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蔡昭不止一次嫌棄青闕鎮不夠繁華, 然而其地廣人眾遠超落英鎮。單定居人口就有小兩千人,攏來差不百來戶。常蔡人遠遠尾隨那兩人,一路上小心遮掩, 最後他們走入一條幽靜的小巷後消失不了。
這是條毫無異處的尋常小巷, 青闕鎮上沒有五十條也有十條。
小巷左右各有扇雙扉門, 顯然是住了六戶人家。所謂大隱隱於市, 沒想到可疑之人竟棲身此處。問題在於,那兩人跑進哪扇大門後頭去了呢?
常寧表示可以在巷子裡放把火, 把人全都逼出來後就知哪家不對勁了。
蔡昭當然不統一, 不過常寧這話也啟發了她另一個主意——她在鎮上一氣買了四十個染紅了殼的白煮蛋, 然後在街上找了一對十歲上下口齒伶俐的市井小姐弟, 讓他們挽著籃子挨家挨戶去敲門。
敲開門後就說自家是剛搬來隔壁巷子的,自家嬸嬸剛生了兒子, 請周遭的街坊鄰舍吃幾個紅蛋高興高興——常蔡人就遠遠的在斜側角觀看。
常寧疑惑:“這你能看出麼來?”
“樊師兄說過, 本地的習俗是紅蛋要送雙數,否則會對自家不吉利, 可我讓他們每家送的都是單數。”蔡昭低聲。
果然, 六戶人家中,有戶收到單數紅蛋後,立時善意的提醒小姐弟回去告訴父母當地的風俗,其中更有一家當場還回一個紅蛋, 收下的便是雙數紅蛋。
還有兩戶雖未當面提醒, 但也拿著紅蛋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
只有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位穿戴成管事模的中年男子,然而這人舉止冷漠,言語中透著不耐煩,行動間手腳又虎虎生風, 顯然是個練家子。他聽清小姐弟的來意後,話不說接過紅蛋,隨手拋給小姐弟倆一個銀稞子後立刻關上大門。
“就是這家了。”這次連常寧也看出來了。
接下來就簡單了。
常蔡兩人躍入那座宅子隔壁的人家,遇上麼人直接點倒了便是,然後隔牆觀察那座宅子——只庭院中原來的花木樹蔭現出凋零之態,顯是有陣子無人打理了,五六名身佩兵器的錦衣侍衛來來回回的巡守。
其實潛入別人宅邸的最好時間是在晚上,所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任你輕功再高明,大白天明晃晃的跑進人家院落也未免太囂張了。
幸虧此時天冷,晝短夜長;天色漸漸黯淡,黃昏已至。
每家每戶都飄散出飯菜香氣,這時對面遠遠又走來幾名錦衣侍衛,顯然是用過飯後來交接的。這邊的侍衛喜出望外,不他們走過來就急急迎上前去。
常蔡人的就是這一刻,猶如兩股輕煙般‘飄’進庭院牆下的一個死角,離得近的那幾人背面朝他們,正面朝他們的又離得遠,於是他倆就藉著這個機會飛快騰挪而去。
其實常寧並不怕被人發覺,然而既然女孩決意引而不發,他就只好順她的意。
這座院落前後有進,蔡昭對這種民居結構再熟悉不過了,眼中間第進主屋旁有兩間連來的抱廈,於是拉著常寧閃了進去。
進去之後,蔡昭愣了。
這種抱廈一般是丫鬟奴僕住的,的是就近服侍住在隔壁主屋的主人,不曾想這屋子佈置的精緻舒適異常,連中廳的桌布用的都是上好的錦緞,上頭擺放的茶具更是昂貴的純色玉瓷——所以,究竟是這幫人實在太有錢,以至於連僕人都能過上豪奢的生活,還有另有含義?
蔡昭腦子有些亂,常寧倒聽門外發出極輕微的動靜,話不說拉著蔡昭躲進了屋後淨房旁的一個暗閣,讓重重厚實的幔帳將他們遮蔽來,時留出細細的一條縫,可以看外面的情形。
不時,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名華服青年,時還有一陣奇怪的鐵器響動。
這人年約十四歲,身形中,面目清秀,就是精氣神極差,皮膚慘白,雙眼發紅,既疲倦又厭煩。他身上明明穿的是最名貴的布料,頭戴的是萬金難買的羊脂玉冠,卻一副愁眉苦臉,活像被人追債到窮途末路卻發現自沒有妻女可賣的爛賭鬼。
他蜷縮著坐在桌旁,看著不知何處呆呆出神,這時半掩的門又被推開,進來兩名錦衣侍衛。其中一人:“千公子,請伸出腳來。”
千公子渾身一抖,身上再度發出鐵器響動,“……才剛吃完飯,就不能叫我歇歇麼?”
