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沒有想到的,那聲音並沒有很快撲來。隨著洞口照射出幽蘭的死光一樣的微茫,林間樹木陡然一震,然後山風驟停,鳥獸無聲。

一切似乎死絕了一樣,羅矮子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甚至都不敢喘氣。再過了一會兒,就感覺自己快要憋死。然後,就聽到洞裡有人喊話,“假四川——拉!”

他根本沒有多想,死命地拉住土耗子尾巴,可是下面似乎根本什麼東西也沒有,他只是用力一拉,“嗖”地便全部扯了出來,“難不成斷了?”羅矮子心裡只想著快點逃命,拽著繩子便掃腿開溜。

四川人生性耐力好,羅矮子算是繼承了這個有點,跑個三四裡地撒歡了跑從來能甩大夥好幾百米。這回沒了命的狂奔,轉眼就跑到了山下。當他看到山下村子裡的燈火,扶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大口喘氣,心裡的石頭才稍稍落了地。可沒等他在休息一秒,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昏厥了過去。

本來燈火通明的村莊,一下子被幽蘭色的火焰吞噬,火苗像是在屋頂是手舞足蹈的鬼魅,緊接著藍光退了下去,村莊一下子變得黑不溜秋,原本各家羊圈裡夜裡羊的哀嚎一瞬間都消失了。

“醒來之後的羅矮子,變成了一個傻子。”老張搖搖頭,提起當年往事,心裡很不是滋味,“五個人就只剩下我和他。”

林坤蹲下身子,想要摸摸他腿上的傷疤,卻又收住了,此時他必然很羞愧,也很敬佩,“那您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師父馬昆其他的都沒有說錯,裡面確實是一隻虎賁,他唯一說錯的是,虎賁雖然兇惡,卻因為缺少依附的煞器,只能奪人精魄卻不能直接殺人。”老張笑了笑,似乎有意化解場上肅穆的氣氛,不想讓林坤過於自責,“我也是運氣好,甩了幾個黑驢蹄子,不知道是不是交了狗屎運,直接送進了虎賁嘴裡!”

“要不怎麼說你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許倩笑道,“不過,這也真是夠懸的了,按道理像虎賁這種煞,別說是黑驢蹄子,便是再來個十隻八隻的也不頂用。”

“是啊,可能它是餓壞了吧,還以為是個稀罕東西,一時間愣住了。”老張有點自嘲地擺擺手,“我也是賊心不死,以為它真完蛋了,竟然掄起鏟子就往它腮幫子砸。那牙就是這麼來的!”

“哈哈哈!”林坤和許倩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那之後呢?”

“之後的事情,其實不用我說你們都明白,黑驢蹄子哪能治得住它啊?它一下子撲上來,我還沒起身就被它按住,當時師傅已經不行了,跪在地上祈求祖師爺保佑,多虧亮子把我拉了一把,那東西的爪子直從我腿上滑到腳踝!出來的時候,亮子要去找騸雞,結果誰也沒回來。”

“我腿上的傷疤本來長年潰爛,全身發臭,無藥可醫,直到後來遇到姒小姐,以殭屍粉替我療傷,才保住了我這條老命!”

眾人都沉默了。

姒瑋琪給林坤遞過一張車票,“墨斗、桃木劍這些都太礙眼,你出去帶著不方便,就不必帶了。你拿著車票、徽章和虎賁牙,乘明天的車去學校。”

她說話總是這麼不怒而威,林坤接過車票的時候還在猶疑,但看著老張懇切地眼神,他明白這是老張對他殷切的希望。

“好吧,雖然感覺自己是不明不白地被拐上了你們的船,但我也認了!”

他本以為姒瑋琪依舊會擺著一副冷豔的樣子,“估計你連送都懶得送我吧,也是,反正咱倆也不熟。”

“時候不早了,我去休息了,明早的火車。”

“哎,你等等。”沒想到正是姒瑋琪喚住了他,“明天我一早便有事兒要出去,不能去送你了,我叫許倩給你準備了一張信用卡,裡面的錢足夠你開銷大半年。記住——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也不知怎麼地,林坤只覺得當時心裡暖暖的,像是翻起了海底的暖流,有著無窮無盡的養料。但接著,姒瑋琪便轉身離去了,沒有再多少一個字。

車子從很遠處的地方駛來,晨曦微露的時候,暗暗的、風還有點冷。許倩一改往日的話癆,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吭。她站在林坤後面,一隻手靜靜地拉著他的背包帶。

林坤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怎麼了?又不是生死離別,搞這麼嚴肅幹什麼?”

