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傑醒了,可他卻不願意自己醒了。

他不在乎過去那段時間自己究竟是不是快死了,他只知道在剛才的夢中,他又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那個波瀾不驚的小鎮,熟悉的人、熟悉的街道和那個熟悉的沉默不語的老爺子。

楊傑如同溺水的人呼吸到了一絲空氣一般,貪婪的在這個記憶中徜徉著。看著自己中學時的調皮搗蛋,去讀大學時老爺子眼中他從未注意到的一絲不捨,回到老家穿上警服時照著鏡子的嘚瑟……

一切的一切讓楊傑沉溺其中,可記憶終有盡頭。

當第三次看到自己穿上那身黑色警服,走出房門的時候,楊傑終於醒了。

腦海中另一份同樣清晰的記憶如同要把一個裝睡的人叫醒一般,一次次的提醒著他,他現在不是那個走哪兒都有人叫傑哥的小片警了。而成了一個同樣叫楊傑,只有四分之一兔國血統的大個子巡警。

這也許是楊傑對現在這個身份為數不多的幾個滿意的地方,至於為什麼一老外有個中文名叫楊傑,想想傑瑞那個大名兒蘭迪,中文名楊迪的老爹就知道了。

現實不會因為你痛徹心扉或者不願面對就會延緩它到來的腳步,這一點,楊傑在小時候各種闖禍回家被老爹揍的時候就明白了。

不管多麼的不樂意,現在已經這樣了,冷靜下來的楊傑雖然還是滿嘴的苦澀,卻不得不開始琢磨怎麼走下去。

在沒找著金手指的情況下,指望什麼抄書啊、抄歌啊、抄電影之類的就是扯淡。

首先,記不住記不全,哪怕楊傑小時候被迫學過鋼琴,樂理知識也還沒忘。但能完整記得譜子和詞的,卻是一些十年以上的老歌。而且,絕大部分是中文歌。

小說、電影什麼的,情節倒是記得個大概,可關鍵是那就等於個創意,而那些牛逼的作者和導演們之所以牛逼,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把這些創意變成人們喜聞樂見的東西。而鍵盤俠們則只能在評論區叫囂著這個創意我十年前就想到過,我是沒時間弄。

至於炒股、天使投資,那也是扯淡,楊傑記憶當中大部分穿越小說的套路都是回到十多年前投BTA,可這會兒,哪怕是傑瑞這個老外,都已經知道了兔國的BTA了。既然記憶中的所謂機緣沒了,那還強求什麼?至於天使投資,說實話,楊傑倒是知道這會兒共享單車還能投。可關鍵是,這些專案,是你有錢就能投的?

而且,最倒黴的是,作為一土長土長的老外,傑瑞信用卡倒是有好幾張,可記憶力所有賬戶的現金加起來不到五萬美金。

是的,作為一個難得的沒房貸沒車貸的美國人,傑瑞所有的現金就是五萬美金。錢呢?很簡單,一半花了,花在各種在楊傑看來莫名其妙的愛好上,而另一半則由會計師在打理,股票、外匯等各種理財產品加起來估計有個五十來萬美金。

所以,一個掏幹家底都不到百萬美金身價的人還想著來兔國投資?滾犢子!這些錢全砸進去都不夠夢想家們的PPT費用。

所以,想來想去,似乎繼續當警察成了楊傑唯一的出路。還好,對於這一行楊傑還真挺喜歡的,以前在所裡閒著的時候,經常在手機上看《COPS》,一部美國警察的執法實錄,看著那些五大三粗的老外掛著一身的雞零狗碎,左一把泰瑟右一把P229,敢不聽話直接就是一個背摔。再看看當時靠在門後的大糞叉子,不停感嘆我大天朝禁槍、和諧。

琢磨來琢磨去,楊傑忽然想起了之前被自己扔掉的一個愛好,似乎也能掙點錢。

那時候是楊傑剛到所裡的時候,度過了剛入職的緊張,也能嬉皮笑臉的面對領導了。最重要的是有更年輕的警員進來了,他值夜班的次數便直線下降。所以經常宅在家裡打遊戲,尤其是使命召喚系列更是溜得一批。

