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簡單。

狼太是個殺手。

而吳辭也是。

只不過一個是為了錢,為了任務,另一個則是為了純粹的樂趣。

當然,吳辭同樣只會對那些罪大惡極的人出手,如若不然,姜述也不會選中他加入詭術團。

姜述不是克洛,他還做不到將這個世界完完全全地當成一個遊戲,把所有活生生的人當成簡單的NPC資料。

在某一次刺殺任務之中,狼太莫名其妙地碰見了吳辭,而當時兩人的目標是同一人。

結果就更簡單了,吳辭被狼太敲暈丟在那兒當了替罪羊,他也是費了好多精力才洗脫了自己的嫌疑。

而最讓吳辭氣憤的卻並不是這件事,而是狼太開了他的車。

作為一個二十多年沒有找過一個女兒的男性青年,這輛車就是吳辭的女人,然後他就被狼太NTR了。

不但車輛磨損,還有一串長長的記在他頭上的罰單。

當時的狼太對於車的理解大概僅僅是左腳離合右腳油,遇見彎道就猛打方向盤,因此他也憑藉一小時的車程就完成了完美的刷成就。

那長長一條也不是罰單,而是給吳辭的賬單,所以吳辭又花了很多錢才恢復了自己的駕駛資格。

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姜述也是頗有些無奈地扶額。

這一次的會議本該像貓頭鷹議會那樣有逼格的,但是從他踏上那輛車開始,整件事就變得奇奇怪怪了。

可能這就是距離產生美吧,脫離了那層面具之後,他們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會有不同的狀態。

就像他一樣。

“狼太,和吳辭道個歉吧。”姜述望向狼太,再看看吳辭,“這事就這麼揭過去吧。”

“他要保證永不再犯。”吳辭咬牙切齒,他原本絕不是這樣的人,他該是一個高冷系的禁慾男神的,但狼太這個傢伙……

實在是有夠可惡。

“嗯嗯,你保證一下。”姜述指指狼太。

而狼太也是點頭,然後向著吳辭一鞠躬,而在擬化光屏上道了歉:對不起。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有必要誇一誇吳辭,於是他又寫道:你的車保養得很不錯,開起來很舒服。

吳辭:“……”

拳頭,硬了起來。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姜述可以明顯地感受到,現場那種疏離的氛圍在短時間內消散了,而五人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

五人坐在一張圓桌邊,呈均等分的五角之勢。

神色各異,坐姿也不盡相同。

狐狸撐著腦袋,另一只手的指節敲打著桌面,這是他從姜述那兒學來的陋習,現在已經成了他思考時的標誌性動作。

畫家方躍坐得端正,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拘謹,目光也始終遊離在姜述的身上。

吳辭則已經恢復了常態下的儒雅冷靜,他默默地打量著客廳裡的每個人,在心裡審視著他們。

狼太則是和大多數時候一樣安靜,很少有人能和他一樣保持住這種極為專注的安靜,似乎放棄了思考,又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姜述已經在腦海中完成了說辭,所以他咳了一聲,將四個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首先,自我介紹。我是姜述,一個魔術師,也是一直未曾露面的笑臉。”姜述開口說道,聲音平和有磁性,“在座的各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你們彼此之間可能並不瞭解,接下來,和我一樣自我介紹。”

“狐狸,林序,催眠師,並非掌鑰者。”狐狸率先開口說道,說得很簡潔,事實上,他也沒必要用過多的話語介紹自己,他的事蹟足以證明他是個怎樣的人。

“畫家,方躍,掌鑰者。”方躍緊隨其後,然後他稍稍遲疑一下,見其他人的視線集中過來,便快速解釋道,“我能透過在畫板上繪圖影響現實世界。”

“古蛇,吳辭,一名外科醫生,不是掌鑰者。”吳辭接著說道,然後他又補充一句,“雖然警署的資料裡說我很危險,但只要不動我的車,我很好相處。”

