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三日後——

天色還未亮, 蕭未辛就已經起身了,遊舒親自在旁替他把禮部前一日送來的登基大典要穿得衣服穿好,雖然過去蕭未辛吃穿也是最精緻的,但比起龍袍來還是差了些許, 如今正式穿上龍袍, 遊舒才發覺蕭未辛是真要當皇帝了。

他低頭看著龍袍上繡得五□□龍, 忍不住抬手在那上頭用手指細細描過,低聲說:“從現在起,慕時便是皇上了。”

蕭未辛抬手握住他的手, 側頭卻在他臉側親了一口, “那, 朕這樣好看嗎?”

“好看。”遊舒認真地點頭,“比狗……比蕭未深好看多了。”

他早就說過, 狗皇帝的顏值次得就像是大街上撿來的,哪能跟他們家王爺比。

蕭未辛滿眼含笑, 他就喜歡聽小舒誇自己。原本還有些話想同他說, 可惜外頭天色隱約亮了,宮人們已經準備好一切,就等著那扇門開啟。

“時辰不早,去吧。”遊舒再次替他把龍冠龍袍整齊,輕輕地把他往門口推, “禮部昨晚還叮囑過, 千萬不能誤了時辰。”

蕭未辛被他推著往外走, 在臨出門前轉過身來狠狠地一把抱住他, “小舒,等我回來。”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當然在這等你。”遊舒點頭跟他保證,“跑不掉的, 放心。”

蕭未辛放了心,站在門前屏息凝神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啟房門。

房門開的那一剎那,屋外所有的宮人全部跪下。

遊舒在門裡靜靜地看著那一幕,及至身著龍袍的蕭未辛在禮官引領下漸行漸遠,仍然固執的站在那裡,心中不知是什麼感情。

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然真的會親眼見證一切。就好像玩養成遊戲,陪著主角一步步的從弱小走向強大,從開篇什麼都沒有的小可憐到最後大權在握的帝王,那種成就感並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概括。

而他終於可以不用再做一把刀。

登基大典遊舒當然不能缺席,他混在文武百官裡,對著一步步走上高壇之上的蕭未辛叩拜,不禁有些驕傲起來。

那麼英俊優秀的人是他的。

遊舒在人群中和站在高臺之上恰好看過來的蕭未辛對上視線,互相都留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意。

大典好看的就那麼一會兒,等到祭天後就是流程上的各路人馬恭賀時間,雖然大梁如今算是日薄西山,但怎麼說也是大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它還沒倒,周邊小國就要來朝拜。

令人意外的是,西戎那邊新上位不到一個月的新汗王也派人送了賀禮來,儘管本人並沒有到,卻已經算是表示了友好態度,這一出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畢竟西戎可是這麼多年來大梁所有敵對勢力中頭最鐵的一個,不知這個新汗王是個什麼脾性。

遊舒不喜歡這種官方場合,他偷偷看了一眼應對自如獨坐高臺的蕭未辛,暗道自己不講義氣悄悄離開,他應該也……不會生氣。

這麼想著的時候,遊舒已經先一步溜之大吉,他才不想在那麼多人的宴席上跟人唱戲,尤其好幾個人都注意到了他,有意無意的還會來套他話,煩得很。

皇宮的路他以前摸得也算熟悉,遊舒隨便逛逛不小心就走到了冷宮附近。

這地方以前就很少有人來,現在外頭到處是恭賀新帝的歡笑聲,所有的宮人都跑去前殿討彩頭,爭取能在新帝面前掙個臉熟,就顯得冷宮更加冷清。

不管蕭未深後宮原來有多少人,眼下通通都被遷走,新帝才剛登基,原先府裡唯一的一個側妃周氏也被休棄,後宮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唯獨冷宮不同。

遊舒知道,這裡頭住著夏靈薇,曾經蕭未深的皇后。

本來並沒打算進去,可出於好奇,他到底還是偷偷地躍上牆頭,從頂上往下看,他始終對這個女人充滿了好奇,她的所有行為和她的身份全都配不上,實在是個很矛盾的人。

原本只想在牆頭偷偷地看一看,可沒想到夏靈薇卻忽然抬起頭來,與他正好撞了個正著,兩人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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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舒尷尬的不知怎麼辦,只好低聲道歉:“對不住。”

夏靈薇只是微微的錯愕後便又平靜下來,她見遊舒要走,啟口道:“你……叫什麼?”

只是個冷宮裡毫無翻身希望的前皇后,遊舒覺得她沒有威脅性,於是回道:“在下游舒。”

“遊舒?”夏靈薇輕聲重複了一遍,抬首對他招招:“來都來了,坐吧。”

嗯?

遊舒糾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好奇心大過一切,聽話的跳了下去,真的坐到了夏靈薇的對面,“皇后娘娘有何事?”

