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完全傻了, 他轉過身,像根冰棒似的戳在原地。

齊北崧連看都沒看沈子默一眼, 劈手開啟了熱水龍頭。

長康醫院的硬體設施再差, 後勤還是很負責的, 他們果然是從三點半就開始燒鍋爐, 不多會兒,水蒸氣熱騰騰地充滿了整個浴室。

齊北崧也被籠罩在水霧裡,黑色大衣溼了半邊,水汪到腳下,語氣不善地問程幾:“寒冬臘月的, 這裡一點暖氣都沒有,你脫這麼光不冷啊?”

今天外邊才零下五度, 宏城這溼漉漉的零下五度,和北方零下十五度體感差不多, 或許更刺骨些。程幾凍得牙齒咯咯作響,筋肉緊繃,但整個人還是挺得筆直(主要是嚇的)。

齊北崧不由分說將他推到蓮蓬頭下方。

程幾被熱水淋溼了頭髮才終於反應過來, 指著外面驚問:“你……你知道你剛才摔了誰嗎?!”

那他媽是你的白月光啊!

“我知道。”齊北崧說,“賣酒的嘛。”

“知道你還動手?”

“管他是誰呢,我樂意,他欠打。”

“你他媽的,你也不怕把人摔壞了!”程幾抹了一把臉要出去,被齊北崧用身體堵住。

“我打人關你什麼事兒?”他問。

“你這人什麼邏輯啊?”程幾怒道,“你打了我朋友!”

“你朋友親你的後脖子還摸你的老二?”齊北崧說, “別當我沒看見,人家手都快伸到你腰下邊去了!”

程幾臉漲得通紅:“你他媽看錯了!操|你|們媽的!老子跑完步一身汗想洗個澡都不得安生,他媽一個接一個往裡衝!老子如果還是jing……”

他剎住了。

“還是什麼?”齊北崧問。

“出去!”程幾斥道,“老子穿衣服!”

“不許出去,你就在這兒洗!”齊北崧命令,“我負責給你守好門,免得你朋友再進來!”

他把“朋友”兩個字說得特別重音,滿是譏嘲和憤怒,當然也有醋意,程幾聽不出來罷了。

“那給我三分鐘,你不許動他,否則我出來和你沒完!”程幾怒道,“你給我出去,別看老子洗澡!”

齊北崧便敞開他幾乎全溼的高階定製大衣,將裡面的羊絨衫和內衣往上一撩,給程幾看他那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八塊腹肌:“你當我喜歡看你?看我自己豈不是更養眼?”

“……”程幾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這廝簡直不可理喻!

齊北崧當然講道理,作為宏晟的老總,他腦子好用著呢。他就是吃醋,所以一秒回到十六歲,怎麼中二怎麼來。

他放下衣服:“總之你慢慢洗,三十分鍾之內我都不動他。”

他不需要動,因為沈子默已經被他的保鏢趙家銳捂著嘴拖出去了。趙家銳年輕氣盛,身高雖不足一米八,但動起來快如閃電,拖沈子默像拖小雞仔。

為了保證程幾呆在浴室,齊北崧居然抓起一旁的洗髮水,往程幾腦袋上擠了一坨。

程幾怒罵不已,越衝泡沫越多。

齊北崧趁機邁開長腿走出浴室,見外面空無一人,便去看程女士,深情地想:岳母你好,我回來了,你氣色不錯!

接著點燃一根煙叼在嘴邊,把嫉恨隨著煙霧噴出去,以免過會兒表現得太明顯。

他仍氣得肝顫,只走了十多天而已,他的寶貝兒就差點兒被別人上壘了,可他和他連小手都沒牽過!多虧他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看不出來那個酒吧服務生還挺有勇有謀,早知今日,當晚在水月山莊把他廢了多好!

說來好笑,當晚他想弄死程幾,今晚卻恨不得把沈子默的手指一截一截切下來,因為它們碰過程幾。

程幾碰起來是什麼樣的?無論怎樣手感一定不是溫熱的,因為他冷,剛才罵人時嗓子都在發抖。

齊北崧最恨沈子默的一點是他讓程幾凍著了,抱和摸都可以,但要做得體貼,浴室裡冷如冰窖,他自己一件衣服都沒少穿,卻趁機去抱不著寸|縷的程幾,真是被欲|望衝昏了頭!

齊北崧寧願沈子默學王北風,鑽程幾的被窩。

……遷怒到王北風,他妒火更盛,決定明天把王北風派到大西北去摘棉花,冬天沒棉花的話,就當支援反恐第一線了。

程幾好不容易把泡沫都沖掉,擦乾身體迅速套好衣褲,連裡面秋衣秋褲都捨棄了,衝出來問:“人呢?”

“出去散步了。”齊北崧坐在程女士的床頭,對著病房門外努了努嘴。

“室內禁菸!!”程幾惱火地指了指他,跑出病房。

齊北崧傲嬌地哼了一聲,把菸頭掐了。

程幾跑向護士站,大聲問裡面的值班護士:“看到小沈沒有?”

