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那荀明贊自稱“天師門下”,無心險些驚叫起來。正一道發鶴羽令要他的性命,他逃都來不及,哪知道居然在這海外小國碰到了同門。只是他馬上又鎮定下來,當初宋室崇道,宋亡之時,不少羽士也隨軍遠遁,這荀明贊只怕也是百餘年前隨那淨海王先人逃到此處的道士後裔。他心道:“這荀明贊自稱是天師嫡派門下,不知是哪一代天師門下?”宋亡之時,正是第三十五代天師張可大,荀明贊只怕便是張可大的徒孫了。他本來已準備大打出手,哪知荀明贊如此客氣,現在哪裡還能動手,心裡也直打鼓,忖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從象背上傳來一個人聲:“荀真人,請他們進去說吧。”這是個女子的聲音,軟媚入骨,無心大吃一驚,心道:“她……她到底是什麼人?”如果是淨海王的寵姬,只怕沒這麼大的膽子,定然是淨海王的公主了。他肚裡極快地尋思,此時那隊人已進了宅院,荀明贊回頭道:“道兄請。”

進了門,那頭大象走到廊下,乖乖地蹲了下來,幾個侍衛撐著黃羅傘,拿著把木梯靠到象身上,那個女子先走了下來。在門口看不真,這裡有燈籠點著,看得清楚了不少。此時一見,這女子豔麗非常,竟是個天下少有的美人,無心一見,心裡讚道:“顛不剌地見了萬千,這等可喜娘龐兒罕曾見!”這是《西廂記》雜劇中張生見鶯鶯一段唱。

王實甫《西廂記》流傳極廣,元時幾乎人人都會哼幾句,無心這出戲也看過幾遍,這幾段戲還有張生跳粉牆,“露滴牡丹開”一類,肚裡更是熟之又熟,險些兒便要衝口而出,幸好懸崖勒馬,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直勾勾盯著這女子,後面下來的那淨海王連看都不看了。

這時小汪忽地低低“啊”了一聲,想必也是被那女子驚呆了。無心這才回過神來,心道:“該去拜見一下那淨海王。”他抖了抖袖子,走到淨海王跟前一躬身,打了個稽手,道:“大王,貧道無心,自中原而來,見過大王。”

他甫彎下腰去,卻聽得那女子“嗤”一聲笑,道:“荀真人,這位道長眼神有些不濟啊。”她的聲音又軟又媚,聽起來當真妥帖舒服。無心不明所以,抬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卻見那個淨海王一張臉凹進凸出,滿臉都是毛,倒有七分像是鬼怪。他看了看一邊的荀明贊,荀明贊已走了過來,向那女子道:“大王,這位無心道兄是全真教門下。”他一邊躬身,一邊低低道:“道兄,你弄錯了,那是大王養的山魈。”

山魈即是大猩猩。中原不出猩猩,無心也沒見過。他這才知道那女子就是淨海王,嘻嘻一笑,沒事一樣轉向那女子道:“大王,小道遠來,得見大王風姿,實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捂住嘴笑著,這時那山魈湊過來,她捋了一下山魈身上的毛,將沾上的雨水擦掉,道:“先進去吧,我都餓死了。道長,我們邊吃邊說吧。”她說話時也是笑眯眯的,無心如坐春風,也笑眯眯地道:“恭敬不如從命,大王請。”心道:“我聽得宋室崇理學,男女七歲不同席。這淨海王也算宋朝宗室後裔,怎的沒半分道學氣。”他卻不知這淨海王避居海外至今已有百年,與中原久無往來,不然也不會破例讓一個女子繼位了。而這女子生母乃是單馬錫土人,性子也與中原女子大相徑庭。

小汪在一邊聽無心笑眯眯地跟那女子搭話,半句都不提陳耠之事,急得捅了捅無心,小聲道:“仙長,耘公的事……”無心一凜,正色道:“回稟大王得知,貧道是乘坐陳耠先生的蓬萊號而來。陳先生下午便來拜謁大王,卻一直不曾回來。貧道受託,前來接他回去。”

那女子捋著那山魈毛的手忽地停住了。她看了看荀明贊,道:“下午有人來過麼?”

老田正在掩門,聞聲道:“大王,老田頭一直在這兒,從沒見人來過。”

小汪急道:“我見耘公明明進來拜謁淨海王爺的,門口還有兩個衛士,怎會沒來過?”他還要再說,荀明贊忽道:“有兩個衛士?”

