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盯著玉姐看了半天, 盯得她渾身發毛。
突然程幾說:“張春玉,靠邊停車!”
玉姐嚇了一跳:“幹嘛突然喊我名字?”
“靠邊停車!”程幾命令, “老實點兒!!”
“幹嘛呀幹嘛呀?你這死孩子, 幹嘛你?哎呀呀我老實我保證老實別搶方向盤, 危險!!”
程幾低吼:“張春玉, 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這個道理連你外孫子都懂,你怎麼不懂?!”
“我……我沒喝酒啊!”玉姐踩著剎車辯解,“我們一起吃的中午飯, 你忘了?”
“那你嗑藥了?”
“更沒有啊,我一個醫生我磕什麼藥啊?”玉姐說。
程幾逼問:“那你怎麼胡說呢?”
“沒有哇!”
“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生什麼孩子?”
玉姐叫道:“你……你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老爺們兒能生孩子的多了!”
“張院長, ”程幾眯起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你們醫生壓力大, 是不是挺容易出精神方面的問題?”
玉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死小孩有沒有常識啦?男性帶生子基因的在咱們國家的比例是十萬分之三,按照人口基數來算也不少了,比一些罕見病患者的人數還多呢, 只不過並非所有人都知道,更不是所有人都會去生而已!”
程幾去試她的額頭,被她憤怒地開啟手:“我沒發燒!”
“昨晚上看科幻片了?”
“去你的!”玉姐罵道,“老阿姨在跟你講科學!”
程幾說:“哈哈哈哈!”
“笑你個幾把!”玉姐有點兒大姐頭上身了。
“有一部分男性本人帶基因,但他是異性戀,所以通常生育任務還是交給妻子;另一部分同性結合的男性才會選擇自己生育!不過男性生育還是挺受歧視的,一般不公開宣揚, 絕大部分公立醫院產科也不接收,總之還是屬於極少數群體,我從醫這麼多年,也就聽說過兩例。”
程幾大笑:“哈哈哈哈哈居然有兩例!”
玉姐咆哮:“你是不是懷疑我作為醫務工作者的素養?!老孃要是不提醒,你就是下一例!”
“……”程幾觀察著她的表情。
半老太太叉腰仰脖,憤憤不已,盛氣凌人。
程幾說:“你告訴我,沒器官拿什麼懷孕?”
“你有器官。”玉姐說。
“我沒有。”
“你有。體檢報告上寫著呢!”
“肯定沒有。”
“你沒器官我的挖給你!”玉姐吼,“老的還值錢呢!挖啊!”
“……真的?”程幾顫聲問。
“真的!”
“在這個世界?”
“那還能有幾個世界?!”玉姐反問。
程幾感覺自己大姨媽都被她嚇出來了!
這他媽原先到底是一本什麼小說啊?!
程幾在這個世界受過各種驚嚇,比如一睜眼就被通知是個mb,比如發現老媽快死了,在奶|頭上找到一個環,比如被齊北崧死纏爛打,被沈子默表白,但沒一個比現在嚇人!
他恨不得讓張春玉再給他倆耳刮子醒醒神!
“……”程幾捂著肚子緩緩倒向車椅靠背,“老子不信……”
玉姐緩言勸道:“沒事,在醫學上是存在的,你長到這麼大了居然不知道自己帶基因?以前體檢沒測過?明明一滴血就可以測出來的。那多虧上次我叫你測了一下,否則你還矇在鼓裡,跟人家瞎搞……”
“我沒有瞎搞……”
玉姐想:三角戀還不是瞎搞?np都他媽禁了,屬於流氓罪!
“不要告訴其他人……”
“不要告訴什麼?你能生孩子?”玉姐問。
“您能不能別再提了!”程幾蒼白著臉央求。
玉姐正色道:“那怎麼能不提呢?這是很嚴肅的話題,因為能生育,你平常要更注意生殖衛生吶,不要相信什麼安全期之類的,x生活常備避孕套,注意保護自己,不能有多個x伴侶……哎哎哎你跳車幹什麼?!”
“這是在高速公路上!小程!”
“程幾————!”
“你給我回來!!!”
“快快快回來交警來了!!高速路違規停車扣六分呢!!!”
程幾往回緊跑幾步躥上車,玉姐迅速掛擋踩油門上路,把高速交警的巡邏車甩開!
“太危險了!”玉姐埋怨,“你個死孩子,你尋死也不要當著交警的面啊!等下我畫張圖,詳細解釋一下你的結構!”
“……”
程幾直視前方道路,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瞳孔都發著顫,由驚懼到憤怒,由憤怒到氣急敗壞,由氣急敗壞到木然。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信了。
他乏力地問:“有什麼方法可以完全避免嗎?”