錦衣侍衛:“上鎖後,公子一可以歇息。”
千公子無奈,認命的伸出雙腳,腳踝處赫然是一幅森冷漆黑的鐵鐐銬。
錦衣侍衛牆上拉來兩條拇指粗的鐵鎖鏈,啪嗒啪嗒兩聲,扣到兩隻鐵鐐銬上,然後再上鎖,並將鑰匙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
蔡昭與常寧對視一眼,看對方的眼中俱是一的瞭然與疑惑。
——能住在這精緻豪華的房中,顯然房間主人少有點身份,然而鐐銬一露出來,他倆立刻明白了,這位千公子應是一名十要緊的囚徒。
了看好他,那幫人還弄了個障眼法,故意讓他住在奴僕才住的抱廈中。
身囚徒,不待在牢獄中反而這麼受優待,不是對這位千公子的身份有所忌憚,就是他對這幫人別有用途——蔡昭隱隱覺得是後者。
那麼是麼用途呢?
兩名侍衛上完鎖就離去了,徒留千公子一人繼續坐在桌邊唉聲嘆氣。
還沒嘆氣足十下,只聽吱呀一聲門再度被推開,千公子猶如驚弓之鳥般差點跳來。
——常蔡人已看出這名‘千公子’腳步虛浮,身形平直,武功不會高。
門外進來個人。
第一人目光炯炯,氣蘊於內,肉眼可是位一名內功強勁的高手,他進屋後雙手負背站到側面,長長的鷹鉤鼻子格外注目。
第人是個十出頭的年輕人,模頗俊俏。
第人是個低頭垂眼的矮個中年男子——蔡昭覺得這人是面熟,彷彿哪裡過。
常寧忽然按上她的肩頭,另一手做了個打算盤的動作。
蔡昭無聲張大了嘴——她想來了,這名矮個中年男子不就是中午在戚雲柯屋裡報賬的管事之一麼?所以是這管事被人買通了,還是他本來就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她心煩意亂,差點沒聽清下面的對話。
千公子看那鷹鉤鼻子十激動:“你們想累死我啊,就是口騾子也該歇口氣吧,我有幾幾兩難你們不清楚麼,半月前那個幾乎耗盡了我所有功力,你們還來!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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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說那是半月前的事了。”鷹鉤鼻子陰陰一笑,“這些日子好湯好藥的伺候你,別說一點功力也沒恢復,糊弄誰呢。”
千公子立刻洩了氣,垂頭喪氣的坐下。
鷹鉤鼻子又:“千公子放心,我們也捨不得把您累死了,這回這個只要五天就成了,還煩請千公子施展神通吧。”
千公子抬眼皮:“這次是哪個?”
俊俏的年輕人上前一步:“我。”
千公子無語:“誰問你們的人了,我問的是這回要變成哪個倒黴催的?!別再給我一張畫像啊,忘記上回弄成不像了麼。我早說過一定要到人,而且要活的,活的!”
這幾人一來一回,言語中透出來的資訊讓蔡昭生出一個極可怕的念頭,一個她甚至不敢仔細去想的恐怖念頭。她扭頭,看常寧也露出一驚異的神情。
鷹鉤鼻子笑了:“這回要謝老陳了,若不是他把人騙下山來,千公子也無法可施了。”
陳管事拱手:“我武功低微,還是虧了‘迷魄針’,才能手到擒來。”
“好說好說,陳管事知情識趣,我們定然不會虧待了你。”俊俏年輕人。
隨著鷹鉤鼻子一聲令下,又有兩人扛著只重重的麻袋進屋來,看形狀麻袋裡應是個人。
這次來的人常蔡人都認識,正是他們尾隨了一下午的那兩傢伙。
兩人將麻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解開口子後慢慢露出一張昏迷的清秀面孔……
蔡昭捂住自的嘴巴,時感到按在自肩上的手掌一緊。她抬頭側眼,看常寧也繃緊了下頜——麻袋裡的人正是樊興家。
鷹鉤鼻子對那兩人:“我們這兒完事了,你們就陪著小宮回山上去。老陳畢竟是外院的,鞭長莫及。若是小宮言行舉止有麼疏漏,你們要及時給他描補。”
那兩人抱拳應命,隨後關門離去。
千公子身走到躺椅旁,看了會兒後疑惑:“這人手腳細嫩,骨骼纖脆,看著不像武功高強的人,你們何要變他?”
