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往事
這兩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 一下涼了起來,顧玉磬最愛這個季節了,可以聽外秋雨滴在芭蕉上的聲音, 也可以點著薰香看看話本。
可誰知她身卻爭氣,這麼一變, 竟然病了, 連著咳了兩日見好。
安定侯夫知道,命長媳譚思文過來探望,將她往日用慣的方給了府中嬤嬤, 命她們煎藥小伺候著。
丫鬟通報了後,嬤嬤將她請來, 譚思文過屋的時候, 恰見那位九殿下也在,正側坐在榻邊,手裡端著一個藥碗,在那裡哄著:“若吃驚藥,怎麼能好?吃了這藥,前晚的事, 我便應了,如何?”
譚思文頓時眼皮跳了一下, 一時前得退得。
這位九皇的性她也知道, 沉默寡言待疏淡, 知道他對自小姑頗疼寵,她自然也是松了口氣, 小姑慶幸尋到這麼一個位高權重身份尊貴的好夫婿。
上次霍如燕的事,她也知道,私底下和婆母說起來, 其實還是覺得自小姑有些膽大妄了,是以這次過來除了探病送方,婆母那裡的意思,還是說要讓她好生規勸一下自小姑,讓她千萬能恃寵而驕,要收斂了自性。
“畢竟那九殿下年紀小,性穩,今日放在頭固然是千般好,可哪一日喜了厭棄了,依她那性,可要惹出禍事來。”
這是她家婆母的原話,譚思文其實也深以然,是以今日想著,聲色地勸勸。
可誰知道,還沒門就聽到這話。
誰能想到,那位平時看著疏淡冷漠的尊貴皇,私底下竟然是這麼和小姑說話的,分明家皇的年紀更小,卻在這裡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哄著自家那小姑。
偏生自小姑還收斂,在那裡撅著嘴兒撒嬌道:“才信呢,過是哄我罷了,等我吃了,說得說自沒說過,我信!”
小姑本就在病中,聲音是略帶著沙啞的軟,酥綿,就是譚思文聽著,都覺得蕩,更別說尋常男了,怕是恨得把麼都捧到她跟前!
旁邊嬤嬤聽得,也覺尷尬,前得後得,只能咳了聲。
譚思文字想著乾脆迴避下好了,誰知嬤嬤這麼一咳,屋裡頭自然看過來,她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
去後,向蕭湛初見禮。
蕭湛初看到譚思文,神態間倒是頗敬重,對她解釋道:“病了兩日,宮裡的御醫來過了,說是她身虛體弱,時令轉冷,這才得了風寒。”
譚思文聽了剛才這皇哄著自小姑的話,只覺得再也無法直視這位皇了,當下湊在榻邊看顧玉磬。
顧玉磬纖細的身贏弱斜靠在榻上,肌膚原本就白,如今白得竟彷彿透明一般,一頭絲綢般墨發散開來,襯得那小臉越發瘦弱,勉強還算有些精神的便是眼睛了,一雙眼兒倒是笑著的,見到她,低聲道:“嫂嫂,怎麼過來了,我娘沒說麼吧?其實我沒麼大要緊,無非就是應季病了,是麼稀罕事。”
她顯然是有些氣弱,說了這麼多,便有些喘。
蕭湛初從旁,便道:“少說一些,歇歇。”
譚思文見,越發稀罕,說這是得多疼,舍得小姑多說一句話呢。
顧玉磬衝他嘟了一下嘴巴,半撒嬌地道:“我沒事……”
蕭湛初卻理會她,只看向譚思文:“她這兩日身弱,也怎麼吃得下去,有些失禮,倒是讓大嫂見笑了。”
譚思文裡暗笑,這個時候真得看出親疏來了,小姑的夫婿了小姑的“失禮”向自致歉,其實她算是從小看著顧玉磬長大的,這位九殿下才和小姑親近了幾啊。
看著這樣,她想婆母實在是操多了,家九殿下對自的妻可是呵護備至,用著她們操,過想到自帶來的那方,還是道:“她就是這身,但凡氣轉冷,病一場倒像是缺了麼,時候長了也習慣了,倒是麼大毛病,如今有她往日吃用的方,往日吃了這個是管用的。”
說著,將方拿出來,蕭湛初接過來,看了:“這是哪位大夫開的方?”
譚思文道:“有些年頭了,是一位遊方大夫開的,當時也曾拿著房給宮裡的王御醫看過,說方倒是沒題,當時就用了,用了後,並能除根,過倒是也能免了一時病症。”
蕭湛初頷首,卻是起來:“她是自小便這樣嗎?”
譚思文聽聞,嘆了口氣;“那倒是,她小時候身骨強得很,後來大概六七歲時,無意墜入水中,當時冷著,她挨了一場凍,自後落下病根,身骨嬌弱,但凡換季,就容易病。”
蕭湛初聽得“墜入水中”,神色微,看向顧玉磬,卻見她抿著唇兒,身上搭著一截薄軟的錦被,孱弱地靠在矮榻上,因是側著身,錦被落在身上便凸顯出纖細的腰肢。
那腰肢很細,細到彷彿稍微一用力便會碎了。
他望著自的妻,聲色地道:“怎麼會墜入水中?”
