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氣候總是有些捉摸不定,一如心情。接連幾天的大雨,讓心情愈發晦暗煩躁。

那天的事後,因為情緒激動,胤禛讓人直接送我回了後院,對於我說的那句“我恨你”,不知道是他沒聽見,還是不想追究。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

回到內院後,我讓紫菀熬一碗浣花草製成的避子湯給我。那幾天是危險期,我不知道事後服用浣花草是否有用,但還是讓她這樣做了。後來索性每天都服下一碗,算是求個心安,也是為以後胤禛還會過來院裡做個防備。

紫菀端來湯藥時說:“既然格格受了這份恩寵,為什麼不索性要個孩子傍身,以後也好有個指望。”

我接過藥汁毫無猶豫地一飲而盡,語氣輕淺地說了句:“我想要孩子,但不是現在。”

第二天,我讓小順子往前院遞了話,說身子不適就不過去伺候了,胤禛沒多為難就允下。我也執拗的將他送的那塊玉佩讓人轉交給了張氏。

後來,聽說張氏竟然還真就帶上了那枚玉佩在胤禛面前晃悠。玉佩最終被胤禛發脾氣摔得粉碎,張氏也因此被勒令回了後院,不許在前院繼續伺候。

這個訊息從錢氏口中添油加醋說出來時,我並沒覺得心裡有絲毫痛快。只是為那塊玉佩覺得可惜。人心如玉,送了,碎了,也就再也拼不完整。

小院來了新的婢子,名喚綠蘿,是在胤禛授意下,蘇培盛讓人專門挑選來頂替晚晴位置的。據說進府不久,十六七歲的年齡,模樣端莊可人,看著挺老實本分,也不多言語。可終究是剛進來的,眾人對她多有提防,平時也只是讓她做些粗使的雜活。

不知道為什麼,綠蘿這丫頭平時做事說話都是個得體的,倒也拿捏不出來錯處,可是她的眼神讓我覺得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絕對心機不淺,讓我打從心底裡對她喜歡不起來。

張氏從回到內院後變得安靜消停不少,但胤禛還是會時常去她那邊歇下,即便是前後相隔不遠,他也沒順路來看過我。這讓錢氏特別為我抱不平,但我卻不甚在意地笑著說:“不來也好,免得看著心煩。”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從最初的介懷到後來的麻木,然後變成了不在意。雖然有時記掛起時,還是會心痛難過,可是終究一直有這樣被取代的心理準備,也並沒有多麼鬱結不平。

這段時間,反而和一直默默無聞的老氏開始走動起來。

內院裡,除了錢氏外,也就只有老氏是與我最沒有利害關係的。她從進府到現在這麼多年了,一直顯得非常神秘。我與她僅有的接觸,也只是在幾次家宴上。但她大多數都是埋頭吃飯,從不說話,低調的幾乎會讓人很自然地忘記了她的存在。

我與老氏走動,是因著有天晚上老氏突然腹痛難忍,她院裡的婢子原本想請太醫瞧看,但因著太晚了,老氏又不得寵,她院裡的內侍就偷懶搪塞不願前行。那婢子知道我會醫術,索性老氏與我的院子相隔也不遠,就半夜過來敲門求我相助。

我雖與老氏不熟,但也從無過節,自然樂得承下這份人情。過去一看才發現老氏是脾胃虛弱加之受涼引起的急性腸胃炎。

還好那婢子機靈求救及時,倒也不是什麼大病症,幫她開了方子,服下後症狀緩解了,也按下心來,又特別囑咐了飲食,讓那婢子記下。

折騰了大半宿,所以老氏也因為不適睡不著,二人就難得的閒聊了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胤禛從一開始就那麼不待見她。後來聽老氏自己說出來,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女兒身進的府,算是政治利益的犧牲品。

老氏是傈僳族某分支族長的女兒。傈僳族最早生活在四川、雲南交界的金沙江流域一帶,後逐步遷到滇西怒江地區定居下來。當地的傈僳族在遷徙過程中分出了幾個派系,一直各不相讓,非常混亂。康熙為了穩定和便於統治,於是就扶植老氏父親的這一支脈來作為當地的領頭人。

