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第二天, 蕭未辛真的帶遊舒出門賞楓去了,留下皇宮的一大堆爛攤子讓蕭未深自己解決。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還有三個月又要過年了。”遊舒抬眼看著山下漫山遍野的紅色,不禁感嘆起來。

蕭未辛同他並肩一起坐在山頂的亭子中, 默默地為他披上斗篷, “此處風大。”

兩人在一起看了會風景, 蕭未辛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去看遊舒:“說起來,小舒是不是還欠了我一句話?”

“什麼話?”遊舒一臉茫然。

蕭未辛揚唇一笑, 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那時你說不能確認自己的心意, 想與我試一試, 如今已有小半年了,小舒對我可還滿意?”

遊舒聽了他的話, 不自覺的紅了耳朵,輕咳一聲, 故作淡定的說:“滿意。”

“既然滿意, 那與我還要繼續試下去嗎?”蕭未辛故意逗他,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小舒面紅耳赤的模樣,心思果真壞透了。

遊舒很想繼續裝淡定,他當然知道蕭未辛是存心逗他玩,可有些話就是真的說不出口。

“一直以來, 小舒都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可惜我卻還不知道小舒的心意。”蕭未辛有些惆悵, “莫非我不值得嗎?”

遊舒頭皮都發麻起來, 他就知道這傢伙在這等著自己,“我的心意,你難道真的不知?”

“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蕭未辛笑意盈盈, 眼裡似乎盛滿了山下遍野的紅楓,山風徐徐吹起他落在肩上的長髮,而他單手撐在額前似笑非笑的看著遊舒,芝蘭毓秀英俊倜儻,只一個眼神就可以讓無數女子為他傾倒。

遊舒暗道此人卑鄙,明知自己對他外貌毫無抵抗力,卻偏偏故意的誘惑他。

唉。

遊舒唾棄自己的膚淺,“不試了。”

“以後……就、就這麼過日子吧。”

蕭未辛輕笑出聲,在一片靜謐的山野間驚起幾隻飛鳥,“這可是小舒說的,不許反悔。”

“民間說的一起過日子,便是夫妻之意,既然咱們也要一起過日子,那小舒與我也算是夫妻了。”

遊舒耳朵動了動,到底沒有去爭辯到底誰夫誰妻的事,反正影衛營上下都以為他才是上頭的那個,不吃虧。

天下美景千萬,端看與誰同看,遊舒覺得,只要是跟蕭未辛一起,哪怕就是簡單的坐在自家門廊下看雨也是美好的事,更何況在他眼裡,即便楓葉開得再紅火豔麗,也不如蕭未辛半分靈秀。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在山上慢悠悠的過了三天,遊舒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第四天的時候,蕭未辛就帶著他往山下走,他看著還有些戀戀不捨的遊舒說:“若是實在喜歡,明年這個時候我還帶你來。”

遊舒輕輕地應了一聲,卻知道這個承諾估計是實現不了了。明年今日他必然已經登上了那個位子,到時黃袍加身重重宮門隔絕在外,哪還有這樣的機會能出來閒看落花?

但他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怕煞風景。

回了京城,剛到王府祁寒就跑來,“王爺,宮裡前日傳話來了,一切正如您所料。”

“皇上急著召見您。”

“屬下按著您的吩咐,只說您身子不適上山齋戒養病去了。”

“王爺,是否要備車即刻入宮?”

蕭未辛點了點頭,給遊舒倒了杯茶,“不急,先晾晾他。”

“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他哪裡狠得下心來做事。”

“你先下去備著車馬,等我訊息。”

祁寒得令,恭敬地退出了屋子。

“蕭未深此刻恐怕寢食難安吧?”遊舒忍不住嘲諷,“他一氣之下殺了夏懷章,夏茂安沒了兒子,他必定怕他現在就下手弄死他,吃睡難安。”

蕭未辛低頭吹了吹杯子裡的茶葉,“他那人一向平庸愚蠢,卻總是以為自己天資聰慧,這一衝動之下是徹底撕破了臉,他自知命不久矣,只能來找我。”

“那他是找錯人了。”遊舒打趣他,“真正的狼在這呢。”

蕭未辛眼裡有一絲笑意,低頭在他臉側狠狠地親了一口:“知我者,小舒。”

“陪你用完膳,明日我再入宮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蕭未辛在家裡吃完早飯後才慢悠悠的坐上馬車離開,遊舒閒著無聊又去看小月兒,卻見小月兒正皺著眉不知在苦惱什麼。

“怎麼了?”遊舒坐著輪椅自己小心地一點點挪過去,拒絕了想要幫忙的小丫鬟。

小月兒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他,這才小心地松了口氣:“是遊哥哥啊。”

她很少有這樣情緒低落的時候,遊舒有些擔心:“你看起來好像不開心,跟我說說?”

