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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七區,一間塞納河畔的公寓。

陽臺上擺放著一盆盆綠植,粉白交織的玫瑰花從純白的欄杆縫隙擠出去,在陽臺上垂下一瀑繁花,與周圍公寓陽臺上的小小花園一起,交融成一幅春日黃昏的油畫。

費雯麗穿過飄動的窗簾,走到陽臺的花卉之間,雙手按在欄杆上,恢復了翠綠的眼睛眺望著遠處的巴黎街景,隨手別起不安分的鬢髮。

她的目光停留在風景上,完全無視了下方街道上的店鋪,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

但幾秒後,費雯麗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滑落,無意識地閱讀著店鋪的名字,從街頭到另一頭,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文字。

服裝店,咖啡廳,餐廳,服裝店,便利店,餐廳……

接著她看到了餐廳門前的選單,她一目十行,讀完了上面的所有菜式,“蔥油蘑菇配火腿”“油封鴨腿”“牛油果蟹肉沙拉”“螃蟹湯”“燉牛肉”……

費雯麗一字不漏地看完,目光又落到了一旁便利店玻璃裡的報紙上,她良好的視力讓她看清了第一面的所有法文,於是她又一次閱讀了下去——很湊巧,她看到的報道正好是關於她的。

總有一些媒體記者喜歡用這樣的說法,“之所以她能夠成為塞納河夜鶯,是因為她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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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她的名氣很大一部分歸功於,她的美貌和身份正好符合了巴黎人的喜好。她就像巴黎這座城市一切美麗的縮影,沒有人能夠拒絕這份精心打造的浪漫。

費雯麗不否認他們的說法。她所展現出的那個名為“塞納河夜鶯”的形象,經過了無數人的精心設計,而她又是一個如此純白無瑕的泥胚,沒有雕塑家能夠忍住不在這張畫布上留下筆觸,把她塑造成他們心中的美。

但不妨礙她很喜歡巴黎。

半年的漫長旅行後,費雯麗又一次回到了這裡。

一點基於“歌劇”的小小催眠,她成功租下了這間位置很好的公寓。

理所當然,租金不菲,好在費雯麗不需要擔心這個。

而她看中這間公寓,不止因為這裡能夠看到塞納河,甚至能看到輝光大教堂,還因為這裡離巴黎歌劇院很近,但又沒有近到會被輝光騎士輕易發現。

或許在安娜的生命長度裡,數十年乃至上百年都是預料之中的實驗所需時間,飛昇之後,天命之人擁有的壽命也會變得格外漫長,短短幾年時間,恐怕無法在她的生命裡留下多深刻的痕跡。

可對費雯麗來說,這座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已經很接近於“家”了。

當然,我沒有去過什麼巴黎人經常去的商店,不知道任何一條街道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巴黎有多少個區……嗯,之前不知道。費雯麗在心裡補充。

報紙終於看完了,費雯麗深吸一口氣,強行把視線從街道上撕下來。

她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俯身趴在欄杆上,側過臉,枕在交疊的胳膊上,任由思緒在晚風中翩翩飄飛。

她可以說得出巴黎歌劇院的每個細節,記得輝光大教堂的雙塔和露臺有多少柱子,當她閉上眼睛,黑暗中就會浮現出她隔著車窗看到的街道掠影,商店櫥窗裡灑下明亮的燈光,女孩們的帽子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費雯麗無聲地閉上眼睛。

她開始在腦海裡規劃地圖,一張包括了巴黎大小花園的地圖,聽說春天的巴黎被稱為花之都,或許幾天之後,她就可以拿著這張地圖,一個花園一個花園地逛過來了。

從西伯利亞返回巴黎,費雯麗也重新調整了自己的功能,減輕了原先極為恐怖的體重,這讓她有了更多出行方式上的選擇。

她買了一輛腳踏車,現在就停在樓下,費雯麗給它加了一點小裝置,避免它被巴黎的小偷推走。

幾天之後就是我的春季迴歸演出了,可惜上次聚會取消了,沒有機會面對面交流細節,果然還是很不方便……費雯麗嘆了口氣。

她的思緒隨著風中的花瓣飄轉,忽然間,一道溫和的聲音在意識中蕩開:

“晚上好,費雯麗,希望沒有打擾你。”

費雯麗睜開眼睛,收攏了過於散漫的思緒,從欄杆上直起身。

“沒有,我很歡迎您隨時拜訪,”她揚起嘴角,呼吸停頓一瞬,鄭重地說出了那個稱呼,“老師。”

對三教會的教徒來說,“導師”是個別有含義的詞,他們用這個詞來稱呼教會的最高領袖。對使徒來說,“導師”則代表了他們最終要獻身的偉大存在。

但很早之前,費雯麗就不再用這個詞來稱呼那位宗教領袖了。在她心中,她的導師只會是那位她唯一信仰的主,所以她總是用“導師”來稱呼祂,對她來說,這個稱呼包含了她的尊重、敬畏和嚮往。

然而在諾里爾斯克的那次交談後,他們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他們沒有明確地談論過,但費雯麗能模糊捕捉到那種流動的默契,一種新的聯絡紐帶在理解之中建立了起來——不是那種禮貌性的稱謂,祂真正默許了費雯麗稱呼祂為“老師”。

她現在是神靈的學生。

“你把這間公寓佈置得很清新。”她的老師笑著說。

費雯麗環顧四周,認真地思索著說:

“我覺得我可能會在巴黎住很久,這樣的話,我希望我有個放鬆的地方。”

輕笑聲在意識中迴盪:

“這是你的直覺告訴你的嗎?”