鷹鉤鼻子哈哈一笑,甚是得意:“這你就不用管了。小宮,你過去坐好,千公子給咱們來個‘大變活人’,哈哈哈。”
俊俏的年輕人笑笑,端正的坐到桌旁。
千公子躺椅旁的立櫃中取出一把剪刀,緩緩剪開麻袋,然後他開始‘摸’了——樊興家的頭頂顱骨,至後腦,雙耳,再額頭,鼻樑,臉頰,脖頸,一一而下……
彷彿屠夫在撫摸待宰的牲口,看看哪裡下刀合適,又似是正骨師傅在給客人推油過勁,順著肌肉紋路仔細緩慢的摸索。
——場面說不出的詭異,蔡昭不自制的泛了噁心。
趁千公子‘工作’的當口,鷹鉤鼻子回頭:“老陳,這姓樊的小子是戚雲柯的親傳弟子,的非要換他麼?”
陳管事低聲:“非換不可了。你們的人一上山這小子就疑了,偏偏他又管庶務,總有打交的時候。今日中午蔡家小丫頭在戚雲柯面前一通胡說八,旁人是半信半疑,可我瞧出這姓樊的是上了心。幸虧我留了個心眼,午膳後溜去客院看看,果不然逮住這小子在偷偷翻查你們人的行囊。”
鷹鉤鼻子神情一緊:“他翻查出麼了?”
“還沒有。我藉故將他引了出來。”陳管事,“不過,若是繼續留著他,被他尋出破綻是遲早的事。這小子看著整日樂呵呵,其實心細的。那位叫李得標的壯士,剛上山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被他看出是練毒蠍指的。呵呵,這功夫,咱們名門正派可不練。”
鷹鉤鼻子喟嘆:“我已經叫他們只帶刀劍上山,那些陰損的毒鏢還有鐮鉤叉拐麼的一概留下,沒想到還是露了破綻。到底是青闕宗弟子,眼力不凡啊。”
這時,千公子已經摸完了樊興家的雙臂和手掌,連指尖都摩挲了半天,現在開始摸樊興家的胸膛了——看著男人摸男人,蔡昭一陣雞皮疙瘩掉滿地。
難怪她怎麼也看不進書鋪裡的那些男風話本,她果然不好這一口。不過她是個寬容的鑑賞家,自不喜歡沒關係,主顧喜歡就行。
小宮有些不耐煩:“天色不早了,千公子快些吧。這小子尚未成婚,是個連相好都沒有的童子雞,又不愛精研武藝,不會動不動脫了衣裳練功的。”
千公子轉回頭:“你能不能別插嘴,易身大法是能隨便含糊的麼?習武之人收弟子何非要講究天資天賦麼的,因每個人的肌理經絡還有骨骼丹田都是不一的,甚至連關節都有些許差異,是以有些人適合練刀,有些適合練劍,還有些適合流星錘……”
鷹鉤鼻子:“千公子莫惱,不過小宮說的也有理。其實這回就是應應急,不必那麼較,千公子還是儘快動手吧。”話雖說的客氣,然而脅迫之意毫不遮掩。
千公子無奈,只好再立櫃中取出一個半尺方的黑色檀木扁匣。他將扁匣放在桌上,開啟後一陣銀光閃過,裡頭竟是排的密密麻麻的銀針,足有幾百根。
蔡昭這輩子都沒過這麼銀針,長短粗細五花八門,有針頭扁圓形的,有針尾楔形的,有前細後粗的,甚至還有長得像細長的稜錐……
千公子選了十七八根形態各異的銀針,用一種瀰漫著奇怪氣味的油水逐枚抹過,然後走到小宮背後站定,吩咐他褪下上衣。
一切就緒後,他凝神靜氣,忽的雙手發力,一氣不停的將銀針往小宮的頭頂後腦肩背脊柱腰椎幾處扎去,後面扎完又迅速躍至小宮前面,在腦門臉頰脖頸幾處紮上銀針。
這千公子看著武功不高,然而這套指法快的令人難以置信,十指翻飛幾乎晃成了殘影。
扎完針後,他立刻雙手按住小宮頭頂的百會穴,屏息運功。
這功法甚是邪門,運功的千公子除了額頭一點冷汗,全身沒有一絲氣勁洩出,反而小宮身上熱氣騰騰,扎針處冒出縷縷白氣,好像一隻沒蓋嚴實的蒸籠。
白氣模糊了小宮的面目,隱約間蔡昭似乎看他的相貌與身體發生了變化,有些地方的皮肉微微鼓,有些地方的皮肉卻塌陷下去,甚至連肩膀都拉寬了幾寸。
小宮生了一把水蛇腰,在千公子運功之下,腰身竟然生生圓粗了一圈。
屋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看小宮身上發生的詭異變化,彷彿故老相傳的鬼故事中的畫皮妖魔的現身人間,撕開血淋淋的人皮披到了自身上,迷惑人。
蔡昭覺得後脊一陣寒氣冒了上來。
不知過了久,千公子低聲說了句‘行了’。
他似乎疲憊至極,踉蹌後退幾步,跌坐到後面的躺椅上。
小宮周遭的白氣緩緩散去,露出一個熟悉到令人驚恐的輪廓——樊興家!