譚思文笑了笑,卻願意多說,只含糊地道:“這都是陳年舊事了,那個時候,我還沒安定侯府的大門,府裡姑奶奶還在……”
話說到這裡,恰好這個時候教養嬤嬤捧來了特顧玉磬熬製的開胃小粥,譚思文便說了,順勢接過來,說是要親自喂了顧玉磬吃,自再提剛才那話茬了。
譚思文其實是想私底下和小姑說說話,誰知道蕭湛初並沒有要走的意思,竟然從旁站著看。
這麼一來,譚思文也就太自在了,畢竟自姑嫂相處,這位殿下這麼看著,總覺得彷彿自攪擾了家小兩口一樣,最後只好胡亂和顧玉磬說幾句話,想著說幾句就藉故告辭吧。
顧玉磬享受著自嫂的服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那軟糯的上等稀粥,卻是想起自二哥的事,便隨口道:“大嫂,我二哥的調令下了嗎?”
譚思文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蕭湛初:“下了,二哥中秋前就能回來燕京城,到時候距離過去中軍大營還能有幾空閒,可以一起過中秋了。”
顧玉磬頓時笑了:“太好了,有好久沒見過他了,我想他了。”
譚思文便注意到,當自小姑說這話的時候,旁邊的那位九殿下,眸底泛起一絲酸意。
當下由好笑,自小姑命真好,這位尊貴俊美的殿下,這是多把小姑放上啊!
這粥喂了一口,她才故做想起一樁事來,匆忙告辭了。
她這裡剛走,蕭湛初忙拿過來那碗粥,替了譚思文的位置,一小口一小口地餵給顧玉磬吃。
吃差多時,顧玉磬感覺自唇上好像沾了一點米粒,正要用舌頭去舔,誰知道蕭湛初卻俯首下來。
顧玉磬楞了下,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伸了舌來舔自的唇,竟是輕輕舔乾淨了。
像是羽毛拂過唇,癢癢的。
顧玉磬臉上泛起正常的潮紅,她低聲嗔怪:“讓別看到笑話!”
蕭湛初:“哪有看。”
顧玉磬睫毛掀起,慢吞吞地道:“萬一傳了病氣給呢。”
蕭湛初:“若是真過了病氣給我也好。”
顧玉磬軟軟地瞪他:“瞎說麼呢!”
他身份尊貴,若是自過了病氣給他,只怕是她這皇妃受責怪了。
蕭湛初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卻是彷彿經意地道:“對了,剛才大嫂說,小時候落水,才留了病根,到底怎麼回事?”
顧玉磬嘟嘟著嘴:“哪記得這個,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蕭湛初移開眸光,去看錦被上的暗紋提花:“便是小,聽大嫂意思也有六七歲了,也該記事了。”
他記事比尋常孩要早很多,兩歲多的一些事還有印象,三四歲發生的,但凡重要的,都記得。
但他的感覺裡,一般孩,便是如他,最晚五歲總應該記事了吧。
顧玉磬蹙眉想了想,之後道:“知道啊,也是以前聽我娘說的,說我落了水,大病了一場,差點沒了小命,估計是燒糊塗了吧,當時怎麼落水的,甚至落水前的事,都太記得了。”
她模糊中只記得,好像有個小男孩,挺可憐的,大冷穿得單薄,瘦弱得很,只一雙墨黑發亮的眼睛看著自,但是再多,卻實在記得了。
後來也曾經在府裡暗暗注意過,看看是哪個僕從的孩,只是從未找到過,後來她和嬤嬤私底下打聽起,嬤嬤只說她是做夢,她也就想著自估計是燒糊塗做夢了。
蕭湛初聽聞,垂著眼睛,低聲道:“當時病得很重?”
顧玉磬病著,精神也太好,並沒注意到他狀若經意的聲音中那絲顫音。
她點頭:“應該是吧,反正從那就落下病根,其實也是麼大事,無非是比尋常身骨弱一下罷了,我大嫂說,也是從那時候,家裡父母哥哥都太寵著我,生怕我出了麼事,其實能有麼事呢,我這輩最大的災也就是那次落水了。”
蕭湛初靜默了好久,終於抬起手來,修長而有力的手以極輕的力道摩挲過她的臉頰。
那臉上還泛著些許潮紅,那麼剔透白淨的肌膚有了這潮紅,便彷彿才爬上枝頭的三月桃花一般,嬌豔欲滴引採擷。
若是往日,蕭湛初必是忍住想咬一口,如今卻只剩下憐惜。
小時候的事,她全然記得了,以前裡是沒有暗怪過她。
他一直記得兩個在樹底下拉勾勾時許下的諾言,他披荊斬棘,踏著深宮染血的臺階,走出那陰暗荒蕪的角落,走到了太陽底下,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前,她卻認得自,用陌生畏懼的眼神看自。
她還和別訂了親。
當時自裡自是怨怪。
可她因那次的墜水病了,差點丟了性命,由忘記了之前的事,他裡哪還有怨怪,只剩下疼和歉疚了。
他將額抵在她的額上,啞聲道:“對,這輩最大的災,就是那次落水了。”
所以以後,一定要無痛無災,健康安穩地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