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已近嶗山易氏兄妹及水靈光三人竟不敢在大城即墨留宿卻令車伏越過即墨早早便在個小小的山村歇下。

魯人本少奸惡山村中更是民風淳樸。

村人雖暗驚於這些遠客的風姿與華貴但也只當是自己這小村中的極大榮寵對他三人只有客氣恭敬絕非冷淡嫉視。

晚飯過了生性好動的易明忍不住要出去逛逛拉著水靈光相陪易挺也只有跟上照料。

何況他晚飯時吃著白雞喝了幾杯村人新釀的米酒興趣本也頗高一路聊聊說說不知不覺已走出村外。

突見山麓旁一片燈火閃爍其中雖有人影出沒但卻寂無聲息風吹長草四野看來充滿了神秘詭異。

易明忍不住又動了好奇之心沉聲低語道:“這是在做什麼?其中必有古怪水姐姐叫們去瞧瞧好麼?”

她不叫易挺而叫水靈光只出得知水靈光性情溫柔必定會跟她去的水靈光一去易挺也只有去了。

水靈光果然頷笑道:“瞧瞧也好。”

等到易挺要加勸阻時她兩人已去得遠了易明也唯有嘆息一聲撩起衣袖大步跟隨而上。

三人目力都不凡走到近前便看出長草之間竟蹲伏著許多條人衫動也不動也不出聲。

易挺變色道:“小心了這……”

話猶來了突然間一條人影一聲不響的自草叢竄了出來左手裡黑忽忽的似乎拿著盾牌之類的武器右手裡似乎提著根短矛口中似是在輕聲叱道:“看你還往哪裡跑?”

易挺大驚之下拉著易明、水靈光倒退三步。

只見那人影竟撲到地上左手那盾牌往地上一扣口中輕輕笑道:“捉到了……捉到了。”

易挺雙掌已蓄勢待但卻已看清此人乃是條村漢他手裡的盾牌只是個竹籮長矛卻是木棍。

那人抬起頭來認出了易挺三人含笑道:“三位客官也出來瞧熱鬧麼但這裡可危險得很。”

易明奇道:“有何危險你捉的是什麼?”

那人也不答話將竹籮掀開了一線以木棍在裡面撥了兩撥竹籮中突有一條毒蛇竄了出來但下半身卻又被竹籮壓住夜色悽迷燈光閃爍之中只見那毒蛇昂作態紅舌閃吐看來十分猙獰可怖!

易明驚呼一聲頓覺這村民笑容中也似充滿了詭秘之意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叱道:“你”你要做什麼?”

那村民笑道:“小人只是將捉的蛇拿給客官瞧瞧。”伸出木棍在蛇上輕輕一敲毒蛇紅信一閃又縮回竹籮之中。

易明厲聲道:“深更半夜來捉毒蛇顯然並非安份良民。”手肘一碰易挺:“抓住他問問他究竟是何來路?”

那村民立時大驚失色顫聲道:“客……客官請慢動手小人半夜來捉毒蛇只不過是貪得幾兩銀子。”

易明道:“什麼銀子?哪裡來的銀子?說清楚些。”

那村民戰戰兢兢顫聲道:“前兩大山上來了位活佛不但有降龍伏虎之威而且還能上吃毒蛇據說他老人家曾在西大佛祖面前下心願要吃滿十萬條毒蛇方能修成正果重回西天是以他老人家終日便以毒蛇為餐還出了一兩銀子一條的高價來向小人們收買毒蛇。”

他說的雖近神話但易挺等三人一聽入耳便已猜到那生吃毒蛇的“活佛”必定是個行跡詭異的外門高手。

易挺皺眉道:“那活佛長得是何模樣?”

村民惶聲道:“小人們肉眼凡胎可不敢去瞧他老人家只知他老人家終日在山上一座山神廟裡參禪打坐。”

易明道:“你們瞧不見他如何拿得到銀子?”

那村民道:“小人們捉了毒蛇只要裝作一籮送到山神廟前第二日清晨一覺醒來便會現那竹籮已飛回小人們的桌上竹籮裡毒蛇已不見了卻裝滿了佛爺賜給小人們的銀子幾天以來從未錯過。”

易明還想說話卻被易挺使了個眼色止住。

村民道:“不……不知客官還有何吩咐?”

