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幾心虛,以至於表情微變,他開始覺得自己託大了。

齊北崧要是不聰明不敏銳,怎麼能從十六歲起就和大家長們因為性取向而鬥法,並且很快更勝一籌?怎麼能年紀輕輕就在宏晟上位?

他只是出身太高,資源太多,得到太輕易,所以不用那麼聰明外露罷了。

齊北崧抓緊問:“是肋骨疼?”

“沒有啊。”程幾說。

“沒有你為什麼護著?”齊北崧問,“這兩天你生什麼病?”

“知道我生病,你還和我打?”

“是你打我!”

兩人還要吵,結果此時床塌了。

這張床的年紀比程幾還大,是一張老式簡易木床,構造為一塊床板架在木製床框上,剛才兩人打了半天,早把床框接頭處給弄松了。

他倆的站位是程幾站床頭,齊北崧站床中,相距不到一米,現在塌的是床頭。

程幾猝不及防向後栽倒,慌忙背靠床頭板維持站姿,可齊北崧沒能平衡得了,他雖然腳下落差不大,四周卻無依無靠,猛地朝程幾方向傾斜過去,兩人的腦袋磕在了一塊兒!

程幾哪經得起齊北崧突然這麼一下,再說他是側著臉,於是好巧不巧,被齊北崧的前額撞到了太陽穴。

……這算是因果報應,所以別老惦記著打別人太陽穴,佛祖都給你記著賬呢。

齊北崧只聽“咚”地一聲響,額頭一陣劇痛,慌忙用單手撐住牆壁,眼見著程幾在他面前軟了下去。

不會吧!!

他扶著撞得通紅的前額喊:“喂,姓程的!”

“程幾?”

“……”

“真暈啦?”

齊北崧匆匆跳下傾斜的床,俯身觀察程幾,一時無語。

這算個什麼事呢?他堂堂齊大公子、齊總裁、齊帥帥,制服對手不是靠實力,也不是靠魅力,甚至不是靠權勢,而是靠鐵頭?

這如果傳出去,他在十裡八鄉就沒法混了!

所以對不起,他不認!

他不認也有道理,從真實情況來講,他的頭硬只佔20%的原因,還有30%是程幾這個身體抗打擊能力比較弱,50%是程幾這兩天偶感風寒,原本就有點兒耳鳴頭痛。

“起來吧,地上涼。”齊北崧說。

見沒回應,他只好把程幾從地板上抱起來,扛到另一個房間,放在程女士的床上。

程幾四肢綿軟,暈得比較徹底,這樣動都沒醒。

齊北崧又聞到那股新茶翠竹般的味道,清淡而頑固。他想起來了,那是某種香皂,他小時候曾用過。

那時候他的父母親成天忙於工作,他跟著齊老爺子和齊老太太生活。

兩位老人年輕時吃過苦,不管後來地位多高,骨子裡還是講究節儉和艱苦奮鬥,日常吃穿用度都和普通工薪階層一樣,比如香皂牙膏洗髮水什麼的,都是超市裡的廉價大路貨。

沒想到這三五塊錢的東西居然這麼好聞。

他像個傻子似的立在床頭,過了會兒,他掀開被子替程幾蓋上,然後趴在他的臉側端詳。

他覺得王北風沒誇張,程幾真好看。

他是美人在骨,架子生的好,當然皮相也好,若硬說有缺陷,那就是眉毛略淡了些,讓他在無知無覺中顯出了三分陰柔。但是不礙事,因為當他醒來,便又是英氣勃發。

齊北崧見過太多美人了,玩過的也不少,程幾在他玩過的人中,相貌排不上前三,身材排不進前五,如果不是程幾待他這麼惡劣,他或許連掃視他兩眼的興趣都沒有。

——因為掃視他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直的,齊少屁股後面跟著人數眾多的倒貼大隊,各種演員明星模特網紅二代總裁董事哭著喊著要做他的情兒,他犯不著撩直男。

那麼這位直男為什麼要撩他呢?