而狼太已經寫好了紙條,他立在胸前:狼太,只會殺人。

然後他又翻了一面:可以放心和吳辭相處,他一點也不危險。

姜述環顧四人,目光停留在方躍身上。

現場的五人裡只有方躍是掌鑰者,也就是唯一一個合理渠道擁有著主腦許可權的人。

克洛曾經提醒過他,不要在核心戰力上信任掌鑰者,因為主腦可以隨時收回自己的許可權。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掌鑰者本身是無法信任的。

主腦還無法做到控制掌鑰者,也無法影響到掌鑰者的主客觀意識,否則重用掌鑰者力量的克洛肯定是無法打到三大集團在十三區的根據地去的。

而姜述的看法則是,主腦維護的並不是三大集團,而是整座孤城更為根本的角色卡制度,或者說是……

世界觀。

只要這些不發生改變,主腦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地位就不會發生改變。

但很顯然,克洛推崇的“知識公平”會對角色卡體系造成衝擊,所以主腦的意識載體城主還是出現了。

只在瞬間就讓克洛的勢力分崩離析。

正如克羅所說,掌鑰者是一把雙刃劍。

不過在運用得當的情況下,無論那一面的劍刃都可以傷敵。

“所以,我們究竟要做什麼?”吳辭開了口,他簡要扼明道,“之前按照狐……林序和妖風的做法,他們想要透過暴力執行正義來處理那些站在陽光下的敗類,與此同時打擊警署以及社會序列的形象,迫使他們趨向透明化,完成向公正道路的自我進化。”

他繼續說道:“但這在很久之前就停滯了,所以……”

“所以繼續。”姜述毫不猶豫地說道,“繼續下去,就按照原定的方針,我會做出一定的改變,但我們最終會做到的。”

此言一出,桌子邊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他,這個決定基本上宣告了詭術團接下來的目標和方向。

而狼太依舊是沉浸在自己的安靜世界裡,彷彿外界的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

“社會序列依託於三大集團,只要三大集團還存在一天,社會序列就很難完成最終的自我進化。”這個時候,狐狸淡淡地說了一句。

作為這條道路的提出者,他自然清楚這其中的真正阻礙是什麼。

“只有把整個三大集團連根拔起,才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狐狸繼續說道,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悲。

“你也想要戰爭麼?”姜述只是反問道,“而且已經有人走過了這條路,這是行不通的。”

狐狸回想起了他在十三區看到的戰爭景象,一時間無言以對。

以劇烈的手段進行變革勢必會造成嚴重的後果,如果將所有人都牽扯進來那麼他們和那個發動戰爭的暴徒也就沒有了區別。

“那你準備怎麼做。”狐狸坐直,一副豎耳恭聽的模樣。

“只要壓制住社會序列,到某個地步的時候我會用合適的方法改變的。”姜述沉聲道,他沒有直說自己那合適的方法究竟是什麼。

因為說實話,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合適的方法。

“我不是克洛,所以我不會使用激進的方法。”姜述平靜地敘述著,但是平靜的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接下來,我會把重點放在社會序列,不光是警署系統,還有醫療系統等等,這需要我們一起。”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完成對十三區逃犯的清洗。”他接著說道,“那些人每一個都是定時炸彈,加起來的威力並不會比克洛小多少。”

而後,姜述開始簡單地說明著每個人短期內的工作。

只不過當他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狐狸一直在思索著什麼,直到他的眉頭深深皺起。

方才的狐狸並不能確定,但是現在可以確定了,現在姜述在說的肯定不是他的目的。

或者是目的,但肯定不會是主要目的。

半小時後,這場簡單的會議解散,方躍和吳辭兩人相繼離開了魚娘的公寓。

而狐狸的步子卻沒有動過,他靜靜地看著姜述,一直看到姜述對他的目光產生了疑惑。

“怎麼了?”姜述問道,“從剛剛開始,你的狀態就很不對勁。”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狐狸問得直截了當。

“我?剛剛的會議你沒有聽見麼?”姜述露出一個奇怪的眼神,“我錄了音,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理解。”

“別打岔了。”而狐狸只是搖搖頭,“他們對你的安排深信不疑,只是因為你是笑臉。”

