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人有男有女有的是獨臂的大漢有的是禿頭的癲子卻還有的是身穿各色彩衣的明眸少女。

他們手中都各拿了柄雪亮的匕身法俱皆輕靈無比輕飄飄的立在竹竿頭彷彿隨時都可乘風而去。

潘乘風變色道:“這些人便是鬼母門下的九鬼子、七魔女了他們突然亮相不知又是在弄什麼玄虛?”

只見這些人方自立上竿頭突然頭下腳上直栽了下來彷彿立足不穩而跌倒了的模佯。

但卻在這剎那之間他們的足尖又巧妙的勾住了竹竿掌中匕一揮各各割下塊豬肉放人口中大吃起來。

一個獨臂漢子大笑道:“看到麼豬肉全都是沒有毒的只要你們有種儘管來拿好了!”

李洛陽厲叱道:“放箭!”

叱聲方了弓弦驟響亂箭如雨飛出。

竿頭上的男女輕輕一笑突然飛身迎了上來。

但見漫天人影在箭雨中飛舞了一陣亂箭竟俱都被他們接了過去沒有一根落到地上。

剎那之間箭雨與人影俱沓只剩下那十餘隻金黃的燒豬和那些男女譏嘲聲猶在風中飄蕩。

司徒笑變色道:“好輕功好手法只怕這些人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都不在你我之下。”

李洛陽長嘆道:“他們此舉不但要證明豬肉無毒誘人去搶也在炫耀武功藉以示威!”

海大少目光一轉突然躍出院外自懷中取出一段長索隨手打了個活結震腕丟擲。

潘乘風冷笑道:“到底是做賊的隨身都帶著做賊的傢伙。”話聲未了活結已套上了燒豬。

海大少大喝一聲挫腕收索燒豬便離竿飛起。

突見牆外一條人影直竄而上揮刀去斬長索。

海大少怒吼道:“你敢!”身子箭一般竄起左掌急揚凌空撲向那揮刀的人影掌法有如雷霆。

那人影身材枯瘦揮刀斜劃海大少脈門此人身法亦是驚人凌空變招之迅有如水中游魚。

海大少右手卻已接住了燒豬左手一翻原式奪刀。

只聽又有人冷笑道:“你出了牆還想回去麼?”一個獨眼大漢蒼鷹般撲上左手一託那枯瘦漢子足底右手直擊海大少胸膛枯瘦漢子將要落下的身形被他手掌一託立刻上升數尺飛足踢向海大少面門。

海大少左右被襲真氣又已不繼縱然躲開了這兩招身子眼看也已落到牆外便當真是凶多吉少了。

廳中群豪變色搶出院外黑星天、白星武左右齊出手掌齊飛十數點寒星暴射而出分打牆外兩人。

海大少暴喝一聲挺起胸膛迎了那獨眼大漢一掌身子卻借勢飛回凌空翻了個跟斗飄飄落到院中。

霹靂火大聲道:“你受了傷麼?”

海大少狂笑道:“俺這種身子挨個一拳兩拳又算得了什麼?一拳換條肥豬這買賣卻是不錯!”

霹靂火挑起大拇指大聲笑道:“好漢子牆外的鬼子鬼孫你們聽到了麼你們一拳人家只當搔癢。”

但此刻牆外人影又已落下更無人答他的話。

海大少抱著燒豬回到大廳抽出尖刀大笑道:“一人一塊肥豬肉就是方才在俺面前吃雞蛋的朋友沒有!”

刀鋒展處“唰”的劃下塊豬肉海大少介面笑道:“反正是做賊的搶來的豬肉人家也不要吃的。”

潘乘風冷冷道:“他們劃的地方無毒別處也無毒麼?”

海大少呆了一呆口中大罵道:“你吃不到豬肉眼紅就拿話來駭人麼?”手中尖刀卻已垂落了下來。

白星武自懷中取出銀針在肉中一刺銀針立刻變為烏黑。海大少面色大變竟呆住了。

眾人見了心裡不禁嘆息司徒笑推開潘乘風道:“幸好那廝的拳不重否則倒真不划算。”

海大少木然點了點頭嘴角突然沁出了鮮血原來那獨眼大漢方才一拳雖是凌空擊出力道仍是不輕。

海大少早已覺出了不對只是不願掃興勉強忍住最少也等別人吃過肉再說哪知肉卻是吃不得的。

只有雲錚一言不大步走了出去自大漢們手中要過了一張弓一壺箭張弓搭箭勁射而出。

箭如流星去勢奇快颼的射落了竿頭燒豬。

他手不停的揮箭去如電剎那之間但聽弓弦一連串輕響那十隻燒豬竟都被他射落。

院中大漢不禁轟然出了彩聲。司徒笑等人見了更是暗自心驚只有溫黛黛卻彷彿根本沒有看到。

彩聲過後牆外突然有人冷冷道:“好準頭!好手勁!好箭法!是什麼人射的敢站到牆頭讓咱們瞧瞧麼?”

鐵中棠情不自禁脫口道:“不要去!”

卻聽雲錚揚聲大呼道:“少爺我就站在院中你們只管來瞧便是!”左手持弓右手已備好三支長箭。

牆外人輕笑道:“我來瞧瞧!”。

一條身著粉衣的少女人影輕飄飄的直躍而起姿勢優美宛如仙子。

雲錚厲叱道:“瞧清楚了!”右手微揮弓弦連響三支長箭帶著尖銳的風聲成“品”字形飛出。

那粉衣少女嬌笑道:“果然不差!”雙手高揚接住了左右兩支長箭飛起一足將當中一箭踢回。

她舉手投足有如仙女凌空而舞。

哪知雲錚又已換箭在手大喝道:“還有!”又是三箭劃空飛出三箭時雖有先後去勢卻快慢不差。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聽那少女一聲驚呀翻身落了下去。

霹靂火一持須大笑道:“他們傷了我們一人咱們也立刻還了顏色這場仗打得當真是有意思得很!”

但眾人心神只不過振奮了片刻便又消沉了下來;難堪的飢餓像夢魔般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到了黃昏院中的大漢多已不支斜倚在牆角在夕陽黯淡的光線下令人見了更是頹廢心傷。

大廳眾人的嘴也都被飢餓封住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再敢多去飲酒他們甚至連飲酒的興趣都已失去。

李洛陽環顧著廳內廳外的蕭條景象突然沉聲說道:“老夫已決定要衝出去一戰有多少人願意跟隨老夫的?”

這句話立刻像鞭子一樣抽到他們身上黑星天、白星武、雲錚、霹靂火俱都像挨了鞭子似的自椅上跳了起來。

司徒笑笑道:“生死成敗在此一舉李大哥你在未作決定之前還是再多加考慮的好!”

李洛陽道:“我一生行事最是謹慎但此時此刻卻逼得我不得不作此孤注之一擲!”

語聲頓處他目中突然射出逼人的光芒沉聲接道:“與其被困在此間還不如出去戰死的好!”

司徒笑道:“再等兩日或許有救星前來……”

李洛陽道:“吾意已決兄臺就不必多說了倘若有人不願出去一戰只管留守此間在下絕不相強!”

他平日言語平和此刻說話卻有如斬釘截鐵目光四處一望又自接道:“誰願出戰請舉起手來。”

解靂火、雲錚立刻應聲舉手黑星天、白星武對望了一眼也緩緩舉起了手口中說道:“司徒兄你……”

司徒笑苦笑道:“小弟自也去的。”

李洛陽道:“有這些人也已夠了海大少受傷難行這位老先生不懂武功自然該留在這裡。”

李劍白道:“海大俠恰巧睡著了否則他聽到……”

海大少突然一跳而起大聲道:“誰說俺受傷難行?誰說俺睡著了?你們衝出去俺來開路。”

李劍白一揮長劍道:“自應由我來開路!”

霹靂火大笑道:“開路之責你們誰也搶不過老夫的。”

海大少、雲錚齊聲問道:“為什麼?”

霹靂火拍了拍腰間的革囊道:“就憑老夫這囊中數十粒霹靂子縱在千軍萬馬中也能殺出條血路。”

李洛陽截然道:“如此說來開路之責就有煩兄臺了這位少俠與小兒左右為輔。”

他目光望向黑、白兩人道:“黑白天武雙星斷後我和司徒兄居中策應無論怎樣廝殺要前後呼應不可失去聯絡!”

海大少怒道:“還有俺哩難道你忘了麼?”

李洛陽緩緩走到他身前道:“兄臺麼……”突然伸手輕拍在他肩頭穴道上介面道:“兄臺傷勢未愈不可妄動的。”

海大少又氣又惱卻已無法爭辯了。

李洛陽回轉頭來沉聲道:“外面的兄弟張弓搭箭守著此廳無論如何也莫要被人衝進來!”

潘乘風應聲道:“這裡有在下照應!”

李劍白冷笑望了他一眼道:“本來就沒有人要你出去!”

說話之間眾人已都紮緊了衣衫亮出了兵刃雲錚揮動著劍光突然長嘆道:“此刻若有他在這裡就好了!”

李劍白道:“誰?”

雲錚嘆道:“此人乃是我的師兄他機警勝我百倍雖在大亂之中仍可從容策劃只可惜……”

他瞧了司徒笑一眼恨聲接道:“只可惜他已背叛了師門認賊作父我若見著了他定要和他拼個死活!”

鐵中棠頓覺一股冷氣自心底升起悄悄閉起了眼睛。

李洛陽甩下長衫握起長劍厲聲道:“此刻日象將落未落;正是血戰的大好時分你我就此衝出去吧!”

大廳之中頓時長劍揮展森森的劍氣凜冽的殺機瀰漫在這珠寶世家之中掩得四下一切俱都為之失色。

鐵中棠突然抬起了頭沉聲道:“事值如此各位無論如何自應出去一戰老夫在此為各位擊鼓助威但……”

他目光緩緩自眾人面前掃過接道:“半個時辰之內各位若仍無法取勝就應即回來免得無謂犧牲。”

司徒笑應聲道:“正該如此半個時辰之內事若不成你我便請即回來徐圖大計。”

李洛陽沉吟半晌慨然道:“好!”

