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三條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燕臨淵。

身後約三五步的距離,走著忍俊不禁的燕舒眉。

還有一個人,大雪天的,手裡打把竹傘,在燕舒眉身邊繞圈,邊繞邊唱:“蘑菇蘑菇我要快成長,長大了好娶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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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根“蹭”地竄下車來,喝道:“蕭今拾月!你又來我唐門幹啥子!”

蕭今拾月瞧見他,極是歡喜,把傘收起往背上一挎,搶到燕臨淵前面來,半蹲身子拍著手喚道:“唐瓜,你又胖了,來,過來讓我抱一抱!”

唐根火了:“我叫唐根!不叫唐瓜!”

蕭今拾月直了身子抓著下巴:“咦,難道不一樣嗎?地瓜的根就是地瓜,地瓜的瓜就是根嘛,你倒底是地根還是地瓜?”

唐根大怒:“我姓唐!”

蕭今拾月歪著頭,抱起肩膀愁愁地:“誒,聲音一點也不甜嘛。”【嫻墨:此是大花比小郭可愛處。這種人可做平時玩樂的朋友,要講帶得出去、有面子、讓人羨慕嫉妒恨,還得是小郭。】

秦絕響搶下車來,衣衫垂落,穩穩地走上兩步:“原來是蕭公子。上回入川,你害死了我太姥姥,走得慌速,斬草卻未除根,這趟帶了兩個幫手,是來掃滅唐門的麼?”

燕臨淵道:“各位不要誤會。請問秦四姑娘可在寨中?可否容在下一見?”秦絕響道:“喲,這天兒太冷,倒把太陽從西邊凍出來了【嫻墨:笑。一句俗語也要翻新出奇,誓不作因循守舊文字】。你躲了她半輩子,這會兒又找她幹嘛?”燕臨淵料想和這兩個孩子說不通,瞧他們身後常思豪過來了,忙打招呼。常思豪上前拱手:“燕大劍。”【嫻墨:燕臨淵可當得起這二字?一本書,前面大劍是客套話,末了還是客套話,可見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世俗之力最強大。】

“不敢。”燕臨淵道:“我父女這就準備回塞外去了,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後,我覺得有些話該對夢歡說說。還請諸位允可我們一見。”

常思豪聽他不說引見,而說請允可,這對後輩人來說已是相當客氣,這時身後有唐門僕役過來耳語,他忙施一禮,回到後車處,撩簾伸進頭去,不多時轉回頭來,喊道:“絕響,你姐叫你。”秦絕響瞪了燕臨淵一眼,擰身過來到車邊,隔著簾聽著,裡面秦自吟道:“絕響,就讓他跟咱們一道去吧。四姑的病都在他身上,相見之下,霍然而愈也未可知。”

秦絕響皺眉道:“大姐,你沒聽他說要回塞外嗎?他是屬燕子的,抄完水兒就走了,最早在太原是一回,上次眉山又一回,再來一回,四姑這命就被他抄沒了!”【嫻墨:事原不過三,燕子三抄水,終到了局時。】

秦自吟一聲嘆:“唉,那可又能怎麼著呢?”秦絕響道:“我剁了他,把腦袋拎去,四姑一看他死了,斷了念想也就——”“胡說!”秦自吟道:“算了,你也說不出什麼正經話。相公,你就請燕大劍和咱們同行罷。天怪冷的,你請那姑娘上車來坐著。”

常思豪點頭,拉過秦絕響手腕捏了一下,讓他聽話。秦絕響無可奈何,過去和唐根耳語兩句,倆人氣哼哼鑽進前車不管了。常思豪對燕臨淵講了四姑不在寨中的緣由,把燕舒眉請入車裡坐,蕭今拾月毫不客氣,鑽身也跟了進去,秦自吟正奶孩子,忙背過身子。常思豪牽過一匹馬想讓給燕臨淵,燕臨淵卻擺手,堅持步行,只好作罷。

皮鞭一響,車隊再度啟動,常思豪鑽入後車,只見秦自吟坐在左翼,側身奶著孩子,似乎很尷尬,燕舒眉、蕭今拾月坐在對面笑嘻嘻地瞧著,倒一點不覺異常。【嫻墨:阿月、小燕、海沫、冬瑾、妙豐、雪山、小墜子,是此書七大天真人,燕蕭二人排行在首當無異議,阿月又是其中唯一男性。】

常思豪輕咳一聲,想引開兩人的視線【嫻墨:這就是心靈受到後天汙染了,不如阿月小燕純潔】,蕭今拾月笑起來,望著他道:“幾天不見,咱兒子長這麼大啦!”