易挺道:“這就是了你們快去捉蛇吧咱們也該回去安歇了。”一手拉著易明轉身大步而去。

水靈光見到易明居然竟拋下如此奇秘詭異之事不再過問也乖乖的跟她哥哥走了心裡不覺有些驚奇忍不住笑道:“今兒天氣只怕不好。”

易明瞪大了眼睛奇道:“有何不好?”

水靈光微微笑道:“若是好天氣你怎肯回家安歇?”

易明噗哧一笑道:“你當我哥哥真是安份守己的人麼?小時他的調皮搗蛋當真是人人見了都要頭大如鬥如今他雖然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可也裝不久此刻他哪裡是要回去安歇只不過是要躲開那些村民的目光然後再走另一條路偷偷繞上山去。”

水靈光瞧了易挺一眼笑道:“是麼?”

易挺垂笑道:“哥哥的事妹妹總是最清楚的。”

他非但不敢接觸水靈光的目光而且被水靈光瞧上一眼臉就有些紅了只是水靈光心有別屬卻全未在意。

三人繞了個彎子果然再次覓路上山。

易明兩隻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充滿了興奮之情口中不住喃喃道:“那活佛的模樣長得必定奇怪得很。”

水靈光見她一遇著新鮮的事便像個孩子似的心中不覺暗暗好笑其實她自己一想到世上竟有日食數十條毒蛇的人心裡那好奇之心也是再也無法忍耐腳步也不覺越走越快了。

三人畢竟俱是少年心性都只想到此事之新奇與有趣竟無一人想到此行實是步步危機充滿危險。

那活佛既然僻處在半山廢廟之中自是一心要隱跡藏形若是有人去窺探他的秘密他怎會輕易放過?

他既以毒蛇為糧想必早已練成了一種極為毒辣的外門功夫以易挺等三人的武功難保不遭他的毒手!

荒山寂寂冷月窺人衰草之間蟲聲啾啾荒山在夜色籠罩之下到處都瀰漫著一種悽清幽秘之意。

易明臉蛋兒雖是火熱的但手足卻早已冰冰冷冷一路不住低語道:“莫要害怕這草裡不會有毒蛇的。”

她叫別人莫要害怕自己心裡卻害怕得緊一路提心吊膽生怕被草裡的毒蛇竄出來在腳上咬一口。

水靈光暗暗好笑突然輕呼道:“蛇!”

易明“櫻嚀”一聲整個人都撲到水靈光懷裡面上已嚇得全無一絲血色顫聲道:“蛇……蛇在哪裡?”

水靈光笑道:“蛇在那活佛的肚子裡。”

易明又笑又啐道:“原來你也是個壞東西我真恨不得要你真被毒蛇咬上一口那才稱了我的心呢。”

突聽易挺沉聲叱道:“噤聲!”

水靈光、易明隨著他目光望去只見林木間背山處隱約已可看見一座廟宇的朦朧黑影。

昏黃黯淡的燈光自殘破磚瓦間透了出來更增加了這廢廟的神秘與詭異當真有如神話中妖魔鬼怪的居處。

三人不約而同提氣躡足伏身而行。

忽然間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山下傳了上來。

三人心頭俱是一跳齊齊在亂石樹木間藏起身子。

只見一盞白紙燈籠自山下飄了上來來到近前才可看到燈籠後的四個青衣人手裡各都提著只竹籮。

這四人垂急行既不敢東張西望也不敢抬頭望上一眼走到廟門前遠遠便停下腳步。

四人輕輕放下了竹籮一起跪了下去對著破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口中還似在喃喃默禱。

白紙燈籠火光熒熒將這四人已駭成鐵青的面色照得更是怪異可怖這時乳白色的夜霧已自荒草間升起。

夜霧瀰漫下寒風吹動中一盞白紙燈籠隨風搖晃四個行跡詭異的青衣人面對著破廟跪拜。

這又是何等奇詭幽秘的景象!

易明情不自禁悄悄拉起水靈光的手掌緊緊握住她指尖已不覺有些顫抖掌心也不覺沁出了冷汗。只是她心頭雖然充滿恐懼卻也充滿了興奮。

忽聽破廟中有人緩緩道:“去吧!”