鐵中棠道:“老夫以擊鼓為號鼓聲一停便是半個時辰到了!”

李洛陽微微頷李劍白立刻傳令取鼓。

院中壯漢精神也突然振奮了起來死氣沉沉的庭院剎那間便被戰鬥的火焰燃燒了起來。

霹靂火大喝一聲飛奔出院雲錚、李劍白揮動長劍緊隨在他身後兩人俱是年少英俊身手矯健。

只見霹靂火劈手奪過了一柄長弓厲聲嘯著掠上牆頭。

在這瞬息間他已探手摸出一把深碧色的霹靂子施展出武林霹靂掌彈打金弓連珠霹靂的手法。

但聞一連串弓弦輕響那十餘粒霹靂子已應弦而出落地之後聲如霹靂炸開了一條火龍!

牆外地甚空闊遠處林木蔥鬱那青石鋪成的道路本是穿林而入再穿林而出幾條在路上巡弋的人影驟驚此變四散分開那跛足童子銳聲呼道:“送死的出來了讓他們莫要再回去呀!”

林中人影移動一人狂笑道:“他們回不去的!”

霹靂火厲叱道:“小鬼著!"又是一串霹靂子飛出。

跛足童子大笑道:“老鬼你打不著的……"身子一轉的溜溜飛上竹竿道:“老鬼你敢上來麼?”

話聲未了院中已有一簇箭雨飛來跛足童子凌空一個"死人提"筆直的倒翻了下去。

但見眼前劍光一閃雲錚己迎面撲來長劍揮動化作匹練接連三劍已將跛足童子團團圍住。

跛足童子眨了眨眼道:“好小子劍法不壞!”

身形在劍光中轉了幾圈出手還了三招。

雲錚面色深沉劍勢更是剽悍沉重。

這跛足童子又走了三招面上已收斂去調皮的笑容突然大喊道:“這小子厲害得很快來幫幫忙呀!”

喊聲未了己有兩條人影左右夾擊而來一個是粉衣少女一個身穿碧衫明眸流波身影卻快如閃電。

跛足童子翻身抽出劍來嘻嘻笑道:“我受不了啦還是你們陪他玩玩吧!"接連幾個翻身遠遠掠到一旁。

粉衣少女笑啐道:“小鬼臨陣脫逃還要多話。”

笑語聲中長袖飛舞輕飄飄攻出幾招。

那碧衫少女抖出了一條長達五尺的銀練笑道:“五妹你攻近我打遠看這小子能接幾招!”

雲錚雖然素來不喜與女子相鬥怎奈身形卻已被她兩人奇詭輕靈的招式困住再也脫身不開。

那邊李劍白早已揮劍迎上了一條獨目虯髯、手持一長一短兩柄鋼刀、長得宛如半截鐵塔般的大漢!

鼓聲已起雄渾急遽。

他兩人招式亦是剛猛迅急只聽刀劍相擊之聲叮噹作響只見長短三道寒光縱橫開闔。

這眇目大漢身形雖高大但身手卻絕不呆笨長刀短刀相輔相生走的是刁辣招式怪異已極。

李劍白家學淵源劍勢沉穩氣度更是不凡和這經驗老到的大漢交手兩百招內絕分不出勝負。

但他們的攻勢卻已被阻霹靂火大喝道:“不要纏戰衝呀!"喝聲之中又擊出一串霹靂子。

突聽樹林中狂笑一聲一條人影急飛而出寬袍大袖衣袂飄飄兜起一股勁風竟將漫天飛來的霹靂子全都震了回來勢道強勁落回了李宅院中院中立刻響起一串大震一陣驚呼。

李洛陽變色道:“霹靂子不得了。"揮劍迎上。

只見林中掠出的人影飄飄落在地上兩隻長袖隨風飄舞宛如蝙蝠的翅膀一般落地後竟長垂及地。

他頎長的身形卻是瘦骨嶙峋面上雙顴高聳眼眶深陷仔細一瞧竟是個瞎子。

那跛足童子見他來了拍手笑道:“妙極妙極大哥也趕來了看你們還有多少暗器只管放出來吧!”

霹靂火心頭一震大聲道:“你便是艾天蝠麼?”

普天之下施用暗器之人一聽無目煞星艾天蝠的名字人人都頭皮炸心頭慌。

因他雖是個瞎子卻專破天下各門暗器其聽覺之靈敏有如渾身上下都生滿了眼睛。

只見他陰沉的面色毫無表情道:“不錯誰來陪我這瞎子走幾招?"聲音亦是冰冰冷冷毫無情感。

李洛陽"颼"的掠過霹靂火掠到面前目光上下掃動沉聲道:“閣下想來便是九子鬼母門下的座弟子了。”

那跛足童子遠遠立在艾天蝠身後飛揚跳躍大聲道:“不錯他便是我們的大師哥!”

李洛陽道:“令師兄如此以閣下為榮倒是很難得。”

艾天蝠冷冷道:“李先生過獎了。”

李洛陽呆了一呆道:“閣下怎會知道在下便是李洛陽?”

艾天蝠大笑道:“艾某雙目雖盲心卻不盲此時此刻除了謙謙君子李洛陽外誰還會如此客氣的對艾某說話。”

李洛陽揚眉道:“人道無目煞星心思靈敏過於他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艾天蝠笑聲突頓道:“李先生如此的誇獎艾某莫非是要艾天蝠做什麼事麼?"他即使在狂笑之時面上亦無表情。此時笑聲一頓面容更是冷得可怕彷彿他心腸俱是寒冰所鑄世上再無任何事能打動於他。

李洛陽縱聲狂笑道:“不錯在下正要照原文與閣下打個賭。”

艾天蝠冷冷道:“艾某佔了優勢之時從來不與別人打賭李先生這番心思看來是白費的了。”

李洛陽又自呆了一呆他本想孤注一擲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注和艾天蝠師兄弟們的性命賭上一賭。

那跛足童子大笑道:“賭不賭你都已輸了還賭什麼?你騙別人可以卻騙不到我大哥!”

艾大蝠道:“李先生若要動手在下當可奉陪但也請李先生先取下鞋底的蛋殼免得動手時行動不便。”

李洛陽情不自禁舉起腳底一望只見鞋底之上果然嵌著幾片碎了的蛋殼這連他自己都未曾覺。

但雙目全盲的艾天蝠卻猶如目見抬眼四望艾天蝠深陷的眼眶駭然竟是一片肌肉根本連眼珠都沒有絕不是偽裝的瞎子——何況縱然是目光敏銳之人也萬萬不會瞧見別人鞋底的蛋殼。

剎那之間李洛陽心頭不禁大為驚駭。

只聽艾天蝠冷冷道:“閣下心裡不必奇怪艾某怎會知道艾某只是自閣下方才腳步移動時所的聲音聽出來的。”

李洛陽道:“你怎知必是蛋殼?”

艾天蝠狂笑道:“食物俱已有毒想來你們只得吃雞蛋了惶亂之下自然難免將蛋殼剝得狼藉遍地在下姑且猜了一猜卻不想正猜對了。”

李洛陽暗歎一聲:“這艾天蝠當真是個絕世的人材。”

要知此刻刀劍叮噹人聲叱吒鼓聲更是響如雷霆能在這許多聲音中聽出別人腳步輕微的移動這耳力是何等驚人再加上他分析事理之精確更是令人心驚。

霹靂火忍住性子站在李洛陽身後此刻卻再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艾天蝠你果然心巧口巧老夫卻要看看你的手巧不巧?"長弓一展箭步竄前弓梢直點艾天蝠胸腹間的將臺大穴。

那跛足童子一個筋斗翻了過來大喝道:“我大哥只想和李洛陽動手你多事什麼!還是讓少爺我陪你玩玩吧!”

喝聲之中雙足如飛踢向霹靂火面門。

霹靂火只得暫求自保閃身避過大怒道:“你明明知道老夫生平不與婦人孺子動手此番又來做什麼?”

跛足童子嘻嘻笑道:“你不願和我動手可知我還不願和你動手哩你既未接到換命明珠還是乖乖站到一邊去吧!”

霹靂火大怒道:“混帳!"呼的一拳卻是擊向正與黑星天動手的一人身上他縱在盛怒之下還是不願與婦人孺子動手這老人脾氣雖然蠻橫倒也蠻橫得可愛。

這時白星武、司徒笑等人都已各自尋著了對手在這一片遼闊的空地上動手廝殺起來。

但四面樹林之中仍不時有人影閃動他們的攻勢雖然凌厲也無法在這四面殺機之中衝開一條血路。

李洛陽與艾天蝠身子緩緩逼近卻始終未曾出手接過一招。

那跛足童子滿面嘻笑東打一招西踢一足忽然又是一個筋斗翻回樹林笑道:“師父來了。”

九子鬼母果然已扶著兩個明眸少女的肩頭緩步走了出來。

她腳步仍然蹣跚衣裳也仍然有如貧婦。伴在她身畔的兩位少女卻是滿身華服豔光照人!

李洛陽心頭一凜——此刻依依站在九子鬼母身畔的赫然竟是那奇異老人的豔姬。

他自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心頭不覺疑竇叢生。

哪知就在他這疑愣的剎那間艾天蝠碩長的身軀已沖天而起兩隻長袖迎風飄展有如飛天的蝙蝠一般。

他雙袖又長又寬柔中帶韌正是兩件最最奇異的外門兵器雙袖舞起敵人武功縱強一時之間也休想近身。

戰鼓頻催戰況卻膠著在當地沒有絲毫進展。

院中的家丁壯漢聽得外面的交戰之聲越等越是心焦有的已忍不住翻身到牆頭去觀看外面的戰況。

鐵中棠面色凝重挽起雙袖將皮鼓敲得咚咚作響溫黛黛愁眉苦臉的坐直在他身側也說不出話來。

十餘條大漢本來湊在院中喝喝密談此刻突然狂呼上聲蜂湧著衝到緊閉著的大門前。

一人手提長刀奮力挑起了門閂刀風過處大門洞開。

潘乘風變色呼道:“你們要幹什麼?”