秦自吟當初在蕭府生了孩子,就總聽蕭今拾月“咱兒子”、“咱兒子”地叫,只當是杭州本地方言的習慣【嫻墨:很多地方都有這習慣,一說話咱媽咱爸的,說的其實是他爸他媽。好像交談物件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一樣,著實地親切。改說你媽你爸,就有要罵人的感覺。】,沒處躲沒處走,聽多了也便忍了,如今丈夫在身邊,教他一聽成什麼了?剛要說話,卻聽常思豪笑著說道:“是啊。”敢情倒這把這話接下了。

唐根耳音甚好,況且一直注意著後車的動靜,聽了這話,臉上表情簡直無法形容,之前光聽秦絕響說,話裡話外好像這孩子是蕭今拾月的,還拿不太準,在秦自吟窗下偷聽,聽見常思豪說“其實你愛的不是我”,也只略見佐證,這會兒又聽一句“咱兒子”,等於是板上釘釘了,奇的是常思豪八尺高的漢子,怎麼這點筋骨氣囊都沒有?這還算是男人麼?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去瞅秦絕響,秦絕響捂著臉扭頭不看他。【嫻墨:熊孩子,做得一手好戲】

秦自吟還要和丈夫分辯這事,可是奶著孩子,半揹著身又不好轉過來,常思豪會意,早伸手按住了她,笑道:“蕭公子,如今咱兒子起了名了,單名一個壽字,還不錯吧?”

蕭今拾月笑道:“啊,叫蕭壽嗎?這個名字起得不準確,孩子明明挺胖嘛。”

常思豪笑道:“這可偏你了【嫻墨:一口水又噴出內褲……這晚節是真不保了】,這孩子跟了我的姓兒。”蕭今拾月笑道:“啊哈,費勁的事都是我幹【嫻墨:大概伺候洗尿布來著】,你倒做了個便宜老爹,那我豈不只能做乾爹了?”一捅燕舒眉:“你要不要做乾媽?”燕舒眉喜笑顏開:“好啊,好啊。”秦自吟瞧出這姑娘沒心眼兒,說道:“別上他的當,這人看著瘋瘋癲癲,心可鬼著呢,他這是佔你便宜呢。【嫻墨:在人家家裡吃、家裡喝的時候,又不知誰佔誰的便宜?】”

燕舒眉眨著眼睛,想不出哪裡有便宜讓人佔了。

秦自吟道:“他是乾爹,你是乾媽,那成什麼了?明白了嗎?”

燕舒眉笑道:“明白,明白,是一家人呀。很好嘛。【嫻墨:小燕兒畢竟不是凡品。思維和常人隔一路。】”伸出雙手來:“孩子,給我抱抱。”秦自吟感覺自己徹底敗給她了,又覺得這姑娘之天真爛漫,甚至比暖兒還有過之,心裡倒挺喜歡的,然而看著她伸過兩隻小髒手,油汪汪的,好像抓飯吃抓慣了,孩子交給她抱,總感覺心裡有點疙疙瘩瘩。

常思豪看出來,笑著捅了她一下。秦自吟只得掩了懷,把小常壽交遞過去。

燕舒眉抱著孩子,瞧瞧眉眼,扮扮鬼臉,眉開眼笑。小常壽倒像還有點餓,乍著小手呀呀地哭起來。蕭今拾月明白:“吃奶,吃奶!”【嫻墨:……】

“哦,哦。”燕舒眉答應著,趕緊學著剛才秦自吟的樣兒,扯開自己的領子,露出**來。

她的**慄亮緊趁,膚質細膩,有如走水緞光,**微黑,好像小老鼠的鼻子,孩子用小手扶著,叼在嘴裡吮咂有聲,安靜下來不哭了。

蕭今拾月手託腮幫觀看,臉上掛著微笑。秦自吟側頭見常思豪也是目不轉睛,待要嗔惱【嫻墨:不村姐!】,常思豪伸過手來攏住了她肩膀,和她頭並在一起,含笑搖著身體,喃喃道:“你看,多美呀。”【嫻墨:這貨才不是純潔,他是老婆被人看了,一定要看回來。哼。】

車篷搖搖晃晃,氣氛安靜美好,不知走出來多遠,外面“格吱、格吱”,車輪輾雪聲漸響,聽上去像馬嚼乾草。蕭今拾月將後車簾撩開一道小縫,訝然道:“好鞭法呀。”常思豪也轉頭瞧去,原來外面又下起雪來了,新雪下來,填了舊雪殘化的空位,使這大地好像蹬空的棉被,正被一點一點重新絮起。車行得雖不算快,轍印也只能留下四五丈的距離。

