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舟還是去旅遊了,只有他一個人,時長未知的一人遊。

那是在頒獎夜之後的第二十二天,自蘇舟提出了“舅舅我想一個人出去看看”後的第七天,在蘇舟的意料之中,陳清凡終究還是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他怎麼會不答應呢?

主臥內,將一件又一件的行李衣物整整齊齊地擺在新買的小行李箱裡,看著被漸漸填滿的箱子,蘇舟有著一種想要哼歌又想要大笑的衝動。

神經兮兮的那種笑。

蘇舟在心中板著手指數啊,舅舅是不可能不會答應他的,這是早在他提出請求的那一天,就已經註定了的唯一結果,為什麼呢?因為雙方的資訊是不對等的,舅舅完全無法判斷他是真的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還是只是找了個藉口但是他至少這麼說了,把他自己的“意願”說出口了。說他恃寵而驕也好,有恃無恐也罷,就現在而言,舅舅可能會不答應他親自說出口的請求嗎?不可能的。更何況,就算他是陳清凡的親外甥,就算他和舅舅之間的感情比起舅甥更近似於父子這又如何呢?在這個國乒隊如此弱小的世界裡,在這段被乒乓球折磨許久卻依舊熱愛著乒乓球的人生裡,在所夢想的一切終於雖遲但到的當下、逐步走上正軌的如今

他的舅舅陳清凡,可能會真的放下國乒隊嗎?

別、開、玩、笑、了。

不僅陳清凡自己不會真的這麼做,就連蘇舟也不會允許陳清凡這麼做,即使陳清凡真的滋生過這樣的衝動,蘇舟也會在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將這種感性化的衝動塞進墳墓裡,灑上厚厚的土再狠狠地跺上幾腳。

就像是蘇舟的人生早已與乒乓球徹底繫結,陳清凡的名字始終都會與乒乓球綁在一起,如果“陳清凡”竟然會因為“蘇舟”而放下乒乓球,這不是更顯得“蘇舟”過去的人生就像個笑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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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舟想的很明白,這也是讓他決定出去走走的原因之一這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這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這個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但他又無法真的去痛恨這個存在本身就讓他痛苦的世界他如何能真的討厭這個世界的舅舅錚哥和爸媽呢?他如何能去真的厭惡牧銳譚澤尤利安羅德里格斯安德烈米格爾奧古斯特安吉洛………這些人呢?

不可能的,沒辦法的,所以蘇舟才好難過啊,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的矛盾呢?

他明明也是真的愛過乒乓球的,可是為什麼現在與乒乓球相關的一切都會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噁心呢?

他明明也是真的很開心能幫助這個世界的國乒隊走上正軌的,可是為什麼他會夢到兩個世界的國乒隊一敗塗地、他卻以旁觀者的角度笑出了眼淚呢?

明明這個世界真的讓他感到又痛苦又難受,可是為什麼這個世界裡又存在這麼多讓他這麼喜歡的人呢?

……

………

越是想“為什麼”,就會滋生出更多更多的“為什麼”。

不知不覺中,不僅僅是世界本身了,就連思考本身這件事也讓蘇舟感到痛苦了。

痛苦啊,難受啊,好寂寞啊,好寂寞啊。

將洗漱用品放進行李箱裡,“咔嚓”一聲,蘇舟扣上箱子,試著扯了下嘴角。

……唉呀,笑不動。

蘇舟揉揉臉,提著行李箱走向房門。

他推開了房門,踏入了走廊,他的目標是走廊盡頭的拐角,邁向那自客廳裡透出的那一道明光。

走廊很昏暗,走廊的盡頭看似明亮。

蘇舟調整了下表情,開始在嘴中哼起了小曲。

他的心中也在唱歌,支離破碎又不成調子。

寂寞啊,好寂寞啊,沒有人可以懂,為什麼其他人都不知道呢?可是他們都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吧,人與人之間本就是互相交錯又毫無關系的,有什麼辦法呢?在既定事實的面前,無論他多麼的難過、憤怒、絕望,多麼地想要哭嚎、大吼、狂叫………即使如此,這些情感、這些衝動、這些絕望………這所有的一切,和“蘇舟”之外的存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舟覺得自己此刻的想法也不太對,但是他已經至少在接下來的一小段日子裡,他不想去再勉強自己了。

