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軍克湖州,屠城三日,堆屍如山。兵燹所及百姓無不流離失所,一時間餓殍遍野,淪落為一座死城。良田盡毀,遺民拾骨而食,茹毛飲血,與牲畜、野獸同類。路有屍骸,饑民爭而啖之,渴飲其血,常常爭鬥致死,死者亦復被人分食。老人、幼 童年老體弱,更是難以自立,殺子果腹、弒父為食比比皆是。

“毗山下,亂葬崗。月光足,邪祟出。”民謠自鄉間流傳開來,天下之大真可謂山河染殷血,沃野遍冤魂。

義莊裡,後堂的北牆上,一枚柳葉飛刀不偏不倚地釘在一根白布繩上。陳飛雪吃驚地看著林坤,又咽了回去,她的神色很慌張,戰戰兢兢地環顧著屋內的一舉一動。

“找死!”林坤猛地一轉身,左臂微抬,曲肘往後蓄勢而攻,劍指從胸前快速地往前一刺。只聽得戾風灌得滿屋子都是,像是空氣鼓得要炸開一樣。一旁的冶江看得如夢神遊,簡直不敢相信,所幸他那重度近視的眼神,尚未看清林坤的動作,一切便安靜了下來。

他像是被風沙迷了眼,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就在這一瞬間,林坤一個箭步,左手戴著禁戒的無名指死死地往牆面上戳去,三個指節深深鑽進牆壁。

牆上頓時生出一道長長的裂隙。牆上的白布繩像是條被釘在牆上的蛇,垂死掙扎。林坤緩緩地抽出手指,它便一下子癱了下來,輕輕飄動。

“她是只靈。”陳飛雪堅定地看著林坤,“那條白綾是她的附體。”

冶江楞楞地看著陳飛雪,“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呢,什麼靈,什麼附體?”

林坤遞給陳飛雪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說,然後故意冷哼了一聲,“靈異小說看多了吧,別在這兒胡說八道啊。我看這裡不是是非之地,趕快走吧。”

“可是,你們能走出去嗎?”冶江不自信地坐在原地,“我們不會是走進了什麼平行世界裡,再也走不出去了吧。”

“要出去當然出的去。”林坤輕蔑道,“一個玲瓏幻境就想困死我們,痴人說夢!”

“玲瓏幻境是什麼?”

“三百年前,大清朝有個黔婆,天生重瞳,知曉幽冥之事,可通聯鬼方。她死後重瞳不腐,留於現世。後來一個南來的道士得到了重瞳,結合上古道術,設計出一套神秘的陣法,相傳其可以利用重瞳顯像幽冥邊緣,構建起一個人鬼共生的幻境,這就是玲瓏幻境。”

“哇,林同學你真的懂好多啊,這麼深奧的知識你懂知道,我簡直太佩服你了!”冶江欽佩地看著林坤,似乎一下子忘了方才的恐懼。

“那該怎麼走出去呢?”陳飛雪問道。

“相由心生,其實本是虛幻,其破解之法應該就在他身上。”林坤指了指冶江,從口袋裡掏出口香糖,“我剛才還在好奇,我們是怎麼走進這個玲瓏環境中的,直到聽你說起你是受那夢裡琴聲的指引來到這裡,才明白我們是走進了為你佈置的玲瓏環境之中。”

“啊?”冶江訝異地看著林坤,毫毛立時豎立起來,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涼氣,“可是,我——我能有什麼辦法出去嘛?”

“畫夢!”林坤堅毅地回答道,他嘴裡嚼著口香糖,此時的表情卻異常地嚴肅,“花九娘託夢、琴音指路、玲瓏幻境,絕對不會是巧合,其中的關聯必須要從你那個夢裡得到答案。”

“畫夢?”冶江更加驚訝了,“什麼叫畫夢啊?”

林坤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也不會。”

“嗨,你不會那你說什麼說。”

冶江似乎送了口氣,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眼前一黑,只覺得腦後沉悶地一響,便再無知覺。

“你幹嘛打暈他?”

“他醒著才礙事!”

“可是你說的畫夢,怎麼弄啊?”

“這裡不行,得換個地方。”

“為什麼?”

“你去外面天井裡看看,看看月亮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沒有?”