“你問啥?避孕?”玉姐是醫生,用詞永遠直接,“不要幻想完全避孕,除非摘除器官,任何一種避孕方法都做不到百分之百,只能無限接近。哦對,有一種,不要z愛。”
“沒有。”程幾說。
“不要腳踩兩條船。”
“沒有!!!”程幾吼。
“不要激動。”老西醫張春玉說。
程幾捂著臉快哭了,他只要想到自己可能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帶球跑,就恨不得往自己腦袋上崩一槍,永垂不朽還能繼往開來。
玉姐又說:“你只是別普通男性多一個功能而已,又不是得了絕症,沒這麼嚴重吧?”
程幾從後座抓了一隻紙袋子深呼吸,避免過度換氣綜合徵:“我不要多這個!!”
“你說不定也是你爸生的。”
“我爸早死啦!!”
玉姐比他還兇:“你怕什麼呀?怕受歧視?在這個社會歧視無處不在,每個人都在受著歧視,同時歧視他人。如果你遇到一個深愛的人,為他生了一個深愛的孩子,你會歧視他或她,同時排斥自己嗎?”
見程幾長久不語,她問:“你在想什麼?”
程幾從紙袋子裡抬起臉:“我在想,我要苦練殺敵本領。”
“哎?”
“往後要做到沒有一個人能接近我!”程幾背脊挺直,肌肉緊繃,怒目切齒。
“啊?”
玉姐感覺到哪裡不對勁,似乎奮勇前進的路線在方向上略有偏差……不過隨便吧,有這個勁頭也好,至少保證了優生優育。
程幾發過毒誓後又癱軟下來:“完了完了完了,我終於明白姑娘家痛經是什麼感覺了,就現在我這感覺!”
玉姐適時補充:“我從公立醫院辭職之前是產科的,你以後用得著我。”
“……”程幾說,“張春玉,別說了。”
張春玉說:“要不我給你上個環吧?”
程幾以手臂遮眼:“我上吊的時候,你可以幫我踢凳子……”
兩人回到凰村,老耿見程幾像霜打了似的,便問玉姐:“你把他怎麼了?”
玉姐說:“沒怎麼呀。小孩太天真,我給他上上課。”
老耿沒聽懂,到廚房包餛飩去了。
晚飯時間,程幾因心理因素引起劇烈胃疼,躺在被窩裡不肯起來,玉姐上樓給他揉,邊揉邊說:“你怕什麼呀?這毛病又不止你一個。”
老醫生的手法就是不一樣,柔中帶剛化瘀止痛,程幾好過多了,但聲音裡還帶著喘:“玉姐,以後不管誰問起來,你都說沒見過我,尤其找我那兩個。”
“有數。”玉姐說,“你陪你媽在長康醫院住了一個月,一天天我都看在眼裡,你是個好孩子,我不偏幫你幫誰?”
“命運真操蛋……”程幾說,“你給我多揉揉,舒服……”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玉姐笑罵,“我都比你大了三十歲了,在這兒幫你揉胃,你什麼時候孝順一下我啊?”
“明天……”程幾喃喃。
“那說好的啊。”玉姐說,“以後你給我盡孝,我認你當乾兒子。”
“嗯……”
“我給你接生。”
“……”程幾猛地抬起腦袋,然後一頭栽下,感覺胃更疼了。
晚上玉姐和老耿都離開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那心情和絕症患者拿到報告單差不多。
忽然想起玉姐關於三角戀愛的一席話,暗道這“三角”不會就是他、齊北崧和沈子默吧?
這個想法帶給他的驚嚇可比從電視上看到齊姓領導大多了,他頓時寒毛倒豎,心亂如麻!
誤會,一定是誤會!
沈子默親口承認過喜歡他,所以他不意外。
但以齊北崧是那樣的個性、背景和家世,放在平時連正眼看他都不會,怎麼可能鑽進這無聊的三角圈?那也太掉價了!
想想齊北崧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我想什麼你不知道啊?!我要是不想……
這句話該怎麼解釋?如果真有玉姐說的那個含義……
程幾面紅耳赤,喉結上下滑動,腦殼劇痛胃酸反流,趕緊用被子矇住了頭。
這是他第一次想齊北崧想得睡不著覺,第二天起來臉色蠟黃,滿眼血絲,傷風耳鳴,真想把齊北崧揪過來親自審一審,問他到底是什麼想法。
他想千般打算,唯有一計——躲唄!敵打我蒼茫大地無影蹤啊!