他看著這雪,卻不知蕭今拾月這句“好鞭法”是什麼意思【嫻墨:鞭打蘆花的典家喻戶曉,小常這文化水平真傷不起。鞭打蘆花,是後媽虐待閔子騫,給他穿蘆花襖,給他弟穿棉的,他爸一看他穿這麼厚還哆嗦,氣得用鞭子一抽,結果漏餡了。阿月這會兒說好鞭法,一是說,這雪像被鞭子抽打下來的蘆花,那麼大家看到蘆花,就像是子騫二弟看爸爸打哥哥,二弟是誰?是後孃養的。自嘲是後孃養的,是吐老天下雪導致“出行不利”的槽。其二呢,是借蘆花的事,吐後媽的槽,逗的是燕舒眉這個“好像疼孩子”,假裝餵奶又沒奶的“乾媽”。阿月說話突兀,好像沒來由,其實不是沒來由,是他腦子太快,太跳躍,想的東西東扭八拐指不定在哪兒了。即作者前文說的“他思維總在別人前面”。】。燕舒眉仍笑逗著孩子,過耳如流【嫻墨:阿眉聽不懂,聽得懂便不是阿眉了。阿月是腦子裡有東西,依然保持著純淨,阿眉是腦子裡什麼也沒有,藍天白雲草原式的純淨。】。倒是秦自吟心中會意,微微地笑了【嫻墨:頭痛的是偏偏秦自吟懂。她原本愛的是他,嫁的卻不是他,如今忘了他,卻能聽懂他說的別人都不懂的話,能聽懂話的反不是夫妻,聽不懂話的反而在一起,天緣如此,世事更是常如此。天下夫妻多如是,所以別怪什麼中年夫妻找到知己後離婚,這太正常了。所謂心靈伴侶,就是這麼回事。為了各自家庭不破裂,而勉強在一起,這才是不人道、反人類的行為。】。

次日傍晚行至長坪溝,當地有不少藏族村寨,平時少見人來,孩子們瞧見這麼一隊人,紛紛出來圍觀,大人們對燕氏父女的衣飾產生了好奇,經過交談,知是另一地的族人,都認作親戚一般,取了各色酒品食物熱情招待隊伍。秦絕響嫌惡骯髒,對送來的食物看也不看,只吃自帶的乾糧【嫻墨:自以為富貴,其實土到家了。】,倒是蕭今拾月抓了這個抓那個,不管是糌粑、牛肉還是烤松茸,只管往嘴裡填【嫻墨:松茸一百多塊一兩啊!當蛋黃餅乾吃,真是糟踐東西!】,吃得不亦樂乎,藏民們也都覺他爽氣,吃完喝完,拉著他在篝火邊唱唱跳跳,還有幾個姑娘,對他大送秋波【嫻墨:男人還得要性格好!跟小方生活太累了,跟小常生活太悶了,長孫太窩囊了,絕響太妖異了,小郭太風姿了,還是阿月這樣的能玩到一起最開心。吃貨青年,沒心沒肺,今朝有酒今朝醉,唱歌跳舞啥都會,中間摟著再親個嘴兒啥的,玩到天亮也不累呀】。

常思豪要陪夫人孩子,未能放開去玩,他屈著一條腿坐在車轅邊上,環攏膝蓋,側看著蕭今拾月和藏民們歌舞歡笑的樣子,心想:這樣看來,鄭盟主說的開放國境、民族混血通婚,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嘛。【嫻墨:大笑話了。天底下有幾個阿月?說出一份希望,恰是給這世界最後一抹絕望。】

眾人在此住了一夜,次日要深入山區,無法乘車,於是把車輛寄存在村寨裡,揹著應用之物,開始徒步進山。這一地區的山脈,高峰本有四座,當地土人稱之為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其中四姑娘山為最高,這些山峰頂上長年積雪,且時有雲氣,或盤繞其間,如同羽衣,或披於峰頂,如同頭紗,把這幾座山打扮得就像四位待嫁的姑娘,因此而得名。【嫻墨:這地名是真有。】

秦絕響聽唐根講這些來歷,說道:“大姑娘穿紅掛綠,哪有戴白的?這是孝啊,依我看倒該改叫四寡婦山。”秦自吟嗔他:“小弟,你就留點口德罷!”