“月亮?”陳飛雪詫異地看著林坤,然後徑自跑了出去,沒過多久便興匆匆地跑了回來,“我知道了,剛才我們在湖邊的時候看到的月亮還是上弦月,可外面的月亮卻是下弦月,像是倒過來一樣。”

“沒錯,這就是玲瓏環境,在裡面東西顛倒,上下互換。”

林坤一把背起冶江,朝門外走了出去,不多時已經走到了一個宅院門口。硃紅色的大門油漆已經剝落,門環長滿了銅綠,林坤抬腿便是一腳,門咯吱吱地開啟來。院子雖然不大,格局佈置卻狠顯得有章法,並非是尋常百姓之家。

林坤抬頭一看,門上匾額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莊宅。院子裡長滿了野草,一個葡萄藤架纏滿了枯萎的莖蔓,葡萄架下一口水井,光滑的石井欄在荒草叢中顯得尤其惹人注目。陳飛雪先來到內堂,屋子裡早已空無一物,地上鋪滿厚厚的灰塵、掛滿了蜘蛛網。

過了一會兒,陳飛雪從裡面出來,“林坤,裡面啥也沒有。”

林坤掏出口香糖,拋給陳飛雪一顆,放在嘴裡嚼了嚼給她示範了一遍。陳飛雪不耐煩地說,“林坤你說我麼揹著他轉來轉去,你到底要幹嘛?”

林坤嚼著嚼著,無意中一低頭,葡萄藤架下那口水井映入了眼簾,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自言自語道:“水井?”陳飛雪立即豁然開朗起來,興奮地往井邊跑去。從井口往下望去,裡面黑不溜秋啥也看不清,井已經乾涸見底。

枯井深不見底,林坤也覺得裡面大有文章,臉上浮現出微妙的表情,“花九娘啊,花九娘,原來你擱這兒等我呢?”

“花九娘?”

“這個玲瓏幻境製造出來的地方就是莊家堡,這裡應該就是花九孃家。”

“可這跟這口井有啥關係?”

“重瞳乃是道法無邊的聖物,玲瓏幻境怎麼可能是由殭屍來操控的,由此可見這個花九娘絕非一般。”

“你這說的都是啥跟啥啊?”

陳飛雪一臉疑惑地看著林坤,似乎對林坤方才所說的話理不清頭緒。

“要想破了這個玲瓏幻境必須先搞清楚冶江那個夢裡的指引到底是什麼,花九娘託夢一定是為了什麼。但是想要透過畫夢來搞清楚冶江的夢還需要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

“你就揀明白了說嘛!”

“玲瓏幻境裡的方位是顛倒的,所以不能直接排列啟動畫夢的陣法,必須找到重瞳放置的地方,這樣才能根據顛倒的方位,反向佈置陣位,啟動畫夢。”

“哦,原來是這樣啊。”陳飛雪恍然大悟,“你是說重瞳就放在枯井裡?”

“怎麼說呢?”林坤撓了撓頭皮,“磁場懂嗎?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它就應該在這兒沒錯。”

“太好了,那我們開始吧。”

林坤把冶江放在天井中央的地上,然後嘴裡默唸著什麼,在庭院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富貴出在龍身上,龍脈決定人脈,人脈左右財官福祿。”

“你在念什麼經啊?”

“尋龍點穴。”

“笑死我了,你怎麼又說胡話了,咱啥時候又要挖墓了?”

“格龍測水口,收山出煞,定坐分金,再擇日造葬,後立碑定向。格龍可以說是風水理氣第一下手功夫。審定來龍以用於立向。風水之法尋龍點穴,以龍為尊,得水為上,藏風次之。”林坤笑了笑,“所以說,大地大局必是以龍定向,小地小局才以水口定向或以局定向,這選宅建房基本上都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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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亥龍入首,立癸山丁向,真龍正向,後堂艮龍過峽,亥龍入首,立癸山丁向。”

“癸山丁向只有亥龍入首才是真龍!”

“巽巳峰特起,卯甲峰起,父母山子癸中線。”

“戌乾至亥壬峰起,堤壩兩側捍門丁未、坤申,醜艮至甲寅為父母山。”

突然,林坤在冶江的左腳邊站定,笑了笑,“幫我把他換個方位,把他頭朝這邊。”

“你說這是哪?”陳飛雪好奇地問道,“都不知道你在念些什麼?”

“頭朝正北,以應坐南望北的卦象。”

“這麼說其實那是難免嘍?”

“嗯嗯,你還蠻機靈的嘛。”

“接下來幹嘛?”