小汪道:“是啊,手持長戟,就站在門口。”

荀明贊的臉色當即變了。他叫道:“老田,你過來一下。”

老田顯然對荀明贊甚是忌憚,走過來也有點不情不願,道:“國師,我今天真沒喝酒……”他話未說完,荀明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左手飛快地在他脈門一搭。旁人見了還不以為意,無心卻暗自叫好。荀明贊的手法分明是點穴中的探脈法,他出手輕巧快捷,大是高手。

荀明贊在老田脈門一探,臉色忽地大變,向那女子使了個眼色。這些都落在無心眼裡,他不知這兩人在鬧什麼玄虛,荀明贊卻道:“道兄,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請道長移步,進內說吧。”

一進去,荀明贊便喝道:“上燈!”幾個下人急匆匆地過來,點上了燈。淨海王府雖然小,畢竟也是關起門來稱王,算得一方之霸,這大堂也頗為軒敞。等左右都退下了,那女子拍了拍山魈,道:“阿寶,你玩兒去吧。”那山魈倒也聽話,轉身出去。這山魈身材高大,比無心足足高了一個頭,身寬更是足足有無心三倍,但動作卻敏捷之極。

荀明贊知道這山魈是那女子淨海王自幼養熟了的,每次打獵都要帶它出去。這山魈在地上疾走如風,又善攀緣,射落的飛禽走獸不管掉在什麼地方,這山魈轉瞬間便能揀回來,因此這女子視其如寶,明明長得又高又大,取個名字卻是嬌嬌俏俏的“阿寶”。

等這山魈一走,大廳之中便只剩下無心、小汪、她與荀明贊四人了。荀明贊將門一掩,忽地跪倒在那女子跟前,道:“大王,明贊該死!”

無心莫名其妙,道:“道兄,到底出什麼事了?”

荀明贊額頭已冒出汗珠,欲言又止,那女子也面有懼色,道:“是婆摩羅耶來過了?”

無心更是莫名其妙,心道:“你們做些什麼?”他乾乾一笑,道:“大王,不知婆摩羅耶是什麼?”

荀明讚歎道:“無心道兄,這婆摩羅耶是天竺來的一個妖人。”

原來婆摩羅耶據說本是天竺人,精擅咒術。原本在滿者伯夷,不知如何忤了滿者伯夷王,只得逃竄到此地。此人心志險毒,法力高強,將散居在單馬錫附近的幾夥海賊全都召集起來,在海上燒殺擄掠,與淨海王便發生了衝突。

淨海王雖然只是個草頭天子,終究還有近千甲士,尋常海賊根本不能與淨海王相抗,所以海賊只能在龍牙門以外的外海出沒,商船一進單馬錫,便算是太平無事,而客商來得多,單馬錫也可以此謀利。現在婆摩羅耶嘯集了這一夥勢頭不小的海賊,等如與淨海王搶飯吃,荀明贊也曾想平了他,但婆摩羅耶形蹤無定,且身懷秘術,難以捉拿,只得與他定約,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荀明贊說起他們捉不到那婆摩羅耶,話雖輕描淡寫,實際恐怕是吃了點小虧,不得不退讓一步。無心不由駭然,他一邊聽,心中忖道:“原來還有這種內情。只是這荀明贊的話中有幾分是真的?”

荀明贊細細說了一遍,道:“無心真人,此人極為陰毒,也屢次想要謀刺我家大王。聽說此人正在修習邪術,今日大王出遊,我在此間佈下禁咒。但方才一看,五處禁咒盡已被破,老田也是睡在夢裡,我按他的脈像,是中了那婆摩羅耶的昏睡術,那位陳先生定然落在了他手上。”

無心心道:“你這傢伙說得天花亂墜,焉知這是不是你們做的手腳,那陳耠說不定便關在這兒什麼地方,卻打發我去找那個什麼婆摩羅耶。”在船上時他知道海賊中有人會用攝生咒,當初他與一個會攝生咒的邪派竹山教曾惡鬥過一場,那竹山教中有兩個首腦人物雖非道士,卻是穿著道裝的,無心看著荀明贊,只是猜測著眼前這道士會不會就是來船上險些捉走莎琳娜的那個妖人。

雖然那妖人與無心只是極快地打了個照面,臉上還蒙著黑布,不過看身形要比荀明贊矮小一些。只是無心也知道,武功高強之輩有縮骨法一類,可以將身形縮小,安知荀明贊會不會這招。

他還記得那妖人右肩曾中過自己一劍,肚裡只在打著如何讓荀明贊脫下衣服看看的主意。只是要脫荀明贊的衣服實在不太容易,他正在亂轉著主意,那女子忽然道:“無心道長,你會不會法術?”