雨和霧,大概已經分不清,鐵軌延伸向遠方,把人的視線拉得很長。

“琪姐其實是想來送你的,可她這個人就是這樣......”許倩話說得很輕,生怕被什麼人聽見,顯然是姒瑋琪已經交代過她,“好了,車來了你走吧!”

許倩把林坤推了一把,有些調皮地笑了笑。林坤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只是坐在車上不斷地想著,想到總是姒瑋琪板著的臉,想到她偶爾的笑,想著想著竟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然後安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來到了小城。抬頭看到的不是天,而是山。周圍全都是重型機械作業的聲音,估摸著是挖掘機、推土機之類的在附近開山修路。

“俗語雲‘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這個地方卻是萬方不屬的旮沓。”林坤朝著正北方向走了十步,又往正東方向走了十步,然後突然定住,笑道:“西邊山頭必有大墓!”

誰知他自鳴得意地嗓門大了一點,竟惹得身邊的行人也駐足觀看,以為他神經病犯了,嘲笑了起來。弄得他灰頭土臉,烏七八糟,暗自埋怨道,“糟糕,林坤啊林坤,你說什麼廢話啊!”

也不知是哪裡冒出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操著一口地道的吳語官話,“傘捻(昨天)夜頭(晚上),有兩個捏撮句(調皮搗蛋分子)碰著了個促老頭(鬼)。”

他也指著西邊的山頭,信誓旦旦地說了一句,“就來夯虧得(那邊)!”

林坤是個地道的南方人,哪會聽不明白這老爺子純正的吳語,得虧自己是個識貨的人,又想起這耳邊嘈雜的工地聲響,心中早就猜出個十之**,“看來官方的考古隊已經進來了,多半是沒什麼油水了,懶得再去瞧了!”

大巴在校門口緩緩停下,司機很不耐煩地吼著:“都給我快點,真他娘的忙死了,後面還有好幾車要拉呢!”校門口的空地上接送新生的車子一刻不停的輪轉,放下一批又一批的學生。

“哎哎哎,你是不是那個啥——”林坤才剛下車,便從車後邊竄出來一個人,猛地一拍他後背,上來就說:“你好,我叫陳梓玥,是你的學姐!”

林坤心中納了悶,“哪來的路子,這也太奇葩了吧,這麼打招呼不覺得尷尬嗎?是個女生嗎?哇塞,漂不漂亮啊?我需要轉頭嗎?這麼奇葩的女生一多半還是不見面的好吧?......”

一時間林坤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以及無數對身後之人的想象。陳梓玥見林坤遲遲不回頭,有些生氣地拉了他一把,“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在和你說話呢!”

“我去,還是個暴脾氣!”林坤無精打采地轉過身,微微地低下頭,又緊接著抬了點頭,視線最後基本保持在平行的地方,就在這一上一下的幾秒鐘時間裡,林坤內心又泛起了無數波瀾:“這妞長得挺標緻的啊——這長腿——額,Ccup?該不會和我差不多高吧?就要看到臉了,一定要是美女啊!”

林坤緩緩地摘下眼鏡,和陳梓玥對視了一眼,然後十分迅速地改換了面部表情,露出了甜美的微笑,“你好,學姐。”

陳梓玥白了他一眼,“你看人都是從叫往上看得嗎?”她一本正經地盯著他,十足的大學裡學生幹部的模樣,“看夠了嗎?”

眼前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孩,陽光下,一頭海藻般濃密、烏黑的長髮,微微捲曲,令人不自覺地駐足。眼睛象海水一樣,清澈而活潑。皮膚很健康,是小麥色的。她一身運動裝,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利落。

“對不起學姐,我可能是覺得你太漂亮了,所以沒敢正眼瞧你!”林坤習慣性地擺出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心裡卻美得很,“果然是個美女啊,今天豔福不淺,美女來為我接風洗塵!”

不料陳梓玥卻偏吃這一套,林坤一誇她,立即笑開了花,洋洋得意地把剛才的嚴肅認真一股腦全拋到九霄雲外,“算你小子會說話,懂得討姐的歡心。不錯不錯,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你行李呢?”

“我沒行李,就一個包。”

陳梓玥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眼,“背包客?”

