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艾米麗裝置調整完畢,示意楊傑可以開始錄製了,楊傑才逼著自己進入狀態,不再想著錘死卡爾的事兒。

“好了,卡爾,現在開始錄製了,作為J&E工作室警界影片第一集的採訪物件,你可以說說你碰到的那個案子了。”

卡爾一臉懵逼的看著楊傑說道:“這就開始了?我看電視裡不得主持人說點什麼開場白嘛?我說錯了怎麼辦?”

楊傑很是清楚這種第一次接觸影片錄製的人,面對鏡頭時的那種不自在感,畢竟上網看影片的多得是,但真正暴露在鏡頭前參與影片錄製的畢竟還是少數。於是,輕鬆的揮了揮手,回到道:“你就當攝像機不存在,反正到時候我們會進行剪輯的。而且,我們又不是什麼電視節目脫口秀,我們只是做影片而已,放鬆就好。”

卡爾微微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在逐漸適應這種鏡頭下說話的感覺,然後才用一種不同於平常的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道:“其實這個案子你也知道不是嗎?如果不是能幫到文森特一點,我都有點不願意提這個案子了。嗯,好幾年了,讓我想想。哦,應該是10年吧,你剛進警局一年,我在巡邏的時候碰到了文森特,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的樣子。你呢?你還記得嗎?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第一個支援我的。”

楊傑也開始在腦海當中回憶這個他唏噓不已的罪犯,然後緩緩說道:“我記得是下午,你的轄區有人報911說槍擊,然後你先到,我第二個到,可我去的時候你已經開槍了,並且擊中了。”

“是啊,我接到總檯通知,開到了11街街口,然後就看到文森特拿著一把槍正在砸受害者,我喊了三次放下槍,趴在地上,可文森特拒絕服從,我就開槍了,打中了他的手和腹部。”

“是的,很普通的一個案子。這樣的現行暴力犯罪,任何警察都會同樣處理的。實際上,我到現場也只是看著他,然後等候救護車到達並維持秩序。我記得當時我記憶最深的是文森特身上已經被血染紅了,卻趴在地上不停的說對不起。”

文森特是楊傑記憶中最為特別的一個罪犯。槍擊犯他見過很多,但這是頭一個在現場被擊傷後還在跟人道歉的。卡爾也是感慨良多,略有些低沉的說道:“是啊,案子是我處理的,我後來去醫院給他做的筆錄。他就是個碼頭的臨時搬運工,被拖欠了兩個月薪水,找工頭討薪,拿著槍也不敢開,槍裡面甚至都沒有子彈。他沒有固定工作,到處打零工,沒有家庭,沒讀過高中,只能幹力氣活,還被我打壞了肘關節。”

“那你後悔當時開槍嗎?”

卡爾很是詫異的看著楊傑,直直的不說話,彷彿看傻子似的。楊傑很是無奈的聳聳肩說道:“我知道不代表觀眾知道警察是怎麼幹活的。”

“哦,那我說唄,德州法律和警察條例已經規定了那種緊急情況下,我不僅開槍是對的,而且必須開槍,以保障受害人的人身安全。”

卡爾很不願意提起這件案子,因為這件案子的後續發展,真的讓他太揪心了,但既然答應了,還是只能繼續往下說,“文森特沒錢去好醫院,最終到他被判兩年監禁入獄的時候,他的右手其實沒法做重體力活了。而過了兩年他出獄以後,更不知道能靠什麼養活自己了。最後他發現,進監獄反而不愁吃穿了,所以剛出獄第二天他又去了一家小便利店打劫。”

卡爾說到這兒,語調更加的低沉,反覆喃喃自語地一般說道:“他拿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破槍,指著收銀員拿到了一百多美金,卻不肯走,非要收銀員報警。該死的是,他又是在我轄區犯的事兒,於是我特麼又是第一個到的。”

“而且……而且特麼等我到了以後,他居然還把錢全部還給了收銀員,然後扔了槍跪在了地上。他……他認出了我,然後看著我說,卡爾警官,你能再送我去監獄一次嗎?除了監獄我不知道什麼地方能活下去。”

卡爾說到這兒有點咬牙切齒,顯然是想到了令他極度不適的回憶。

“我特麼當時就覺得,這就是個活不下去的可憐混蛋,於是,我跟店員溝通以後都決定不起訴他,只是把他槍拿走了。可是……可是特麼他居然第二天到警局去自首了!”

“是啊,當時還嚇了我們一跳,一個便利店的持槍搶劫犯居然來自首了,還死乞白賴的說自己是重複犯罪,應該重判。唉……”

楊傑和卡爾同時嘆了口氣,心裡感慨良多。但影片錄製還得繼續,而且,這裡面還有故事。於是,楊傑強打起精神繼續說道:“其實整件事,你都沒犯什麼錯。你有權利在收銀員原諒的前提下放文森特離開,文森特沒有造成任何損失且認罪態度較好,也符合當場放人的法律規定。第二天他來警局自首,我們也只能依法逮捕他,而不能讓一個對自己罪行供認不諱的嫌疑人離開。唯一的遺憾,就是你那天沒報告警隊你放人了,被內務部追責,高階警官的推薦信你到現在都沒拿到吧。”

“是啊,推遲了,本來去年我就可以拿到的。唉……”

“你後悔嗎?其實如果當時在便利店裡你直接逮捕他,市民得到了保護,沒有收到損失,你逮捕了罪犯,文森特如願進了監獄,事後你還不會受到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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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久久沉默著,望著眼前空空的咖啡杯直愣愣的發呆。酒吧裡慢慢有了顧客進來,但那些談話聲、喧囂聲似乎都自動避開了這個安靜的角落。良久,卡爾才緩緩地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但至少我在便利店劫案現場放他走的時候,是不後悔的。”

“那是什麼讓你決定當場放他走?要知道,很多警察都不會放人的,你還幫他跟收銀員求情了。”

楊傑的問題再次換來了長久的沉默,久到艾米麗都得看看攝像機還有沒有電和存儲空間,卡爾才開口說道:“我當時在現場,看到他跪在地上跟我說話的時候,哪怕那個混蛋是笑著的,我也能從他眼睛裡看到絕望。那種無可救藥的絕望,但我希望,他能走出困境,看到希望。是的,我以為我能給他希望的。”

話音剛落,卡爾就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扭頭看向了窗外。特拉維斯街上現在行人和車輛都很少,看來人們也不大願意在這樣的天氣出門。所以,整條街在飄落的雨絲中顯得格外的空寂,把一個城市最冷冰冰的那一面就這麼**裸的擺在了人們面前。

不知怎的,平素很是土鱉的楊傑,忽然就很文藝地想起了狄更斯在《雙城記》當中那句最有名的話: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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