不對,“撩”是代表興趣所指,是有後續的;這位直男沒有後續,並且從這幾天的遭遇戰分析,他的確是打了就想跑,拔什麼無情,一點不負責任!

“你到底圖什麼呢?”齊北崧輕聲問。

“別人接近我都有目的,你的目的是什麼?”

程幾還沒醒,眼睫像是一雙靜止的墨蝶,挨了撞擊的太陽穴有些泛紅,但唇色蒼白。

他翻過程幾的手背,看見兩個輸液的針孔,昨天一個,今天一個。

雷境幾小時前跟他打電話說程幾病了在掛水,他還指示別人先撤,結果自己卻跑來堵人家,這行為談不上光彩。

他試了試程幾的額頭,覺得沒有熱度,這才略微放下了一點心。

等一下,放心?他為什麼要放心?程幾有什麼資格讓他提心或者放心?

“……”

齊北崧忽地站了起來,套上衣服,跑到陽臺上抽了一根煙。

煙氣繚繞,寒風吹得他髮絲紛亂,他心中有很多念頭,比如是守著還是離開,比如是否要把人送去就醫,比如還要不要繼續追著人不放……可惜只抓住了最惡的那個:

程幾趁他暈厥的時候給他拍裸|照,為什麼他現在不能以牙還牙?

他扔掉菸頭就往房間去,掀開程幾的被子,獰厲地想既然你無情,就休怪我無義了!

程幾微微偏著臉,毫無防備,他剛才是穿著毛衣和齊北崧對打的,毛衣裡面也只有一件秋衣,而且比較寬鬆。

齊北崧掏出手機,猛然撩起了程幾的上衣,十秒鐘後緩緩放下,然後又撩起,又放下,又撩起……

小|奶|頭長得挺好看……不對,重點錯了!

他清楚自己看見了什麼,但是不能把這個東西和程幾聯絡起來。

玩意兒雖然摘了,但痕跡仍在。

這個東西他沒玩過(齊帥帥沒有s|m的癖好),但早八百年見過,帶它主要的作用是視覺刺激,助|性。

通常在床上,在那種時刻,疼痛夾雜著興奮,羞恥摻雜著暴|虐……

但這個人是程幾呀!像竹林像清茶一樣的程幾,一招就能把他制住的程幾,誰敢這麼玩他?

也為了那事兒?兩個人耳|鬢|廝|磨,肌|膚|相|觸,敏|感到極點……

他抗拒沒有?哭泣沒有?流血沒有?

他把齊北崧都不放在眼裡,又是誰會讓他這麼心甘情願?

前男友?放屁吧,不可能!

那是誰?是哪個混蛋?哪個不要命的敢越過齊爺爺搓揉程幾?!!

——這裡代替已經失蹤的劇情管理員解釋一下,程幾關鍵部位帶環上釘是徐樂樂那個衰人閒著沒事兒攛掇的。程幾(原)當時內心比較苦悶,想籍著身體上的疼痛來緩解心靈上的壓抑。

程幾不管是原來那位,還是現在這個,都純著呢,齊北崧自己胡亂發散思維。

齊北崧放下程幾的衣服,給他蓋好被子,捧著腦袋在屋裡亂轉,他想不通……

他腦中的雷達不會有錯,程幾就是根筷子,直戳戳的,但他的某些方面又沒那麼直,比如前男友,比如當mb,往ru頭上打洞……

除此之外,還有個男人在搞他,而且還搞得像模像樣,各種情|趣!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精神分裂嗎?!

正當齊北崧轉到第二十圈時,床上的程幾睜開了眼睛,眼波流轉,那雙極黑的眼珠就這麼默默地、幽幽地盯著他。

齊北崧扭頭而視。

對視逾久,他覺得自己也有些精神分裂了……

程幾見他不說也不動,便扶著刺痛不已的太陽穴啞聲道:“不打了,讓我緩緩,今天真不行,算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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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打,他還慫慫地捧了一句齊北崧:“你真硬。”

這句話省略了一個“頭”字,多麼大的忍讓與犧牲。

這句話也戳進齊北崧心裡,戳得他莫名一抖,為了掩蓋反應他皺眉道:“你這個人有問題!”