幾天下來護士們和沈子默也混熟了,當即回答:“剛才看見一個黑衣服小夥子搭著他的肩膀出去了。”

“樓外面?”

護士點頭。

程幾拎起護士站旁的一張折凳就往外衝,還好那兩人就在距離他不到二十米處。

趙家銳其實沒怎麼為難沈子默,只是將其反剪著手往車裡塞,車還是那輛黑色賓利,寬敞紮實,適合作奸犯科。

程幾上去就把折凳往趙家銳腦袋上拍,可後者靈活至極,向側面一閃,程幾拍了個空。

程幾扔掉折凳,用拳腳。

趙家銳連續閃躲,發現來者不可小覷,便把沈子默猛地往車裡一推,沈子默摔躺倒在車後座上。程幾趕緊伸手去拉他,但趙家銳動作更快,隨即關上車門落了鎖。

程幾急了,與趙家銳在車邊迅速過了幾招,竟然一點兒便宜也沒佔到。

趙家銳和齊北崧不是一個路數,和雷境、陳川、王北風等成年後才接觸格鬥的退役士兵也不是一個路數,他從小練習截拳道,年齡不過二十二,武齡卻有十七八年,其身手就算放到全國乃至國際賽場上也能打幾輪。

程幾在近身格鬥方面很有天賦,可惜換了個身體,哪能鬥得過老司機,不過短短一兩分鍾,就已經被趙家銳絆倒了兩次。

注意是絆倒,不是打倒,趙家銳可不敢打程幾。

他跟著齊北崧出了一趟國,十多天裡沒少聽唸叨——主要是陳川唸叨,齊大少爺再坦蕩,也不會把這事兒掛在嘴邊。陳川不用動腦談判,又不用籤合同,除了為齊北崧打點日常生活外,其餘時間都用來刺探他人隱私和八卦了。

陳川說過的話趙家銳謹記心頭,因此在腦中反復強調這是少奶奶,以免自己手下沒數。

程幾摔得可真夠狼狽,淺色的衛衣在雪泥裡滾了兩圈,起身時背後都是髒髒的冰碴子。

他沒見過趙家銳,特地多打量了他幾眼,心想這哥們可真厲害,如果不是他緩著勁兒拆招,自己今天大概得斷上一兩根肋骨!

趙家銳也說:“雷老大說你挺厲害的,果然有兩手。”

沈子默此時應該在車裡狂敲窗玻璃,可惜車後座窗上貼著單向透視膜,從外面完全看不到內部。

“你要把他帶哪兒去?”程幾問趙家銳。

趙家銳說:“呃,不去哪兒。”

程幾說:“那你放他下來!”

趙家銳楞楞地說:“程……我不放。”

他為難地望向程幾身後,齊北崧從病房樓裡大步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程幾的羽絨服。

齊北崧貌似很厭煩地將衣服扔給其主人,轉向趙家銳:“你怎麼還在呢?”

“我……”趙家銳不知道下面該怎麼演。

“穿啊!”見程幾抓著衣服不動,齊北崧惡聲惡氣地催促。

程幾匆匆套上羽絨服,問齊北崧:“你要對沈子默做什麼?”

天地良心,齊北崧對沈子墨已經一點兒心思都沒有,恨不得這輩子都看不見他。

“你覺得我想對他做什麼?”齊北崧反問。

程幾擰起眉頭:“你對他做過的事兒自己忘記了嗎?”

“沒忘又怎麼著?”

“你他媽就是學不乖!”

兩人就這麼話趕話地吵了起來,趙家銳尷尬死了,但手裡沒劇本,生怕臺詞說得不合適。

程幾突然被一陣寒風激了,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他的頭髮還溼著,似乎都結了冰,頭皮一陣陣發緊。

齊北崧說:“銳子,把車鑰匙給我。”

趙家銳趕緊給扔過去。

齊北崧拉開車門,把正要往外鑽的沈子默往裡一推,自己坐進了車裡,拍拍車座對程幾說:“上來啊!”

程幾警覺地問:“去哪兒?”

“送你朋友回學校啊,大學生夜不歸宿是要受處分的。”齊北崧又對內側的沈子默說,“別扳了,車門從裡面開不了,扳壞了你賠不起。”

程幾狐疑地瞪著他。

齊北崧見他的耳朵尖和小鼻尖都凍紅了,一陣心疼,但就是不肯直說,拔高聲音道:“你不是問我想對他做什麼嗎,這就是我想做的,你要不要來一起送啊?別告訴我你沒膽坐我的車。”

程幾受不了激將,抬腳上了車。

趙家銳也坐到駕駛座上,齊北崧把車鑰匙給他,吩咐:“暖氣開大。”

“啊?”趙家銳是真沒看過劇本,“齊少,剛才過來時你不是說暖氣對著吹有點兒暈嗎?”

