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遊舒在別院裡養傷多日, 卻也不見蕭未辛把他放回去,他是個閒不住的人,那道箭傷實際並沒有給他造成很大傷害,這才半個多月他就覺得自己完全恢復了, 傷口結疤處只要沒有太大的動作已經不會再裂開, 讓它自己慢慢恢復就是了, 根本沒必要這麼小心。

晚上月亮漸漸升高,夜深人靜無語時,遊舒的小院子裡卻有些熱鬧。

因為他總也不回去, 影衛營裡的兄弟們多少是有些記掛的, 趁著月色偷偷來探視, 他們都知道這次他護衛王爺有功,但能被王爺如此重視的卻很少見, 也沒見王爺對其他影衛如此特殊。

影四還帶來果酒和花生米來,他比遊舒大了兩歲, 卻更加活潑愛玩, 吃喝玩樂就沒有他不在行的,拎著酒壇子夜探廂房,跟影五影六一起在外頭敲窗戶。

遊舒在屋裡本來在睡覺,聽到窗外熟悉的輕釦,聽出那是影衛營常用的暗號, 忙爬起來開窗, 影四幾個人就跟泥鰍一樣滑了進來。

初春的夜裡寒涼, 他們三人進來後帶了一身涼氣, 遊舒趕緊回身關好窗戶,小心地把桌上琉璃盞裡的蠟燭點上,原本漆黑的屋裡瞬間就被朦朧的亮光覆蓋。

影四轉頭環視了一圈遊舒的養傷的臥房, 羨慕的說:“這房子真大,比得上半個主子了。”

“王爺對你果真不一般。”

遊舒撓了撓頭,即使習慣了面癱的表情,在昏黃的燈下仍然能看出他的一點窘迫:“王爺許是因為我救了他。”

“你可算了吧。”影五翻白眼,“咱們哪個不是出生入死殺戮場裡出來的?影首大人培養咱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護著王爺?”

“若單論這個,咱們這裡的兄弟怎麼沒這個待遇?”

影六忙不迭的跟著點頭,“就是就是。”

遊舒被他們捧得差點飄起來,可又想起自己前陣子恃寵而驕的事,忙又低聲說:“別瞎說,我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影四坐在燈下剝著花生往嘴裡扔,忽然又說:“說起來,影首大人近來讓我跟蹤吏部的那個李大人嗎?你們一定不知道他的驚天秘聞!”

影四是影衛營裡最八卦且消息靈通的那個,他偶爾會跟遊舒幾個分享一下自己打探來的東西,只要不涉及洩密的地方,會挑些無傷大雅的說。

“什麼秘聞?”看他這個臉色,遊舒也難免有些好奇。

影四把花生嚼完,又說:“那個李大人,看著跟個正人君子一樣在外頭不近人情,原來私底下也是個老色鬼!他府裡的那些小丫頭有點姿色的都逃不過去,我瞅著他還不如夏丞相的那個兒子呢,起碼人家不虛偽。”

“據說他弄大了幾個丫鬟的肚子,卻又懼怕夫人孃家。”影四又說,“他夫人與丞相夫人不是姐妹關係嗎?”

“為了不讓那幾個小丫鬟鬧事到夫人那裡,他都是偷偷的叫人勒死丟在後院的廢井裡,我在他們府裡隱蹤的時候路過那後院都覺得汗毛倒豎,陰風陣陣的,總覺得井裡有東西爬上來。”

影六一臉不屑,“要我說,這種人業障纏身,遲早會出事的。話本裡不都說了嗎,天理昭昭。”

遊舒就想起原著書裡的這一段來。這個李良身居吏部尚書的位子,與夏丞相算是連襟關係,狼狽為奸臭味相投,只不過他這個人是個偽君子,總是裝得十分正經的德性,看似做事不偏不倚兩袖清風,實際上手裡的腌臢齷齪事並不比夏懷章好。影四說得沒錯,某種意義上,他也許還不如夏懷章真實。

他也算是夏丞相的左臂右膀,真要能斷掉他,對夏丞相一黨來說也算元氣大傷,可是要除掉他很難。

四個人在燈下對飲,遊舒身上有傷本不宜飲酒,但他受傷這些天被畫椿看管的很嚴,聞到酒味難免就被勾起了饞蟲,偷偷地喝了幾杯,暗想應當也不礙事。

他在這邊快活喝酒,另一邊蕭未辛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多了夜裡精神,他左右也不能安然躺著,煩躁了一會後乾脆起身穿衣而出,屋外守夜的丫鬟剛要起身,被他冷淡的一句話打發了。

裹了裹身上的披風,蕭未辛獨自踏著月色往院子外走,趴在屋頂上的影十懵懂的看向影八:“八哥,我們跟不跟?”

