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猛因與龍骨堂鬧翻,自不願再呆在龍骨堂中任職,也不同其他老資格的外戚那樣,憑著資歷在各地的堂口中擔任要職,他是那種寧折不彎的性格,愣是以一己之力打出了一片天下,在金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銅柺杖”趙大猛,他手下掌握著金華乃至整個江浙地區的玉石貿易網路,名下店鋪林立,其中最大的珠寶店有十九家,坊間稱之為“金華十九鋪”。

趙大猛的宅在位於一座古縣城中,林坤他們的車剛一進去,便看到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這一片古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人流中不時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在這裡車輛都只能緩慢透過,林坤在窗內眼望著血紅的殘陽,眼神複雜了起來。

“琪姐,這趙大猛怎麼藏在這麼一處不起眼的小縣城裡啊?”

“你別覺得這地方不起眼,民殷城富,這裡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從事有玉石有關的生意,有點開採、有的雕刻、有的販賣,幾乎所有人都靠著趙家的生意養活一大家子人。”許倩說道,“這趙家金華十九鋪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這小縣城幾乎可以算作是趙家的獨立王國了。”

“一家控制一城?”林坤驚訝道,“難怪這趙大猛有這麼強的實力,看來這個人不好對付啊。”

“這個小城裡幾乎全都是趙家的產業,這裡的百姓對趙大猛更是感恩戴德,所以咱們在這裡一定要低調。”

說完,他們便停下車,隨意走進了路旁的一家酒肆,喝了幾壺寡淡的酒,吃了一盤醬牛肉,默然跪在胡凳上,耳邊聆聽著酒肆中酒客們那帶些市井的調戲聲,還有那些下等歌姬趺坐在席上的俗不可耐的唱腔,眼望著酒肆敞開的大門外那悠閒而來又悠閒而去的行人。

“這裡的老百姓都是自得其樂,外不露財,別看這地方小,但是內藏玄機,其實是一處非常繁華的地方。”許倩說道,“趙大猛一直想把這裡打造成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你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他跟琪姐不是一路人。”

林坤點了點頭,他們付賬,走出酒肆,醉眼朦朧的城郭,二三只呆頭呆腦的麻雀忍不住在街道旁神思恍惚的古樹間打盹。殘雲如席,捲起這城裡城外的煙塵喧譁,澹澹流水洗浣過吳帶當風的筆觸,那半倚妓館門口臉上帶著嬌媚微笑的豐腴少女,尚未褪去酒意的嬌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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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姐,我們現在去哪?”

“琪姐應該已經跟趙大猛打過招呼了,我們要來,他想必自己也已經料到,這個時候還不跟我們聯絡,恐怕是想故意給我們擺擺架子。”

“那我們現在總不能在這裡幹等吧,他不來找我們,我們就自己去找他。”

“趙府守備森嚴,沒有趙大猛的許可,誰也進不去。”許倩說道,“算了,我們去紫雲閣,我想他應該會去那裡。”

紫雲閣內燈火通明,此樓已經被人包下,故而今晚並不接客。唯一的客人,就是金華十九鋪的老闆“銅柺杖”趙大猛。

“趙大猛有三房姨太太,正室柳氏已經過世,從此他再不續絃,但是不久以前他又看上了一個酒樓的歌姬,為了和這歌姬幽會,他時常會到這紫雲閣來,而且他有個習慣每月十五都會將紫雲閣包下,在此過夜。”

“哈哈,原來這趙大猛還是個風流成性的情種。”林坤笑道。

許倩白了他一眼,打趣道:“若論風流成性,這趙大猛可不及你十之一二啊,你說是不是啊,表少爺!”

“哎,說的好好的,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了。”

門簾之外,有歌姬彈奏著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輕揚,琴聲嫋嫋在廳中迴盪著。許倩指了指酒樓的後面,那是一條幽靜得近乎死寂的小巷,林坤他們從後院翻牆進去,悄悄摸上酒樓,找到趙大猛和那歌姬幽會的房間。

只見一個面色微醺的六旬老漢,坐在地板上,手中端著華麗的酒盞,閉目聆聽著清心的琴聲。房內只有一男一女,那女的一身盛裝,眉眼如畫,而趙大猛此刻早已沒有了故作的矜持,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著慾望之色。

“表少爺,交給你一個任務。”接著,許倩就湊到了林坤耳邊耳語了一陣,林坤疑惑地點了點頭,然後便離開了。

然後,許倩又對佛姐說道:“你去外面找酒樓的老闆,就說這女的家裡人生病了,叫她趕緊回去。”