小月兒是很信任他的,坐在遊舒腳邊從懷裡拿出一個手帕來,開啟後遞給他看,裡頭包著的是一對鐲子,碧綠通透沒有一絲雜紋,在日頭下看著格外晶瑩剔透,一看就是上等的玉料做的。

“哪來的?”遊舒驚訝,這東西比蕭未辛送他的墜子看起來還要好,絕不是小月兒的月錢可以買到的東西。

小月兒揪著自己的裙襬,小聲的回道:“是、是秦王殿下送的。”

“前幾日你們都不在家,他來看我,就、就送了此物給我。”

遊舒一邊看著手裡的這對鐲子,一邊又看著小月兒通紅的臉頰,心裡就有數了。在古代,一個男人送鐲子給女孩,其中是什麼寓意不言而喻,不會有別的意思。

“那你是怎麼想的?”

小月兒搖了搖頭,語氣有些低落:“我怎配收這樣好的東西?”

“可他不肯收回,硬是塞給我,我拿著它心裡惶恐,不知怎麼辦。”

遊舒把鐲子輕輕包好,又遞給小月兒,“他既然願意送你,就代表在他心裡,你是完全配得起它的,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小月兒拿著帕子眼裡都是恐懼,“遊哥哥,你知道的,我是從那樣的地方出來的,身份何等下|賤,我怎能……”

她說著說著,大大的圓眼睛盛滿了淚珠,忍著沒有落下來,哽咽著說:“莫說我原先是青樓女子,便真的是平民,那也是配不起一個王爺的。”

“哪怕是做妾,都汙了門楣。”

遊舒輕輕地摸了摸小月兒的頭,在她軟軟的髮鬢上沒過,輕聲問她:“所以,你對他也是喜歡的,是嗎?”

小月兒點了點頭,又搖頭:“秦王殿下那樣的英武少年誰不喜歡?”

“遊哥哥,你幫我想個法子把這東西退還給他吧。”

她的每一句話都讓遊舒動容,卻也心疼,“別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但這個請求我不能替你做。”

“你該自己去跟他說。”

“月兒,你現在已經不是青樓中人,不要把自己永遠禁錮在那個樓裡。秦王必然知道你的身世,他都沒有說什麼,你又何須在意這些?”

“即便你真的想要拒絕他,也該親自跟他說,有些事有些話,決不能讓中間人代傳,會壞事。”

遊舒溫柔的開解懵懂惶恐的少女,“你的賣身契早就被我燒了,只要我不說,永遠沒有外人知道你從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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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要不要退還給秦王,你自己考慮。”

小月兒含著淚怔怔的看著遊舒,伏在他的膝頭輕輕地哭起來。

看著她傷心的模樣,遊舒心裡很不是滋味。

雖然他在這個時代出身也算卑微,可他的內心始終覺得自己是現代人,從沒覺得自己與蕭未辛精神層次上有什麼高低區別,但小月兒是實打實的土著,在她心裡,也許身份階層跨越更難,她或許永遠無法正視自己曾經的出身,也未必能生出那樣的勇氣站出來。

遊舒本來不用管這樣的事,可小月兒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又像極了他的親妹妹,他當然也希望她以後過得幸福美滿,既然她與蕭未鳴是互相喜歡的,他也不妨試一試。

等蕭未辛回來了,與他商量商量再說。

而此刻的皇宮裡,蕭未辛剛剛落座,可坐在他上首處的蕭未深卻沒了往日的精神奕奕,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雙眼渾濁鬍子拉碴面如土色,仿若被人抽走了所有精神氣。

蕭未辛懂那種一下子沒了支撐力的感覺,那時聽到小舒身故的訊息時,他也這樣。

不過他可不會同情蕭未深,“皇兄……你千萬要保重龍體。”

蕭未深慢慢地抬起頭,眼裡一片死寂,盯著蕭未辛看了半晌,才木木的張口道:“七弟,朕該怎麼辦?”

“舅舅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蕭未辛眉間輕愁,起身往前走了兩步,把斜歪在龍椅上的蕭未深扶正坐好,嚴肅地說:“皇兄怎可如此頹喪?他一個丞相難道還敢對天子如何?”

“他、他養出來的狗東西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莫說殺他,就是殺了他全家都是應該的!”

“皇兄仁慈,放過了他全家,難道那夏茂安還敢有怨言?”

蕭未深苦笑搖頭:“你不懂,舅舅他豈是尋常臣子?他想要我的命,隨時都可以。”

“朕這龍椅,怕是做不久了。”

“那可未必。”蕭未辛冷聲說道,“皇兄,咱們都已經被逼到死路了。”

“事已至此,什麼補償都無意義,既然夏茂安要咱們死,難道咱們就坐以待斃?”

蕭未深抬頭看他,失落的說:“可咱們有什麼指望呢?”

“楊將軍現在連早朝都不肯上。”

蕭未辛低聲說:“你忘了,鎮北營還在我們手裡。”

“如今皇宮佈防在夏茂安手中,我們想法子把他們的人都殺光,換上咱們的人,難道夏茂安插了翅膀還敢逼宮?”

蕭未深心神一晃,似乎被蕭未辛的話打動了,“是了……與其等著舅舅來殺我,不如我先殺舅舅……”

“鎮北營還在我們手裡……”

蕭未辛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學著遊舒的習慣,無聲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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