他想放飛浪一下,完全遠離和乒乓球有關的一切,他或許可以在這段時間內冷靜下來,或許也不可以………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繼而,在踏入客廳、看到陳清凡的那一瞬間,蘇舟的視角再次發生了顛倒,不同的空間交錯重疊,深海的水聲流過耳邊,大大小小的漩渦浮現在眼前,幻覺的滋生讓蘇舟離開了桎梏他的身體,他再次飄到了空中,他再次看到了穩穩踏在地面上的“自己”,“自己”拖著箱子走進了客廳,與早就坐在沙發上的舅舅展開了臨別前的對話。

“舅舅。”

他看到“自己”笑的很開心,如釋重負。

“那我就走啦!會保持聯繫的,我請假的這段時間,就辛苦你啦。”

脫離了肉.體的自己高高在上,飄在半空,以俯視一切視角,腳下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而缺乏真實。蘇舟好奇地看向下方,他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舅舅,他的舅舅眼袋青黑,面色疲憊,在分別的最後時刻,仍然面帶猶豫,掙扎不定。

陳清凡再一次地、無力而毫無作用地確認道:“粥粥……”

“嗯?”

“你真的………你現在想做的,真的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嗎?”

“是的呀!”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

但是“他”的舅舅仍在猶豫。

陳清凡不掩疲色,疲憊地撐住額頭,他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後才抬頭看向蘇舟。

“粥粥……蘇舟。”

“到底想說什麼啊舅舅教練。”

“我覺得……”陳清凡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真的這麼認為的,正如他曾經產生過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的錯覺,此刻,陳清凡仍然在“蘇舟是真的想要一個人走走”和“蘇舟只是為了讓他可以儘快返回國家隊”兩者之間茫然不定。

蘇舟站著,陳清凡坐著,以仰視的視角,注視著因為逆光而面容模糊的外甥,陳清凡掩去眼中的澀意,他難過地想,何止是面孔,他連蘇舟的眼睛也已經看不到了。

即使如此

陳清凡認真地問:“蘇舟,我覺得只是我覺得,你有可能是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但是,你真的不是為了讓我早些返回國家隊嗎?你總是………你總是太體貼了,蘇舟,曾經的你讓旁人感到快樂,感到輕鬆,現在的你讓我們感到了無力,讓我們深感無能。”

逆光之下,蘇舟盤腿虛坐在空中,他的視野也有些不好,但是下方的“自己”似乎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然後爽朗地承認了。

“有這方面的原因啦。”

下方的“自己”大大方方地說。

“詳細點說,應該是都考慮到了吧?我現在的確很想給自己放一個長假,沒有乒乓球的那種,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你,中國乒乓球國家隊的總教頭,我世界第一好的舅舅;與此同時,即使在這段時間內沒怎麼上網,只是想像一下,我也能知道我肯定惹出了很多麻煩。在這個資訊爆炸、更替極快的時代,三週的時間,本是足夠讓外界冷靜下來的,但是我偏偏又任性地沒有對外釋出任何訊息,就像是我身在重症監護室半死不活了一樣嘿,我住嘴我住嘴,這個比喻不恰當總之,外界的麻煩肯定還有不少吧?沒了我,首當其衝頂在前面的,就是身兼總教頭我的親人這兩個職位的舅舅你了,與之相對的,無論是作為國乒隊的一員,還是身為你的外甥,我當然都是希望你能快點回去的!畢竟,三週的時間真的已經太久了。”