短短兩個字語聲出奇的低沉卻又出奇的有力每個字都像是一柄鐵錘在人心上重重的擊了一下。

易挺等三人心頭都不覺一凜:“此人好深厚的內力!”那四人早已匆忙爬起倒退數步轉過身子飛也似的奔下山去。

這時殘破的廟門突然“呀”的開了一線。

一個頭戴竹笠、身穿灰袍、瘦骨嶙峋的灰須老者自廟門裡一閃而出身手之輕靈已是武林一流高手。

他往返兩次霎眼間已將四隻竹籮都提了進去廟門瞬即闔起。出“吱呀”一聲彷彿惡魔的嘆息。

接著破廟中便傳出一陣低語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易明附在水靈光耳畔輕輕道:“裡面有兩個人。”

水靈光道:“另一個想必就是那活佛了。”

易明道:“不知……不知他是何模樣?”

兩人附耳低語易挺也不知她兩人在說什麼但瞧了水靈光一眼他竟突然長身而起。

易明趕緊拉住他的衣角易挺俯身低語道:“既已來了好歹也得去瞧一瞧那活佛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易明不覺奇怪道:“哥哥的膽子怎麼突然大了。”

只聽易挺道:“你若是害怕就留在這裡。”

易明咬了咬牙立即站起三個人屏息靜氣一步步走了過去誰也未曾施展輕功只怕風聲驚動了廟中的高手。

那破廟果然己頹敗不堪磚瓦間隨處都有破隙三人在貼近地面處各自尋了個較小的裂口眯起眼睛望了進去。

但見這殘敗的破廟裡竟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神案龕幔早已被丟擲廟中空無一物。

唯有一盞孤燈放在中央著昏黃的火光。

閃爍的火光中一個滿身紅衣如火的僧人盤膝坐在在迎門的一個蒲團上寂然不動宛如佛像。

他身材極是高大威猛一顆頭顱更是大如色鬥赤紅的臉膛煥著一種妖異而眩目的紅光甚至連頭頂與雙眉俱都是赤紅的顏色唯有一雙目光卻是黑白分明銳利如電!

他生得倒也並非十分猙獰古怪只是從頭到腳那一身妖異眩目的鮮紅顏色卻委實紅得攝人魂魄。

易明定睛向他瞧了兩眼連眼睛都似已刺痛起來。

再看方才提入蛇寵的那灰袍人此刻盤膝坐在他身旁瞧兩人坐的方向這灰袍人顯見乃是那紅衣僧人的門下弟子。

水靈光等三人瞧不見這灰袍人面目只見他雙手不停將籠中的毒蛇一條條捉了出來。

那般獰惡兇猛的毒蛇到了他那枯瘦漆黑的手掌中竟都變得生氣全無聽憑他翻來覆去隨意擺佈。

頃刻間灰袍人便已自毒蛇中選了十餘條最大的放在寵中恭恭敬敬送到那紅袍異僧面前然後倒退而回。

這時易明等三人都似已覺出將有一幕殘酷的景象在眼前出現三人眼角的肌肉都不禁激動得顫抖了起來。

這紅袍異僧微一伸手便將一條毒蛇攫在乎中接著他竟張開那血盆般巨口一口將蛇頭咬住。

易明等三人都不覺心頭一寒但見這紅袍異僧並未有任何動作只是胸膛不住起伏。

而那粗壯的毒蛇竟隨著他胸膛的起伏漸漸萎縮了下去轉眼間便只剩下一條蛇皮空殼血肉竟都已被那紅衣異僧吸入腹中易明只瞧得胸口作惡若非咬牙忍住早已吐了出來。

但那紅衣異僧卻似將這毒蛇視為天下無雙的美味不到盞茶功夫便已將六七條毒蛇血肉都吃下了肚。

他生吃毒蛇固然駭人但這張口一吸便將毒蛇血肉吸得乾乾淨淨的內力卻更是令人可驚。

他滿身散的那妖異紅光越來越是鮮豔奪目目中神光也越來越是充足似乎每多吃一條毒蛇他功力便更增進一分。

易明又驚又怕實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悄悄拉了水靈光的衣袂意思自是要水靈光走了。

水靈光點了點頭也悄悄拉了拉易挺的衣袂。

但三人還未站起身子那灰袍人突然回轉身似有意似無意向三人偷窺之處瞧了一眼。

三人心頭俱是一震而水靈光之驚震尤勝於易家兄弟只因她已瞧出這灰袍人竟是她本就認得的人物。

幸好這時那紅袍異僧低說了句話灰袍人便又轉過頭去水靈光等三人哪裡還敢停留。

三人不約而同悄悄退步轉過身子飛掠而出直奔到回頭瞧不見廟裡燈光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易明喘息著道:“好厲害!”