由於一個人在家默默玩已經無法滿足他那顆悶騷的心,於是他開始錄製各種攻略,然後上傳到網上分享。沒曾想,原本只是為了好玩錄製的影片,點選量居然還不錯,到了14年的時候楊傑基本上半個月錄製一期影片,然後廣告分成加打賞一個月居然還能到手一兩千的。

雖然跟那些原創和搬運大神比起來,連人零頭都算不上,可楊傑開心啊,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工資沒漲的時候,都快跟工資差不多了。而且,最大的收穫不是熟悉了那些影片編輯軟體,而是看著一個個彈幕在裡面感嘆“騷啊”“溜得一批”,楊傑就笑得跟掉進米缸的耗子似的。

而且楊傑這會兒可不擔心英語問題了,再怎麼生肉又能咋地?想到那些油管搬運大神曾經高高在上的點選,楊傑就覺著似乎這行真能繼續幹下去了。

不是楊傑不想在美國做點副業,而是他真心不知道能做啥。美國人在這方面比兔國人還實誠。天天就琢磨著升職加薪,錢不夠了就多做份工作,投資什麼的全交給了私人會計師。不像兔國人,連退休老大爺都想著擺個早餐攤。

美國人則一門心思死命工作、死命花錢,年輕的時候旅遊、玩槍、玩車各種折騰得自己一乾二淨,還欠銀行一屁股債。等著退休然後拿著退休金還完貸款,再繼續玩兒。

這也就是美國一旦經濟危機,大量原本光鮮亮麗的中產階級突然破產的原因。提前消費得太狠,工作一丟,股票一跌,沒有儲蓄還貸款,房子車子立馬沒了。

所以,哪怕他現在這個身份拿著一年94000美元的薪水,妥妥的中產階級,卻依舊沒什麼投資、理財經驗。錢基本上都是會計師在打理。

楊傑忽然有點慶幸這次呆在病房裡消磨掉這一段時間,不然的話,猛然面對一堆陌生人,不露餡才怪。

而這一點也提醒著他,以後還是要多注意,別哪天一不小心說漏嘴了或者被人看出問題來了,那樂子就大了。

現在的情況已經是這樣了,悲春傷秋的也沒多大意義,既然已經來到這方世界,除了安安穩穩的走下去,還能幹嘛?

再一想到記憶當中,傑瑞那一身的腱子肉和八塊腹肌,楊傑就覺著自個兒沒準還能騙個華裔妹子成家呢。一想到妹子,楊傑不禁又哭笑不得。

從傑瑞的記憶當中來看,這小子28歲了,居然還是處男。這在楊傑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不說美國了,就是楊傑自個兒,小胖子一個,普普通通的,也談過好幾個女朋友。再一琢磨,還真是哭笑不得。

傑瑞很帥,6英尺3英寸也就是1米93的樣子,高高大大一身肌肉,那都是從小練拳擊、格鬥,長大以後天天健身房給練出來的。但關鍵是,傑瑞不但不醜,而是太帥了。那長相,擱楊傑來看,上電視就是個流量小生,上網路就是個頂級網紅,尤其是一雙天藍色的眼睛,被N多給傑瑞寫情書的小姐姐們稱讚能看到整片天空。

可關鍵是,那張臉放到美國來看的話,帥是帥,但是太過於精緻和中性。大概是受母親的德裔血統影響,傑瑞天生一頭亮金色頭髮。而或許是繼承了奶奶的華裔血統,傑瑞的體毛很少,皮膚也比一般的美國人細嫩太多。

所以,一個頂著一頭接近於銀髮的亮金色頭髮,高鼻梁、兩道劍眉、眼神深邃、瞳孔是湛藍的天空色,再配上怎麼曬也沒成小麥色的細膩皮膚。好死不死的,傑瑞沒長出一臉老外標配的絡腮鬍卻還喜歡留長髮,這就要了命了。這要放兔國,妥妥的女裝大佬,直的都得給你掰彎咯。

也正是因為這張容易被人混淆性別的臉,小時候的傑瑞可沒少被人欺負。而被直男癌晚期爺爺灌輸了一腦子“被欺負了就揍回去”的觀念後,傑瑞堅持練習格鬥、搏擊、健身直到現在。可他那位現在80歲了依舊天天穿著馬靴,帶著牛仔警帽,腰裡掛著槍的牛仔爺爺沒想到的是,欺負他的人確實沒了。

