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彪子不同別的武者,他身上有一股連他都駕馭不了的彪勁兒。這個勁,很可怕,發起彪來,什麼法律,道理,統統一邊去。

所以,他怕,惹了大麻煩後,把我牽連進去。

不過,既然馬彪子沒說什麼,那表明,我還沒練岔,我繼續練就是了。

於是,天天還是死磕。

晚上呢,我會跪著,趴床上,看一會兒淮南子。我儘量不讓自個兒睡著,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看著,看著,我彷彿看到了一個老者,正手執狼毫小筆,在我面前,一筆一畫地將那些字落在淡黃色的紙張上。

行雲流水,渾厚蒼勁,筆鋒移走之間,宛如馬彪子和阮師父打出的一招一式。

目睹此景,心領此感,我不由想起俠客行中,那個刻畫在石壁上的武功秘籍。

這本淮南子,它是秘籍嗎?

我啞然笑了笑,我覺得,這是一本,講道,講法,講政治,思想的書。

就是這種不知不覺。

我練著,感悟著,不張揚,不賣弄。

然後,我身上就生出了一股勁,這勁兒,改變了我氣場。

同學們,開始願意跟我接觸了。

女生們,也喜歡讓我幫她們抄歌本兒。然後偷偷塞我一塊糖,或是一袋小零食什麼的。

上課,我也能專注進去了。

老師講什麼東西,我基本上是一聽就懂。還可以,積極主動地發言,包括到黑板前,去做老師安排的例題。

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有些學武的孩子,天天就知道打架,上課,亦無法專心聽講,更不用提好好學習了。

抱了這個疑問,那天,週三下午大掃除,我抽空去了趟馬彪子的魚棚子。

正好,他要推車賣魚去。

我們在路上,就著這個話題,聊了一下。

然後馬彪子說,習武之人,第一大戒,好勇鬥狠,炫耀賣弄!

功夫,不是不能露,不能出。但要選擇合適時機,地點,場合出。

而什麼是合適的時機,地點,場合?

問問自已心,就知道了。

做不到這點,學的全是鬥狠之術,於人,於情,於理,於法,於社會,都是有百害而無一益!

而那樣的人,終生是難入真正武道的!

我恍然,接著微悟!

但最終,我還是向馬彪子,說出了我內心深處的想法。

“馬彪子,我真的好想找人,打一架呀。”

馬彪子嘿嘿一樂說:“有這心是好事,但也是壞事。看你怎麼用了。對了,你不是寫的一手好字嗎?師門裡有個課,是讓我們這些徒弟抄經,什麼道德經,黃庭經,老子清靜經啊什麼的。對,還有心經。我字雖寫的馬虎,但懶得抄。你不如抄一抄,修修神,整整心。至於打一架……”

馬彪子想了想說:“機會到了,自然會讓你出手。”

我領命,謝過馬彪子。

然後,當晚回家,找書法老師,借了一本道德經,這就開抄上了。

我抄兩天經。

感覺很好的同時,學校要開運動會了。

聽說,這次運動會,周邊縣市,還有上邊教委的人都挺重視。說是要選幾個合適的苗子,好好培養什麼的。反正,我看到齊凱挺忙的,有時候,晚上也得訓練。於是,送唐燕回家的工作,就交給我了。

至於我跟唐燕。

和她在一起,回家路上,更多是聽她講,她的學習,心得,等等很多東西。

我那時已經變的比較低調,沉斂了,都是聽她講,很少說話,只偶爾會朝她微笑。

第一次,唐燕在她家樓道口,摟了我的胳膊,將臉貼在我肩膀處靠了一會兒。大概有三秒吧。然後,她推開我,飛快跑進了樓道。

我聞到唐燕頭髮,很香,很香。

我咧嘴,朝她的背影,傻笑。

但我的心,很淡然!

是我不喜歡她嗎?答案是喜歡,非常喜歡。

那,我為什麼沒有心跳加速?

我想,這大概就是習武之後的變化吧。我不再狂熱,我變的冷靜,即便在心愛的女孩兒面前,我仍然能冷靜,微笑,注視。然後提供我所能給與的全部關愛。

轉眼,運動會要開始了。

頭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我在學校跟同學們忙活了一會兒運動會的事兒。找到齊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他說,體育老師有事兒跟他講,他可能得晚點兒。

我說,那就我送唐燕吧。

齊凱說行,你別等我了。

就這麼,送了唐燕回家。

再折回途中,我忽然感覺周身無力,身上一陣一陣的出虛汗。我到街邊小賣店買了兩瓶水,大口喝下好,稍微好了一點。但身體還是虛弱,周身不再是疼,而是一種難以描述,比疼更讓人抓狂的乏。

同時,整個人的精神,意志,一下子就低落到了冰點。

我呆了,站在路燈下,我想了幾分鐘。

我明白。

我這是,換勁了!