他興奮的撫摸自的臉,還腰囊中掏出一面小銀鏡左看右看:“的變了,哈哈哈,的變了,有趣極了……”
在樊興家的臉上看到這種興奮而妖異的陌生表情,蔡昭彷彿看一萬只螞蟻自枕邊爬過,渾身難受。
鷹鉤鼻子走到小宮面前看了會兒,笑:“千公子好手藝,果然毫不差,哪怕睡在枕邊的婆娘也未必得出來,哈哈哈哈!老陳是頭一次吧,快過來看看。”
陳管事彎腰細看小宮的面龐,讚歎:“一模一,果然一模一,是神乎其技啊。我以前一直當‘千面門’的傳說是言過其實,沒想到是的。”
他站直身體,疑惑的看向鷹鉤鼻子,“這般神技,九十年前何會被黑白兩聯手滅門?”
鷹鉤鼻子神秘一笑:“就是因太過神技了,才不能放心啊。你想想看,若叫這個門派發揚光大了,江湖上哪家哪戶能安心入睡啊。不怕一覺醒來枕邊換人了麼,不怕吃頓飯的功夫心腹弟子換人了麼?”
陳管事心領神會,視線往千公子身上一溜,隨即大聲:“謝千公子出手相助,待來日成就大事,必然重謝公子。”
蔡昭在心中切了一聲——拉倒吧,還重謝?你拾根棒棒當香燒,騙鬼呢!你們‘成就大事’之日恐怕就是這千公子的死期。
但是千公子似乎沒想到這點,只疲憊的擺擺手:“不必客氣了。我說好了,這回最五日,就會現出原形的。”
小宮笑:“放心放心,日之內‘我’就會墜落深淵,屍骨無存。到時咱們的人就不必提心吊膽了,哈哈哈哈……”
“是萬水千山崖下的深淵麼?”陳管事有些猶豫,“那裡可兇險的,不會有事吧。”
鷹鉤鼻子笑:“老陳是菩薩心腸,這是在心疼小宮呢,小宮還不謝謝老陳。”
小宮忙謝,隨即又:“兩位放心,我別的不行,牽絲壁虎功卻是自小練大的,別說是風吹日曬的崖壁,就是面鏡子也能攀附住。過上兩個時辰,我自會慢慢爬上來的。”
老陳點點頭:“既然如此,就將樊興家除了罷,莫留後患。”
蔡昭心下一沉。
千公子似乎也驚訝:“至少再留幾個時辰,學學他的說話走路吧;變成另一個人,不是只皮囊相像就成了啊。”
小宮滿不在乎:“這小子每隔數日就要下山採買,我在鎮上潛藏了那麼久,已經偷偷看他不下七八回了,每回都盯牢他一個時辰,他的言行舉止我清楚的。”言下之意,樊興家已經沒有留下的價值了。
“你們早就想換了這人?”千公子驚異。
小宮得意:“不只是他。青闕宗上有頭有臉的人,咱們都有身形相仿的兄弟暗中盯梢,一旦情形有變,立刻就能換人!”