“快開,我烘衣服。”齊北崧說。

趙家銳發動車子開暖氣,幾分鐘後其餘人是覺得有點兒暈,但程幾緩過來了,原本塞著的鼻子也開始通氣,因此又打了兩個噴嚏。

齊北崧看了他一眼,滿意地交叉雙臂,將兩腿故意叉得很開,讓他和沈子默能隔多遠就隔多遠。

車裡詭異地靜默著,沈子默禁不住簌簌發抖,趁著齊北崧閉目養神,求助地望向程幾。

據說形成一個習慣需要四個星期,其實僅三天就能讓人適應某個環境,七天則遊刃有餘。

沈子默在長康醫院呆了七八天,總以為一切都不會改變,完全沒想到程幾身後那個巨大的暗影——齊北崧——會有回來的一天。

程幾單手下壓,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沈子默吞嚥口水。

突然齊北崧開口:“你喜歡他啊?”

沈子默唬得一跳,下意識問:“誰?”

齊北崧睜開眼睛,銳利地掃向他:“你喜歡程幾啊?”

沈子默還沒事,程幾的臉“騰”一下就紅了,這兩個字說不說出口感覺完全兩樣,他罵道:“別胡說!”

沈子默卻也有種,點頭說:“是!”

程幾嘴角抽搐,又瞥見前座趙家銳那支稜著聽的招風耳,羞恥得想在車底挖個洞鑽進去。

齊北崧又閉上眼睛:“那他喜歡你嗎?”

沈子默不說話,他無法回答。

齊北崧便搡了一下程幾:“哎,姓程的,你喜歡他嗎?”

程幾面紅耳赤,從牙縫裡說:“閉嘴!”

“我知道。”齊北崧說,“你不喜歡他,因為你不喜歡男人。”

他轉向程幾,嚴肅道:“你不喜歡就要明確拒絕,幹嘛委屈自己?”

程幾捂臉呻|吟:“閉嘴……”

“我替你拒絕吧。”齊北崧懶洋洋說,“沈子默你聽好了,離程幾遠一點,否則你承擔不了後果。最糟糕的是他和你逢場作戲,轉頭又找了個女孩兒結婚了,裝作從來沒遇到過你,躲你如洪水猛獸,你能保證把自己的心收回來嗎?”

程幾勃然大怒,揮拳向齊北崧,後者正準備著呢,偏過身子避開,兩人就在車後座的狹小空間裡撕了起來!

沈子默被他們擠到角落,還要提防自己被打到。

程幾怒得一疊聲質問:“你胡說八道什麼?你他媽混蛋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他完全不是齊北崧說的那種人,即使他不喜歡男人,可一旦接受了某個人——主動也好,被動也好——就會對其負責到底,他做不出一邊佔有感情,一邊和其他人結婚的事。

天知道齊北崧在想什麼,吃醋的人不可理喻,什麼話難聽他說什麼。

他也吼:“我給他打預防針關你什麼事兒?你想被他追著不放?他喜歡你,你喜歡他嗎?你能回應他嗎?不喜歡你老吊著人家幹嘛?!”

“……!”程幾羞惱至極,幾乎騎到了齊北崧身上。

齊北崧左擋右格,手忙腳亂,嘴裡還不停:“你他媽有種直說啊,別勉強自己了!”

駕駛座上的趙家銳被這一波洶湧的狗血潑得連踩油門都不會了,雖然不能回頭看,但他豎著耳朵盡職負責地聽,以便回去給陳川有樣學樣。

賓利車始終維持著三十碼的速度,堵著後面一長串車,每一輛車都在憤怒地按喇叭。

“……”沈子默儘量將身子縮小,留出空間給另外兩人打架,他看出來了——齊北崧對程幾抱有的心思和他一模一樣。

什麼時候?為什麼?

程幾從來沒透露過他和齊北崧有交集,他嘴巴太緊……同時也太招人惦記!

沈子默幾乎立即就絕望了,對方是齊北崧,只要願意就能在宏城一手遮天的齊公子,在這個人面前他完全沒有勝算。

更何況他害怕齊北崧,大概是那天晚上那個齊北崧給他留下了陰影,以至於只是被對方並不當回事地看了兩眼,就從心底裡一陣陣泛著涼意。

幸虧程幾不喜歡男人,這個事實昨天還讓他傷心,今天卻叫他欣慰,這就意味著他和齊公子其實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他甚至覺得在這場競爭中自己已經走得比齊北崧遠,因為程幾對他說話從來和風細雨,從來不像這樣揮拳動腳,他是程幾的朋友,齊公子卻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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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說:“我不在乎!”

打架的另外兩人停了。

“我不在乎程幾是不是喜歡我!”他強調,“只要我喜歡他就足夠了!”

他勇敢地望向齊北崧,而後發現那兩個人的姿勢是標準的臍橙——程幾跨坐在齊北崧腿上,齊北崧摟著程幾的腰,區別只是程幾手掐著人家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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