“對,我有問題。”

“你有很大的問題!”

“是,問題很大。”只要齊北崧今天不再折騰,說什麼程幾都順著。

齊北崧擔心露餡不肯看他,抓起外套說:“我走了!”

“咦?”程幾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好打發,驚訝地支起了半邊身子。

“今天算了,明天再來找你。”齊北崧說。

程幾又苦起臉:“明天也算了吧,反正我欠你什麼——錢也好命也好——我認!咱們彼此都清淨幾天行嗎?你不是想和我切磋嗎,那就給我幾個月練練腹肌,否則我也發揮不出真實水平啊!”

“不給!”齊北崧說。

沒腹肌都能把他打成這樣,有腹肌那還得了?

程幾無可奈何地嘆氣。

齊北崧走到房門口,不回頭地問:“你為什麼不揍他?”

程幾問:“揍誰?”

“揍……”齊北崧欲言又止,“……算了,走了。”

程幾目送他離開房間,心裡暗罵:莫名其妙!這個世|界除了你還有誰欠揍?

忽然齊北崧又回來了,說:“隔壁塌了的床你別動,我一會兒喊人送張新的來。”

“不用。”

“等著!”

“不用!!”

齊北崧帶上門走了。

“……”程幾癱向床面,過了幾分鐘,開始覺得頭側原本麻木處針扎似的痛,一陣一陣,起起伏伏,嗡嗡作響,這裡面有齊北崧的功勞,也與尚未痊癒的感冒有關。

他想起這個老小區門口有一家藥店,便打算去買盒止疼片,結果剛起身站立就彎腰吐了。由於胃口不佳,他今天沒吃什麼,此時只吐出一點酸水,從食道到喉嚨火熱灼痛。

“操……”他罵齊北崧,狗日的不會把他撞成腦震盪了吧?

他只好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儘量平穩呼吸,也許是因為頭疼,也許是越想越委屈,淚水不經意間就湧了出來。

他睜開眼睛,吸了吸鼻子,覺得應該剋制一下,結果事與願違,眼淚像開了閘似的順著眼角大顆大顆滴落,滑入鬢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天快黑了,晚上還會有雪,低垂的烏雲彷彿就壓在樓角。

家中沒有暖氣,老式的窗戶不太密封,絲絲寒氣從縫隙中侵入,他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冰涼溼膩,一張悽風慘雨、山窮水盡的臉。

他決定再喪五分鐘,然後收拾心情去買止疼片,無論怎樣他還活著,老天爺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不是讓他躺在被窩裡哭的。

他今天不能呆在這裡,必須回長康醫院去。

程女士的狀況不好,下午在四院輸液時,長康醫院的床位醫生曾經給他打過電話,說程女士的許多指標都已經在崩盤邊緣,或許支撐不到十天。

臨終關懷醫院的病人不用搶救,他們只會安靜地離去,而那時不管他們有無意識,都需要親人陪在身邊。

他要去守著程女士,祈禱她安然往生,所以他不能躺著,該起床了。

程幾掙了兩下才坐起,頭還痛,他明白齊北崧那一下不是故意的,就是無心插柳。

唉,真不愧是齊大少爺,連運氣都站在他那邊。

突然他聽到大門響了一聲,連忙擦掉眼淚挪身去看,就見老齊再次光臨。

“……你?”

他剛想問你是怎麼進來的,就聽齊北崧說:“我出去時把鎖舌擰上了,沒鎖門。”

“……”

好嘛,你這大大方方來來去去的,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程幾想說他兩句,忽聽他問:“你哭什麼?”

“我沒哭,”程幾眨眼說,“凍的。”

凍能凍出淚來?有這麼冷?

齊北崧滿臉狐疑,抬手扔了個東西給他。

“這是止疼片。一次兩粒,一日三次,就算疼得厲害,服藥間隔也不能低於四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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