在雲南,許多少數民族並沒有將女孩的初次看的很重。老氏的父親在獲得當地至高無上的權利後,為了表示忠心,將已經訂過婚並且破了身的獨女老氏送給了康熙。

康熙是知道老氏已然不是少女之身,但是為了釋放善意,還是將老氏留了下來。但這樣的女人必然不能放在宮裡,可是又不能隨便安置,於是在各種權衡之下,將老氏指給了胤禛。因為胤禛素來在康熙面前是孝順的好兒子,烏拉那拉氏也是個懂事知進退的好媳婦,加上府中女眷不多,對老氏來說是最好的安置。

可是胤禛雖然面上接受,但心裡是肯定不舒服的。畢竟外人雖然不知內情,但老氏的身份幾乎是皇室內部公開的秘密。於是就這樣,胤禛只當是養個閒人一樣,將老氏擱置一邊,什麼都有她一份,但惟獨不會親近。

我問老氏:“你怨過你父親嗎?”

老氏搖頭說:“不怨,因為我知道父親這麼做是為了族人。只有送我過來,才能讓皇帝明白我父親的忠心,也才能為之安心。”

“可是你和他從此天各一方,你不會想念嗎?”我隱晦地提及了與她定親並拿走她童貞的男人。

老氏神色一黯,說了句:“父親送我入京後,為了對他有所補償,又另外挑選了族裡最漂亮賢惠的女子給他做妻子,前些時日家書中說他們已經有了一雙兒女,生活幸福,想必已經將我忘記了。”

聽著老氏的話,我心裡突然覺得很酸。這個時代,似乎所有男人都將愛情當做附加品,當權力、金錢、美貌和其他一切高於愛情時,愛情就成了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這讓我突然又想到了胤禛,想到了他前一秒可以對我甜言蜜語的說著貼心的話,後一秒卻將別的女人擁在懷中予取予求。

“好了,別想這麼多”我對老氏說:“女人不一定非要有男人才能活下去,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常走動,相互有個幫襯也好。”

老氏收斂情緒,笑著說:“從進府到現在,我一直都是個旁觀者,看得出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個好的。只是我怕你會瞧不上我這樣的,也不想去討人嫌,才沒和你來往,既然你不嫌棄,那自然是該多走動的。”

我輕笑說道:“什麼嫌棄不嫌棄的,我不講究這些,以前就聽說過傈僳族的人擅長釀酒,我身子因為之前受了涼,天一冷就容易虛,所以偶爾也會喝上兩口,改天你教我釀酒,也免得總是找膳房裡討要,看他們的臉色。”

“好啊,還有,我可以稱你聲妹妹嗎?你喊我聲姐姐。免得耿格格老格格的聽起來彆扭。”老氏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沉悶,熟絡起來後也有活潑的一面,將我的話應下來後,提議說。

姐妹相稱是要看人的。張氏那種別有居心的往來,我自然不喜應承,可是老氏和錢氏一樣都是無心機無利害關係的人,自然也就心無芥蒂地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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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有了錢氏和老氏的兩姐妹的相伴,我也不願一直糾結在胤禛和張氏的事情上。索性將心放平,與錢氏一起下五子棋,或是與老氏研究釀酒的方子。

轉眼入了秋,府中的中秋家宴因著胤禛要領著烏拉那拉氏參加宮裡的家宴而作罷。

膳房和府庫那邊送來了新鮮的桂花釀和螃蟹,還有一些時蔬與宮裡賞下來的精巧吃食和絹花頭飾。我院裡自己種的瓜果蔬菜也都大豐收,於是拉著老氏一起到我院裡來熱鬧熱鬧。

三個院裡的人聚集在一起,院子裡的菊花和桂花也都開的正好,有菊有桂有蟹,還有一群人,閒聊吃喝比拘謹的家宴要熱鬧許多。

幾巡下來,錢氏早早醉倒,讓她那院子的人領著回去歇下。老氏和我的酒量都頗好,又說笑著喝了些,算著胤禛他們回府的時間差不多,也各自散了。

面對著喧囂過後突然安靜下來的小院,想起了往年胤禛突然出現過來找我喝兩杯的情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時候很少了。許是因為我之前都留在前院,每天都能見到也就無須時常來小院走動。又或是感情淡了,沒有了之前未能得到時的牽絆與記掛。