唉呀,說得真好聽,不愧是我飄在空中的蘇舟美滋滋地評價著下方的自己。

然後他就發現,他的舅舅似乎有點不開心。

“不,並不久。”

下方的舅舅斬釘截鐵地否認道,然後把那天被蘇舟偷聽到的有關於年終巡迴總決賽的時間點的解釋又複述了一遍。

下方,踏在地上的蘇舟沒說話,安安靜靜地噙著笑,時不時的點點頭再“嗯”幾聲,耐心地聽著陳清凡講。

“……綜上,”陳清凡細緻無比地說了一遍,“我完全可以陪你到春節假期後的,粥粥。”

陳清凡話音落地的剎那,蘇舟眼前的視角忽然發生了變化,他後知後覺地攥了攥手心,才發現這次的“幻覺”已經結束,他從空中落回至地面,不再俯視著下方的一切,而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當中,他的舅舅不是再處於他的下方,而是就坐在他的身前半米處。

……重新落到地上的蘇舟有點發愁,希望這樣的症狀不會再嚴重吧,再嚴重些,萬一在過馬路的時候突然失神怎麼辦?車禍死的死法可一點都不漂亮。

蘇舟一心二用,一邊在心中發愁,一邊無奈地搖頭拒絕了陳清凡的提議。

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擅長去安撫別人,比如,剛才的輕鬆含笑就是鋪墊,這會只要稍微露出點認真的表情,立馬就能讓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執意鄭重。

蘇舟收了笑,認真道:“不用了,舅舅,我說了,雖然有考慮到你的因素,不過我也是真的想要一個人走走你不要多想了,舅舅,這就是我現在想做的事情。想想吧,如果我真的是你口中所說的那麼體貼,我早都該哭著求你趕快回去了………如果我真的那麼體貼,我現在就會收回我想要請個長假的請求了不是嗎?”

然後蘇舟就走了,他甚至都沒讓陳清凡送,小別墅的大門口就是他們分別的地點。

門前,陳清凡站在門內,蘇舟站在門外,頭頂正值正午,今日少雲,豔陽高照。

蘇舟轉過身,鬆開行李箱,對陳清凡張開了雙臂。

他撒嬌般地笑了笑:“好啦,舅舅,真的不要擔心啦,我會和你保持聯繫噠,臨別前,要不要再抱一抱?”

抱一抱,當然要抱一抱。

陳清凡抱住蘇舟,深深地收緊雙臂,用力地抱住這個已經長得比他還高的外甥。

他開始了絮絮叨叨,嘮叨這個又嘮叨那個,一會說東西不夠就隨時買,一會說不安全人少的地方儘量不要去,又囑咐千萬記得保持聯繫男孩子一個人也不安全,還說歐洲的小偷確實猖狂要多注意,又保證不要擔心國乒隊的事情一切有舅舅,還擔心要不還是讓舅舅開車送你走吧不要一個人開車去了……

蘇舟不得不哭笑不得地打斷了對方。

“好了好了,舅舅,我都二十四了,不是十六歲了,歐洲這邊的駕照,我都考出來好幾年了,不信你去問問羅德尤瑞他們,我開車的技術真的可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又是一根鋒利冰冷的針,忽然就扎在了陳清凡的心臟裡,他想到這些年來自己的忙碌,想到蘇舟在成年後就從訓練基地的宿舍搬回了家中,想到他這個當舅舅的成天住在辦公室裡不走,想起……

陳清凡收緊了雙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唇嘴與舌。

“……粥粥。”

“嗯!”

“我是不是太忽略你了……”

“…誒?”

