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指的判斷中，馬臉一定會馬上把那塊花布笑納的。
可是，接下來馬臉的舉動卻讓他大跌眼鏡。
她竟然把娘遞進去的花布推了出來，而且更令六指來氣的是，她居然開口說道：“就拿這麼一塊破料子把我打發了，真是天大的笑話！”
忙亂的推拒之中，那塊花布竟然落到了雪地之上，牆外的六指分明也聽到了，娘的一張臉掉到雪地上的聲音。
娘彎下腰去，把那塊雪地上的花布重新拾起來，然後恭敬地說道：“老師，這點兒東西是拿不出手，不過您放心，我保證放假前，一定送您一樣時髦的禮物！”
娘說著，還想把花布遞進去，但那扇門竟然被馬臉關上了。
娘無限尷尬地留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牆外的六指，此時就一個心願，他想跳進去，把娘拉回家。
可宿舍外的娘，顯然不想就這麼放棄，她鼓足了最大的勇氣，又開始拍打起那扇包著鐵皮的木門板。
一下，兩下……就這麼持續下去。
終於，那扇門又開了，那張長臉又探了出來，一臉的不屑和抱怨，“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呀？聽不懂人話嗎？明天到我辦公室再說這事吧！”
娘這回沒有和她爭辯什麼，而是雙膝一曲，直接跪倒在馬臉的眼前。
馬臉先是一怔，然後就開口道：“你這是幹什麼？還帶這麼求人的嗎？”
娘語氣堅定地道：“老師，咱是個粗人，沒什麼文化，所以才希望娃能有出息，我跪下求你了，給娃開一條生路，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報，您若不答應娃上學，我就跪死在這門前！”
許是見娘說的堅決，或是她也想把娘早點打發走，馬臉沉吟了半晌，然後道：“起來吧，記住你說的話，許的願！讓他明天來上學吧！”
娘站起身的時候，還不忘了連連說道：“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此時牆外的六指是欲哭無淚的，在娘俯身跪下去的一瞬間，他的心就徹底的碎了，許多固有的觀念和標準也瞬間塌了。馬臉在他的心中，已經不在是一個可以參照的標杆了，完全褪化成一個可以吞噬靈魂的黑洞了。
宿舍門重新合上了，娘則夾著那塊花布，轉身朝大鐵門方向走去。
六指卻立在圍牆外沒有動，他直看著馬臉宿舍的燈光滅了，聽見裡面隱約出現兩個人的聲音後，才轉身離開。
六指走的依然是小路，而且步速很快，終於在一個轉彎處，他迎上了打著手電筒，寒風中匆忙趕路的娘。
娘見到他後，並沒有感到有什麼意外，而是對他嘮叨道：“娃呀，你的老師人真不錯，沒用我求人家，人家就答應讓你去上課了，你看，連我拿的東西，人家都不肯收。所以呀，你要好好和人家學知識，學做人！聽懂了嗎？”
六指緊咬著的嘴唇幾乎出血了，但他還是低聲回答道：“我記住了，娘！”
娘倆一前一後，走在白雪鋪就的路上，昏黃的手電光照向前方，一切都是那麼的模糊，他們只能憑著感覺，朝家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第二天一早，六指又無奈地揹著書包，領著妹妹小貓，踏上了去學校的路。
妹妹小貓卻是很高興，她知道又能和哥哥一道去上學了，而且這兩天她還知道了哥哥與吳大頭打架的事兒，哥哥的身影在她的心目中，又高大威武了許多。
“哥，聽說魔王吳大頭都跪服你了？”小貓問走在一旁沉思著的六指。
六指晃了晃頭，想要晃走頭腦之中紛亂的思緒，他用手拉了一下走在冰雪上險些滑倒的小貓，然後道：“別聽那些閒話，安心好好學習！”他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妹妹今後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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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揚著小臉，睜著黑多白少的大眼睛道：“哥，你放心吧，這學期我指定考一個學年組第一。”
小貓說的目標，六指還是信的，他們兄妹學習上的實力，在濱江中學，那可是數一數二的。
六指知道，自己求學的前路已經被自己堵死了，如今只有靠妹妹去完成自己的夢想了！
六指拍拍小貓的小腦瓜，疼愛地道：“好，有志氣！”
路永遠是敗在腳下的，他們很快來到了各自的班級前，小貓朝六指招招手，率先進了自己的教室。
六指則看了一眼三年一班的牌子，極不情願地推門走了進去。
走進去，六指就發現了與眾不同之處，同學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和以往有了極大的區別。彷彿他是從另一個星球之上過來的。
六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原來都是前兩天校門口和大頭那一仗鬧的，對所有人的觸動太大了，完全顛覆了他們對自己的認知。
見六指來了，後座上會來事的四眼，馬上對大頭說道：“沒見老大來了嗎？快叫老大！”
吳大頭十分的扭捏，漲紅了一張圓臉，但最後還是怯怯地叫了一聲：“老大！”
六指想儘快把這頁翻過去，就和善地道：“大家都是同學，別老大老大的，弄得跟電影中的黑幫似的！”
見六指不喜歡這個稱號，機靈的四眼馬上道：“那以後我們就叫你頭兒吧！反正我們跟定你了！”
六指存著一肚子解不開的疙瘩，正愁著呢，哪有心思理會這些，也就沒太在意，四眼卻以為他默許了，打這以後，他和大頭就把六指真的當成他們的頭兒了！
六指無聊而又無奈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忽然就覺得與往日有了極大的不同，木板凳子沒有那麼硌屁股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他伸手向下一摸，竟然多了一個鵝毛椅墊兒，他忙站起來，把椅墊兒拿在手中，然後問周圍的同學：“這是誰的，怎麼放在我這兒了，快來拿走！”
話音剛落，他的同桌，漂亮的班花姜麗麗臉一紅道：“是我叫家裡的保姆給你做的，快坐下吧，別瞎嚷嚷了！”
六指則無語了，他做夢都想不到，天底下還會有這種美事兒！
他和這個漂亮的同桌，本是冰火兩重天的，到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他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中的人。
姜麗麗的父親是江北民主區的區長，那可是響噹噹的一方諸侯，而他呢？區區一個修鞋匠的後代，從身份地位，到生活習慣，那是有著天壤之別的，平時都是姜麗麗神氣地嘲諷挖苦嫌棄他，哪見過她這麼低眉信首，而且這麼體貼入微過？
六指若不是正拿著鵝毛墊子，他還以為是在夢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