝到底為啥要參與這個事兒。
“為什麼?還不是他小舅子惹的禍。”聽到唐海潮這麼問,唐正禮搖搖頭,“陳將軍一世英名,但最大的失敗,就是生了個會惹事兒的兒子。”
“惹事兒兒子?”唐海潮眨眨眼,“您是說,陳國先的小兒子陳奮進?”
“咦?你怎麼知道?”唐正禮訝異的看著唐海潮,“你怎麼知道是陳奮進?”
“這有什麼。”唐海潮笑了笑,“我都聽說了,陳將軍的大兒子在廣州當兵,但小兒子卻在經商,而他搞的那家振國貿易公司,實際上就是一個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要不是靠著他老子的名義在26軍掛靠,根本什麼都不是!而且他還特別能惹事兒,聽說還很好賭博?”
“你,你……”你了幾下之後,唐正禮嘆了口氣,“看看,連你都知道他的事兒,別人就……唉。”
“難道,是他惹了事兒,要他姐夫,也就是羅援朝替他擔?”唐海潮試探的問。
“沒錯。”唐正禮點點頭,“陳奮進前段日子去賭博,前後輸掉了五百萬!五百萬啊,他可真能搞,就是他那公司整個賣了也賠不起!要是還不起,他就得去坐牢!他又不敢把這事兒跟他老爹說,於是他就找到了他姐夫,希望他能想想辦法。”
聽到這裡,唐海潮默然了。
唐海潮知道,當年那個26軍軍長陳國先一共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大兒子陳奮鬥在廣州當兵,目前的話好像已經是個營長了,倒是挺踏實的一個人,二女兒叫陳玉華,目前在市廣播局當編導,也是文化局副局長羅援朝的妻子,也算是比較平和不惹事兒的人;只有最小的兒子陳奮進,卻是個很能折騰的主,後來陳國先將軍之所以那麼早就辭去26軍軍長的職務,也是因為受他這個兒子的牽累,當然,那個事情不是海南事件,而是另外一個事兒了。
記憶中,那個海南事件中,報道裡好像沒有陳奮進的身影,現在看來,應該是羅援朝把事兒全部一肩挑了,這才讓他逍遙在外。
“爸爸,您的意思是不是說,這次的事兒,是羅援朝為了給他小舅子還債,才搞出來的事兒?”
“沒錯。”唐正禮點點頭,“其實你羅叔叔本來不想做這個事兒,但央不住陳奮進的不斷請求,另外他還說認識省長的兒子劉全,可以從銀行貸一筆款出來,只是人銀行要求了,這個貸款方必須得是機關單位,陳奮進的意思是,讓這邊把這筆貸款接了,然後用這筆錢去海南賺一圈,回來就什麼都有了。”
“這不是非法集資麼?這種錢,羅叔叔也敢要?而且,他只是一個副局長啊!他有這樣的權力麼?”
“哦?你果然有眼光。”唐正禮微笑著點點頭,“沒錯,你羅叔叔不過是個副局長,根本沒資格代替局裡要這筆錢,所以,真正讓這件事兒繼續推動下去的,是我們的局長大人楊國輝!”
“楊國輝?馬上要退的楊局長?”聽到這裡,唐海潮真的吃驚了,他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楊國輝的事兒。在前世那個揭露海南事件的報道中,楊國輝據說是毫不知情的,因為他這段時間總是在養病,安心等退休,局裡的一切事兒都交給羅援朝打理了。
“除了他,還能是誰。”唐正禮嘆了口氣,“其實,當時陳奮進說這個事兒的時候,你羅叔叔已經明確拒絕了的,但是,後來陳奮進又去找了楊局長,結果楊局長親自找來你羅叔叔,意思是讓你羅叔叔把這筆錢要下來,說現在各地局機關都在想法集資,都聽說難在要不出錢來的,從沒聽說要出錢還不要的。還說有了這筆錢,稍微運作以下,局裡的各項花費也就都寬裕了,總比那點越來越少的財政撥款要強的多。”
“哼,這老家夥,恐怕他是想自己也順便撈點吧?”唐海潮撇撇嘴,“都快退了,這時候再不撈,還等到什麼時候?”