“自從你真的成年之後,就是因為你真的太讓人放心了………走上正軌的國乒隊是我全部的重心與意義所在,粥………蘇舟,我真的……”

“唉,你先等等等等……”蘇舟打斷了陳清凡,撤出這個太過用力的懷抱,他看著真切痛苦著的舅舅,感到既無奈又尷尬。

唉,不要做出這幅痛苦的模樣啊。

唉,所以果然還是要一個人走走吧,他真地厭倦了在這種時候還要說還要笑著說這些話了。Μ.166xs.cc

突然有點懷念安吉洛的嘲諷臉了。

所以說,無辜遷怒這個世界的人的自己也是真的很難看啊,這個世界的舅舅和他的世界的舅舅,根本就是兩個既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啊。

想象了一下他的世界的舅舅露出這種痛苦自責又無能為力的表情

蘇舟:“………”

蘇舟打了個寒顫。

他只能嘆氣了:“好了好了,舅舅,冷靜點,到底是你是舅舅還是我是舅舅啊我錯了我錯了,不該這麼說別這樣啊舅舅,你馬上就要回國乒隊了,回去後肯定要召開至少一個要露臉的記者發佈會吧?快點養養精神,要是讓記者媒體看到你這幅樣子,肯定下一秒就會是滿世界的中國蘇重病?!coachchen面色蒼白!滿身疲憊!再搶救一下啊舅舅!”

陳清凡有沒有搶救自己,蘇舟已經不知道了,不過他開始了再試圖搶救一下自己的旅程。

他本來想徹底斷絕和乒乓球有關的一切的人與物的聯絡,但是在他旅遊了十天後,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猶豫再三,開啟了好久不見的messenger,摸進了沉寂許久的討論組,這是幾年前他主動拉的群,一眾球迷們能叫上名字的球員,幾乎都在裡面。

蘇舟琢磨了一下,噼裡啪啦地開始打字。

suzhou:嘿,大家好嗎?先說一聲我很好別多想,然後我現在處在放飛自我的獨自旅行中!正好是沒有賽事的冬歇期嘛,可以叫我獨行俠客揹包粥哦:!我也就不虛偽地說什麼我很好別擔心了說實話,我現在很煩躁啊:,很需要安靜徹底地放鬆一下,所以就提前說聲抱歉,除了我舅舅,也就是coachchen,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聯、系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原諒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啦?我們三月或者四月再見?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新一年的一月初了,聖誕假期的餘韻還沒有過去,在基督教盛行的歐洲,到處都掛著代表著聖誕節的紅綠雙色。

時間是午餐後的十二點半,蘇舟發送信息後的數秒,接收訊息的手機振動提示音便開始絡繹不絕。

蘇舟沒有去看,一條都沒有看,矛與盾的衝突再次開始在他的身體裡紛爭不休,以粗魯暴力的方式割據著地盤與主動,這會撕碎了他的肉,那會又攥進了他的骨,讓他的大腦深處滋生出慘烈的狂風暴雨,心臟處傳來綿延不絕的細膩疼痛。

啊,聽聽這個訊息提示音的頻率,那些人是多麼的擔心他啊,你應該再看看手機然後多少回幾句吧,哪怕只是一個:的表情呢?

不,算了吧,幹嗎還要再去管這些事情啊,他們還不夠煩人還不夠重嗎?他剛才發出的那段話已經夠體貼也說的夠明白了吧?他為什麼還要去管那些事啊?他做的難道還不夠多嗎?

或許也有人打電話了,但是蘇舟不知道,除了陳清凡,他把手機裡所有的號碼都拉進了黑名單其實他也很想把陳清凡拉黑,如果不是因為徹底的失蹤會造成不小的恐慌,蘇舟真的很想躲到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蘇舟發了會呆,叮叮咚咚的訊息提示音很吵,讓他有些想把手機摔個粉碎。然後他又突然開始了思考,既然都在討論組裡群發了,難道還能厚此薄彼嗎?

蘇舟若有所思了一會,再次開啟了剛剛關閉的messenger,沒有去看那些已經刷屏太多的新訊息,蘇舟一眼略過,直接快速上拉,找到了自己剛剛發出的那條資訊。

鎖定,截圖,退出messenger。

開啟微信,找到錚哥和爸媽,懶得翻譯,直接把圖發了過去。

之後,一秒退出微信,關閉所有程式,回到初始頁面,完美over!