要是荀明贊問,無心定然矢口否認。只是問話的是這個千嬌百媚的淨海王,無心哪裡有反駁的餘地,他堆起一副笑臉道:“小道倒有幾分心得。”

那女子雙手一拍,笑道:“那便好了。荀天師,你幫著無心道長去將那婆摩羅耶收了,不許他再在這裡胡作非為,也好將那陳船主救回來。此事兩全其美,既除掉了婆摩羅耶這妖人,無心道長的船東也可以安然無恙。”她說得輕巧之極,彷彿只消荀明贊與無心一出馬,那婆摩羅耶便束手就擒了。

荀明贊看了看無心,道:“回大王,無心道長是遠來之客,何況那婆摩羅耶竟敢無禮冒充大王,貧道定然要將他捉到大王駕前。”

那女子道:“咦,上一次你與他鬥法,不是輸了麼?若不是帶去的人多,你也要落到他手裡。眼下你師兄也不在,你一個人去,準要被他捉住的。”這女子雖然身為淨海王,卻顯然沒什麼機心,有什麼話便說什麼,荀明贊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極是尷尬。

看來那一次他還不止是吃了一點小虧,若不是帶的人多,他真要被那婆摩羅耶捉住。那女子又道:“小道長,你是中原來的,本事一定不小,與荀天師一同去,那個婆摩羅耶定不是你們對手。若是你能捉住那婆摩羅耶,我封你做個大大的官兒,嗯,封你做兵馬都監,再重重有賞。”

兵馬都監是宋時官職,統領馬步軍。單馬錫一共也不過幾千居民,倒有一半是土人,這淨海王手下連一千兵都不知有沒有,至於馬就更沒幾匹了,說要封無心做兵馬都監也實在是個笑話。

小汪在一邊看著無心,臉上甚是期待。陳耠的下落總算有眉目了,他只盼著無心能立刻答應下來。只是那婆摩羅耶連淨海王都沒辦法對付,真要無心去,不啻叫他去玩命,這話他也說不出口。他看了看無心,無心卻呆了呆,道:“大王,方才你說重重有賞,賞多少?”

荀明贊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意,那女子倒不以為忤,仍是笑眯眯地道:“眼下在單馬錫,也賞不了太多,一千兩銀子成不成?”

無心眼裡登時放出光來,但馬上又搖了搖頭,道:“這個麼……還是從長計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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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看來也甚是失望,道:“好吧。荀天師,明日點齊軍馬,定要將那婆摩羅耶擒獲。此人竟敢如此為非作歹,饒不得他了。”

荀明贊正想說點齊了幾百兵,恐怕仍然不是那婆摩羅耶的對手,但這話也不敢多說。無心卻躬身一禮,道:“大王,貧道告辭了。”

他領著小汪出門。出了淨海王府,拐過一個拐角,小汪就急道:“仙長,現在該如何是好?耘公落到那婆摩羅耶手中,那該怎麼辦?”

他還待再說,卻聽無心低聲道:“小汪,你立刻幫我辦一件事。”他心中大奇,扭頭看去,卻聽無心低低道:“別露出異樣神色,知道了就抓抓頭。”

無心面色凝重,可是一張嘴竟是動也不動。小汪這才知道無心另有打算,伸手抓了抓頭。

當無心出去時,那個女子眼裡隱隱閃過一絲失望。只是一閃而過,荀明贊也根本不曾發覺。她打了個哈欠,道:“今天也累了,我吃點東西便要休息。荀天師,你也早點去歇息吧,明天便出兵捉拿那婆摩羅耶。”

荀明贊心中有些躊躇。婆摩羅耶與淨海王相抗,他何嘗不想除掉這禍根,但當初曾全力撲出,自己還是鬥不過他。淨海王這名字威風,手下兵丁不過數百人,與海賊相抗,自保有餘,想要出擊卻力有未逮。他道:“大王,是不是去向暹邏王請兵?”