“我早已不是皇后了。”夏靈薇低聲說道,她的手裡正拿著個帕子不知在繡什麼,看過去像是鴛鴦戲水,“聽動靜……登基大典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遊舒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夏靈薇坐在一起慢悠悠的說話,聽了她的問話後回道:“已經結束了,眼下是宴請四方群臣的時辰。”

“難怪。”夏靈薇低著頭繼續拿著針線忙活,她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裙,再不見當初鳳冠錦袍的華麗端莊模樣,頭上也只是簡單地用一根樹枝做頭釵,可人卻照樣清麗脫俗,反而比往日多了幾分靈秀。

這樣一看,她與夏吟秀還真的有幾分像。

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說:“我之前,見過夏姑娘。”

“吟秀?”夏靈薇手上的針線活停了下來,抬頭看他:“她還好嗎?”

“應該也是不好的。”不等遊舒答話,她自己又搖頭,“夏家如今這個境地,她又能好到哪去。”

遊舒見她心傷,忍不住說:“皇上仁慈,會留她一條性命。”

“是嗎……”夏靈薇喃喃自語著,“那也好。”

遊舒沒了話聊,夏靈薇看起來像是很忙的樣子,卻又不出聲讓他走,遊舒覺得他果然是個腦子有坑的,好好地回去睡覺多好,非要禁不住好奇偷偷來看,自己找罪受。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夏靈薇又說話了:“公子覺得我這個鴛鴦繡的如何?”

遊舒抬眼看了一會兒,誇道:“娘娘手藝甚好。”

夏靈薇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那也許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微笑,“我也覺得好。”

“可惜,派不上用場。”

她拿手輕輕地摸著那對繡的栩栩如生的鴛鴦,眼裡流露出些感傷來,“原本我以為,他身邊的人肯定是吟秀,可誰料……罷了,本就無緣,我這將死之人又管那麼多做什麼。”

“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手藝。”

夏靈薇最後一針完工,剪斷線頭後,她把那帕子拿在手裡左看右看,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孩一樣滿眼歡喜。

不知怎的,看她這樣,遊舒忽然心裡難受的很,儘管他與這位皇后根本不熟,在此之前連句話都沒說過,可在這清冷的冷宮裡,卻忽然有些明白了這位皇后。

她是真的喜歡蕭未辛的。

“我知道他心裡有人。”夏靈薇把帕子放下來,抬頭認真地凝視著遊舒半晌,才說:“似公子這樣光風霽月清雋神武的人,的確不是我那妹妹比得上的。”

遊舒料不到她突然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一時間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不懂她是怎麼知道的。

夏靈薇自己給他解惑了,“那天在御花園,他那樣仔細小心你,我都瞧見了。”

遊舒臉上一紅,不知怎麼開口。

夏靈薇低頭看著手裡的鴛鴦帕子,嘆了口氣:“罷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

“你為什麼要殺蕭未深?”遊舒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其實根本沒有必要,不是嗎?”

不管夏丞相成敗,都跟她這個皇后關系不大,她本來沒有必要去擔著千古罪名。

夏靈薇卻微微一笑,“我想殺便殺了,用得著理由嗎?”

遊舒認真地看著她,卻覺得她此時哪怕是在微笑也像是在哭。

她這一生恐怕真的很難很難,所以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肯說實話。

“公子可以替我收著這帕子嗎?”夏靈薇將那帕子放進桌上的小盒子裡推過去,“來日若是再遇到吟秀,替我送給她吧。”

“她與我姐妹一場,將來出嫁我是瞧不見了,權當賀禮。”

遊舒低頭撫摸著那小木盒,輕輕地點頭:“娘娘放心。”

夏靈薇點頭,身上的衣裙被冷風吹地搖曳,整個人清瘦的像要隨風而去,“多謝公子陪我一場,此處風大寒涼,公子早些回去吧,恐他擔心。”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遊舒心知肚明。

他把木盒放進懷中,站起身來對著夏靈薇深深地一拜:“娘娘的苦心,我都明白。”

“謝謝你。”

他背對著夏靈薇走了幾步,卻忽然聽她小聲說:

“若當來生,但願我也能覓得良人。”

遊舒回身來,誠懇的說:“娘娘吉人天相,定能如願。”

他們都知道,夏靈薇不可能活命,這不過就是臨終前的一個美好祈願。

等到遊舒走後,夏靈薇也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遊舒離開的地方站定,然後抬頭看了上去。

頂上一方晴空,今日是除夕,她險些忘了。

那位公子像是一陣風來,又像一陣風似的離開,真叫人羨慕。

夏靈薇感嘆一聲,轉身緩緩地往裡走。

她年少時那些不說出口的戀慕,此生也不用說了,只會徒增煩惱。

除夕夜萬家燈火,又恰逢新帝登基改換年號,整個京城一片歡騰,家家戶戶都是喜慶的。

冷宮今年也破例點了火,只是火光衝天,把夜空照的通紅,燒得又旺又好看。

當時遊舒正陪著蕭未辛喝酒,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聽到畫椿來報。

冷宮那位娘娘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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