聽到唐海潮這麼不客氣的說自己的老局長,唐正禮出奇的沒有訓斥他,而是繼續淡淡的道:“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羅叔叔也知道,他自己是違背不了大勢的,要下這筆高息貸款是肯定的了。不過等真的要拿這筆錢的時候,這個事情卻不知為何洩露出去了,其他廣播局、出版局也都在盯著這筆錢,最後驚動了袁波濤,他跟財政局以及銀行的人一交流,這貸款額度一下就上去了,準備要麼就不搞,要搞就搞個大的,讓各個有實力的局機關都插一手。這麼說吧,這次各個局機關瓜分貸款的具體總數目我還不清楚,但劃分到文化局,屬於你羅叔叔能掌握的資金,目前就已經高達兩千萬!而不是原先的幾百萬!兩千萬啊,都是真實的鈔票,這麼一大筆錢圈出來,每天的利息得是多少啊!而一個文化局就能弄出這麼多錢,再加上其他財政局、廣播局、出版局……這得要多少錢?市商業銀行總共多少家底?一下拿出這麼多錢去海南,這不是在胡鬧麼?”
唐海潮聽到這裡一笑,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知道的也有限,畢竟根據他後世在網上看到的資料,這個事情是袁波濤一夥人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並不是事後才知道。而羅援朝這些人,不過是一個自動上鉤的小魚罷了,當然了,自己父親更加是小魚中的小魚。
其實,在1993年,像煙海海南事件這種非法從銀行套購集資款的事兒,全國各地可以說是比比皆是,畢竟1993年可以說是國內市場秩序最混亂的一個年月。在這一年,股市瘋狂,期貨瘋狂,地方機關更加瘋狂。
在那一年裡,很多有點實力的單位都在搞集資,集資途徑主要有兩個,一個是面對社會集資,一個就是問銀行要錢,而這種集資款的年利率一般高達2o%-3o%,而當時,國家行的3年期國債利率才9.5%,5年期國債利率1o.5%。
國債利率如此低,這也導致了國債賣不出去,各地單位的集資專案卻如長鯨吸水一樣不斷的吸納社會上的大量資金,可以這麼說,當時各個單位的集資款專案,跟後世麥道夫的詐騙手段簡直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時國內各地單位的集資款,主要作用就是在國內搞投資,而這大量的集資款的流通方向主要有幾個,一個就是搞基建房地產,比如投資海南房地產,另外一個就是投資股市、期貨以及倒賣國庫券。而在1993年六月之前,來錢度最快的,自然就非海南房地產莫屬了,再加上海南房地產的盤子足夠大,裡面玩的主力也大都是官倒軍倒,也難怪袁波濤一夥人要集資去海南圈錢了。
在這方面,就看出地方跟中央的差距了,中央在大局方面總是有優勢的,而且掌握了政策制定跟話語權,地方一般總是鼠目寸光,盯著眼前利益,在中央畫下一個閃著金光的大圈套之後,恐怕除了少數中的少數明白人,沒幾個是能看清楚的,或者說看清楚了,也總想著自己比別人幸運,一定能在海南房地產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中最先跑掉。
“看來,這件事情中,羅叔叔也是身不由己。”唐海潮點點頭,“那麼父親,這筆資金的具體操作方面,他應該有自主權吧?”
“這倒是。”唐正禮點點頭。
“唉,那既然如此,您就一定要聽我的。”唐海潮也跟著點頭,“一定要勸勸羅叔叔,去南海投資要快,更加不能貪心!總之那個什麼地產公司買到手之後,六月之前,一定要撤,把手頭的所有土地還有其他什麼的都賣掉!最好五月中旬就走!總之要想安全,就要快進快出,六月之前就跑,不然就跑不了了!相信我老爸,這次海南的事兒,絕對是個天大的圈套,誘餌就是貪心,自認為能跑的,大都跑不掉,否則就不能稱其為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