女子冷冷一笑,道:“遠水解不了近火,何況你想引狼入室麼?”暹邏王對單馬錫實無好意,不過如今滿者伯夷強盛,單馬錫處在這兩大國之間,這才左右逢源,苟且立國。若是向暹邏王請兵,那淨海王定然會被廢掉。荀明贊也並非不知此理,只是要他對付那婆摩羅耶,他心裡實在沒底。被那女子斥了一句,他悻悻道:“遵命。”

※※※

婆摩羅耶坐在一個蒲團上,半閉著眼,聽著雨聲。

今夜風雨很大,這個棚子搭得也甚是簡陋,雨水不時從漏處滴下來。本來在單馬錫一年裡倒有半年下雨,但今夜不知為何,婆摩羅耶總覺得心神不定。他睜開眼,往眼前的火堆里加了些柴禾。火燃得大了些,他從懷裡摸出一個麵餅在火上邊烤邊吃。

這是個死麵餅,又厚又硬,即使剛烤出來也不見得好吃,但婆摩羅耶卻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手中這塊麵餅是無上珍饈。

正吃著,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忽然站了起來,喝道:“是秦先生麼?”

他說的是梵文。梵文十分艱深,懂得的人並不多。透過外面的雨簾,有個人慢慢道:“婆摩羅耶先生真不愧號稱阿耆尼化身。”

阿耆尼是天竺傳說中的火神。在印度神話中,此神為吠陀八天之一,排第六位,力量卻是吠陀八天第一,是地上諸神中的最高神。據說此人三腳七臂,渾身赤色,常乘一青牡羊,在佛門中即是火天。婆摩羅耶精擅火術,故有此名,不過在單馬錫卻沒幾個人知道。他面無表情,只是道:“秦先生,今天你仍然要來試一試麼?”

黑暗中,外面那人只是低聲一笑。這笑聲在雨夜中聽來詭異無比,婆摩羅耶也覺脊背一陣發寒。這個姓秦的已經來過好幾次,每次都被自己逐走,但他也知道此人身懷秘術,自己每次得勝,實在也是險勝。今夜功德即將圓滿,此人突如其來,定然不懷好意。

外面那人仍在笑著。笑聲越拖越長,直如一根細絲,聽著極為難受。婆摩羅耶忽地盤腿坐倒,雙手掩住耳朵。常人只能聽到那種長笑,但他卻聽得出其中夾雜著一絲吹竹之聲。這聲音極細,如同隱在細絲中的極細鋼針。他剛把耳朵捂住,眼前忽地一暗,像是突然間變了個樣子,近門處的地面已成一片褐綠色,像是一攤水正在極快地從門下流進來。

那是無數小小的四腳蛇。這些四腳蛇擠成一堆,爭先恐後地從門縫下擁進來。婆摩羅耶心知若不是自己及時封住聽覺,便要墜入那人圈套了。他出手極快,一把從火堆中抓住一根樹枝。這樹枝一半已燒成了炭,上面還帶著些火星,但他一劃之下,地上卻出現一道火痕,火焰騰起足有半尺來高。那些四腳蛇爬行極速,但到了火線前,如遇雷池,忽地停住了。

笑聲戛然而止,吹竹聲卻忽然尖厲起來。那些四腳蛇擠來擠去,似是迫於嚴命要上前,但火線前的那些卻怎麼都不敢上前一步。漸漸吹竹聲已有不繼之勢,忽地又連著響了三下。這三下極為短促,一下比一下響,直如利斧的三下猛砍。那些四腳蛇被這三聲一催,像是踩在燒得火燙的鐵板上一般,一股腦兒全都跳了起來,直向婆摩羅耶撲去。

哪知剛越過那道火線,地上的火勢忽地騰起足有三四尺,便如平地起了一道火牆,而那個火堆中也騰起了近五尺高的烈焰,幾乎要燒到草棚頂了。那些四腳蛇被燒得吱吱亂叫,一股焦臭刺鼻而來,卻連一條都沒能越過去。