林坤笑了笑,“算是吧,反正天南海北到處走,四海為家。”

“真假的?”林坤卻沒想到,陳梓玥一聽林坤是個瀟灑走四方的背包客,竟欽佩起來,追問道:“你都去過哪兒啊?去過珠峰嗎?北極呢?北極!”

“額,好吧,這妞確實是個奇葩,長得倒是可以,腦子怎麼這麼秀逗。”林坤心裡暗暗嘀咕,回了一句,“沒有!”

“啊,那你都去過哪兒?你跟我說說吧,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們這麼瀟灑無拘無束的人了,你就跟我說說唄!”陳梓玥不依不饒,纏著林坤,使得他連校門都還沒進,便有了跑路的衝動。

“行行行,姐姐,我怕了你了,我這一天的火車,早餓了,咱找個地兒吃飯行嗎?邊吃邊談。”林坤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乘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的空隙,一個加速,鑽進了人群中。本以為可以就此甩掉陳梓玥,卻迷迷糊糊找不到路。

“哎,你等等我,我請你吃飯吧。”陳梓玥已經追了上來,無奈之下,林坤只好作罷。

“學姐怎麼認識我啊?”飯桌上,林坤問道,“我雖然宣告在外,但行事一向很低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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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圖書館系四個男生,就差你沒來了!”陳梓玥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都有你們照片,所以認識你呀?”

“沒意思。”林坤嘆了口氣,顧自趴了兩口白飯。

林坤正對著的窗外可以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湖,“外面風景不錯。”

“是啊,晚上很多情侶都會在這兒約會。”

林坤的心思似乎不在風景上,他凝視著窗外,若有所思,“乾缺龍馬,巽佔蛇羊,這是什麼陣位?北邊那座小山包又是怎麼回事.......”

只見窗外廣場中心有一園湖,湖的東北角向外凸出,像一顆新芽萌動。再往北望去,四野開闊,一望無際都是平原,而且野草叢生,荊棘遍地。原野當中孤零零凸起一座小山。林坤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是什麼格局?”

“你說什麼?”

“哦哦,沒什麼,自言自語,自言自語。”林坤以及把碗裡的飯菜往嘴裡送了幾口,搪塞了過去,“對了,學姐,你知道那座山叫什麼山嗎?”

“你怎麼對它感興趣,你們這些世面見多了人是不是對啥都很好奇?”

“對對對,好奇。”林坤笑了笑,他是自然不會告訴她什麼風水易理,更何況她也未必聽得懂。

“毗山!”陳梓玥脫口而出,“浙北第一山,卻也不知道它哪裡賺來的名號,反正就是個土丘,上面有個廟倒是長年香火鼎盛。”

“哦?這麼個小山包也能叫浙北第一山?”

“你可別小瞧了它,那可是觀音菩薩住過滴,每年農曆二月十九,是觀音大嬸兒的生日,上面的慈雲寺可熱鬧了!”陳梓玥得意地介紹道,“你要是想去求個姻緣啊什麼的都可以,可靈了!”

毗山也就只有五、六十米高,說是山已經有點誇張。林坤與陳梓玥四目相對,卻不知說些什麼好,心中滿是疑惑。他故意垂下的一隻手,在桌子底下不斷的掐算,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張,可陳梓玥卻分明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以為是在打量自己的美貌,不自覺地有些含羞。

“哎,哪有你這麼看女生的啊?是不是還沒有女朋友,要姐介紹就趕緊的。”她轉過臉去,心裡半喜半怒,喜的是林坤就像是特別和她口味的糖,叫她沒理由不喜歡;怒的是林坤更像是顆粘牙的糖,沒個正行也惹人煩。

“看夠了沒有?”

陳梓玥有些生氣的起身,“從吃飯到現在,你不是看山就是看臉,一看就是看半天,我這一天到晚的都遇到的什麼人啊!”

林坤自然知道她為什麼生氣,自己也正好想要晾晾她,“得了,您輕便吧,我就是個俗人,看見美女就這個樣子,把持不住啊!”

陳梓玥哪知道林坤這是故意想甩開她,免得自己纏著他,一向倔強的陳梓玥自然不會甩他好臉子,拎包就走,“哼!”

林坤目送著陳梓玥匆匆離去的背影,在門外漸漸消失。他抬頭看了看窗外那孤零零凸起的毗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縈繞在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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