可隨著傑瑞越長越高,身材越來越好,這下男孩們不欺負他了,改成跟女孩一樣給他寫情書了。

而傑瑞自從父母去世以後就不大喜歡說話,缺少溝通和腦子裡面少根筋的結果就是,傑瑞練得更狠了。他認為男孩們給他寫情書的原因是因為他還不夠男人,只要他更高大威猛,男孩們就不會把他當小妞看了。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直男和腐女們喜歡他那張雌雄莫辨的臉蛋,彎男和直女們則喜歡他那一身比美隊克里斯·埃文斯(Chris Evans)更誇張的肌肉。

遇到這種情況,其實要麼就是落入花叢,直男也好掰彎也罷,基本上是不用操心伴侶的問題了;而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傑瑞現在這種情況,徹底被瘋狂的男孩女孩們給嚇著了。原本就內向沉默的性子,越發的往孤僻的方向越走越遠。

再帥的帥哥,看久了又沒法到手,還不跟你說話,那也就這樣咯。於是,傑瑞幾乎沒什麼朋友。而且,這沉默寡言的性子,差點讓他連警官招聘面試都沒能過去。要知道,美國警察可不僅僅是撞車、撞門、開槍、抓人的,偶爾還是要調解和處理下社群糾紛的。

還好,優異的學業成績、近乎完美的體測分數、高度契合的警察家庭,幾個因素彌補了他在溝通能力上的不足。當然,背後有沒有局長老頭的努力就無法細說了。

不過,哪怕傑瑞已經儘可能的去做好一個警察,他仍像是一個異類,不太合群。分局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能力,也敬佩他每次重大行動都拎著破門錘站第一個的勇敢,但就是沒法和他接近。

看到這兒,楊傑搖頭苦笑,嗎麥皮,白瞎這一副好皮囊了。

楊傑跟傑瑞完全相反,非警校畢業,業務能力、擒拿格鬥都比不上那幫警校生。

但他有兩個好處讓局長都記著,才經常抽調他參加行動。一個就是他本地人的屬性,小地方就是這個好,隨便拎出來一個人七彎八拐的總能找個互相認識的,這時候做筆錄問情況自然方便很多,畢竟國人天生不喜歡和強力機關打交道;

另一個則是他這個年紀的人少見的圓滑,跟年紀大的他能陪著打打麻將聊聊釣魚,跟同齡的能打打遊戲聊聊泡妞,似乎跟誰都能打成一片。

就是憑藉著這兩點,他硬是獎狀拿了一籮筐還比同年們提前一年升二級警司。再想想傑瑞那一籮筐勳章和警局高層良好的關係卻不知何時升高階警官或沙展(拿到推薦信才能考試),就知道性格因素有多重要了。

也正是想到這點,楊傑決定回美國後得好好處理下人際關係,畢竟局長老頭都退休快二十年了,影響力越發的小了,想要升職加薪,沒有其他同事支援,那就扯淡了。

而真正要命的是,在美國當警察如果跟同事關係不好,別人來支援的時候慢上那麼一點點,也許就是倒地和涼了的區別了。

所以,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等回到美國也得跟同事們緩和下關係。至於方式,中西方都差不多,沒啥關係是一頓飯促進不了的,只不過吃的不同而已。而正好局長老頭有個所有警察都熟悉的酒吧。

等楊傑在腦子裡百轉千回的琢磨了大半天,情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剛想著把那三十年的記憶如同寶藏一般深深的藏在心底,打算等傷稍微好點了就回美國去熟悉下情況。結果一睜開眼,卻發現那位之前大呼小叫喊醫生的洋妞,正坐在床邊一臉虔誠,雙手合十的在輕聲祈禱,

“全能仁慈的天主,你是生命之源,求你祝福患病的人,使他們懷著希望和信心,勇敢面對疾病的磨難,求你賜給他們忍耐病苦的力量,讓他們獲得適當的治療,早日痊癒,恢復健康。也求你護佑病者的親友,給他們忍耐和服務的恩典,使他們在關懷照顧病者的同時,也懂得平衡自己的情緒,保持自己身心的健康。阿們。”

禱詞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對於從小接受無神論教育的楊傑來說,有點無法理解,但卻不難從表情和語氣中發現祈禱者的虔誠和真心。而再一回想腦海當中關於小洋妞的種種過往,楊傑頓時感覺自己似乎應該多昏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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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有個不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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