千公子不滿的輕哼一聲。
鷹鉤鼻子笑:“當然還得千公子出手。”
聽到這裡,蔡昭覺得自手心溼冷一片。
常寧彷彿有所覺,拉了拉她的小手——他的手掌乾燥而溫暖。
蔡昭牽來他的大拇指握在手心,這稚氣幼童般的舉動只是了找些信任和依靠。
常寧靜靜的看了女孩一會兒,轉回頭。
他已經對心口湧的溫熱十熟悉了。他知,不論外面是妖魔橫行還是惡鬼遍地,他總要護住這女孩的。
四人說話間,小宮靴筒中抽|出一把利刃,獰笑著朝樊興家走去。
千公子不悅:“這是我的屋子,弄的血花四濺我可住不下去了。”
鷹鉤鼻子拍拍小宮的肩:“我來罷。”說著提掌運氣,走向躺椅。
蔡昭怎會坐視樊興家被害,在小宮亮刃時她已凝氣在掌心,決心不管怎麼也得救下樊興家一條性命。正當她打算撲出去時,忽覺肩頭被沉沉按了一下,身形隨即一滯。
常寧已如滿弓而放的利箭般飛躍而去,寬廣的長袖在空中劃出一驚豔的弧形,然後重重一掌擊中鷹鉤鼻子的背心——這一掌他用足了目前的全部功力,那鷹鉤鼻子頓時被打飛出去,砰的一聲撞在牆上,口噴鮮血。
這四人全然不知屋內竟然藏了旁人,這一下猝不及防,幾乎都驚呆了。
小宮鷹鉤鼻子身受重傷,巨怒之下瘋狂的挺刀衝向常寧,可他的武功遠不如鷹鉤鼻子,下場可想而知。
躺椅旁的千公子已經嚇傻了,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只有陳管事反應最快,他深知鷹鉤鼻子的武藝已是這座宅子中數一數了,然而依舊不敵這個忽然竄出來的人一掌之力。雖說對方佔了偷襲的便利,但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自撲上去纏鬥只是送命,還不如趕緊叫人。
於是他一手拎桌上的茶壺,一腳踹開離自最近的窗戶,重重將茶壺摔了出去,正待放聲呼救時候,忽覺得後領一緊,自已像條死狗般被人拖回去摔在地上。
忍著渾身骨裂的疼痛,他看身旁站了一名身形矮小的宗門弟子,只‘他’雙掌虛空向內一翻,兩扇窗扉宛如被無形的手拉動一般迅速合上。
陳管事不認識眼前這人,但他過這手功夫——祭祀大典那日,即將拜師入門的貌少女空手奪下數丈之外的羅元容手中的孩童,用的就是這麼一招。
他震驚的指著蔡昭:“你,你是蔡……啊!”慘叫戛然而止,他的咽喉處插了一把不住晃動的短刀,正是小宮適才握在手裡的那把。
蔡昭轉頭去看,只鷹鉤鼻子滿臉是血的倒在牆邊,脖頸已經擰斷了,顯然常寧又補了一手;千公子依舊抱著床腿抖若篩糠;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宮還剩一口氣。
然而適才陳管事摔出去的那只茶壺砸在窗外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已然驚動周遭的護衛了。幸虧之前因這屋裡要進行‘換人大法’,鷹鉤鼻子將一眾護衛屏出老遠,不過他們趕來也近在眼前了。
常寧伸腳踩住小宮的腦袋,淡淡:“除了這處,你們還有其他潛藏之處沒有?老實說了,給你一個痛快。”
誰知小宮頗是硬氣,強忍疼痛大笑:“你們青闕宗早被我們換成篩子了,滅派就在眼前,你還跟我耍威風,哈哈哈……”他看常寧的衣袍,以他也是宗門弟子。
常寧不再言,乾脆利落的一腳將小宮踢翻過身,再一腳下去跺斷了小宮的脊柱,讓他慢慢疼痛而死。
蔡昭心驚不已。
這時外頭人聲已近,顯然護衛都趕來了。
常寧將樊興家夾在臂下,蔡昭伸手去拉千公子,想把他也帶走。
千公子趕緊亮出腳上的鐐銬:“我我我,我腳被鎖住了走不了!”
蔡昭轉頭就要去搜鷹鉤鼻子的身,千公子好心的提醒她:“鑰匙不在他身上——他們的規矩,帶鑰匙的人不能與我待一塊兒。”
蔡昭只好轉回來,兩手握住鐵鐐拼命運氣用力,誰知鐐銬毫不動,於是她又想去尋些刀劍來砍。
常寧看出了門:“這鐵鏈應該摻了玄鐵,尋常刀劍砍不動的,你別白費力氣了,回頭弄傷了手。將這傢伙的兩隻腳剁了,就能把人帶走了。”
千公子嚇的差點昏過去,鼻涕眼淚一流出來,連連哀求不要不要。
這種事蔡昭當然做不出來,此時她不得摸自的腰帶,深深悔恨何不帶利刃出門。
紛亂的人聲與腳步聲已逼到門口,蔡昭只好作罷。
她一把捏住千公子的後頸,另一手腰囊中摸出一枚芬芳的藥丸塞進他嘴裡,然後將他的下頜用力一合,藥丸就被吞下了。
千公子大驚失色:“你你你,你給吃了麼…救命啊…啊!”