蘇舟心滿意足地關閉手機,美滋滋地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然後時間的流逝似乎就變得很快,蘇舟越是遠離那個世界,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快樂,變得輕鬆他雖然並沒有感受到快樂,但是的確感受到了輕鬆,但是這樣的輕鬆又伴隨著越發擴大的空虛與逐漸流失的實感,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透明繼而淡漠,他發現自己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時常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又做了些什麼。

這就很糟糕了。

但是蘇舟不想管,以歐洲大陸為基準,他繼續著只有一人的旅遊,和陳清凡也不曾打過電話或者長久的聊天,只是會隔一、兩天就固定發個微信,一開始還會打字,後來卻是連打字都會讓蘇舟心生厭煩,乾脆就直接發起了照片,都是一些不存在“蘇舟”的純風景照,用照片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在旅遊,證明他過得很好。

然後時間就來到了二月中下旬。

二月中下旬,這是值得一提的時間點,因為他遇到了同樣一人在外的奧古斯特。

意外,真的是意外,當在河邊遠遠地看到了那個過於熟悉的側影時,在驚訝過後,蘇舟的心中立馬被無法自控的焦躁瘋狂填滿,突然在腦海中尖叫響起的刺耳警告,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轉身就跑,但是岌岌可危的理智又在告訴他,這樣的突兀反而太過刻意,會更容易引起注意。

為什麼要跑?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想跑?

管他呢,就是想跑。

蘇舟竭力地控住住自己,距離還有點遠,奧古斯特大概沒有看到自己吧?……蘇舟猶豫了一下,腳步的頻率不變,還是裝作自然點地遠離這片地好了。

蘇舟一邊轉移了方向,一邊在心中暗暗稱奇,這真是太意外了,這可是在義大利的弗洛倫薩,如果是安吉洛那個意大利人就算了,奧古斯特怎麼會來到這裡?弗洛倫薩可不是什麼旅遊勝地,冬天期間的歐洲人明明更喜歡去西班牙的巴塞羅那,或者是直接飛到處於夏季的南美巴西去度過寒冬,哪裡會有人選擇來弗洛倫薩?

這也是蘇舟刻意避開了西班牙的原因,沿著地圖,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選擇了北上之後又南下,依次走過了盧森堡、荷蘭、德國、瑞士,然後又來到了義大利,完全不曾考慮過向西行進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冬季的歐洲人實在是太過偏愛巴塞羅那的沙灘與豔陽,而現階段的蘇舟完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去想象他會碰到熟人的可能性。

結果,還是碰上了熟人,並且,即使距離有些遠,奧古斯特也還是看到了他。

數秒後,不知道這個已經退役的前世界第一先生是否有過考慮,有過猶豫,總之,當蘇舟的身後響起愈發頻繁也愈發接近的腳步聲時,蘇舟就知道,奧古斯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十米、五米、一米

愈發清晰的腳步聲終於停在了蘇舟的身後。

好麻煩啊。

蘇舟在心中嘆氣,努力地鼓了鼓腮幫子,試著調整好了面部表情。

然後他回過頭

“這個世界也太小了,你可真的是嚇到我了。”蘇舟抓了抓他戴得結結實實的金色假髮,又推了推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墨鏡,和將下半張臉完全擋住的大紅色圍巾。

“真可怕,這樣你都能認得出來嗎?”蘇舟將捂住嘴巴的圍巾扯開了一點,他低頭看了看他現在所站的上方大路,再遙遙地望了一眼奧古斯特所在的下方河邊……

蘇舟心生感慨:“我們剛才隔得還很遠吧?你的眼神可真好啊,不愧是世界第一先生,動態視力一流!”