山峰交錯夾峙,底部形成山谷。於由山峰的屏障,底部氣候與峰上不同,溫暖而富有溼氣,大片的森林草甸養就了不少珍奇野獸,眾人在行走跋涉中,身邊或遠或近,總有小鹿、野獐跑過,時而駐足觀看,毫不怕人。草甸間溪流嘩嘩地流淌,好像少女拖地的長裙,雖是冬季,兩岸厚厚的雪下尚可見青綠色的植被,彷彿這長裙鑲綴了細細的綠邊。

道路上多是些橫斷的老樹、灌木,走來刮衣捋裙,秦自吟抱著孩子走路頗不容易,常思豪怕她絆倒,時時在身邊護持留心,偶爾回頭照顧一下別有人掉隊,別人都還好說,只有蕭今拾月一會兒離隊,一會兒歸隊,一會兒頭上坐個猴兒,隔會兒再看,猴不見了,懷裡又多個小熊貓。燕舒眉也很愛這些小動物,一會兒嘻嘻哈哈追著他要,一會兒抱過來逗著,聽蕭今拾月說:“吃奶,吃奶。”又逃。【嫻墨:GN美呆了,求調戲~】

午飯時大家仍未走到山腳,常思豪問唐根還有多遠,唐根從樹樁上站起來,轉身望著雪色連雲的四姑娘山,用手一指:“那就是四姑娘廟。”

常思豪順他手腕瞧,若把這山真比作一個姑娘,那麼這姑娘是以手向身體兩側斜伸的坐姿坐在地上,中部往下青黑的深色,像是她平胸的晚裝,胸部以上全是雪白,惟左肩側微平處,有一塊暗紅的小記,那就是廟牆。隱約可見有一條暗暗細細的線路順山勢由東側“繞臂”而下。

他微感意外:“怎麼這麼高。”

唐根道:“望山跑死馬,咱們再走一段,或者在底下露宿,或者趁天不太黑快點趕到廟裡,否則到了半山腰摸黑走,踩到雪的斷層,或被大風一刮,誰都受不了。”

常思豪問:“那廟有多大?能住下咱們這些人麼?”唐根眨巴眨巴眼睛,道:“廟很小,一間殿分三間房,中間是神像,兩邊能住人,大家擠一擠應該可以。要不在院裡搭帳篷。”常思豪心想這底下都這麼冷了,山腰上大風大雪的,搭帳篷怎受得了?進廟男人擠一擠倒行,這還有女眷呢,讓吟兒和四姑、燕舒眉住一間,其它人都擠另一間也不像話。思來想去,提議大家分開,行李之類的都交給幹事和唐門僕役,由谷嘗新、莫如之統帶,在山下扎篷等著,其它幾個人輕裝少帶乾糧上山。幹事們早覺這趟差事太苦,正不想去,聽這話都表同意,於是唐根、常思豪、秦自吟、秦絕響、燕氏父女、蕭今拾月七個人脫離了隊伍,為防孩子寒冷,秦自吟開啟行李,把帶的幾套小衣服都給常壽套上,外頭又裹了兩層緞面小棉被,紮緊後就微露一點小臉,好像個大蠶寶寶【嫻墨:細。侍弄孩子可不簡單,不容不細。外面是光滑緞面,這也是伏筆。】。幾人向前走了一段,開始登山。秦絕響怕大姐有個閃失,因此把小常壽要在懷裡替她抱著。

唐根在前面以雪杖探道,常思豪跟在第二,為的唐根有個不測時,能伸把手。秦自吟第三,秦絕響在大姐身後,常思豪走一段回頭看看,道:“絕響,要不你到前邊來,我和你大姐夾著你。”秦絕響知道他擔心什麼,笑了:“用得著嗎?你放心,就算我掉下去,也得把孩子拋上來!”

這四姑娘山甚是陡峭,索性今日沒有大風,只要注意腳下積雪、裂縫,不要踩得滑脫就好,開始走的地方雪還比較薄,漸走漸高,雪也越來越厚,有的地方底下還有冰,路面越來越難找,幾人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日光漠漠漸下,空氣漸行漸冷,冷得發乾發硬,這空氣頂著人,好像掏著土才能走過去。視野裡白濛濛地,與其說是下著雪,倒不如說是霜霧在飄。【嫻墨:這是風削起來的雪,是雪粉,或者說是冰末,不是下的,下的雪不這樣。】

幾個人像鼴鼠似地走著,連蕭今拾月也張不開嘴笑了。好容易到了廟前的平地,大家都松了口氣,回頭想看一看天下,然而入目只是灰濛濛的一片,似乎一切都擋在霜雲裡,日頭,更不知沉往何處了。

眼前這小廟門樓尚在,卻只有門楣門框,早已沒有門了,兩邊破壁如酥,帶著豁口,塵土磚末隨著風體流煙,上頭連草也不長。

院中有“梆”、“梆”的聲響,沉重、緩慢,是一個佝僂的老人在砸冰。聽到有腳步聲音進院,老人緩緩顫顫地轉過身子,人們看著他,好像看到一片吱呀作響的門板。

常思豪前行兩步微躬身施了一禮,問道:“請問老丈,秦家四姑娘和總管可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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