話音未落就被蔡昭一記刀手擊暈。
蔡昭身,正打算與常寧一衝出去。
誰知常寧卻將樊興家遞給她,低聲:“我去引開他們,你後面走。”剛才他們躲在暗閣後面時,的確看側面有一扇小窗,應該是給淨房通氣的。
蔡昭深知常寧的本事…以及底線,單他一個人逃脫重圍並非難事,於是話不說接過樊興家躲到暗閣後頭——臨進暗閣前,她看趴在地上的小宮似乎斷了氣,然後身形微微扭曲。
這時房間大門被轟然撞開,常寧大笑一聲撲上去,毫不意外的響一片哎喲聲……
趁著前門一團混亂,蔡昭揹著樊興家側面小窗鑽了出去,幾下兔鶻落便躍出了這座院落。出了小巷後,她拐進一個巷角將樊興家放下,忽的發現他後頸處有麼閃了閃。
她撥開樊興家的衣領細細檢視一番後,他後頸第節處緩緩抽|出一根極細的金針。
金針微微顫動,除了血腥氣外,還散發著一股極微弱的熟悉異香。
一抹思緒閃過,迷霧漸漸撥開,蔡昭將金針收入腰囊。
——她有些明白了。
此時,鎮上巡邏的宗門弟子也聽了這條巷子響動,吹著銀哨趕了過來,最前面領頭那人就是李文訓師伯的大弟子莊述。
蔡昭低頭一看,拔出金針的樊興家已經呻|吟著要醒過來了。
她略略思索,便將樊興家放到前邊巷口,然後趕緊退開。直到遠遠看莊述弟子發現倒在地上的樊興家之後,她才迅速離去。
之後她一路疾奔,差不鎮西口一氣奔到鎮東頭,才停下腳步,扶著一間飯館門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氣。這時她看前方一片硃紅色衣袍的人群緩緩過來,中間簇擁著的那人不是宋鬱之是誰。
蔡昭本想躲開,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鬱之求證,於是她眼睛一瞥,看飯館門口一側的小桌上擺著一把粗瓦茶壺,供來往的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閃,就將它拎走了。
躲到店後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後,蔡昭用茶水沾溼帕子後飛快擦臉,卸下粉皮假喉結物後一股腦兒丟進泔水桶,接著打散頭髮後理了理,再將外頭的宗門袍服一脫,露出罩在裡頭的淺紅裙裝——她又變回了人人愛的小蔡師妹。
“師兄,師兄,一下……”小蔡師妹上氣不接下氣的奔上前去。
簇擁著宋鬱之的眾護衛是按劍柄警戒,隨後到是個滿頭大汗的貌小姑娘,宋鬱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宋鬱之攙住女孩胳膊,低聲問:“昭昭怎麼了,有人追你麼?”
這當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釋這個,急急:“師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女孩雙目晶亮,猶如燃著兩簇火苗,既興奮又著急。
宋鬱之看幾眼都覺得心跳加速,他轉頭吩咐了眾侍衛幾句,眾侍衛立刻善解人意的齊齊後退七八大步……然後伸長了耳朵。
蔡昭此處是個無人的街角,直截了當:“師兄,昨日那撥廣天門的人不是令尊派來的,而是你自叫來的,對不對?”
宋鬱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讚賞之意,徑直承認:“不錯。”
“麼師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衛上山?就算師兄你傷勢未愈,何必在自的師門防備如此呢?”蔡昭問。
宋鬱之沉吟不語。
女孩似乎也沒期望他回答,繼續:“因師兄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種無法對人言說的不對勁,我說的對不對。”
宋鬱之驀的抬頭來,目色深沉。
蔡昭誠的一字一句:“師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現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緊關頭。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前些日子你究竟發覺哪裡不對勁?”
宋鬱之心中幾番猶豫,然而看著女孩執著不屈的眸子,最後張開嘴,說出了他至今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我發覺,師父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