我拿起有些涼掉的桂酒,為自己斟滿,就聽一旁跟著的小順子說了句:“格格身子畏寒,今個用了不少蟹,這桂酒還是熱熱再喝的好。”

我想了想,將酒壺遞給他說道:“你去熱好,然後過來陪我喝兩杯。”

等小順子拿著溫過的酒回來,我指著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親自接過酒壺為自己和他滿上。敬了他一杯酒,喝下後說:“你覺得是我錯了嗎?”

我這話問得莫名,但小順子卻知道我說的意思,他喝下我敬的酒,想了想說道:“很多事不能簡單地用對錯來判定。雖然是因為格格拒絕主子,才讓張格格有機可乘,但是主子事後也確實不該因為她而疏遠了格格。所以這事容奴才斗膽說一句這事主子和格格都有錯。如今格格既然已經跟了主子,奴才覺得格格應該爭爭了……”

“沒必要,我還是那句話,是我的不用爭,不是我的不屑爭。既然那個張氏這麼得他的心,那就讓他寵著吧,我累了。原本以為他能對我守過三年,感情依然沒變,至少說明他對我是有心的,可是三年剛到,不過是過了些時日,他卻因為我的猶豫而變了,那只能說這份感情不牢靠,何必再去強求。”

“格格,這麼些年過去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心氣太高,又太執拗,可就是這樣卻依然讓人舍不掉,放不下”小順子的眼神中顯出一絲迷離,意味深長地說。

小順子看向我的目光裡彷彿有一團火,讓我覺得全身莫名地燥熱起來,這種燥熱是一種從內心發出來的難耐,有種說不出的渴求與期望。

我抓住小順子伸過來帶著微涼的手放在臉頰上輕輕摩挲,想用那股涼意驅走身體上的不適,可是越是這樣,心裡反而越發有種無可抑制地情緒在滋生蔓延。

就在這時,小順子將我一把帶入懷中,緊緊抱著我,就在我的手環上他的腰際時,只覺脖頸處一痛,整個人陷入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知覺恢復,但意識仍是混沌一片,身體排山倒海般的灼熱讓人覺得口渴,伴著讓人羞澀難耐的酥麻忍不出發出讓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嬌喘呻吟。

隱約間我感覺有人過來解開衣衫,在那人的愛撫親吻和隨後更親暱羞射的舉動下,身體的燥熱慢慢開始緩釋。就在意識恢復的剎那,我驚覺自己與人正在做些什麼。

“不要……”我驚恐地喊道,可是聲音聽起來卻顯得嫵媚嬌嗔。

“別怕,是我……”胤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我覺得突然安心下來。

還好是他——這是我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就那麼自然地安心將自己交給了他。隨之而來的便是身體隨著律動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船,最終被引領到峰頂,然後慢慢平靜。

波瀾過後,意識全部恢復,記憶迴歸腦海,我猛然坐起身,冷冷看著未著寸縷躺在身邊的人,一言不發。

胤禛隨著我坐起身,眸色沉了沉,看著我解釋道:“你被人下了藥,是小順子通知我過來的。”

“其他人……”胤禛的話讓我突然意識到之前身體的反應確實不對,可是怎麼會被下了這種下作的藥,之前所有人都吃過喝過同樣的東西,那麼其他人……我突然有些不敢想。

“其他人沒事,只有你……一個人不好,所以小順子讓我趕過來,看這個藥怕是烈得很,如果沒有及時消解,恐怕會性命不保,看來有人想讓你死得很難看。”胤禛臉色不好,語氣中帶著肅殺冷漠。

其他人沒事——我的關注點停留在了這句話上。腦子裡一直想著,如果其他人沒事,那麼問題就出在那壺桂酒上,這樣的話——小順子他也中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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