“不是,”費雯麗理所當然地說,“但我可以把它變成一個即將實現的預言。”

很有自信的宣言……葉槭流失笑,精神漸漸放鬆下來。

雖然他給信徒補過不少課,說是他們是他的學生也不為過,但如果讓現在的葉槭流選擇,他想只有費雯麗真正擁有這個身份。

在明白認識到自己是殼的那段時間裡,葉槭流有很多次想過,他能夠扮演神靈,是因為他借用了輝光的位格,在他的信徒心中,引導他們的是輝光,他們對他的敬畏和虔誠,大多來源於輝光的身份,然而他只是包裹輝光的外殼,有什麼資格作為神靈被信徒信仰?

如果這層空殼在某一天被戳穿,如果他的信徒認識到他只是一個凡人,他還會擁有他們的信仰嗎?

在葉槭流看來,這完全不是什麼自暴自棄的想法,而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就像他之前考慮過的,如果他一直拒絕晉升,卵不是不可能透過揭露他的身份來逼迫他。

當然,這是最極端的手段,對卵也沒有多少好處,不到最後一刻,他應該也不會讓我掉馬甲……但不能不考慮這種風險,我是說,因為掉馬而全盤皆輸的風險……葉槭流的思緒在信徒的名字上一一轉過。

哪怕是奧格,在這方面都不太可信,葉槭流很懷疑他知道自己信仰的不是神靈,而且對方永遠無法飛昇後,他到底會怎麼想。

至於其他人……加西亞不是問題,但葉槭流不能確定,布萊克到底清不清楚他和卵的區別,清不清楚他不是引領他們不斷晉升的那個人,而卡特,問題不在於他是如何看待葉槭流的,而在於他的處境不能接受他俯首的存在不是輝光。

要是卡特知道他孤注一擲信仰的物件不是神上之神,他要承受的會是巨大的失望,以他不穩定的精神狀態,葉槭流也無法預測他會做出什麼。

想要不懷疑實在太難了,這要求葉槭流放棄所有懷疑,毫無保留地信任他的信徒。

如果不是很多次想起他和費雯麗的對話,葉槭流覺得自己大概要更長時間才能夠從那種混亂的狀態裡恢復。

這就是凡人才會有的苦惱啊……換成真正的輝光,卵在還是凡人的時候,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葉槭流自嘲地想。

在這之中,只有費雯麗,葉槭流覺得就算有那一天,她的態度也不會有所改變。

也因此,在他唯一的學生面前,葉槭流也不免會感到輕鬆。

阿維蘭看待蘇姆,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如果他還活著,已經成為神靈的蘇姆,看待依舊是神靈侍者的老師,態度難道會有所變化嗎?葉槭流收回思緒,和費雯麗一起眺望河對岸的輝光大教堂,輕聲說:

“既然你已經決定要接手輝光教會,我想你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

費雯麗默默點了點頭:

“嗯,雖然因為上一次聚會取消,有些事情沒辦法當面確認,但在您的幫助下,我已經和其他人進行了溝通,不會影響到幾天後的行動。”

葉槭流想起倫敦之夜卡特是怎麼失敗的,提醒道:

“我還有一些小小的建議,比如說,確定你的目標會出現在那裡。”

“嗯,我確定。”費雯麗表情沒有變化,“葉利欽會出現在演出的觀眾席上。”

她平靜地說:

“因為他習慣於輕視我。

“在他的認知裡,我一直是個弱者,會輕易被強者,比如他,控制。這種判斷是基於我長久以來的表現,我沒有做過什麼能夠讓他不看輕我的事,雖然我進行過反抗,但那種反抗沒有任何力量,我能夠成功,不是因為我足夠強大,只是因為他願意讓我這麼以為。

“就算我成功逃出了輝光教會,他也不會認為我因此達到了和他等同的位置,他會認為我受到了一些影響,變得不受控制,而他要做的,只是重新控制我。

“所以我重新回到巴黎,宣佈將會進行迴歸演出,在他看來只是一次新的反抗,這一次,他絕對不會阻止我進行演出,他只會自然地決定,他要在這場演出裡,摧毀我所有的希望。”

費雯麗垂下眼睛,手指輕輕撫摸著欄杆表面,沒有用力,她的情緒也和聲音一樣平靜。

當現在回過頭去看,很多事都是那麼清晰,比如費雯麗很清楚,葉利欽過去是怎麼看她的,比如她很清楚,她現在想要什麼。

“而我也希望他能夠這樣想。”費雯麗說,“我會在這次演出裡殺死他。”

她的聲音在陽臺上迴盪,讓葉槭流想起了不久前她在祈禱中說過的話。

“我不打算放棄輝光教會,能夠掌控三教會之一會很方便,不過我不需要一個葉利欽來鉗制我,他是我和我的權力之間最大的阻礙。

“教會曾經屬於安娜,今後則會屬於我。”

那時候,她的卡牌在墨綠桌面上熠熠生輝。

【門徒費雯麗】

【道路:燈】

【階段:第五等階“羅盤”】

【描述:破碎的鏡子,靜止的時鐘,費雯麗看見了萬物深刻的縮影,她的道路就在其中。】

【瘋狂:閱讀綜合徵】

【身份:你的學生、祭品、護衛、擁護者……也是你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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