家丁們齊聲呼道:“衝出去!”

呼聲未了鼓聲突然停頓。

鼓聲停頓未久黑星天便當先掠回院來身上血跡斑斑胸口不住起伏手中的兵刃也失落了。

潘乘風變色道:“兄臺可是受了傷了?”

黑星天點了點頭;道:“在……左肩……"突然仆地坐倒。只聽牆外一聲狂呼白星武、司徒笑狂呼著飛掠而入兩人神情亦是疲憊不堪額上汗珠涔涔而落。

鐵中棠雖未見到外面的戰況但見到這幾人的神色已顯然可以想見外面戰況的慘烈。

他手持鼓槌奔出院外惶聲道:“還有人呢?”

白星武手揮汗珠指向院外只聽李洛陽在院外大聲呼道:“各位快退回去在下斷後。”

另外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前路雖然不通要退後卻絕對無人阻擋閣下只管放心好了!”

語聲落處李家父子、霹靂火、雲錚果然連袂躍入牆來這四人更是神情狼狽重衣俱為汗水浸透。

李洛陽喘息了半晌方自黯然長嘆一聲垂走回大廳那黯然的嘆息聲正顯示了事情的急迫。

眾人回到廳中心情更是沉重。

李洛陽在廳中踱了幾圈突然走到廳前的石階上沉聲道:“弟兄們請過來聽我說話。”

院中的家丁壯漢們緩緩圍了過來。

李洛陽見到這些平日生龍活虎般的漢子此刻縱然打起精神也掩不住憔悴失望之態心頭不覺更是黯然。

“你們快快放下兵刃高舉雙手去吧只要你們不作抵抗那九子鬼母縱然狠毒也不致要了你門的性命各位跟隨李某多年李某今日卻不能保護各位但望各位莫要怪我。”

他話未說完這些家丁們已騷動起來等到他說完了話這些粗豪的漢子已齊呼道:“咱們死也不走。”

李洛陽黯然道:“各位留在這裡也是在送性命!”

一個家丁振臂而出嘶聲道:“老爺待小人們天高地厚小的們死也要和老爺死在一起。”

另一個人介面呼道:“小人們雖然無知卻還不是貪生怕死的人老爺若定要小的們走小的們只有先死在這裡。”

李洛陽靜靜的凝注了他們半晌突然狠狠一頓足轉身走了回去目中似乎已可看到閃動的淚珠。

溫黛黛眨了眨眼睛輕輕道:“咱們難道真的沒有衝出去的希望了麼?"她一直跟隨著鐵中棠片刻也不肯離開。

李洛陽無言的點了點頭。

溫黛黛呆了半晌突然轉身奔了出去司徒笑、雲錚的腳步都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但誰也沒有追出去。

李洛陽緩緩走過去解開海大少的穴道:“兄臺莫怪!”

海大少挺胸而起大聲道:“俺為何不怪你聽你說那些洩氣的話真幾乎將俺氣死了。”

李洛陽苦笑一聲道:“不是在下說話洩氣只是以此刻情況看來我們是凶多吉少了。”

海大少瞪起眼睛別的人卻彷彿都預設李洛陽方才的言語。

海大少厲聲道:“你們說話呀咱們究竟拼不拼得過?”

李洛陽仰望天緩緩道:“海兄此刻莫要問了到了黃昏之後你我再一起衝出去試試。”

海大少道:“這才像話。”

李洛陽道:“你我這次衝出去誰也莫要再存有回來之心衝得出去就衝出去衝不出去就死在這裡。”

海大少拍案道:“這更像話了。”

李洛陽移過目光望向鐵中棠緩緩道:“無論咱們衝不衝得出去閣下都不會死的。”

鐵中棠道:“此話怎講?”

李洛陽冷冷道:“此刻跟在九子鬼母身畔最最親近之人便是閣下的那位溫柔美豔的夫人!”

鐵中棠臉色也變了。

李洛陽卻已拂袖走了開去眾人本覺鐵中棠來歷不明此刻更不禁暗暗猜疑:“難道此人便是九子鬼母的內應?”

李洛陽負手立在廳前只見院子的角落幾個家丁正悄悄的以長刀在挖著草根剝著樹皮。

他只覺心頭一陣黯然轉過頭去不忍再看:“蒼天我李洛陽待人不薄為何今日卻落到這般下場?"他滿心愴痛心中所思口中竟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當真是言詞沉痛淒涼欲絕。

海大少突然拍案大罵道:“李大哥待人忠誠有目共睹怎麼這裡許多人中卻有個內奸。”

李劍白道:“誰是內奸?”

海大少手指筆直指向鐵中棠道:“他!”

眾人心裡都在想著此事此刻被他揭破立刻騷動起來霹靂火大聲道:“不錯這廝行蹤鬼祟必定是個內奸。”

李洛陽望著鐵中棠只當他會辯駁兩句哪知鐵中棠卻只是茫然立在那裡也不開口。

海大少厲聲道:“今日一戰無論是生是死也不能留著這內奸活在世上先得宰了他再說。”

眾人齊都轟然應道:“正該如此。"腳步移動便向鐵中棠圍了過來眾人心中俱是滿腹冤氣此刻自然一觸即。

那兩個童子駭得面青唇白牽著鐵中棠的衣袂瑟瑟抖李洛陽長嘆道:“眾意如此閣下還有何話說?”

鐵中棠暗歎:“我施下連環之計將情勢造成如此局面縱然稱了心願弄得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霹靂火沒有一人能逃得活命卻也害得許多條無辜的生命陪著一起送死我做得對麼?我做得對麼?"心念至此只覺心灰意冷也不想反抗長嘆道:“不錯我害了你們你們殺了我吧!”

眾人反而呆了一呆突聽一人道:“你們若要殺他便將我一起殺死!"夕陽餘暉下溫黛黛緩緩走了進來。

她身上此刻竟佩滿了珠寶在夕陽下更是光彩奪目她輕輕笑道:“我能戴著我最愛的珠寶死在我最愛的人身畔總比你們這些還要苦戰一場才能死的人好你們要動手就快動手吧!"原來她方才狂奔而出竟是去戴珠寶去了。、

海大少厲聲道:“動手就動手!”

溫黛黛走到鐵中棠身畔道:“誰來動手?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願在將死之前動手殺兩個絲毫不願抵抗之人腳下都不禁向後退了兩步。

天色不知在何時黯了下來再也無人去燃起燭火蒼茫的夜色悽悽冷冷慘慘切切。

潘乘風剛才掩起的大門也不知何時吹開了。

夜色之中門外忽然緩緩走來一條淡淡的白色人影像是黑夜中的幽靈一般走過近前便可看到她美麗的輪廓駭然竟是水靈光。

李洛陽變色道:“姑娘是來為九子鬼母傳話的麼?”

水靈光瞧也不瞧他一眼筆直走到鐵中棠前面。

鐵中棠慘笑道:“你出去還回來作什麼?”

水靈光緩緩道:“你活著我可以走你若真的要死了我卻不能活了自然要來陪著你。”

這幾句話雖然有關生死但她卻說的是那麼平靜那種奇異的平靜心情使得她言語也變得十分流利。

海大少軒眉道:“你兩人不是九子鬼母門下?”

水靈光道:“她雖然要將我收為弟子我卻情願死!”

海大少呆了一呆汗如雨下道:“俺險些錯殺了好人。"反手摑了自己兩掌:“老先生俺這裡陪罪了!”

鐵中棠淡淡一笑道:“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何不同時候已到李兄還是衝出去吧!”

他緩緩回瞧著水靈光嘆道:“只是你卻死得太冤枉了。”

水靈光一笑道:“你可願意讓我活下去麼?”

鐵中棠慘笑道:“我寧願犧牲一切讓你活下去!”

水靈光輕輕道:“你願意讓這裡所有的人都活下去麼?”

鐵中棠大驚道:“你說什麼?”

水靈光道:“你若真的肯犧牲一切忘記所有的恩怨我就有法子讓這裡所有的人都活下去你願意麼?”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眾人的面色但大廳中瞬即起了一陣驚詫之聲顯見人人都已被她言語所動。

鐵中棠全身都緊張起來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水靈光輕輕點了點頭緩緩轉過身子道:“隨我來!”

她輕飄飄的走出大廳鐵中棠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

這奇妙的女孩子言語神態中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使得誰也不會對她說的話有半分懷疑。

眾人眼睜睜的望著他們走入院外蒼茫的夜色中沒有一個人出聲詢問更沒有一個人出口阻攔。

門外的夜色像鉛一般沉重死寂而黑暗的大地彷彿已被它壓得不出半點聲息。

鐵中棠無言的跟在水靈光身後走入了黑沉沉的樹林甚至連樹林中都沒有絲毫聲音風聲和蟲鳴都已被夜色壓死了。

鐵中棠只覺自心底泛起了一陣寒意腳步更輕更急而暗林中終於漸漸露出了微弱的光亮。

慘碧色的光亮鬼火似的映著碧綠的林木林木間人影幢幢彷彿是幽靈在林中聚會。

突聽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來了麼?”

水靈光道:“來了!”

一叢林木間有片空地搖曳的懸掛著十數點慘碧的珠光又彷彿是幽靈的眼睛。

慘碧的珠光下人影綽綽圍坐著一團人映著慘碧的珠光人面都也變成了慘碧的顏色。

當中坐的正是那名震天下的九子鬼母。

她此刻已換了一身碧綠的長衫碧管高髻盤膝而坐。

鐵中棠卻昂然走到她面前。

九子鬼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陰森森笑道:“大旗門下的弟子膽氣總是比常人高了一等!”

