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談判桌中間的位置上,葉雲浦充分明白了此次三邊會談的重要性。只不過,心底裡,他實在忍不住吐槽一下這張談判桌的奇特設計。按照拉恩的介紹,這種桌子一般是在星際聯盟官方場合中,用於調節聯盟內部糾紛而專門設計的。其大體結構是一個圓形,但弧線在四分之一圓的位置處戛然而止,經歷了一個小小角度的轉彎,又形成了一個指向圓心的弧線。“這種桌子的使用規則是這樣的。”拉恩悄聲對身邊的軍官們說:“首先,談判的規模要根據聯盟代表團的規模進行設定。如果說,代表團的人數超過了所有桌子能夠承受的範圍,這個時候才會放棄這種談判桌我們管它叫烏卡,寓意著為他人帶來和平去選擇一個更大的會議室。一般情況下,聯盟代表團的人數應當與雙方代表的人數之和相等,而雙方代表團的數量之差又不允許超過三。就像這次,我們這邊一共有十個人參加這次對話,因此雙方各自派來了五名代表,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派來了國家的最高長官。”

為了公平起見,這次的談判安排在一艘星際聯盟派來的飛船上進行,雖然沒有聯盟特使的號召力,但看上去,所有人都非常重視這次突如其來的談判機會。或許,對於他們而言,這就是戰爭的結束,抑或是戰爭的開端。

“身為中間人,我們需要的,是正義與公平的決斷與客觀合理的態度。在這張桌子上,這樣的傳統體現的尤為明顯:參與談判的雙方坐在談判桌最遠的兩端,寓意著我們尊重雙方的恩怨;而身為調停者,我們坐在這張桌子的中間,將雙方隔開,歷史上,這種方式曾有效地避免的很多起談判桌上產生的紛爭;因而被我們聯盟視為一項優秀的創造。現在,雙方的最高長官已經就坐,我們的談判即將開始。”

皮尤姆星的最高長官身穿紫色的傳統長袍,胸前佩戴著各種各樣的飾品。他們的身體形狀很是特別。雖然說,遠遠看上去,不知那裡有些不對勁,但總而言之,這身行頭依舊不失威嚴。站起身,他清了清嗓子,這種聲音在其他人聽來,則像是一種動物的哀鳴。很快,看來他進入了狀態,於是拿起面前的檔案,用憤怒的眼光緊盯著談判桌對面的加剛長官。可以說,如果沒有代表團的存在,他很可能直接掀翻桌子,與面前的敵人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戰鬥。隨後,他低下頭,審視著面前的檔案,說著一長串很多人無法理解的語言。

“二十年之前,與我們同處同一星系,原本與我們皮尤姆國建立過完備的外交關係的加剛人最先研發出了曲速引擎,並擁有了長程星際航行的技術。”拉恩在那位長官談話的同時迅速將赫羅圖語轉化為英語,將談話的大意轉達給所有人:“最開始,我們天真地認為,這一刻將會成為本星系走向繁榮的標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加剛人侵犯了我們大面積的領空,並一度要求我們將整個星系的資源所有權轉讓予他。在黑暗時代持續了三年後,我們研發出了新的武器與新的曲速引擎,最終透過巨大的犧牲將加剛人趕出我們的家園。我們絕不會答應加剛人要求分劃星區的無理需求,也絕不會在戰爭中投降,除非我們失敗。”說完,他坐了下來,可以看出,對面的五位代表似乎由於他的言論,心情非常不快。

“的確,在我們的星系,我們加剛人首先發明了曲速引擎。”對面的代表團中,一名等級相對較低的官員站起身來:“不過,首先,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的曲速技術是由於我們對資訊保安管控不嚴而洩露機密,因而誕生的,所以說,加剛是第一個我們星系的星際文明,有理由佔有首先被我們勘測的範圍;其次,十年之前,星際聯盟曾為我們組織了一場談判,劃定了星際領空中立區,我們應當依據當時的法律條文進行邊界的劃定,而不是透過戰爭進行搶奪。”

“好吧,好吧,各位。”李和站起身,向雙方的人攤開雙手,由拉恩為他們進行翻譯。“我們不是星際聯盟,因此我們對你們星區的情況還不是特別瞭解。”他抬起頭,左右環顧:“你們說,戰爭的緣由是領空疆土的糾紛,不過,我還希望能夠瞭解一些,更深層次的原因。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用對方聽不懂的語言來向我們轉告。”

李和重新坐下,只留下雙方代表團沉思不語。隨後,加剛最高長官站起身,向拉恩(他知道這位是翻譯)示意一下,開始了自己的陳述。

“首先,技術性的原因來說,雖然我們擁有了曲速,但在我們的盟友看來,這種所謂“曲速”不過就是宇宙中非常緩慢的速度。想要抵達最近的恆星系統,我們需要數年的時間,而對於一個進步的文明來說,時間,往往是代價最高的東西。沒有了充足的時間,我們無法擴張領空,再加上星際聯盟由於多年的發展,文明程度已經接近飽和,我們也無處可去,只能徘徊於我們自己的星系。全面戰爭是一個不好的打算,但我們必須準備,以應對那一天的到來,於是,那一天果真到來了。

“您指的是什麼樣的一天?”李和關切地問。

“最開始,面對竊取我們曲速引擎技術資料的皮尤姆人,我們百般忍讓,甚至建立了科研所同他們一起進行曲速引擎的實驗專案。不料,現在,他們的曲速已經達到了一個全新的標準。曲速三,雖然仍舊很慢,但卻遠遠快於我們現在擁有的曲速二引擎。我們窮盡了一切外交手段,希望對方能夠共享資料,但他們不但不同意,而且惡意扣押了我們幾百名精銳的科學家,這是一種挑戰,再親密的盟友也會因為這種事情的發生而決裂。”說完,他坐了下來。