“那你呢?”姜述微眯起雙眼。

“我會對你產生懷疑,只是因為我是狐狸。”狐狸垂眸,他微微低下了頭,沒有與姜述的目光正面相碰。

他不想和姜述對峙,他很清楚姜述在某些時候有著不容任何人拒絕的絕對強硬。

“呵。”姜述卻突然輕鬆地笑了起來,他讚許地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魚娘的公寓,走出大門。

他的聲音從門外的走廊傳來——

“跟上,不要帶腕錶,不要帶任何的電子設備。”

——

天台之上。

當狐狸的身影進入陽光之中時,姜述已經站在天台邊緣處等待一會兒了。

這裡是A區的公寓樓區,遍地都是這樣的制式公寓大樓,它們擁有著嚴格的區域規劃和冰冷的線條稜角。

“我來了。”狐狸走到他的身後,這麼說道。

“嗯。”姜述點點頭,但他沒有回頭,只是將目光放在對面的某間公寓上,“你是住在那裡吧?”

“嗯。”狐狸應下,然後他平淡問道,“你是在威脅我麼?”

“不,你應該明白的,我並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姜述回答得同樣平淡。

“所以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我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答案,否則……我很難安心。”狐狸接著說道,他順著姜述的目光望過去,但是他並沒有在看自己的那間房。

“你是想要確認你在我的眼裡會不會只是一件工具麼?”姜述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微笑著搖搖頭道,“你當然不是,你們都不是。如果我僅僅把你們作為工具,我不會選擇這麼早就暴露在唐的視野裡的。”

狐狸沒有說話。

“你剛剛說,如果無法摧毀三大集團,那麼社會序列的改良也就不會成功。”姜述緩緩道來,“說對也對,說錯也錯,你沒有考慮到一點。摧毀了三大集團也沒有任何用,你依然改變不了孤城,因為還有主腦壓在上面,我真正的目標是主腦。”

“……主腦?”姜述的話語很短,但給狐狸的震撼卻並不亞於平地驚雷,“主腦……怎麼摧毀?它……有實體嗎?”

孤城的絕大部分人都知道主腦的存在,但絕大部分人也都完全不瞭解主腦,甚至有的人認為它是和神明一樣的存在,雖然地位極高但虛無縹緲。

因為沒有任何人見到過它,一切和它相關的資訊都只是道聽途說,而主腦的一切都是最高等級的機密,根本無從瞭解。

即便是狐狸也是如此,他現在的感受基本上就和姜述在前世聽到有人說要和孫悟空幹一架差不多。

“有沒有實體我不知道,但它一定是存在的,它也是孤城無法改變的根本原因。”姜述接著說道,然後他又輕飄飄地丟擲了克洛所說的內容,“三大集團是一體的,他們共同隸屬於城主,而城主就是主腦的意識載體。”

狐狸:“……”

“你認真的?誰告訴你的?”這一切都超過了狐狸的認知。

不同於姜述,他是孤城土生土長的人,所以這樣的資訊對於他來說要更加的難以理解。

“這些東西應該是可靠的。”姜述沒有解釋來源。

“行,那該怎麼對付主腦?”狐狸問道,“殺死城主?有用麼?”

“沒有用。”姜述也是很耿直地告訴狐狸答案,“這樣的暴力手段肯定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那你……”狐狸皺眉。

“你知道催眠最高的等級麼?”而姜述則是突然換了一個談話的內容。

“負視幻覺。”狐狸回答得毫不猶豫。

說起來,姜述還利用這一條贏過他。

當時的情況大概是兩人在事先就決定好,以警署為遊戲場隨便玩一玩,依舊處於陣營對立的狀態,看看誰能完成己方陣營的任務。

最後的結果也就是狐狸小輸。

狐狸沒想到姜述的手段,姜述也沒想到狐狸從一開始就換上萊恩,用這種賴皮的方法和自己玩。

“不。”姜述緩緩搖頭,“是集體潛意識。”

他接著說道:“你有試過,催眠一座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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