鐵中棠變色道:“你怎知道我是大旗門下?”

水靈光輕輕道:“我說的。”

九子鬼母道:“他說你身懷大旗門血旗可是真的?”

鐵中棠道:“她從未說過一句假話。”

九子鬼母道:“拿出來瞧瞧!”

鐵中棠瞧了水靈光一眼突然伸手入懷取出了他隨身珍藏的血旗隨手一抖迎風招展。

九子鬼母霍然長身而起目光如炬緊緊盯在這面血旗之上足足有半盞茶功夫之久都未曾眨眼一下。

鐵中棠道:“你看清了麼?”

九子鬼母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坐了下去緩緩道:“果然是昔年號令天下的血旗!”

水靈光輕輕道:“她老人家說天下只有這個血旗能解今日之圍我聽見了才將你喚到這裡。”

鐵中棠精神一振大聲道:“真的?”

九子鬼母道:“不錯本門昔日曾受此旗大恩也曾立下重誓只要這面血旗所至持旗人所之令老身無不聽從。”

鐵中棠大喜道:“那麼……”

九子鬼母突又大喝一聲截口道:“且慢你既然手持此旗可知道持旗令的規矩麼?”

鐵中棠呆了一呆他腦海中似乎依稀有些印象但此血旗已有多年未現大旗門後代弟子早已將此事淡忘了。

九子鬼母緩緩道:“昔年雲、鐵兩位前輩雖然挾此血旗君臨天下但唯恐多擾江湖同道是以才立下了這規矩!”

鐵中棠根本不知有何規矩也不敢插口。

九子鬼母冷冷道:“血旗已有多年未見於江湖這規矩你是要回去問他還是此刻就聽老身說出來?”

鐵中棠道:“前輩名重武林想來不會騙人的。”

九子鬼母沉聲道:“持旗人先道名來!”

鐵中棠道:“鐵中棠!”

九子鬼母大喝道:“鐵中棠你此刻應雙手持旗閉目而立從此刻起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血旗所之令是以萬萬不可再隨意說話了知道麼?”

接著又道:“還有一事你應切記持旗人所之令必須有關人命生死而且不得過十字!”

鐵中棠心頭一震大驚忖道:“不得過十字叫我如何令?"放眼望去四座一片寂然都在凝神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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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子鬼母更是面色凝重再也不肯開口。

要知昔年大旗門開山宗師傲骨崢嶸他們雖以惡徒的鮮血彙集成了這面血旗卻根本沒有挾恩自重要以此血旗來號令江湖同道之意只是江湖中人為了感恩圖報才立下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血旗所至凡事一律聽命而云、鐵兩人深恐因此養成後人的狂傲之氣亂施號令是以才自己約束自己定下這苛刻的規矩不是人命關天之事不可以旗令所之令更不得過十個字這規矩本應世代相傳只是大旗門近來屢遭慘變聲威大不如前縱有血旗也未見有人聽令於他是以掌門便未將這規矩傳給後人。

鐵中棠雙手舉起血旗緩緩闔上眼瞼心頭卻是萬念奔湧不住的暗問自己:“這十個字叫我如何說法?”

他若是說:“請爾等放行讓路!"豈非連大旗的仇人也一起放了他怎能以本門血旗來救本門的仇敵。

他若是說:“只放本門兄弟!"那麼便要將李宅父子也一起困死他怎麼忍心害這兩個意氣幹雲的俠士?

他若要說:“放本門兄弟及李家人。"那海大� ��以及那些不是姓李的家丁便要死在那裡。

他更不忍害死那些無辜的人。

一時之間他只有木立當地當真是難以開口。

九子鬼母突然冷冷的道:“再若不說便無效了。”

語聲微頓她又補充道:“這規矩本有限時以十數為限老身雖然未數但想來時間已到了!”

鐵中棠情急之下大喝道:“讓路放行退出這裡。”

鐵中棠緩緩放下手來猶自木立當地額上冷汗涔涔而落雨點般落在他那已被汗水溼透了的衣衫上。

水靈光忽然輕輕長嘆一聲道:“我本當你要說那句話的。”

鐵中棠變色道:“什麼話?”

水靈光道:“放我要放的人!”

鐵中棠身子砰然一震雙目圓睜目毗盡裂突然狂吼一聲張口噴出一股鮮血俱都濺在他掌中血旗上。

水靈光大驚道:“你……你怎麼?”

鐵中棠血淚俱流道:“我先前怎麼想不起這句話?"話聲未落又是一股鮮血隨口而出他身子也仆倒地上。

水靈光撲抱了上去流淚道:“這不怪你不怪你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緊張的。”

她平靜的心情一失說話便又口吃起來。

坐在九子鬼母身畔的艾天蝠突然冷笑道:“男兒漢若要復仇便該憑自己的本事仰仗他人之力算得了什麼!”

冰冷的言語有如鞭子。

鐵中棠心頭又是一震有如被人當頭澆了壺冷水呆了半晌霍然而起道:“多承指教敢不從命!”

艾天蝠厲聲道:“以好計對付好人固是理所應當但大丈夫胸懷自應磊落為了這等事痛心豈非令人齒冷!”

鐵中棠肅然道:“金石之言永銘在心。”

艾天蝠緩緩站了起來沉聲道:“我敬你是條漢子才對你說出此話師父我們走吧!”

鐵中棠大聲道:“請問閣下大名?”

艾天蝠冷冷道:“本門只聽命血旗一次以盡昔日誓言今日之後說不定你我仍是仇人相見多問作甚?”

長袖微拂當先而立那跛足童子凌空翻了兩個跟斗落在他身側道:“師兄我跟著你。”

艾天蝠微微笑道:“調皮的孩子你不翻跟斗難道就不會輕功了麼!"拉起那童子的手大步出林而去。

四下的碧衣人影也都紛紛站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自鐵中棠身側走過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跟在跛足童子身後的是個身軀頎長的獨臂漢子面色陰沉腳步輕如無物。

獨臂漢子身後便是那貌如白痴的癲子望著鐵中棠嘻嘻一笑抱拳道:“害你餓了兩日恕罪恕罪。”

他身後跟著個面目猙獰的眇目大漢咯咯獰笑道:“鐵兄你少讓他靠近你只要沾著他少不得要染些毛病。”

慘碧的珠光下他面容當真比鬼怪還要可怖。

鐵中棠腳步情不自禁退了一步這兩人已大笑著出林而去。

再後面便是個形容猥瑣的侏儒鼠目豬唇暴牙掀嘴目光閃閃縮縮的直望著鐵中棠宛如毒蛇一般。

鐵中棠一見此人心中便不禁泛起一陣厭惡的悚慄腳下不禁又退了一步。

只聽身後有人嘻嘻笑道:“兄臺莫皺眉頭咱們這些人長得雖然難看但心地卻比那些俊小子好得多。”

此人雞胸駝背說起活來聲如裂帛。

再往後看是個身長八尺鐵培般一條大漢臉上重重疊疊的生滿了一臉金錢麻子。

這六人加上瞎眼的艾天蝠以及跛足童子正是八人一個個自慘碧珠光下走過令人看來當真是如鬼如狐。

鐵中棠心中暗歎忖道:“九子鬼母真有本事這些徒弟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還有一人不知又是何等模樣?”

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身長玉立劍眉星目的白衣少年抱拳走了過來望著鐵中棠微微一笑。

這少年不但英俊神情瀟灑笑容更是令人可親。

鐵中棠大出意料不禁抱拳還禮道:“兄臺好走。”

卻見這位少年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耳朵和嘴原來他雖然四肢五官俱全卻是又聾又啞。

這八人不問可知便是江湖中行蹤最是詭異的神秘人物、九子鬼母門下的九鬼子了。

他九人接連走出了樹林後面便是六個身穿各色彩衣的明媚少女那九鬼子雖然人人殘廢個個醜怪但這七魔女卻是人人美豔絕倫雲霧般的鬢水一般的眼波低顰淺笑之間看來有如仙子。

當先一個紫衣女子嫋嫋走到鐵中棠身側嬌笑道:“我們七妹對你那般傾心想來你必定是個美男子你肯不肯讓咱們姐妹看看你的真面目?"另五個綵衣少女也輕笑著圍了上來。

鐵中棠呆了一呆道:“誰是姑娘的七妹?”

紫衣少女伸手一指水靈光笑道:“就是她。”

鐵中棠心頭一震呆呆的看向水靈光。

紫衣少女咯咯笑道:“她也要跟著我們走了你要看就多看兩眼吧!”

鐵中棠失驚道:“靈光……你……你?”

九子鬼母冷冷道:“水靈光已投入老身門上位列七仙子之未從今而後只怕你將極少能見著她了。”

鐵中棠道:“七仙子?”

九子鬼母道:“不錯老身這七個女徒俱是仙子降謫凡塵沾不得人間煙火氣的。”

鐵中棠大聲道:“你本己有了七位女徒恰合七魔女之數為何還要加上她?”

九子鬼母道:“我那老七已被潘乘風所汙身子己非完壁水靈光來了恰巧補她的空位。”

鐵中棠道:“你徒兒被人所汙你難道就不認她為徒了?”