林坤沒有答話,只是在冶江的腳邊蹲了下來,東北方紫星閃現微茫,光滑的井欄照得發亮。也不知道他嘴裡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麼,緊閉著雙眼,像是在念咒語。緊接著周天星象竟全都位移了起來,繞著水井正對的天空旋轉。山川河嶽、飛鳥走獸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猛然間整個院子以外全都塌陷了下去,僅剩下院子一塊光禿禿的平臺。

陳飛雪睜大了眼睛,驚惶萬分,她剛要呼喊,卻發現平臺上像是布了結界一般,說話聲悶響,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迴音。

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這一方小小的土地。萬籟俱寂,星空浩瀚。

“過來他身邊躺下。”

“幹啥?”

“畫夢!”

只見林坤和陳飛雪在冶江的手邊躺下,四周的環境像道幕布一般緩緩地拉開,整個像是進入了地底的洞穴。剛走一會兒,兩崖壁越來越窄,裡面黑乎乎的,手碰到的崖壁溼溼的。

洞口矗立一個巨大的峻巖,猶如一個陰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一入洞口,頓覺習習涼風撲面而來。洞內亂石嶙峋,陰森可怕。

“這洞好深,我們這是在哪啊?”

“冶江的夢裡。”

“他做夢怎麼整這鬼地方來了啊?”

“那就要看花九娘唱的是哪出戏了。”

這個洞穴似乎是天然形成,不見人工斧劈刀鑿的痕跡。林坤在洞內七拐八彎走了很長時間,可這洞似乎沒有盡頭一般,又走了一會兒,這洞才漸漸寬敞起來,稍稍透過來一口氣。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林坤我有點怕。”

“鬼打牆。”林坤笑了笑,“花九娘這臭婆娘到底整啥玩意兒,夢裡還玩這一套。”

“鬼打牆?”陳飛雪詫異地看著林坤,“可她是殭屍啊。”

“誰說殭屍不會鬼打牆,花九娘可不是一般的殭屍,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林坤的表情很是微妙,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在巖壁上這兒敲敲那兒看看。陳飛雪也學著他裝模作樣地在巖壁上看來看去,“怎麼了?”

林坤向前指了指,順著他的手指方向,只見不遠處赫然站著一個人影。陳飛雪愣是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走近一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凸出雙眼站在那裡,舌頭露在外面。一身白色的衣服滿是血跡,支離破碎、遍體鱗傷。

“看那是什麼?”

林坤順著陳飛雪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女屍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碧綠的玉墜,在黑暗中閃著賊光。陳飛雪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摸,那玉墜瑩潤透亮,確實給人無比的吸引力。陳飛雪的手剛要碰到它,林坤突然大叫一聲,“別,別碰它!”

陳飛雪被林坤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可為時已晚。她手指僅是在那玉墜上輕輕一觸,玉墜便如齏粉一般,一下子消失在空氣中。那女屍猛地抖了一下,可以聽到骨骼咯吱咯吱的聲響,慢慢地抬起頭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那雙血淋淋的手、尖利的指甲轉眼便要刺進陳飛雪瘦削的肩膀她披散的頭髮下面是一對綠瑩瑩的目光,嘴角淌著不知是血還是其他什麼液體。林坤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將陳飛雪拉了回來,用身體將她護住,埋怨道:“淨惹事!”

尖利的指甲“嗖”地一下便劃破了林坤的衣服,留下三道長長的抓痕,殷紅的鮮血立即從皮肉裡湧了出來。

說罷,他把陳飛雪就勢一推,自己轉身的同時從懷裡摸出一面小小的銅鏡,他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那東西竟然立即停了下來,滯在半空中的雙爪滴下粘稠的液體。她似乎在打量著銅鏡裡的影子,恍恍惚惚地不知所措。

陳飛雪趴在地上,驚惶地盯著林坤,“林坤,你沒事吧?”

“但願這個毒你也能解!”他嘴角似乎在微微地抽畜,然後緩緩地立起身來,另一只手裡以及扣住了飛刀,“上次在姑蘇弄得這面小鏡子,沒想到還挺好用的。”

說著,他突然把銅鏡一收,那女屍立即生龍活虎了起來,猛地讓林坤跟前撲了上來。林坤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待那雙利爪往面前一劃,他迅速地撤了一小步,依然沒有出手。女屍一爪撲空,惱羞成怒了起來,嘴裡呼哧呼哧地像是在衝著林坤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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