為了躲,當晚他就把手機卡扔了,準備到哪兒都揣著那張“耿春紅”的身份證,放沈子默那裡的家當也暫時不要了,恨不得再去整個容。
按凰村慣例,過年之前要洗把澡,家裡實在太冷,他夾著毛巾肥皂去澡堂子。他以前沒少進出過公共澡堂,對那些裸|體見怪不怪。
這次不一樣了,他看著眼前經過的人體,管是皮肉鬆弛,還是大腹便便,還是乾癟枯瘦,他都盯著琢磨,心想這個也有器官?那個也有器官?……想著想著都快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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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師傅幫他搓澡,他又想:這人也有?
搓澡師傅問:“春彪徒弟,你老看我幹嘛?”
他說老師傅,我看的不是你,我看的是生活的重擔,人重活一生果然有代價。
老師傅沒聽懂,說:“春彪徒弟,那你回去多吃點,吃飽了就有力氣挑擔啦!”
隔天大年三十,店裡更沒客人,因此中午一過就打了烊。
酒吧暫停營業,程幾和老耿兩條光棍沒處可去,只好對著電視機喝酒吃菜,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個有故事的人,於是一拍即合,拜了把子。
可老耿酒醒了又後悔,因為他的江湖地位太高,按照拜把子時的說法,程幾要坐第二把交椅,這實在不太合規矩。他仗著一張老臉百般抵賴,硬要改認程幾當乾兒子。
於是程幾在年前沒了個媽,在新年新氣象裡多了個爹。
便宜爹多幾個沒事,不多孩子就行。
程幾閒著沒事老按肚子,想不通那多出來的器官到底該長哪兒。
聽張春玉說那玩意兒不用時也就四五公分大小,程幾隻當生了個囊腫,只要不影響日常生活,就當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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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齊北崧。
程幾逃跑的當天,雷境帶著人找了兩個小時,實在無可奈何才向齊北崧報告。
後者聽聞訊息,把自己關在公司頂層的辦公室裡抽菸,含恨道:“我的直覺從來沒想這樣準過!”
程幾過去所受的訓練保證他在不想被找到時就不會被找到(當然和他在玉姐的介紹下入夥麵館組織也有關係),齊北崧動用了一切他所能動用的勢力,最後只能確定這個人也許、可能、估計、大概沒有離開宏城。
而宏城這個該死的龐然巨物裡生活著兩千萬人!
齊北崧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像是總憋著一股邪火,看誰都不順眼,脾氣差勁得更甚以往。
他派人緊盯著沈子默,因為程幾的家當在他那兒,有很大機率會去找他。
可程幾並沒有,他說到做到,同樣逃避著沈子默。
沈子默不得不回家療傷,他的家當然不是從十四歲照顧他到十八歲的孤兒院,而是祖父母的別墅豪宅,他陪著老人過春節,儘量在熱鬧氣氛中驅散內心的不快。
齊北崧則有意放縱,除了年節期間沒完沒了的應酬,他經常帶著一大撥公子哥兒在午夜時分闖進最熱鬧的夜場,喊他們最叫座最漂亮的公主少爺作陪,喝酒,k歌,划拳,玩骰子,跳舞……有多high玩兒多high。
喝多了的時候,他會像個二百五似的霸佔著話筒不放,一首接一首地唱失戀情歌。
夜場的幕後老闆也是他們公子圈兒裡的,都是熟人,覺得奇怪,就問齊北崧的保姆不對保鏢頭子雷境,說齊北崧有幾年不這麼瘋玩了,偶爾還鼓搗個藝術品什麼的,怎麼最近又消費降級了?他爺爺他爸能看得下去?
雷境說您別管了,他最近是有點兒崩壞,但在外頭瘋些,在家裡就消停,家裡老爺子一輩子不容易,就想好好過個年。他爸不回來過年,眼不見心不煩,權當沒生過他。
夜場老闆就說:“如果他實在燥得慌,我給他找個合適的孩子先包|養幾個月?”
雷境問:“首先,他肯定不要,因為他害相思病。其次,那小孩會格雷西柔術嗎?”
“啥?”
“不會的話,得先送去學,務必學精學強。”雷境說,“因為齊北崧現在就嗜好這一口。”
“嗜好打架?”夜場老闆問。
“準確地說喜歡捱揍。”雷境說,“一天不挨渾身難受。”
陳川以齊北崧為原型的小說都已經改了三遍大綱了,最近一稿是講一個傻逼,由於為情所困,在他二十六歲這年與自己的精神疾病作鬥爭,最終被評選為優秀患者代表,在醫生陪同下全國巡迴報告,宣講先進治療事蹟。
書名叫做《配不上您這種漂亮大哥》,簡稱《配不上種》。
陳川厚道,給了他一個比較光明的結局,希望他不要就此沉淪,折磨普通群眾,有火趕緊找人洩,恨嫁趕緊找人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