九子鬼母厲聲叱道:“仙子蒙塵自不能再居仙子之位老身雖要代她復仇卻早已將她逐出門牆了。”

鐵中棠冷笑道:“我就不信令高足倒真的全能守身如玉。”

九子鬼母大笑道:“我就要教你相信。”

大笑聲中輕輕揮了揮手道:“徒兒們讓他開開眼界。”

那紅衣少女咯咯笑道:“鐵相公你眼睛可要睜大些了。”

緩緩捲起衣袖露出一段瑩白如玉手腕。

另五個少女也一起跟著她的動作捲起了衣袖。

鐵中棠凝目望去只見五段手臂雖在慘碧的珠光下仍是瑩白得粉嫩有如新生的嫩藕。

就在這六段手臂的肩下俱有一粒鮮紅的守宮之砂紅豔欲滴襯著雪白的皮膚顏色更是鮮明。

鐵中棠忍不住暗暗嘆息著道:“七魔女惡名遍佈江湖人人都知道她們必定是妖冶淫蕩的魔女又有誰想得到她們竟會是守身如玉的處*女潘乘風汙辱了這樣一個玉潔冰清的女孩子也難怪別人要尋他復仇了。”

忽然間一條人影急急衝入樹林白衣素服身手矯健駭然正是大旗門下的雲錚。

他目光四下一轉立刻護身在鐵中棠身前鐵中棠忍不住問:“雲公子你來作什麼?”

雲錚道:“我擔心你的安危忍不往來看看你。”

鐵中棠心頭一陣熱血上湧脫口道:“在下與雲公子素昧平生雲公子為何要如此關心我?”

雲錚道:“你將我救出了那脂粉陷階否則我便要永為大旗門的罪人如此大恩我焉能不報?”

九子鬼母面色一沉厲聲道:“你也是大旗門下弟子?”

雲錚挺起胸膛朗聲道:“不錯我便是大旗門當代掌門人之於雲掙你要怎樣?”

九子鬼母厲聲道:“你兩人既然都是大旗弟子為何要說素昧平生在老身面前你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鐵中棠身子一震雲錚亦是大驚失色駭然轉望向鐵中棠厲聲道:“你也是大旗門弟子?誰說你是大旗門弟子?”

鐵中棠哪裡說得出話來。

九子鬼母道:“此人身懷大旗門血旗怎會不是大旗弟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

鐵中棠黯然嘆道:“在下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水靈光幽幽介面道:“師父你老人家也不要再問了吧!”

九子鬼母冷冷瞧了鐵中棠幾眼道:“十日之後老身再召你來解釋此事今日且放過了你。”

水靈光輕輕拜了下去道:“多謝師父。”

九子鬼母伸手牽住了她的衣袖嘴角泛起一絲慈祥的笑容緩緩道:“好孩子咱們走吧!”

水靈光點了點頭無言的回身望向鐵中棠鐵中棠也正目光相對似乎都有許多話要說可是誰也說不出來。

片刻的眼波交流無限的情意相通。終於水靈光去了帶去了些許香氣卻留下了一片惆悵。

雲錚的目光始終狠狠盯著鐵中棠此刻突然一把抓著了鐵中棠肩頭厲聲道:“他們去了你如何向我解釋?”

鐵中棠訥訥道:“在下此刻還不能解釋。”

雲錚厲聲道:“你不能解釋便是冒充我大旗弟子你若是冒充大旗弟子今日你就休想生出此地了。”

鐵中棠苦笑道:“縱然在下乃是偽充大旗弟子但也以此救了你們的生命你此刻反要殺我豈非恩將仇報?”

雲錚又厲聲道:“你以大旗門血旗救了我大旗門那許多仇人我焉能感激於你?”

鐵中棠緩緩道:“我雖然救了他們但李宅裡的那許多義氣漢子亦是我救出來的這點你豈能忘了?”

雲錚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先問你你那血旗是自哪裡來的?”

鐵中棠道:“這一點閣下也不必知道。”

雲錚大怒道:“血旗乃本門之寶為何我無權知道?”

鐵中棠道:“你雖不必知道但卻有權取回。”

雲錚大喝道:“血旗在哪裡?”

鐵中棠自衣袖中緩緩取出那面血旗沉聲道:“此旗乃大旗門中重寶持旗之人其位不在掌門之下你得旗後行事更要謹慎小心些。”

雲錚剛要去接血旗忽然向後退了一步沉聲道:“你若不是大旗弟子必定不會將這血旗交還給我也絕不會對本門事情如此清楚:你若是大旗弟子為什麼要自認乃是偽充這些問題我本來實在想不通但此刻我卻想通了。”

鐵中棠脫口問道:“為了什麼?”

雲錚一字字緩緩道:“因為大旗門中有一個不敢見我的叛徒他做賊心虛是以愧對於我。”

鐵中棠心頭一震口中道:“他做了什麼事?”

雲錚目中已爆出憤怒的火焰冷笑道"他在我臨危重傷時拋卻了我而厚顏認賊作父。”

鐵中棠道:“若是如此你怎能活到現在?”

雲錚恨聲道:“幸好那時我已傷重垂危是以未被嚴密監視只等著我醒轉之後便以私刑拷問於我。”

鐵中棠變色道:“你這話可是真的?”

雲錚大怒道:“怎麼不是真的?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之事這些用鮮血換來的教訓難道還會假得了!”

鐵中棠長嘆道:“你誤會了!”

雲錚仰天狂笑道:“誤會?若是誤會你為何不敢見我?”

鐵中棠呆了一呆道:“我……”

雲錚嘶聲狂呼道:“鐵中棠!事到如今你還要在我面前狡賴麼?若不是老天有眼讓我親耳聽到你與那司徒笑的言語又讓我僥倖逃了出來你這些叛師背友的無恥行為世上便當真無人知道了此刻老天既然讓我能活著見到你你還有什麼話說?鐵中棠你就拿命來吧!”

鐵中棠身子一轉退後三步黯然長嘆道:“三弟你縱要下手殺我也該先聽我解釋解釋。”

雲錚冷冷笑道:“你縱說得舌綻蓮花也難教我相信。”

鐵中棠道:“那時我只是為了要逃出性命才不惜以那種方法騙得司徒笑的信任然後再乘隙奪路而逃。”

他曾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取雲錚的性命而今卻被雲錚誤會如此之深。

雲錚冷笑道:“你是奪路逃出來的麼?”

鐵中棠黯然點了點頭道:“我那時的艱苦行程說來你也不信。”

雲錚厲色笑道:“我自然不信別的不說你身受重傷又落在司徒笑那廝手裡還能逃得了?”

鐵中棠黯然笑道:“事實如此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雲錚大喝道:“殺了我我也不信!”

語聲未了突聽林外傳來一陣笑聲。

隨著笑聲司徒笑輕輕掠入樹林揚聲笑道:“中棠他既然不信也就算了你還和他爭論個什麼!”

鐵中棠神色突然慘變:“好陰毒的人!"他知道司徒笑這樣一來這誤會便更難解釋了。

雲錚果然縱聲狂笑道:“好呀!鐵中棠你縱想狡辯怎奈司徒笑卻已替你承認了你還要怎樣?”

鐵中棠一步竄到司徒笑面前。

司徒笑微笑道:“事到如今你還騙他作甚?”

他微笑一招手白星武、黑星天、潘乘風立刻便又四下現身司徒笑介面笑道:“反正這裡都是咱們的人你怕他作甚?”

白星武介面笑道:“只要將他殺了滅口世上便無人知道你的行徑了你還是一樣能到大旗門臥底的。”

鐵中棠盛怒之下滿腹冤氣。他自知此刻自己已是百口難辯是以咬緊牙關絕不開口。

雲錚雙拳緊握目光四下流轉突然嘶聲狂喊:“鐵中棠告訴你我縱然拼了性命也要逃出這裡!”

黑星天冷冷笑道:“大旗弟子也會逃麼?”

雲錚目毗盡裂望著鐵中棠嘶聲道:“我要逃出只因為我要將他叛師的醜行宣揚給天下武林中人知道。”

語聲未了身形急起向白星武撲了過去。

司徒笑立刻遙遙向白星武打個了眼色白星武也微微以目示意——就在這剎那之間雲錚已揮拳撲來。

他一心突圍拳勢自是凌厲無儔左拳當胸護身右拳直搗白星武胸脅拳還未到剛勁的拳風已震起對方衣袂。

白星武掌勢斜引急劃腕脈。

哪知雲錚右掌竟是虛招招式到了半途左拳突然自右肘之下翻轉"石破天驚"猛撞白星武下顎。

白星武似乎未料及他變招如此之奇詭迅急神色微亂之間雲錚雙足已接連飛起上下三招宛如一式。

足風拳影間白星武身子斜斜衝出數步似乎著了雲錚一掌立足不穩只得讓開了雲錚的去路。

兩人動招不過是霎眼間事雲錚志在突圍也不願戀戰身子凌空急轉閃電般飛掠而去。

司徒笑、黑星天齊聲喝道:“追!哪裡逃!"但身子卻仍緊挾著鐵中棠腳下更未移動半步。

白星武哈哈一笑道:“小弟這詐敗賣招不知裝得可還像麼?”

司徒笑撫掌道:“當真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白星武道:“不過那廝招式也委實凌厲!”

司徒笑截口笑道:“無論他怎麼凌厲的招式難道還真的能在三招之中便衝出白兄的拳網麼?”

三人相對大笑笑聲充滿了得意之情。

司徒笑回過頭來望著鐵中棠道:“你可知道在下等為何不殺死雲錚而故意放他逃走?”

鐵中棠道:“你存心挑撥我弟兄兩人。”

司徒笑仰天狂笑道:“對了我此番放了他出去便猶如為你製造了個最大的仇人他一生一世都不會放過你。”

鐵中棠心頭一陣黯然口中卻厲喝道:“我與他誼屬同門情如手足縱有誤會也解釋得開的。”

司徒笑陰惻惻笑道:“真的麼?他連你說話都不願聽一心只想殺了你這個叛徒這誤會是再也解釋不開的了。”

鐵中棠胸中怨氣淤積忍不住大喝道:“惡徒你……”

司徒笑截口笑道:“不錯我是個惡徒但若論今後狂江湖中的名聲只怕我要比你好得多了。”

司徒笑道:“鐵兄你此刻已成了大旗門的叛徒不但雲錚要殺你你們中師長要將你明正門規便是那些自命俠義的江湖中人只怕也不肯放過你你此刻已四面楚歌在武林中已無法混了鐵兄你想必也知道的。”

鐵中棠道:“縱然如此也與你無關!”