易挺沉聲道:“那紅袍僧所練的外門毒功顯已登峰造極他若現了咱們只怕咱們誰也休想活著下山了。”

易明道:“他是誰?你可認得?”

易挺嘆道:“江湖俠蹤我雖也頗不生疏但此等顯已隱居世外的大魔頭……唉!我還是不認得的好。”

水靈光忽然道:“但他的弟子我卻認得。”

易明張大眼睛道:“誰?”

水靈光緩緩道:“他便是寒楓堡主冷一楓。”

三人回到山村小居易明猶自驚奇不已不住喃喃道:“冷一楓?他怎會做了那魔頭的弟子?”

“連冷一楓都肯拜他為師此人之身份武功自可想而知咱們還是莫要招惹他的好。”

易明道:“誰招惹他了?我只是想……”

易挺道:“最好連想也莫要去想。”

深深瞧了水靈光一眼突然又道:“我倒並非心寒膽怯但咱們此行為的只是尋人又何必多管閒事?”

易明噗哧一笑道:“我瞧你正已心寒膽怯了你不承認也沒有用……水姐姐你說是嗎?”

水靈光含笑瞧了易挺一眼易挺臉又紅了乾咳兩聲道:“明晨還要趕路還是早些睡吧!”

他竟再也不敢瞧水靈光一眼逡巡著走了出去易明少不得又有一番滴咕然後方自漸漸入睡。

水靈光卻是翻未覆去難以成眠。

她白日雖然也有笑容但每值夜深人靜時她當真是思潮翻湧百念紛生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

再加易明這一夜不停的做著噩夢不時夢吃著道:“蛇……蛇……火……火一樣的蛇……”

水靈光輕嘆一聲披衣而起悄然推開窗子窗外星月滿天夜涼如水她口中卻在低念著鐵中棠的名字。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不知何時她心中悄悄湧起了這兩句殘缺不全的詩句她忘記了詩是誰人作的也記不起這字句是否與原詩一樣。

但此時此刻這兩句殘詩竟在她心中留連不去她仔細咀嚼其中之滋味只覺一種**之意直泛心頭。

突然晚風中傳來一陣悲泣之聲悲悲切切本已令人神傷聽在水靈光此刻傷心人耳中更是聲聲斷腸。

她目中竟也不知不覺的流出了眼淚不知不覺的掠窗而出彷彿落魄似的向哭聲傳來之處走了過去。

她卻不知如此星辰如此月夜中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人也是難以成眠也在推窗而望。

此人正是易挺。

他瞧見那長披肩白衣如雪的水靈光突然出現在月下——月光下的水靈光更有一種出塵絕俗的美。

他也不知不覺瞧得呆了失魂落魄的掠窗而出。

哪知水靈光竟縱身掠出了牆。

易挺一驚方待跟出去但心念轉處卻又停下了腳步微一沉哼便去喚醒了沉睡中的易明。

易明睡眼惺鬆一躍而起大呼道:“蛇……”轉眼瞧清了易挺心才定了卻不禁皺眉道:“什麼事?”

易挺道:“水姑娘聽見哭聲一個人走出去了我……我有些不放心你跟去瞧瞧好麼?”

易明嘟著嘴皺著眉頭道:“你既然不放心你去好了我還要睡……”話未說完身子又要倒下。

易挺連忙拉住了她強笑道:“女子半夜啼哭說不定是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受了氣我一個男子漢跟出去算什麼。”

易明輕嘆一聲搖頭道:“我為何要是你妹妹?我為何不是你哥哥?”一面匆匆穿起了衣衫。

等她追出去時水靈光已走得遠了幸好她走的不快那一身雪白的衣衫在夜色中又十分惹眼。

易明終於現了她提氣縱身趕了過去本待埋怨幾句但瞧見水靈光面上那悽婉的神色又只得忍住。

水靈光見她來了悽然一笑道:“你聽。”

易明這時才覺出那哭泣之聲果然甚是悲切心也不禁動了皺眉道:“誰家的女子受了欺負咱們去瞧瞧。”