我沒想到,換勁這麼痛苦。

它不像疼痛,清晰,明了,你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去向,你可以明確,這是疼。但換勁不同。

它不是疼,而是深深的,來自靈魂深處,骨子裡的乏。

整個人的精氣神,唰的一下,給抽的空空蕩蕩,腦子裡什麼正能量,陽光,正氣,蕩然無存。有的全是滿滿的負面情緒。什麼,我練這麼苦,幹嘛呀。我好吃,好穿,家裡生活條件也不差,我這不是給自已找麻煩嗎?

我應該對自已好一點,我該讓自已舒服,是的,練什麼功,舒舒服服,回家睡個覺,然後從此跟這玩意兒說再見得了。

再說了,齊凱已經跟我和好了,我在一中,雖說不是什麼校園一霸,老大,但走哪兒,沒人敢惹我。女生看樣都挺喜歡我的,男生也愛跟我做朋友,做哥們兒。

我練這個,吃那個苦,我幹嘛呀,我圖的是什麼呀?

當時,我腦子裡,想的確實是這些東西。什麼練武,都是扯談。什麼武術,什麼這個那個,玩蛋去吧,本大爺不玩兒了!

太難受了!

這練功練的……

我扶著路邊的電線杆子,長長呼吸了一口空氣。

身體,睏乏,無力,難受,折磨。各種的情緒,害怕,孤獨,等等一切,一切,好像夢魘一樣,在腦子裡來回的翻騰。

我會不會死?

哼!只要不練就不會死!

那馬彪子,會不會罵我?

次奧,他算什麼,一個瘋子罷了。你看他混的那熊樣兒,房子都沒一個,住窩棚呢。

我在心裡,將馬彪子,徹底給否了。

至於阮師父,他就是個南蠻子,他算什麼呀。什麼都不是!咱舒舒服服的,好好學習,考大學,處物件,結婚,那多自在呀。別跟自個兒,找不自在啦!

一時間,我沒了魂兒般,自言自語,嘀咕了一陣,我感覺,這功白練了。

沒用!現在,哪用得著武術呀。以後,有錢了,那就是大爺!

哼,沒準馬彪子,阮師父在拿我做實驗。他們玩兒我呢,要不然,我怎麼能這麼難受?什麼換勁,一定是騙我。換勁,頂多像肌肉疲勞,疼幾天罷了。哼!肯定是玩兒呢。

時至今日,當初的這些想法兒,我仍舊記的很清楚。

換勁,它不單純是身體,生理,等等一系列的改變,更換。更像是一場精神,心靈上的風暴和洗禮。

人的精神,意志,這一時刻,接受的不是單純,來自身體上的疼痛,難受,不舒服的考驗。而是精神上不斷湧現的負面情緒,那種消極,低落,否定一切的極端情緒。

這種情緒,是非常可怕的東西。

是的,當時的我,如果不是遇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

可能,我會跟大多數人一樣,在談起武術時,會說,哦,小時候,我也站過樁,也練過拳,可惜,後來就不練了。對了,我還泡過藥湯呢,還喝過什麼草藥,哈哈,那玩意兒太苦了,真的沒法練了。

或許,我還能指導別人練這東西,什麼你這馬步不對,小時候,有個老頭兒教過我……或許,我還能跟人家吹牛X,我遇見過真正高人,那是真厲害,八極,你懂嗎?鐵線拳,知道嗎?

然後,我開始白話。

可,那件事,改變了我。

當時,我如失魂般,一步步地往家裡走。走著,走著,我覺得挪步子都累,不如乾脆,就在這兒睡得了。或是,死了算了。因為活著,也是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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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當時真就這麼想的。

大夜,漆黑一片。

我拐到通往家的衚衕,身體挨著牆根兒,剛走了十幾米,突然,我聽到前邊有罵聲兒。

“次奧你媽的,小逼崽子,知道為啥找你不?”

這是個很渾厚的中年人聲音。

我抬頭一瞅,只見不遠處,借了月亮,還有隔壁一家林業公司院裡的燈光,我看清,有三個大人,正將一個人堵在牆根兒底下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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