司徒笑冷冷笑道:“兄臺須得放明白點以兄臺目前所處的情況只有與我等同盟還可有生存之機會否則……”

鐵中棠道:“否則怎樣?”

司徒笑哈哈笑道:“否則怎樣兄臺自己還不知道?”

黑星天介面笑道:“兄臺還是將自死神寶窟得來的珠寶取來與我兄弟共創一番事業遠比在大旗門下受氣好得多了!”

白星武道:“你我此刻最好還是讓鐵兄多考慮考慮!”

潘乘風大笑道:“極是極是你我此刻最好還是先回李府大廳用些酒菜什麼事再從長計議。”

他四人你一句我一言當真使盡了威逼利誘之能事。但鐵中棠目光反而變得冰冰冷冷沒有絲毫表情。誰也猜不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司徒笑手臂輕輕搭上鐵中棠肩頭含笑道:“兄臺走吧!”

鐵中棠不置可否茫然隨著他四人走出了樹林走向靜臥在那沉沉夜色中的古老莊院。

莊門前有條窈窕的人影輕輕一閃彷彿是溫黛黛正倚立在門前觀望著外面的動靜。

司徒笑手指著那條人影微微笑道:“你我自己人了什麼事小弟都不願再隱瞞兄臺兄臺可知道這位溫黛黛是誰麼?”

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溫黛黛本是小妾但兄臺若是真的屬意於她小弟立時便可與她一刀兩斷!”

說話間溫黛黛已自門前的陰影衝了出來見到鐵中棠與司徒笑並肩而來而且彷彿談笑甚歡她便立刻頓住腳步呆在鐵中棠面前連已說到嘴邊的一句話都噎在喉間說不出來了。

司徒笑哈哈笑道:“溫黛黛今後鐵兄已與我是一家人了你儘管當著我面與他親熱也無關係。”

溫黛黛抬頭呆望著鐵中棠。

鐵中棠目光仍是毫無表情溫黛黛突然雙手掩面痛哭著狂奔而入她身上的衣衫在夜色中看來有如水波一般。

司徒笑仰天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她居然真的對鐵兄生出了情感這當真是可喜可賀之事啊。”

笑聲雖豪放但其中卻已充滿了嫉妒之意。

要知他並非對溫黛黛仍是喜愛只是不願被溫黛黛拋棄更不能忍受眼看溫黛黛愛上別人。

只是他主動的拋棄了溫黛黛他便不會有任何痛苦——這便是男人的自私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被女子拋棄的痛苦卻甚是喜歡將這種痛苦讓女人去接受——欣賞別人的痛苦在某些人眼中是一種享受。

笑聲中莊院裡已燃起了燈火。李洛陽、李劍白父子兩人搶步而出。

霹靂火、海大少緊緊跟在他們身後人人俱是神情緊張手持利刃顯然還不知道外面的圍困已經解除了。

李洛陽目光轉處見到司徒笑等人的悠閒神情不覺呆了一呆道:“兄臺們都沒有事麼?”

司徒笑朗聲笑道:“有了我們這位鐵兄自然無事了。”

李洛陽道:“九子鬼母呢?”

司徒笑道:“此刻只怕已在半里之外了。”

李洛陽緊張的神色立刻鬆弛下來但目光卻更是明銳帶著明顯的詢問之意在司徒笑與鐵中棠面上掃動顯然期望能聽到事情的經過——司徒笑卻故意閃爍其詞鐵中棠更彷彿突然啞了似的不肯說出半個字來。

只有白星武微微笑道:“九子鬼母她肯放這個交情其中自有原因反正人已走了李兄又何苦追問。”

李洛陽果然不再追問但對鐵中棠的身份來歷不禁更加深了幾分懷疑雙眉暗皺揖客人廳。

死寂的李宅瞬息間便恢復了生氣——所有被死亡陰影壓制著的感情此刻都奔放流露出來。

悲哀與憐憫在這許多種流露的情感中最是明顯——在死亡與恐懼中時人們的情感大都會變為麻木而此刻大家卻都不禁開始為死去的同伴者悲哀也開始對自己的生命與財產珍惜起來。

這種世家巨宅的活動之力是異常驚人的不到半晌屍身便都已收殮所需的食物也都購來甚至連那扇滿濺鮮血的大門此刻也都恢復了原有的光澤——只有逝去的生命是永遠回不來的了。

司徒笑、黑星天、自星武寸步不離的跟著鐵中棠。

天殺星海大少目光如鷹緊盯著潘乘風。

霹靂火揹負雙手忽而站起忽而坐下李洛陽父子雖在四下奔走忙碌但眉宇間也顯然仍是心事重重。

海大少突然冷笑一聲道:“有些人看來雖然聰明其實卻最是愚蠢本來該悄悄走了此刻卻偏偏還要留在這裡。”

潘乘風故意轉過頭去生像沒有聽到。

霹靂火卻忍不住問道:“兄臺說的是誰?”

海大少厲聲道:“戰事雖已過去但惹起這場禍事的罪魁禍俺還是不能讓他逍遙自在的。”

潘乘風面上僅是微微變色霹靂火卻已作色而起。

他目光大怒的望向黑、白雙星厲聲道:“不錯戰事過了咱們問的糾紛也要解決了!”

黑星天微微笑道:“你我自己兄弟有什麼話不好說?”

霹靂火大喝道:“先還我徒兒命來再說話!”

黑星天道:“此時此刻兄臺與我爭吵是要吃虧的。"含笑瞧了司徒笑一眼接道:“司徒兄你說是麼?”

司徒笑含笑道:“好像不錯。”

霹靂火變色道:“司徒兄你還幫著他?”

司徒笑微笑不答他面上幾乎終日都帶著那絲淡淡的笑容讓人永遠無法猜出他笑容中的含意。

霹靂火目光四掃彷彿是在求助但他的部下早已離去別的人更無心思來管這份閒事。

他暗中嘆息一聲既是失望又是憤怒忽見李洛陽大步行入道:“各位無論有何問題都請飽餐後再說。”

語聲微頓沉聲接道:“到那時在下也有幾句話要對各位說的。”

不多時廳中桌上便已擺上雖不豐美卻可飽餐的飯菜。此時此刻縱是好酒之徒也再無暇飲酒縱然心事再多也俱都放到一邊菜飯到了眼前暫且什麼都顧不得了立刻狼吞虎嚥起來——

亙古以來飢餓便是人類最大的敵人再大的英雄也不能抵抗。

大廳中一片咀嚼之聲過了半晌黑星天突然放下碗筷脫口叫道:“不好!"面上也變了顏色。

司徒笑側身讓開了被他碗筷濺出的湯汁道:“什麼事?”

黑星天道:“這桌上少了一人吃飯!”

李洛陽皺眉道:“是麼……哦"望了鐵中棠一眼回道:“劍白你怎麼不請那位……那位夫人前來……”

話未說完黑星天已飛奔而出。

海大少眉尖微剔嘎聲道:“這倒怪了人家的妻兒不來吃飯他倒先著急起來這豈非是皇帝不急倒急死了太監。”

哪知他言猶未了白星武也跟著飛身而出。

司徒笑雖較沉穩仍然端坐未動但面上亦己動容。

他三人自是生怕溫黛黛席捲珠寶而逃而霹靂火、海大少等人始終被矇在鼓裡見了他三人驚慌之色俱不禁大奇。

司徒笑乾咳一聲附耳向鐵中棠道:“鐵兄那筆寶藏兄臺可是全都帶在身邊?”

鐵中棠默然良久才冷冷的說道:“如果是你你會放在哪裡?天下可有任何比自己身側更安全之處?”

司徒笑怔了怔輕輕頓足道:“這可真是大事不好了!"匆匆回身似乎也要趕去但身子轉了一半又縮足而回。

鐵中棠道:“我已無處可去你根本不必守住我。”

司徒笑與潘乘風打了個眼色終於扭轉身子一掠而出要知他三人全心都貫注在那批珠寶上別的事就都覺得不太重要了。

李洛陽、海大少等人面面相覷霹靂火拍案大罵道:“他三人到底在弄什麼玄虛真把老夫給悶死了!”

鐵中棠道:“悶死了你不追去看看?”

霹靂火道:“正是老夫正該追去看看!”

海大少也情不自禁跟了出去。

鐵中棠忽然長嘆一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那些珠寶眼見就要惹幾條人命了!”

李洛陽面色微變霍然長身而起沉聲道:“老夫這裡死人已葬得夠多了絕不容再有兇殺之事生劍白隨我去看看!”

語聲未了他身子已步出廳外。

李劍白瞧了鐵中棠、潘乘風兩眼匆匆隨之而出在門外低低囑咐了幾句大約是教院中的人留意著他兩人的動靜。

於是廳中就只剩下鐵中棠與潘乘風兩人。

鐵中棠道:“他們可是命你來監視我的?”

潘乘風道:“在下只是在此陪伴兄臺而已。”

鐵中棠道:“你此刻只管為他們賣力等到別人定要除去你這罪魁禍時便無人為你賣力了。”

潘乘風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見得。"他顯然已與黑、白等人有了默契是以神色頗為安定。

鐵中棠沉聲道:“還有你莫忘了九子鬼母還在時時刻刻的等著你你也莫忘了我還有令九子鬼母撒手而退的力量。”

潘乘風垂沉吟不語但面上卻已聳然動容過了半晌忽然抬起頭來道:“你要我怎麼樣?先說來聽聽。”

鐵中棠緩緩道:“你若肯與我合作不但此後永無生命之虞還可乘機名利雙收。”

潘乘風道:“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事麼要我如何去做?”

鐵中棠道:“你只要戴起我重金買來幾可亂真的人皮面具穿起我這身衣服別的事都可以隨機應變了。”

潘乘風瞠目:“這算做什麼?”