也就是這一瞬間,婆摩羅耶忽然將雙手往眼前一掩,口中斷喝一聲。這一聲如同一個焦雷,從他口中吐出一道白氣。

這道白氣一入火牆,登時化成一道火蛇,向草棚外疾射而出。這草棚的門也只是一些樹葉編成的,火蛇到處,直如無物,門上立時被燒灼出一個圓孔,直竄出去。

外面雨雖然下得大,卻如下的是油,火舌一到雨中反而更粗更大了,直如一道長虹。一出門,火舌又像是活物一般,一個轉折,直向左手邊飛去,映得周圍也亮了許多。在這草棚左邊五六步之遙的地方,赫然有個身材極為高大之人,火舌眨眼間便已到那人跟前,燎向那人面門。

這是安底羅火蛇術。安底羅為藥師如來十二神將之一,乘蛇。這十二神將一為宮毗羅,二為伐折羅,三為迷企羅,四為安底羅,五為額你羅,六為珊底羅,七為因陀羅,八為波夷羅,九為摩虎羅,十為真達羅,十一為招杜羅,十二為毗羯羅。

這招安底羅火蛇術突如其來,那人本來以吹竹聲馭使四腳蛇攻向婆摩羅耶,卻不曾料到婆摩羅耶反擊如此之快,還不曾閃躲,火蛇已到他面門。只聽得一聲低呼,火蛇像是穿過一個虛像,正中背後的石壁。“砰”一聲,石壁上也出現了一團焦痕,但這個身材魁梧高大的黑影卻眨眼間已消失不見。

婆摩羅耶使出安底羅火蛇術,只覺心頭也是一空。他知道這姓秦的唐人殊非弱者,自己雖然在最後關頭使出安底羅火蛇術,元氣也有損傷。他生怕這姓秦的會循隙再攻,雙手在火堆中一攬。火堆中火勢雖大,被他一攬之下,火頭被壓得只剩了一點,而他掌心卻多了兩團小火。

他將雙手往口中一掩,像是把那兩團火吞了下去,人靜靜地站著。直到這時,他的目不視、耳不聞、口不言三法都已用出,整個人直如泥塑木雕,但周遭種種盡在他心眼籠罩之中,那姓秦的縱然趁機攻來,也一定討不了好去。

他站立了足有半晌,卻覺周圍全無異樣,只有雨聲淋漓。婆摩羅耶一怔,不知這姓秦的今夜為何如此不濟,竟然色厲內荏,一擊不中便已遠遁。他與這姓秦的鬥過兩回了,每一回都是一場惡鬥,那姓秦的雖然功底略有不如,卻機變百出,陰魂不散。

他又等了一會,以心眼窺視著四周。他的心眼與密宗佛門天眼通同出一源,只是天眼通號稱“世間一切種種形色,及諸眾生,死此生彼,苦樂之相,悉能見也”,他的心眼只能看到周圍三四丈方圓,再遠便無能為力了。不過在這三四丈方圓之內,已無異樣。他也知道那姓秦的本領雖強,但在三四丈外卻奈何不了自己。而目不視、耳不聞、口不言三法用得太久,元氣會大有損傷,便伸手在頂門一拍,缷去法術,長長吐了口氣。

一睜開眼,他回頭看了看方才端坐的蒲團。那蒲團已坐了近一年,頗有破損。他冷冷一笑,又端坐下來,往火堆里加了幾根柴禾。

來吧。他想著。縱然你千變萬化,阿耆尼珠終究是我婆摩羅耶的。

他正要閉上眼,忽然心頭一動,已然覺察身邊有人。

這人已在草棚外五六步處!

婆摩羅耶還不曾坐穩,便又站起。方才他以心眼窺探,周圍三四丈內都沒有人跡,這人怎會突然間到了只有五六步之遙的地方?他的額頭已冒出了汗水。如果這人是那姓秦的唐人,那自己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了。這還是小時,那姓秦的唐人居然能騙過他的心眼,只怕功力已突飛猛進,自己未必是他對手。

婆摩羅耶原本對自己實力極有自信,但此時卻大為慌亂。他看了看面前的火堆,尚無熄滅之虞,暗暗放下心來,起身向門口走去。

甫一推門,他一眼便看見外面躺著幾個人。這幾人渾身都是泥水,溼淋淋的幾無人樣,有一個連手臂都已斷了半截。他呆了呆,心道:“這是那姓秦的秘術麼?”

那個姓秦的唐人擅能驅使生物,照理也能驅使活人。只是眼前這幾個人已是半死不活,怎麼看都沒什麼威脅。他正摸不著頭腦,只見當中有個人忽地抬起頭,茫茫然說了句什麼,婆摩羅耶卻聽不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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