這可和動態視力沒什麼關係。快速拉近距離的唯一結果,便是讓奧古斯特的額角有幾滴汗珠滾落,在退役後也一直保持鍛鍊的良好習慣,則讓這個男人的呼吸依舊平穩,沒有一絲錯亂。

當蘇舟終於回頭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奧古斯特終於確認了那一眼的對視並不是自己的錯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已經銷聲匿跡近兩月的蘇舟。

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一如既往的蔚藍色像是平靜深邃的海,奧古斯特低頭注視著眼前的人,專注地勾勒著這個已經兩月未見的身影。

蘇舟嘴角噙笑,任由他看。

半響。

“……你看起來還不錯…?”

奧古斯特不太確定地問,並沒有質問他為什麼見了面卻轉身就跑。

唉呀,daddy真上道,沒有被追問的粥松了口氣。

他眨眨眼:“你猜我好不好呀?”

奧古斯特看看四周,直接換了個話題:“佛羅倫薩的人的確不多………你在這裡似乎也不奇怪。”

蘇舟倒是嘆氣了:“倒是我感覺很奇怪啊,daddy,你怎麼會在佛羅倫薩?”

奧古斯特卻只是笑而不答,蘇舟並不瞭解他在年輕時經歷過的輿論暴力,當年,他的隊長送他來到了佛羅倫薩“避難”,之後,時不時的,他總是會在假期時再度來到這裡。

說到這裡……

沒有再問起蘇舟好不好,像是在異國他鄉偶遇故友的驚喜,奧古斯特主動提議道:“對了,安吉洛也在,今晚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啊這……

蘇舟一驚,心中的厭煩與空虛感都被嚇沒了不少。

“這……這就不了吧……”

蘇舟撓撓頭,誠懇道。

“daddy,你知道我是出來度假一人遊的,今天碰到你不過是個意外抱歉,說實話,這樣的意外其實讓我不太開心,但是也請相信我並沒有討厭你的意思總之,吃飯就算了吧,就當我們是萍水相逢,再見?”

蘇舟舉起右手,試探著揮了揮。

奧古斯特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蘇舟等待了幾秒,然後又問了一遍:“那麼就再見了?”

說著,蘇舟便徑自邁開了腳步,不過半秒,便即將與奧古斯特擦肩而過。

繼而,在擦肩而過、兩人的側影完全重疊的那一瞬間

“蘇舟。”

落日一地血紅,奧古斯特突然叫住了對方。

蘇舟停住,側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怎麼了?”他側頭微笑。

距離極盡的,奧古斯特注視著這雙看似含笑的眼,夕陽的餘暉下,黑色的剪影異常分明。

奧古斯特收回了視線。

“你好像……”奧古斯特說,覺得蘇舟的眼睛有些遙遠,有些陌生,“……你好像,變得坦誠了一些。”

蘇舟“嘿”的笑了,看起來美滋滋的。

“坦誠?這算是誇獎吧?感謝舅舅吧,他可是對我苦口婆心地開導了一番呢那麼,還有其他事嗎?”

奧古斯特有,但是他駐足了半響,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側開了身體。

蘇舟笑著踏了過去,他的腳步幼稚的蹦蹦跳跳,還在嘴中哼起了小曲。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霧靄帶著赤紅色的餘暉,為整個世界蒙上了橘紅的薄紗。

奧古斯特遙望著那個距離他越來越遠的身影,眯眼間,在那個背影與地平線逐漸重合的剎那,萬物的界限在一瞬間變得模糊朦朧,那即將徹底消失的背影,也像是披上了一層紅色的紗衣,與大自然融為了一體,再也無跡可尋。

當晚,一小時後,奧古斯特回到了住處,見到了正躺在沙發上無聊換臺的安吉洛,奧古斯特的視線下移,便看到了放在沙發邊的鐵桶。

奧古斯特走了過去,半蹲在鐵桶旁,裡面只有兩條小小的魚,看來今天的收穫不佳。

奧古斯特嘆氣:“冬天果然不適合釣魚啊。”