鐵中棠道:“你身材與我九分相似只要說出理由不願脫下面具他們萬萬認不出你。”

潘乘風道:“身材縱相似但口音……”

鐵中棠微笑道:“我此刻說話的口音也是偽裝出來的人人俱可偽裝何況我素來不喜多語你也該儘量閉緊嘴。”

潘乘風冷笑道:“我假扮你的模樣瞞過了他們的耳目你好處多了我卻未見有何好處。”

鐵中棠道:“如何沒有好處你若扮成我潘乘風便不見了要尋仇的人到哪裡找潘乘風去?”

潘乘風沉吟道:“可還有什麼好處?”

鐵中棠道:“你扮成了鐵中棠他們要利用鐵中棠你自可乘機混水摸魚這一類的事相信你一定熟悉得很。”

潘乘風嘴角終於綻開了笑容。

鐵中棠道:“在這一段時間中你還可探出許多秘密不但你可威脅他們而且還可以向我要些好處。”

潘乘風雖未言語但瞧他的笑容顯已更是心動。

鐵中棠道:“此事原則如此但運用之妙卻是千變萬化閣下心智靈巧想來也不必我再多加解釋了。”

潘乘風道:“此事這樣下去何時才是結局?”

鐵中棠道:“只要你不洩露我的機密、事情告一段落時我自會出來收手你便可脫身了。”

潘乘風想來想去只覺此事對自己實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於對別人有多少害處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院落中雖有大漢在巡邏但多日驚恐餓渴倦累後已經飽餐了一頓自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鐵中棠一眼掃過立刻拉著潘乘風轉到屏風背後。

一陣衣履悉索之聲恢復了本來面目的鐵中棠便和個"奇異的老人"潘乘風走出了屏風。

潘乘風嘶啞著喉嚨道:“學得像嗎?”

鐵中棠微微一笑道:“聲音再低沉些別人就更無法分辨了。"經過許多天易容之後他黝黑光潤的膚色已顯得有些蒼白乾枯。

潘乘風整了整衣衫悄聲道:“此後你我如何聯絡?”

鐵中棠道:“以 化身 兩字為信以七角星為暗記隨時隨地都可以互傳聲息。”

潘乘風道:“好!你可以走了。”

鐵中棠笑了笑搖了搖頭潘乘風第一次真正見到他的笑容心頭不覺一震在這線條明朗、塑像般的英俊面容上實在有種不可抗拒的魅力:“我是個男子見了這笑容尚不禁心絃為之震動若是換了女子更不知要怎樣了。”

鐵中棠取了塊碎骨颼的彈出窗外口中道:“我暫時還要留在這裡!"身子已輕輕的向屋頂承梁竄了上去。

這珠寶世家的房舍建築是古老而巨大的承梁上足夠十個人隱藏起身形而絕不會被人現。

潘乘風心裡正在奇怪為何他還不離去但他卻已被這少年迅奇詭的舉動機智靈敏的頭腦所懾服只是靜靜的坐了下來眼見院中的家丁壯漢被那碎骨所帶起的風聲所驚動四下搜尋起來。

剎那之間但聞衣袂帶風之聲颼然微響。

黑星天、白星武面帶惶急如飛躍了進來兩人一起掠到潘乘風面前厲叱道:“溫黛黛到哪裡去了?”

承梁上的鐵中棠偷眼下望見到黑、白兩人已毫無疑問的將潘乘風當做自己心頭不覺暗喜。

但是他聽到溫黛黛果然己走了心裡卻也不禁有些驚奇。

潘乘風木然搖了搖頭道:“他走了麼?”

黑星天厲聲道:“你難道沒有和她約好?”

潘乘風冷冷道:“為何我要和她約好?"他啞起喉嚨壓低聲音說話的口音果然與鐵中棠假冒的聲音極似。

這道理正如所有戲臺上飾演同一角色戲於的道白聽來都有幾分相似。

黑星天跺足恨聲道:“你可知道你所有值錢的珍寶都已被那賤人捲逃了麼?你為何不著急?”

潘乘風道:“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我為何要著急。”

黑星天面上殺機突現大怒道:“你可知道那些珍寶本已屬於我的都是你這廝壞我的大事!”

他急怒之下便待驟下殺手司徒笑卻已趕來他搜尋得較為仔細是以回來得遲些此刻見了黑星天的神色知道黑星天失財心痛連忙悄悄將他拉到一邊悄然道:“溫黛黛縱然帶珍寶走了這姓鐵的若是投效了你我卻是個無價之寶黑兄怎麼可傷他!”

黑星天呆了半晌哈哈一笑道:“小弟只不過在為鐵兄心疼而已好生生的珍寶都被那賤人拐走了!”

司徒笑冷冷道:“她走不了的小弟擔保為鐵兄尋回。"目光轉處忽然變色道:“潘乘風哪裡去了?”

“潘乘風"道:“走了!”

海大少恰巧回來厲喝道:“他到哪裡去了?”

“潘乘風"道:“各位未曾要我看守著他他到哪裡去了我怎會知道?”

司徒笑皺眉強笑道:“在下只覺這廝有些奇怪為何……”

黑星天變色介面道:“聞道這廝最善勾引婦人女子溫黛黛那賤人莫非就是被他勾引了是以兩人雙雙逃走。”

司徒笑冷笑道:“溫黛黛雖然淫蕩卻還看不上潘乘風那種卑賤無恥之徒黑兄自管放心好了。”

“潘乘風"聽得他當著自己的面辱罵自己自己卻還開口不得心中憋著滿腹怨氣面上卻還只得頷同意咯咯笑道:“罵得好!罵得好!”

天殺星海大少怒罵道:“這廝想必知道俺饒不了他是以偷偷溜了好小子俺上天入地也要尋你回來!”

此人當真是烈火般的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話未說完雙拳一揖竟真的飛身而去。

司徒笑道:“黑夜之中那賤人必定走不甚遠你我此刻追去八成是追得上的。”

黑星天道:“正該如此!”

司徒笑注目著"潘乘風"道:“不知鐵兄意下如何?”

“潘乘風"緩緩站了起來道:“合則兩利不合兩敗……”

司徒笑大喜道:“鐵兄果然是人間奇才明辨事理黑兄、白兄事不宜遲你我此刻便該向主人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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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本未攜帶行裝果然立刻便向主人告辭。李洛陽口中雖在挽留但挽留顯然並不熱切。

承梁上的鐵中棠俯下望只見李洛陽走進來呆立了半晌拖起沉重的腳步吹熄了四下的燈火。

於是空廣的廳堂只剩了一盞孤燈昏黃黯淡的燈光映著他頎長寂寞的身形風吹燈搖倍覺淒涼。

然� ��他舉起燈走下了廳前的石階孤燈在夜色中漸漸退去本來昏黯的燈火變得只剩下一點昏影。

於是所有的爭吵、鬨笑、嘰嘲、交易……暫時都被黑暗所吞而大廳中終於只剩下空白的黑暗暗黑的寂寞。

全身浸沒在黑暗中的鐵中棠望著這孤獨的老人遠去心裡也不覺感到些許遲暮的惆悵。

在黑暗中靜候了半晌聽得所有的聲息都已消寂然後他便悄悄躍下承梁掠出窗戶。

他在深深夜色下的屋脊上狸貓般的移動著身形目光卻像兀鷹一般在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中搜尋。

夜更深了他仍在等待仍在搜尋但誰也不知道他搜尋與等待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終於遠處一個陰暗的角落中樹叢裡有了輕微的響動響動雖輕但鐵中棠卻絕不肯放過。

一條人影悄悄自陰暗的樹叢中探出頭來機警的四下觀望著。

四下絕無警兆鐵中棠更不曾出任何聲音。

這人望了半晌終於現出了身子滿身黑布、黑絹包頭只有眼波在夜色中閃閃光。

鐵中棠屏息而望終於辨清了這人影便是溫黛黛。

她左手提個箱子右手挽著只麻袋沿著牆根走了幾步又停下身子留意傾聽。

鐵中棠暗中冷笑:“溫黛黛你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逃不了的便索性等在這裡。”

溫黛黛身形一長輕煙般向鐵中棠存身的屋脊竄了上來伏在屋瓦上輕輕喘息著。

鐵中棠早已選了個最最隱秘的地勢是以他能瞧得見溫黛黛的每一個舉動溫黛黛卻瞧不見他。

她喘息漸漸平靜仰面將麻袋縛在背上又緊了緊包頭的黑布束腰的絹帶以及足下的綁腿。

鐵中棠悄悄移動下身子雙臂已貫滿真氣準備隨時出手一擊便可將溫黛黛擒在掌下。

溫黛黛收拾好了竟四肢鬆懈的躺在瓦上凝目望著蒼穹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心事。

她目光忽而幽怨忽而憤怒忽然喃喃自語道:“司徒笑你破壞了我和他我絕對饒不了你!”

這句話本未說完說到大半時她便忽然警覺住口但鐵中棠是何等人物自然中已聽出她言下之意。

他算準溫黛黛絕不敢即時逃走是以也等在這裡將她捉住甚至將她殺死取回自己的珠寶。

但在這剎那間他卻突然改變了心意。

“這裡只是全部寶藏十份中的一份本屬我名下我何不將這些珍寶就暫時給她讓她以這份珍寶來與司徒笑等人作對以她的聰明與潑辣再加以她的美色豈非又是個司徒笑的大敵。”

原來他早已將寶藏分作十份其中三份他已作了神秘的用途——這是他深藏的秘密除了他誰也不知道。

另兩份他給雲錚讓雲錚支配作復仇之用水靈光也有兩份;她守護著寶藏陪伴著那殘廢而寂寞的老人這是她應得的。

腹中懷有雲家骨血的冷青萍鐵中棠也為她留下一份還有一份他要留給救了自己與雲錚性命的趙奇剛。

剩下的一份才是他自己留給自己的但此刻他為了復仇的大局又毫無留戀的交給了溫黛黛。

剎那之間他便由富可強國變為赤貧但是他心中卻但坦蕩蕩絲毫不覺難受與惋惜。

溫黛黛終於翻身掠起女子永遠都比男子有更大的忍耐與抵抗之力她此刻雖覺飢疲虛弱但身法仍極輕巧。一忽兒她已掠出莊院掠入叢林。

鐵中棠遙遙跟在她身後他雖然毫無吝惜的將那一份巨大的財寶交給了她同時也交給她一份重大的任務。

此時他便要看看她是否有所作為?是否擔得起這份擔子?