“皮尤姆代表,說說您的看法吧。”李和轉過頭,面對那位來自皮尤姆星的長官。後者點點頭,也站起身來,拖著唱腔,用一種奇特的語言回答著李和的問話。

“這是皮尤姆星的土著語言。”拉恩首先介紹道,隨後開始翻譯:“為了自己的利益,加剛人率先在我們提前劃定的中立區開火,攻擊我們的運輸船。雖然在正常的外交渠道,我們已經多次重申,加剛星派來的科研專家中,至少混有一名間諜破壞我們的網路,因而我們不得不將他們暫時隔離,進行全面的調查。後來,他們又強硬要求我們交出所有被捕科學家以及奉送全新曲速引擎的資料,這樣的無理要求,我們永遠不可能同意。”

“打斷一下,長官。”葉雲浦抬起手,隨後起立:“你的意思是,你們的科研站出現了間諜?”

“是的,千真萬確。”皮尤姆人點點頭:“間諜破壞了我們的通訊中繼和動力系統,企圖將實驗船塢完全摧毀,我們阻止了這一行為,而我們有證據表明,這一定是加剛人幹的。”

“好吧,好吧,我覺得我們不是來爭辯這個的。”葉雲浦示意拉恩,於是後者將語言切換成了普通的赫羅圖語:“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並不是說,要瞭解你們究竟有怎樣的深仇大恨以至於發動如此殘酷的戰爭;我們帶著和平而來,我們希望,你們雙方能夠在某種方案中找到共同的利益,找到最合適自己的方法,最終將我們向停火休戰的方向引領。”

“這不可能。”雙方代表異口同聲地說。“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如果我讓您在我們的星球居住,您大概就能理解我們為什麼發動戰爭了。”加剛的一名低階軍官搖搖頭,說:“環境正在惡化,而曲速引擎是我們尋找新家園的唯一方法,但他們……”

“我們絕不會把曲速引擎給你。”皮尤姆代表激動地站了起來:“加剛人都是騙子,罪犯,都是****,我們曾經相信過你們,可是你們又是怎樣辜負了我們對你的信任?”

“好吧,請停下,先生們。”李和無奈地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坐下。“我知道,我們不如星際聯盟瞭解你們,也更不如你們瞭解你們自己。可是,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發展的歷程。不知道,你們是否有興趣聽聽我們地球的歷史?”

雙方代表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首先,你們必須理解,什麼是合作,什麼是共贏。”李和說到:“二十三世紀,我們的星際聯邦和周邊的克林貢帝國進行了多次激烈的戰爭,其根源,也是在於資源,一種稀有的礦石,當時的技術無法複製。可以說,聯邦,克林貢帝國和周邊的羅慕蘭帝國,我們象限的三大勢力,是在激烈的戰爭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等到了二十四世紀,雖說雙方關係正常化,但一些區域性的摩擦仍然無法避免。但是,很快,一個蟲洞的出現改變了一切,自治同盟出現了,他們超乎想象的武器瞬間擊潰了聯邦的防線,並逐步向內部的星區推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轉折出現了。”

他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所有代表都陷入了沉思。

“由於聯邦和克林貢帝國的領空相去不遠,因此,自治同盟的爆發,也在威脅著我們這位鄰居的安全。最終,他們決定派出自己的遠征艦隊,後來又組成了聯邦-克林貢特混艦隊,最終使我們贏得了戰爭的勝利。其實,你們的一切,與我們和克林貢的關係是多麼相像,不錯,看上去,你們的確在進行戰爭,但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雙方的利益將會日趨一致,相信我,總有一天,你們將會和好,成為一個全新的同盟。”

“當然,我並不期待這樣的日子今天就會到來。不過,我還是希望……”李和看了一眼雙方的代表:“你們能夠互相理解,互相退讓,和諧共處。畢竟,你們很幸運,你們踏上了無數文明久久仰望的星空。而宇宙,是最終的邊疆。對於你們而言,世界還很大,資源也非常充裕。我知道,你們各有所長,互不示弱;但如果你們能夠將你們的力量匯合在一起,那麼,我相信,無論是加剛,還是皮尤姆,都將迎來一個美好的未來。”

李和將目光轉向葉雲浦,後者用眼神默許,隨後站起身:“抱歉,先生們,行程所限,我們不得不離開談判場地。現在,最小的距離已經留給你們了,無論你們打算怎麼使用,”他轉過頭:“都聽候您的差遣。”(注:在談判過程中,星際聯盟有權力提前離場而不中止談判程序,留給其他文明足夠的自主權。)

“辦的怎麼樣?”一行人回到艦橋,謝萱轉過身,微笑著問道。

“太遺憾了,我們沒能親眼目睹那樣的時刻。”葉雲浦笑著,拍了拍李和的肩膀。“多虧了你啊,真是會學以致用呢。要不是你的話,我想我們怎樣也不能說服雙方簽署和平協議至少暫時停火。”

“成功了?”謝萱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的光。

“成功了,雙方代表在我們離開後,面對面重新開啟了談話,我相信,很快,這裡將會欣欣向榮。”

宇宙,最後的邊疆,這是聯邦星艦靖遠號永無止境的旅程。他的十年任務,是去探索未知的全新世界,去尋求新的生命與新的文明,勇敢地闖蕩,那前人未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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