安吉洛輕哼了一聲,用鼻音進行蔑視。

奧古斯特搖搖頭,站起來,坐到了另一個沙發上,他斟酌了下語言,正要開口,卻忽然聽不到了自電視傳來的嘈雜聲。

奧古斯特抬頭,原來是安吉洛直接關了電視,然後一臉不耐地看著他。

“怎麼了?”安吉洛不耐地問,“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的臉看著就蠢。”

奧古斯特突然就笑了出來,但是笑過之後就又嘆氣了,被蘇舟daddydaddy地叫了那麼多年,現在竟還真的有點操心後輩的意思。

“我見到蘇舟了。”奧古斯特說。

安吉洛確實驚訝了一下:“……哦,”他慢吞吞道,“然後呢?”

“他似乎變得坦誠了一些,”奧古斯特客觀地評價,“他……他直接拒絕了我的晚飯邀請,並且表達了並不開心在這裡偶遇我的意願。”

“這不是很好嗎?”安吉洛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看起來稍微正經了點。

奧古斯特卻搖了搖頭:“只是看起來很好………我感覺他還是很不好。”

比起大多數的凡人,安吉洛還是比較相信奧古斯特這個怪物的,於是他來了興致:“說說吧,奧古,把你們見面的經過、期間的每一句對話,都詳細地告訴我。”

而這樣的“要求”,本就是奧古斯特主動說出“我見到蘇舟了”的目的。

只用了兩分鍾而已,奧古斯特耐心細緻地將短短幾分鐘的相遇描述了一遍。

然後安吉洛的臉色就變得很臭。

“他完了。”

大天使先生冷笑著。

“你的感覺沒錯,奧古,即使不用面談該死,那個小鬼到底在煩惱些什麼?他一點也不好,他簡直糟透了。”

“……真的那麼糟?”奧古斯特不太肯定地問。

“對,就是這麼糟,”安吉洛又厭煩地躺回到沙發上,語氣有些百無聊賴,“他之前不是在群裡發過什麼三月或者四月再見?你最好期待別在開賽後能按時看到他。”

在觀察以及揣測他人的方面,他確實比不上安吉洛,奧古斯特嘆息著閉上了眼:“那麼,如果他在新賽季就回來,那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什麼啊……

還能代表了什麼,安吉洛一聲嗤笑。

“你覺得呢?當然是情況變得更嚴重了,並且那個小鬼也變得更謹慎了………他可是個擅長用腦子打球的聰明人,乒壇交際草的稱號也代表著他極為優秀的社交能力,他那揣測人心的能力不過是遜色於我當心之後再也沒有人能發現他的異常,等到終於發現的時候,就是徹底暴露之後變成大麻煩了吧。”

這……

“……比頒獎儀式那晚還麻煩嗎?”

話音剛落地,奧古斯特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這當然是個蠢問題,看看安吉洛那副懶得回答的模樣吧,前世界第二先生又嗤笑了一聲,這之後,他又開啟了電視,客廳裡沒有了人聲,只剩一片歡聲笑語的嘈雜。

半響。

“……我是不是應該去找他。”

這一次,不等安吉洛面露譏諷,奧古斯特便說出了答案。

前世界第一先生露出了苦笑:“不,晚了吧?他現在應該正在離開佛羅倫薩的路上了吧。”

與此同時。

取消了在這裡停留五天的計劃,當晚,蘇舟就驅車離開了佛羅倫薩。

作者有話要說:粥粥:指就是這只雞翅膀他說我不正常!控訴!

作者:下章結尾,感興趣的可以猜猜看了:з」,比起真相根源章,結局應該蠻好猜的?

:是奧古斯特和安吉洛的初遇,奧古斯特當年的乒壇慘案,434439章的佛羅倫薩奧古斯特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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