入林已深溫黛黛才放緩腳步歇了口氣她方待倚著樹幹歇息一陣哪知樹上突然墜下了一條人影直挺挺的落到她面前嘻嘻一笑。

溫黛黛大驚之下面上立刻變了顏色。

這條人影左手提著包袱包內碧光閃閃滿面嘻皮笑臉的神情望著她不住痴笑。

溫黛黛定了定神才看清這人影竟是九子鬼母門下的那跛足童子不禁脫口道:“你們不是都走了麼?你為何還在這裡?”

跛足童子嘻嘻一笑指了指手中包袱道:“他們都走了我是回來收取掛在樹上的碧磷珠的。”

溫黛黛深深呼了口氣道:“收了碧磷珠就該回去了還耽在這裡不怕你師父找你麼?”

跛足童子眼睛盯著她豐滿的胸膛只管痴痴的笑。

溫黛黛笑"啐"了一口道:“小鬼你今年多大了?”

跛足童子道:“十四。”

溫黛黛咯咯笑道:“十四歲就會看女人是誰教你的?”

跛足童子伸出袖子擦了擦鼻子嘻嘻笑道:“好看的女孩子人人都要看的還用得著教麼?”

溫黛黛笑道:“聽說你有許多漂亮的師姐你應該回去看她們呀為什麼還在這裡擋路?”

跛足童子一本正經的輕嘆道:“我的師姐雖多她們卻還都是小孩子還不是真正的女人。”

溫黛黛笑道:“我是真正的女人嗎?”

跛足童子乘機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拍掌道:“貨真價實半分不假是個標標準準、地地道道的女人!”

溫黛黛已笑得彎下腰去道:“看不出你年紀雖小倒還有幾分眼光只可惜實在大小了些。”

跛足童子瞪起眼睛大聲道:“誰說我小我年紀雖然只有十四可是和二十四的人絕沒有什麼兩樣?”

溫黛黛嬌笑著伸手摸了摸他面頰道:“等你二十四的時候我就老了還是現在多看看吧!”

跛足童子道:“正是要多看看。”

果然歪起了頭上上下下看個不停。

後面暗林中的鐵中棠見了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跛足童子固然是刁鑽古怪人小鬼大溫黛黛這種半吊子的脾氣更是令人啼笑皆非。

跛足童子瞧了半晌忽然輕嘆道:“可惜你嫌我大小了否則我一定要你嫁給我。”

溫黛黛忍住笑道:“正是因為你大小了否則我一定嫁給你。”

跛足童子大聲道:“真的麼?”

溫黛黛道:“真的!”

跛足童子呆了半晌突然長長的嘆了一聲搖頭道:“恨不相逢長大時唉我還有什麼話說!”

溫黛黛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花枝亂顫的笑了許久道:“你看夠了麼讓我走吧!”

跛足童子嘆息著點了點頭緩緩轉身又回過頭來道:“我方才看到了你那位雲公子了。”

溫黛黛面色微變脫口道:“他在哪裡?”

跛足童子道:“你要我帶你去看他?”

溫黛黛道:“你知道他此刻在哪裡?”

跛足童子道:“自然知道!”

溫黛黛眼波轉動道:“你要帶我去?”

跛足童子卻又皺起眉頭道:“這個……但是……”

溫黛黛笑罵道:“但是什麼?明明是你自己要帶我去的難道你此刻又不敢了?真丟人!”

跛足童子挺起胸膛道:“我為什麼不敢帶你去只要你肯讓我親一下我們馬上就走。”

溫黛黛不禁又笑得彎下腰去指著他咯咯笑道:“小鬼……小鬼你……"她笑得直喘氣話也說不出了。

跛足童子板起面孔道:“笑什麼?不肯就算了。”

溫黛黛嬌笑道:“好吧姐姐我就讓你親一下。”

跛足童子大喜道:“真的麼?”

溫黛黛半合起眼睛將面頰湊了過去笑道:“來呀!”

跛足童子突然斂去笑容放下包袱深深呼出口氣張開雙臂狠狠的一把抱住了溫黛黛。

溫黛黛邊笑邊喘著氣道:“小鬼!輕些……輕些……哎喲你……"突然一把推開了他面上已變得紅紅的。

暗林中的鐵中棠不禁嘆息忖道:“這溫黛黛當真是個絕代尤物連童子都被她打動了心。”

他不知越是初解情竇的童子便越是渴慕溫黛黛這種渾身都散著熱力的成熟婦人。

跛足童子踉蹌後退了幾步呆立在地上兩眼空空闊闊的望著遠天彷彿突然痴呆了一樣。

溫黛黛卻在輕輕整理著散亂的鬢。

突聽那跛足童子大笑一聲飛躍而起凌空翻了幾個筋斗大喊道:“我親了她她好香喲!"”

溫黛黛笑罵道:“小鬼你瘋了麼!”

跛足童子又笑又跳道:“瘋了瘋了完全瘋了!”

溫黛黛道:“你若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再讓你親一下。”

跛足童子突又呆住訥訥道:“真的?”

溫黛黛柔聲笑道:“小弟弟姐姐怎會騙你?”

跛足童子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大喊道:“決說快說你肯讓我再親一下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溫黛黛道:“你要答應帶我去到那裡後你自己卻不能進去此後也永遠不許告訴別人。”

跛足童子道:“比這再難十倍的事我也答應。”

溫黛黛嬌笑道:“乖孩子……"走了過去輕輕抱起了他在他生著雀斑的臉上接連親了好幾下。

等到溫黛黛鬆開了手跛足童子突然"卜通"一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溫黛黛驚呼道:“你怎樣了?”

哪知她話未說完那跛足童子已又直挺挺跳了起來翻著筋斗笑道:“三個月裡我若是洗了臉我就是王八蛋。”

溫黛黛咯咯笑道:“三個月不洗臉要臭死了。”

跛足童子大聲道:“說不洗就不洗。"提起包袱帶起溫黛黛的臂膀道:“走吧!”

鐵中棠暗中旁觀心中又驚又怒:“這賤人還要去尋二弟作什?莫非她還想害他。她既已與司徒笑分手想來不致再害二弟但二弟對她一往情深此番她若是去了以二弟的性情說不定又會舊情復她縱不再加害二弟但以她這種禍水般的性情遲早都要傷二弟的心何況……”

這時跛足童子已拉著溫黛黛走了。

鐵中棠斷然決定:“此事我絕不能袖手。"立刻追蹤而出。

那跛足童子拉著溫黛黛飛掠在林間走的並非入城的方向道路越來越見荒僻。

走了約莫半里之遙跛足童子才停住腳步。

溫黛黛道:“已經到了?”

跛足童子呆呆的點了點頭道:“決到了。”

溫黛黛轉目四望此處一片荒野遠遠只有幾叢樹林卻望不見人家不禁皺眉道:“在哪裡?”

跛足童子道:“前面。”

溫黛黛道:“還在前面為何不走了?”

跛足童子怔了半晌忽然長嘆道:“你此番走了我就不知能不能再見得著你了?”

溫黛黛笑道:“傻孩子不要說呆話我又不會死的你自然能夠再見得著我。”

跛足童子搖了搖頭道:“縱然能夠再見著你卻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了。”

溫黛黛輕輕道:“你若要見我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

跛足童子大喜道:“你無論住到哪裡都肯告訴我麼?”

溫黛黛輕笑著點了點頭道:“乖弟弟姐姐無論住到哪裡都會告訴你來笑一下給姐姐看。”

跛足童子果然嘻嘻一笑振起精神道:“走吧!”

哪知溫黛黛卻搖了搖頭道:“再等一會。”

跛足童子眨了眨眼睛奇道:“你真奇怪……”

溫黛黛輕嘆道:“你奇怪麼?告訴你姐姐本就是個奇怪的人又奇怪又寂寞又痛苦……”

她抬起頭幽幽的望著天上。

跛足童子嘆道:“你那麼漂亮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喜歡你你怎麼還會寂寞呢?我真不懂。”

溫黛黛道:“喜歡我的人我都討厭我喜歡的人都不喜歡我我怎麼會不寂寞呢?所以我就要想盡各種辦法來解除寂寞。”

跛足童子道:“雲公子他很喜歡你呀!”

溫黛黛搖頭道:“不是他。”

跛足童子奇道:“是誰?”

溫黛黛默然半晌勉強笑道:“不要再提了我此刻非但再也不喜歡他而且還恨得他要死。”

跛足童子大聲道:“不要緊還有我喜歡你。”

溫黛黛笑道:“我也喜歡你所以我現在才要多陪你一會兒你是我平生第二個喜歡的男人。

跛足童子眼睛一亮道:“真的?”

溫黛黛又輕輕摸了摸他的面頰柔聲道:“但你只是個孩子我卻已快老了我只能像弟弟一樣的喜歡你知道麼?”

跛足童子痴痴的點了點頭突然大聲道:“不管怎樣等我長大了你若還沒有嫁人就一定要你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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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與溫黛黛說話拉起她的袖子放足狂奔而去。

鐵中棠在暗影中木立半晌暗問自己:“她真的是這麼奇怪麼?"抬眼望去他兩人已竄入叢林。

鐵中棠不再遲疑飛掠而去。(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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