“那還用說?”影八一把提溜起他,兩人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的跟在身後隨時保護。

蕭未辛在院中散步,看著院中被月色照的發亮,踱步到橋上時駐足低頭看向池裡遊動的錦鯉,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了小影衛的臉。

真是魔障了……

蕭未辛無奈的扶額,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宛如一個瘋子,隨時隨地都能想起小影衛的臉。

吃飯的時候,他在湯裡,睡覺的時候,他在床幃裡,看書的時候,他在水墨裡。

時時刻刻,無處不在。

只要他有得閒的空當,他就總是在自己眼前晃悠,怎麼也甩不散。

蕭未辛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處仍在不規律的跳動,這些天只要想起他,總是這樣。

為何呢?

“王爺?”

畫椿提著燈驚訝的看著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池子邊發呆的人,忙快步走了過來,“怎麼一個人在這?”

蕭未辛回頭看了她,卻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盯著池子看。畫椿幾步上前來,她才剛睡下就聽小丫鬟來報說是王爺深夜獨自外出,一直都矜矜業業照顧著他起居的畫椿不放心,索性披了衣服提燈來找。

“王爺,春寒料峭,還是回去吧。”畫椿把帶來的手爐塞到他手裡,恭敬地往後退了兩步,她低頭看了看夜色下閃著銀色波光的水面,實在不懂有什麼可看的。

蕭未辛握著暖爐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低聲問道:“你是醫女,如我有疾,你可否能給我解惑?”

“什麼?”畫椿大吃一驚,忙上前要給他號脈,她日日都精心調養著他的身子,這些年從不間斷,怎麼身子有疾她竟然不知?

蕭未辛聽話的把自己的手腕遞了過去,畫椿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仔細分辨脈象,“脈象渾厚有力,不似有問題啊?”

“不對。”蕭未辛一板正經的說,“它跳的很快。”

畫椿有些糊塗:“的確是快了些,但也不至於出岔子。”

“王爺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蕭未辛猶豫了一會兒,抬手在自己的心臟處點了點,眉頭緊皺:“畫椿,我無人可問。”

“我近來總是獨自思量著一個人,他總是干擾我,時不時地就要跳出來,這麼多年我從沒有這麼亂過。”

“見了他便心生歡喜,不見他就日夜難寐。”

“一想起他,我的心跳就會變快。”

“你說,這是為什麼?”

畫椿聽著他的這一番話愣住了,盯著自家王爺的臉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這真是她們那個寡淡無請冷漠自持的王爺嗎?

瞧他那茫然無措的臉,與一個情竇初開卻又不自知的少年有何分別?

畫椿儘管內心震驚到生活不能自理,可表面上還是要裝得鎮靜,畢竟要是現在笑出聲來會被要面子的王爺罰俸祿的。

“王爺,這的確算是一種病症。”畫椿輕聲說道,“您聽過‘相思’嗎?”

蕭未辛的心劇烈的跳了一下,眼裡有些閃爍,他抿了抿唇而後又道:“何解?”

“無解。”畫椿嘆了口氣,“王爺若是想解掉這種病症,尋醫問藥是不會有結果的,千百年來的先人能沒能解決的事,我一介區區醫女就更無解了。”

“不過,若是王爺實在想見,那就去見吧。”畫椿陪著他走過了快十年的歲月,親眼見證了他這小半生的苦痛和孤獨,內心深處也是希望他能開心點,哪怕只有片刻,“倘若無藥可解,那就只能順應心意。”

蕭未辛低頭看著池子又是一陣思量,“所以,我是真的對他……”

他立在橋邊站了一會兒,又看了會水面反射的波光,一陣夜風吹過,他忽然福至心靈,最後的那一點糾結也解開了。

“陪我去看看吧。”蕭未辛回過身來,“你先見一見也好。”

畫椿其實模模糊糊的有點預感,她只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麼特別,如果猜的沒錯,那一定是……

兩人踏著月色往偏院走,那一路蕭未辛的腳步都有些雀躍,彷彿一個趁著夜色偷著去見心上人的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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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遊舒毫不知情,還在跟影四他們豪飲,他記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幾杯,但他酒量很好,何況古代的酒也沒有那麼高的度數,不算醉人。

當屋外傳來敲門聲的時候,遊舒是懵逼的。

影四他們幾個也是懵逼的。

“是我。”蕭未辛也覺得奇怪,大半夜的怎麼還點燈,不睡覺嗎?

遊舒慌得一批,有種唸書時被班主任逮到看漫畫的感覺,而影四和影六簡直要嚇得暈過去了,恨不得往桌底下鑽。

遊舒起身木木的去開門,儘量保持自己的鎮定,門開後果然是蕭未辛,“王爺。”

“嗯。”蕭未辛見了他心思活絡,只覺得怎麼看都順眼。

他剛要開口說兩句,忽然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立刻皺眉怒了:“你敢喝酒?”

畫椿在他背後頓時目露兇光,作為一個醫者,最不能忍受不聽話的病患!

遊舒頭皮一麻,隨手指著身後那幾個小倉鼠說:“都、都是兄弟來探視。”

蕭未辛非常不高興,他在這邊為了他夜晚難寐,小影衛卻跟著兄弟們在這吃香喝辣。

果真令人火大。

跟在蕭未辛身後的影八也火大,這群混賬東西竟然敢吃獨食!???

只有年紀最小的影十身在狀況之外。

他們都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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