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永珍森寒,一場大雪落下來,在外無法回返的秦國士卒都在思念故鄉了。

——人在外面過得不好的時候,家鄉往往就會成為心理寄託。

而此次隨蒙驁徵周地的秦國士卒,大多數都是過得不好的那一批。

他們出征時候大多沒有帶上冬衣、最多的也只是帶了兩雙鞋,來到軍營之後,雖然國內後勤很給力,每天都吃的很飽,但有許多東西,出門不比在家。

“聽說了沒?今日王上賜了冬衣萬件給我們禦寒呢?”犬尾縮在被窩裡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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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賜了萬件?”精河撓了撓頭:“那是多少啊?真的有一萬件嗎?”

“怎麼可能有那麼多。”擲鳩嗤鼻:“我看最多有兩千件,你我肯定分不到一件的!”

“就是,我也覺得不可能有一萬件那麼多。”精河說道。

賜冬衣萬件,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就像此時打仗時候的宣傳語,我說我出兵一萬,作為前鋒,五十萬人在背後等著;其實真實數量可能也就是一兩千人的前鋒,後續跟了兩三萬人。

宣傳時候,數字上擴大個十倍算是基本禮儀,十五倍屬於正常操作,二十倍才算是略顯浮誇。

秦王賜下的萬件冬衣,按正常情況估算,應該也就是一千出頭,不到兩千件。

“冬衣這種好東西,肯定是優先供給咸陽的那群農會的傢伙!”犬尾咬牙說道。

“農會那群人啊……”精河搖了搖頭。

農會的人跟他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

這一點,不僅體現在兵員編制上,更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塊打仗四個月了,活下來的人對於農會眾人的特殊性,早已經有了瞭解。

“不過,農會那群人不從庫中拿乾柴倒還是不錯的吧?”擲鳩說道:“他們燒的柴都是自己去採伐的。”

“你給我冬衣和被衾,我也願意去外面採伐柴火。”犬尾冷聲說道:“哼,這次的冬衣約莫還是要給那群人!”

“據說蒙將軍不喜歡農會的那群人哩。”

“恐怕也就是說說而已。”犬尾冷笑了。

眾人說著話,營帳的門忽然被開啟,冷風頓時吹了進來。

身穿皮裘的屯長走了進來。

然後他皺了皺眉。

營帳裡,柴火燃燒的煙火味、尿騷味、衾被潮溼的黴味、汗臭味一發地撲了上來,嗆得人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真臭!”屯長扇了扇面前的空氣,一時間都快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屯長。”營帳裡的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他們都並沒有離開自己的衾被——因為沒有冬衣,在這嚴冬時節,離開了衾被太久,多半就是一個死。

“你們這一帳內是一什之人,都未攜帶冬衣,家中也未有冬衣送來,按照蒙將軍令,可分得冬衣兩件,但是同時,也要派出兩人來參與採伐柴火和夜間巡視,冬衣,要輪流著穿,記得了沒?”

“啥?”眾人都有些驚詫:“分給我們冬衣?”

“發。”屯長皺著眉說道:“發下來之後,冬衣便是你們一什之人的了,具體以後要怎麼處置,是你們自己商量著來,但千萬不要私鬥,蒙將軍最近被農會的王二五百主惹怒了,正在氣頭上,你們最好別在這個時候觸犯軍中律法。”

“喂。”眾人立刻回應。

屯長又說了幾句話,急匆匆地就跑掉了。

這種古怪而難聞的氣味,他是一刻也不想多聞。

屯長跑掉之後,營帳裡頓時熱鬧起來了,原本裝睡的什長立刻醒轉,興奮地說道:“瞧瞧,我說什麼來著?”

營帳裡的氛圍立時活泛起來。

有了冬衣,他們就不必一直縮在這營帳裡聞這難聞的氣味了。

儘管呆久了之後,並不感覺營帳裡的氣味無法忍受,但說實話,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環境裡久留的!

……

冬十一月十九,鞠子洲和徐青城帶著爭流來到了巴郡的江州縣內。

巴郡古代是巴國的地盤,後來巴國國主殘虐百姓,秦人弔民伐罪,誅除無道,解巴民於倒懸,棄國而置郡,並以巴國舊都作為郡治,這也就是鞠子洲他們目前所待的,江州縣。

因為故舊曾經做過國都,所以江州縣看起來相當古樸,極有歷史底蘊。

主要表現就是,房屋破敗,行人衣著古樸簡陋、方言與咸陽的秦國雅言有很大差別。

“看樣子並不繁華啊。”鞠子洲嘆氣:“與之前所遇到的那些縣城區別不大。”

“這還不繁華?”徐青城側目:“這大冬天的,街面上有這麼多人在擺攤售賣貨物,即便是在繁華的齊地楚地,也足以道一聲繁華了!”

“這麼多人?”鞠子洲掃了一眼,長長的街道上,稀稀落落的小攤位,售賣些骨制刀、獸牙護符、銅短戈之類的東西。

徐青城說是很多人擺攤,其實也就十幾人的樣子。

這如何能稱之繁華呢?

繁華……

太遠了!

鞠子洲嘆氣:“去拜會一下郡守吧,我看這裡沒有動過刀兵的跡象,想是連大規模的平叛都未曾有過……”

“你覺得郡守是在騙秦王的錢?”

“有這種可能。”鞠子洲笑了笑,看向爭流:“冷不冷?”

爭流搖了搖頭:“不冷的,暖和。”

虎裘披在身上,不暖和才有鬼了!

徐青城腹誹一句,從行囊中掏出了令牌、符印,拍馬轉向:“那我就先去拜會一下郡守,你們倆在這裡等我?”

“不等你了。”鞠子洲說道:“去那邊的那個店裡喝點熱湯暖和一下。”

“也行。”徐青城點了點頭,打馬離開。

鞠子洲看著他離開,牽著馬走向不遠處的食肆。

他拴好了馬,又為爭流要了些吃喝,自己喝了一杯熱水便走了出去。

所謂發現社會中存在的問題、找到人民真正需求的事物,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

那就是——瞭解現狀。

瞭解底層的人是如何生存的,瞭解他們的食物、住宿、衣著、經濟、精神狀態。

而這種瞭解,是非要與他們相熟、與他們成為朋友,才能夠得到真實的資料的。

而這個過程……一年半載,才算夠用。

鞠子洲找了一個售賣護符的攤位,走了過去。

“老丈,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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