哪知這哭泣之聲聽來雖近其實卻極遙遠只因這山村之夜委實太過靜寂是以遠處的哭聲聽來也極清晰。

水靈光本是漫步而行此刻卻不禁越走越快到後來兩人索性施展開輕功身法飛掠而去。

這裡已是嶗山山腳下有一點香火宛如地上的孤星那哭泣之聲便是自香火處傳過來的。

水靈光與易明趕到近前星光下但見那一技香火乃是插在山腳下的一塊青石上卻有兩個黑衣素服、身材纖弱的女子正跪在香火前啼哭不已她們的面上都蒙著塊黑紗似是不願被人瞧見她們的面目。

易明停下腳步又皺起了眉頭道:“原來她們不是受了別人的欺侮只不過是自己在這裡啼哭而已。”

水靈光黯然道:“瞧她們哭得如此悲泣所哭的想必是她們十分親近的人卻不知那人聽得見她們的哭聲麼?”

說著說著她早已又是滿眶珠淚。

易明暗嘆忖道:“水姐姐真是多愁善感。”口中卻道:“那人若是死了有人為他如此傷心他死的也算值得了。”

水靈光悽然道:“但……但……”

易明截口道:“但是那人若來死卻令別人為他如此傷心他不是混帳便必定是個呆子。”

她兩人的說話聲音雖不人卻也不小但那兩個黑衣女子悲慟之下竟似誰也沒有聽到。

晚風似也在伴著她門的哭聲嗚咽在這涼夜中混成一闋斷腸的樂章水靈光本已淚流滿面此刻更是泣不成聲。

易明輕嘆一聲搖頭苦笑道:“人家哭的人你連認都認不得你卻又陪著人家哭個什麼?”

水靈光流淚道:“她們哭她們的親人我哭我的傷心事大家都是傷心人能在一起哭哭也是好的。”

易明怔了一怔揉著眼睛道:“你說的話我不懂但……但你若是再哭我……我也忍不住要哭了。”

水靈光道:“好哭吧……哭吧……但願天下的傷心人都能到這裡來盡情痛哭一場……能哭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好。”

易明:“你們都有人好哭我……我卻連一個能為他哭的人都沒有我……我豈非比你們還要可憐多了?”

說著說著她越說越覺傷心終於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而且哭的聲音比別人都大。

朦朧的星光映照著四個痛哭著的少女……婆娑的樹影在嗚咽的晚風中回舞著柔枝。

這是何等美麗卻又是何等淒涼的圖畫。

四個人又不知哭了有多久那兩個黑衣少女突然迴轉過頭來抽泣著道:“姐姐們……莫要再哭了吧!”

易明道:“你們哭得如此傷心卻為何要我們不哭?只要你們不哭我們也自然不會再哭了。”

那黑衣少女哀然道:“我們……我們又怎能不哭?但姐姐們若無什麼真的傷心事還是莫要再哭的好”

易明道:“你又有什麼真的傷心事?”

那黑衣少女仰面向天黯然道:“一個人死了他一生之中不知為人犧牲了多少但卻從無一人知道。”

另一少女接道:“他犧牲了一切但卻連他的兄弟親人都不能諒解他他的師父也將他當個叛徒。”

黑衣少女道:“他生而無母、他的爹爹也死了他在這世界上唯有一個最最親近的人……但……但……”

另一少女道:“但最後他卻是死在這親人手上。”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敘出了個慘絕人寰的事再加上這少女們的悽婉的語聲又有誰能不為之斷腸?

易明更是聽得痴了呆呆的出了會兒神喃喃道:“若真是這樣的人我……我也要為他哭的。”

一直垂哭泣著的水靈光突然抬起頭來反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顫聲道:“你……你們說的是誰?”

黑衣少女們轉過頭望向她。

星光映著她那蒼白、憔悴但卻美絕人間的嬌靨滿天星光都似乎沒有她一雙眼波明亮。

黑衣少女們竟也似痴了良久良久說不出話。

水靈光道:“你們……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兩個黑衣少女突然痛哭著一起撲在地上。

水靈光花容更是慘變道:“你……你……”

黑衣少女泣不成聲的斷續著道:“我們……我們哭的人姐姐你……你本也知道的……”

水靈光顫聲道:“誰?究竟是誰?”

黑衣少女道:“鐵……中……棠!”

易明再也忍不住脫口驚呼出來:“鐵中棠?”

水靈光早已一把抓住了那少女的衣襟嘶聲道:“鐵中棠?你……你說的真是鐵中棠?”

