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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西溫很清楚,向上級彙報時,應該盡量減少情緒化用詞,她一向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下屬的——但規定是規定,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然而想到自己幾個月前的那場失敗,西溫就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原本不應該被捕的——如果一切都按照計劃的話!

先不提行蹤詭秘的卡特·拉斯維加斯,如果說之前西溫還對這個男人頗有微詞,但在見證了倫敦之夜的結局後,她很容易就猜到,對方恐怕是一位神靈侍者,她心裡的那些微詞,立刻和所有懷疑一起煙消雲散了。

對這樣位格的存在來說,怒銀之刃顯然不算什麼,祂的合作物件恐怕是她信仰的神靈本身。

這樣想的話,卡特顯然已經表現得足夠配合和友善。

西溫不覺得卡特沒有察覺到她對祂的懷疑和排斥,不過看起來祂並沒有將那些冒犯放在心上,而作為一名士兵,她也不能把她失敗被捕的過錯推卸到對方身上。

但她沒有想過,最終讓怒銀之刃的行動徹底失敗的,就是那個被她帶領著手下,輕輕鬆鬆耍得疲於奔命的索爾·馬德蘭。

顯然她和她的盟友誤判了對方的實力。

首先是她,蠢到相信蒼白之火能夠用下倫敦困住裁決局警員,接著是威靈頓公爵那個自大狂——索爾·馬德蘭花了多長時間解決他?反正快得不在西溫的預料之內。

當她看到從火海中飛出的龍影時,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就是索爾·馬德蘭。

直到他降落在她和她的手下面前,西溫才狼狽的發現,她已經來不及帶著手下撤離了。

之後就是漫長的審訊和囚禁,最終她和她的手下被送進了倫敦皇家監獄。

作為聲名在外的半神,等待她的是數百年的刑期。

好消息是,最開始囚犯的待遇還不錯,但西溫依舊決定將這視為一個恥辱。

不過兩個月後,她發現之前那些還算不錯的待遇,很可能是裁決局用來讓他們放鬆警惕的糖果。

最終活著從那座監獄離開的只有她。

“因為我【嗶——】被那群【嗶——】黑皮狗——”

一連串惡狠狠的髒話從西溫嘴裡吐出,光是在這裡罵人並不能讓她解氣,但可以讓她把這段時間的怨氣稍微發洩出來。

然而她還沒有說完,頭頂落下的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她。

雖然說話的人用的是問句,但語調裡不摻雜半點疑問的意味,語氣淡淡的,問:

“牢獄生活讓你忘記了你上過的禮儀課程嗎?注意你的語言。”

“……”西溫一個激靈,瞬間閉上了嘴。

過了幾秒,她才重新開口。

只是這次,這位怒銀之刃將官的腔調忽然變得文雅起來。

她斟酌著說:

“是索爾·馬德蘭,他解決了威靈頓公爵後,很快就發現了我們,因為沒有第一時間辨認出他,我們沒能及時撤離,我盡力帶領士兵反擊了,但……”

儘管措辭不算精妙,但她用的不是英語,而是更古典的拉丁語,語言節奏也發生了改變,重音在長短音節間滑動,帶著一種優雅的韻律感,明顯接受過成體系的規範學習。

燭光微微晃動,映在座椅上的人身上。

他已經是個老人,皺紋刻在不再光滑的皮膚上,但依舊極為英俊。

他有著一頭打著髮蠟的白髮,整齊地向後梳理,髮絲看不到半點雜色,面孔瘦削,眼窩深邃,鼻樑尖瘦,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看上去像是一位優雅的老爵士。

然而任何人看到他,第一眼會注意到的都不是他的衰老,而是某種野獸般的危險氣息,讓人本能地感到無法形容的恐懼。

那雙鮮紅得像是血的眼睛看向西溫,彷彿黑暗中蟄伏的野獸:

“你怎麼看?”

西溫的額頭滲出汗珠,心跳越來越快,低聲說:

“能夠那麼快解決威靈頓公爵,索爾·馬德蘭的實力肯定不止第六等階,或許他已經達到了第七等階,甚至即將飛昇……”

“我明白了,你想說馬德蘭隱藏了實力,”西澤爾·克雷森佐不緊不慢地說,“你可以呼叫整個怒銀之刃的情報系統,事先卻沒有獲得任何相關情報。”

……西溫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身體也不自覺地矮了下去。

她不敢為自己狡辯,因為她知道,祖父不需要任何狡辯。

她的祖父顯然沒有想過從她這裡得到答案,他單手撐著下頜,目光投向遠處,語速緩慢地問:

“你在最後有看到卡特·拉斯維加斯嗎?”