佛姐領命之後,便也離開了。很快,一切都按計劃進行,酒樓老闆匆匆走了上來,告知了情況,沒過多久,從門內便走出來一個明豔的女子。那女子身材修長,上穿淺紅色短襦,下著草綠色長裙,佩披帛,加半臂,烏黑的長髮挽成高髻,酥 胸半開高聳如雲,嫵媚之極。

她匆匆走出酒樓,向街巷的這一頭盈盈走來。街巷空曠無人,只有那清爽的秋風裹夾著一兩片黃葉時而翻滾在半空,時而落在幽長的路徑上。女子面色大變,一邊後退一邊發出了惶然的尖叫聲。聲音劃破長空,迴盪在這條街巷中。

深夜,趙府。

“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在我的地面上截走我的人?!”趙大猛坐在堂上怒拍桌子,“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趕緊給我把人找到!”

這時候,堂外匆匆跑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的,走到趙大猛耳邊叮嚀了幾句,趙大猛聞之色變,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確定?他們人在哪?”

“就在府外。”

“那還等什麼把人給我綁了!”趙大猛發飆道,但他這話一出,隨即又收了回來,“不不不,等等,不能綁,請,給我請進來。”

“可是......”

“可是什麼?”

“麗麗姑娘她......”

趙大猛警覺了起來,小聲道,“三位夫人知道了嗎?”

“那倒沒有,但是要是讓她們知道麗麗姑娘進府了,恐怕又要再生事端。”

趙大猛猶豫片刻,說道:“這樣,你叫他們從後門進,我在書房等他們,切記,一定不要驚動了夫人,快去吧!”

這趙大猛是個名副其實的氣管炎,在外面拈花惹草怕被三房姨太太發現,絲毫不敢聲張,而這一切其實都在許倩的設計和安排之下,他叫佛姐騙出麗麗,又讓林坤將人截走,然後他們大搖大擺地來到趙府門口,逼他相見,而這個趙大猛顧忌三房姨太太不敢把事情鬧大,只好老老實實地把人請進府中。

“幾位,裡邊請。”那高瘦的男人把林坤他們領到了書房門口。

許倩推門而入。此時,就看趙大猛正襟危坐在書房裡,屋內香菸繚繞,古色古香。林坤選了一個座位坐了下去。那個高瘦的男人倒是個挺稱職的秘書,給林坤他們沏茶倒水,等一切就緒只好,趙大猛才慢悠悠地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小倩,怎麼是你們啊?來我這裡,也不事先打聲招呼,我也好準備準備,你們這樣突然深夜到訪,真叫我招待不周啊。”

“趙老闆,論輩分我應該叫您一聲伯伯的,我們幾個今天來,您難道真的是不知情?”許倩雲淡風輕地說道:“我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趙大猛聞言鬍子一動,他黑著方臉,一掌拍在檀木桌上,便也沒有再客氣,說道:“哼,好一個不得已,小倩,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想來要挾老子,還是想來興師問罪啊?!”

許倩笑著端起茶盞,吹開茶沫子,呷了一口之後,笑道:“趙老闆,何必動氣呢?”

“其實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相比截走這位麗麗姑娘的事情,您應該更擔心劫走博物館中珍藏的禹陵族譜之事吧?大家都是禹王後裔,犯不著為了這點兒小事傷了和氣。”

不過這趙大猛脾氣不小,罵道:“擔心?老子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沒錯,族譜是我派人盜走的,怎麼樣?你們還想將老子就地正法不成?!”

林坤一看他這囂張氣焰,氣就不打一處來,說道:“趙老闆,你這是不是太囂張跋扈了一點了?難道就連辯解都辯解一下嗎?”

“辯解個屁。”趙大猛呸了一聲,“我做這件事就是為了一個承諾,我既然已經答應寧大娘站在她這邊,就絕對不會反悔,你們這趟來若是為了處決我,我趙大猛敢作敢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若想從我嘴裡撬出什麼話來,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好,趙老闆快人快語,敢作敢當,小倩佩服。”許倩站起身來,抱了一拳,“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咱們今天就不妨打個賭,您即便什麼都不肯透露,我們照樣在三天之內找到那本族譜,如果我們輸了,這件事情龍骨堂不再追究,如果我們贏了,我希望趙老闆不要做無畏的反抗,配合我們回京問詢,這是禹陵祖訓更是族規戒律,請您不要忘了,自己身上也流淌著禹王血脈!”

趙大猛身子微顫一下,似是有些猶豫,但他這人的性格就是那種絕不服軟之人,所以許倩這話一出,他勢必會應下這場賭局。

“好,三日之約,我贏,你們走,我輸,我隨你們走!”

“好!”說完,許倩抱了一拳,立馬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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