黑衣少女悽然道:“世上還有什麼人比鐵中棠犧牲的更多?……除了鐵中棠外我還會為誰如此悲痛?”

水靈光全身都顫抖起來有如風中之枯葉口中卻大呼道:“你騙我鐵中棠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黑衣少女道:“他真是不該死的但卻真的……真的是死了……水姐姐我又怎忍騙你?”

水靈光道:“你……你認得我?你是誰?”

黑衣少女道:“冷……青萍……”

水靈光輕呼一聲目光望向另一少女。

那少女將蒙面的黑紗輕輕掀起露出她那能令任何男人**蝕骨的面容露出她滿眶淚珠……

她正是溫黛黛。

水靈光身子搖了搖全身上下突然變得一片虛空再沒有任何力量能支援住她的身子。

只因她深知別人的話縱然會假但這兩人卻是萬萬不會騙她的——她軟軟的倒了下去。

易明嬌呼抱著她一面大叫道:“是誰殺死了鐵中棠是誰敢殺死鐵中棠?快告訴我。”

溫黛黛垂道:“他的義弟雲錚。”

水靈光身子猛然又是一震易明也不覺呆住了呆了半晌方自喃喃道:“雲錚……雲錚……他在哪裡?”

溫黛黛道:“他也死了!”

水靈光柔弱的心哪裡還能忍受這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打擊?她一聲慘呼還未出口便己暈厥過去。

易明仰向天嘶聲悲泣道:“蒼天呀蒼天世上為什麼有這許多悲慘的事?難道你就個伸手管管麼?”

她卻不知就在今夜裡悲慘的事此刻還未生哩!

鐵中棠雖然未死但卻比死還要痛苦得多。

在這段日子裡他所忍受的.除了他之外世上只怕再也無人能夠忍受他的心當真已磨鍊得有如鋼鐵!

他咬緊牙關將一切不該想的事都自腦海中逐出設法忘記——若非自己也有著一段刻骨銘心椎心刺骨連夢魂中都難以忘懷的悲情往事的人絕不會知道這“遺忘”兩字做來有多麼困難有多麼痛苦!

但堅強如鐵的鐵中棠卻做到了他將全部精神全部意志全部集中起來不分晝夜苦苦練武。

他拼命析磨著自己鞭策著自己絕不讓自己有絲毫休息因為他只要稍有停頓那痛苦就有如毒蛇般啃噬他的心。

人類確是種奇怪的動物。天下萬物中唯有人類心靈的痛苦甚於**也唯有人類能以**的折磨減輕心靈的痛苦。

夜帝卻終日石像般呆坐著。

這幽秘的地窟陳設雖華美但少了他豪邁的笑聲一切就變得黯然無光寂寞、令清得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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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可愛的少女們也早已失去了她們可愛的笑容有時她們面對銅鏡甚至已忘卻了自己笑時是什麼模樣。

她們也在不停的鞭策著自己晝夜不息的清理著被她們炸燬了的秘道清理著秘道中的碎石。

終於到了一日她們計算距離已將至出口再有半日的工作就可將整條秘道完全打通。

這時她們的容顏已憔悴不堪她們頭上的青絲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她們華麗的衣衫已破碎襤褸。

她們昔日那柔細的纖纖玉手如今已生滿了粗糙的老繭她們明媚的眼波也充滿了淚珠。

但那卻是快樂的淚珠。只因她們辛苦的工作終將有了報償。

到了這一日鐵中棠也拋下了一切參與她們的工作石像般的夜帝也似乎有了生氣。

眼見地道已將打通了這時她們心裡的激動與興奮縱然用盡世上一切智慧也無法形容。

哪知就在這最後關頭……

突然有一方千萬斤的巨石隔斷了那最後的道路隔斷了她們一生中最大的希望毀滅了她們一生中最大的快樂使她們所有的辛勞俱都化為流水使她們初露的笑容又復化作眼淚。

在這短暫如流星過目卻又漫長如永無止境的剎那裡少女們全身力量又復化做了空虛。

她們一個個痛哭著跪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

夜帝目光赤紅身子顫抖須一根根倒豎而起那一雙緊握著的鐵掌中握滿了說不出的悲痛與憤怒。

鐵中棠呆望著那一方絕非任何人力所能移開的巨石黯然道:“蒼天呀蒼天!你難道真要將我們困死在這裡?”(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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