西溫把腦袋深深低下去,小聲說:

“……沒有。”

“是嗎。”西澤爾不鹹不淡地說。

……西溫不敢出聲。

在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小小的陰影之前,她的祖父終於開口道:

“去換身衣服吧,雖然我沒想過你可以淑女點,但我不記得我教過你可以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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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西溫明顯是胡亂套上、已經被汗水浸得皺巴巴的短袖短褲上:

“……這樣。”

他的陰影彷彿越來越大,徹底把西溫籠罩了進去。

灰綠捲髮的小姑娘蜷縮在他的影子裡,瑟瑟發抖地點了點頭,立刻竄出了房間,只留下一道倉促的背影。

……

哈斯勒酒店。

按照狄安娜的指示,葉槭流順利入住了這間酒店,住進了盧那家族長期訂下的酒店房間。

不得不說,艾登·諾蘭的醫生事業能夠那麼成功,他的容貌和氣質也是很大的加分項。

很多時候,他都能輕易獲得他人的好感,讓人覺得他是個值得相信的紳士。

在前臺女士那裡收穫了一份熱情的服務,葉槭流關上房門,隨手解開大衣紐扣,在房間裡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套房裡的衣帽間。

他沒有攜帶什麼行李,不過住在酒店套房裡,也不用擔心這種小事。

基本上他需要的東西,都能夠在房間裡找到,甚至因為這裡被盧那家族長期訂下,房間裡還有許多或許是他倒黴的前任留下的私人物品。

比如說書桌上那個靜止的雪茄菸灰缸,和旁邊的打火機以及雪茄剪;

比如說酒櫃裡琳琅滿目的蘇格蘭威士忌、葡萄酒、茴香酒;

比如說衣帽間裡分類整齊的襯衣、馬甲背心、西裝外套,精美的的領結、領帶和領巾……

不過很明顯,這些衣服都是那位入獄的教父的尺碼,想借也沒辦法借。

難道我還要自備裝備?葉槭流在衣帽間門口琢磨了半天,最後決定直接用“無面之王”變形出衣服,省去這筆估計沒什麼意義的開銷。

他把自己的大衣掛好,伸出右手,從面孔上摘下了那枚熟悉的骨質面具。

經過狄安娜的調整,“無面之王”從1級遺物變成了3級遺物,外形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除了多出了一枚雙尖寶石吊墜,面具本身也變得更加精緻華美,如果說之前還像是簡單的手工製品,現在這枚面具更像是工匠大師精心打磨出的藝術精品。

當然,外形上的變化只是其次,對葉槭流來說最重要的是,它的強度也達到了3級遺物的水準。

不過在改變平衡之前,“無面之王”只是一件1級遺物,即使得到了強化,也不可能憑空多出別的特性,所以以3級遺物的標準來看,它的特性可以說非常單一,基本上是原有特性的強化。

除了原本變化外表的特性外,它同時可以虛幻出數十個相同的面具,每個面具都能夠變化人的外表和氣息,將戴上面具的人變成“無面之王”本體變化的形象,並且本體的持有者,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這些戴上虛幻面具的人。

簡單來說,我可以把一些陌生人變成我的樣子,操縱他們完成我的命令……透過“無面之王”,他們的氣息可以虛幻到和我一樣的強度,短時間用來迷惑視線會很方便……葉槭流把面具收進口袋裡,關上衣帽間的門,走向房間裡面的露臺。

露臺上的圓桌鋪著純白桌布,桌上擺著盛放的鮮花,看起來是今早剛剛摘下的,色彩濃郁得像是油畫。

越過露臺的欄杆,永恆之城的景色便隨著山巒間的落日餘暉,一同躍入眼簾。

儘管已經是傍晚,依舊能夠看到成群結隊的遊客。

他們從破船噴泉兩側繞過,在著名的西班牙大臺階匯合成人潮,向著臺階頂端的聖三一教堂拾級而上。

夕陽的光芒灑在這座哥特式建築的對稱鐘樓上,尖塔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優美的剪影。

輝光教會的教堂……說起來,羅馬城裡還有一個輝光教會的教廷,一直到幾個世紀前,這裡都是輝光教會的核心教區……葉槭流轉過頭,望向遠處的城景,儘管從這個位置看不見教廷,資料視野依舊標出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不過距離近也不算什麼問題,輝光教會又不是裁決局,對於各個密教團體,三教會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哪怕葉槭流去教堂轉兩圈,也不可能跳出幾個半神,準備把他這個邪神抓起來。

葉槭流甚至懷疑,盧那家族在距離聖三一教堂這麼近的酒店裡長期訂房間,估計也有藉助輝光教會的影響,模糊裁決局視線的想法。

他低下頭,望向圍在破船噴泉邊拍照的遊客。

四月到六月是羅馬最怡人的季節,這座城市現在遊人如織,跟在歡笑的孩子身後的父母,牽著手並肩而行的情侶,揹著揹包說笑的學生們,看起來是和朋友結伴出遊的女性,偶爾能看見的獨身遊客,跟著導遊的中年人旅遊團……

臺階兩側的路燈早已經點亮,燈光映在遊客的眼睛裡,倒影在他們眼底的人影,也籠上了溫暖的光暈。

葉槭流默默望著他們,忽然有些好奇,這些遊客現在體會到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或許應該……去嘗試一下,這些他一直沒有時間去感受的事。

明天說不定可以去參觀景點,順便買幾張明信片好了……唔,加西亞的“風暴符號”倒是修好了,但隔著多重歷史,這玩意兒當然也不管用,彼此時間也對不上,聚會之外,估計只能書信交流了,正好可以消耗明信片……嗯,很有必要讓某人知道他在沙漠裡吃沙子的時候,我正在愉快地旅遊,並且玩得非常爽……想想加西亞可能的表情,葉槭流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無聲地欣賞了片刻街景,他收回目光,拉開圓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注視著自己面前的空氣,忽然靜止了下來,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落日漸漸沉入七丘之下,最後的暉芒,將城市染成了玫瑰般的紅色。

葉槭流的視線定格在空氣中的一點,幾秒後,閉上了眼睛。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墨綠桌面瞬間浮現在他的眼前。

趁著現在還沒有發瘋,葉槭流打算看看他的信徒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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