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過了最不舒服的一段時間,林年離開了英靈殿廣場的帳篷區,走小路避開了人群回了諾頓館。

雖說強震後擔心餘震所以教導主任都建議學員在外面扎帳篷一段時間,但總有人覺得生活質量大於生活安全,所以留在宿舍和會館裡的人也不在少數。

地震這種東西嘛,對於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對於混血種來說...也是致命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的言靈都是無塵之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接從四樓起跳落地後一個卸力滾翻就能拍拍屁股和後背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就算是宿舍和會館,教導主任也明確規定了住可以,但只能住三樓以下,以免近期再度發生意外。

林年走到諾頓館外的花園前就看見門前幾個站崗的獅心會成員,諾頓館在現在的特殊情況下已經進入了戰備階段了,除了這幾個明面上的人外,在諾頓館周圍的榆樹林裡也有不少暗哨,野外生存實戰課上教的東西的確管用,起碼在他們完全沒有對林年有動手心思的情況下,林年也只能猜出個大概位置。

林年才走進前花園的石板路,諾頓館的門就被從裡面推開了,出來的是零,那個和路明非同一屆的俄羅斯女孩,穿著秋季校服的她同樣戴著獅心會的袖章,踏著穩定不慢的腳步向林年走來。

“林年學長。”零走到林年跟前站住,微微頷首向這位年紀和她一樣,但資歷就是穩壓她一頭的學長問好。

“都在裡面嗎?”林年向她點了點頭算是問候,跟在了她的身邊走向諾頓館。

零輕輕點頭,“會長在辦公室等你。”

說完後,零就安靜下來了,林年在獅心會跟零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但也算不上少,每一次有什麼事情內部通知都是零來通知他的,他手機裡甚至還有對方的私人號碼,但除了公事外兩人的交談就沒剩下兩句了。

“林年前輩好。”路過大門口的站崗獅心會學員看見走來的林年都顯得隱隱有些躁動不安,他們看著林年的眼睛帶著微弱的光芒,裡面是按捺的迫切以及其他不安分的情緒。

林年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只是微微點頭作為回應,沉默地跟著零走進了諾頓館裡,依舊能感受到那兩道目光黏在了他的後背上,有些燙人。

“這種情況已經開始普遍了麼。”林年問了一句零。

“會長已經有所控制了。”

林年不再說話,被零帶上了二樓,還沒走到辦公室門前就遇到了中途趕來的蘇曉檣。

“林年!你沒事吧。”蘇曉檣見到零身邊的林年眼中不可謂不驚喜,但眼底也有濃厚的擔憂,很明顯就算所有人不明昨晚地震的真相,對於她來說幾乎是咬死了那件事和林年有抹不開的關係。

“我沒事,你先去休息。”林年看著就近的蘇曉檣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蘇曉檣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林年也沒有察覺到,唯獨零發現了,她看了一眼林年後撤半步的痕跡,沉默著什麼話都沒有說。

“真沒事嗎?”蘇曉檣幾天沒見到林年,實在忍不住走上來想上手,但卻發現林年臉上掠過一絲不安。

在察覺到林年的異常情緒後,蘇曉檣立刻停住了腳步,有些遲疑不定。

林年看了一眼零,零接觸到他的視線後輕輕點頭,“我先去辦公室通知會長你來了。”說完後就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

難怪零在獅心會做事風評清一色的好,不少人都對這個低年級的學妹誇口有佳,又漂亮又能幹,但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近人情,冷冰冰的誰都不讓碰——哦不對,路明非可以碰,大家的獅心會會員都跟假的一樣,但路明非好像是開的真會員。

經常有人能見到路明非跟“真空女王”在餐廳單獨吃飯,“真空女王”一人吃兩份冰激凌,連冰激凌都讓給人家吃,人家還接受了,這什麼關係就不用說了吧?好不讓人欽佩不愧是‘S’級,能做到其他人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零離開了,算是特意留給了這對情侶說話的空間,有些事情她知道了的確不會亂說,但最好還是不知道。

“你真受傷了麼?”蘇曉檣察覺到現在的林年很不對勁,她內心有些著急,但理智卻告訴她急也沒用,這讓她感到很沮喪。

“近期如果可以,離我遠一點,很不安全。”林年沒有否認自己受傷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刻意瞞著身邊的人自己的真實情況才是錯誤的,有些事情最好快一些在私下公開情報免得自己的隊友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蘇曉檣微微吸了口氣知道事情有些大,“我能做什麼?”

“不要落到調查組的手裡,不要透露半點情報,之後大概我們會開個短會,所有聽證會上可能被要求出席做證的人都需要提前通氣。”林年和蘇曉檣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他現在血管裡流淌著的可不止有血液,死侍的膿血甚至都沒他現在的廢血毒性強烈,沾染到混血種乃至普通人可是會出人命的,甚至還可能造成基因汙染的可怕後果。

“好。”蘇曉檣在林年的目光中用力點了點頭,“你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會添麻煩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林年眼底藏著的那份擔憂才無聲放了下來,又跟蘇曉檣問了幾句她身體的狀況,得到了想要的答桉後轉身離開了,留下蘇曉檣一個人站再走廊上看著他消失在轉角不見。

蘇曉檣站了很長一會兒,右手攥緊,指甲陷進了肉裡,最終她無聲嘆了口氣,鬆開了留下紅印的手,轉身離開。

在她轉身的時候,遠處林年消失的走廊轉角,金毛的小混蛋伸出了腦袋盯著女孩心事重重的喪氣背影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並不是同一個時間,但卻相近。

大洋彼岸的另一個地方。

金髮,也同樣混蛋,但卻不是同一個人的金毛混蛋,手拿著一張旅行手冊,慢悠悠地行在無人的老舊小巷中。

陽光拉著她的影子跟在她身後,在她的兩側都是上了年代的正紅色紅牆,金黃的銀杏枝探出黃瓦飛簷,風吹過就是關不住的滿盛秋景落到腳下,金杏,紅牆,再加上往前順熘的一水湛藍高遠的秋日天空,三色相得益彰,明媚而張揚。

天高氣爽總是能給人帶來好心情,金髮的外國人饒有趣味地沿著紅牆踩著這與她家鄉比別具一格的秋景,她手指輕輕劃過牆壁上隱約剝落脫色的紅片,在手指上染了一層胭脂般的紅。老北京有人叫這種顏色“朱草正紅”,取的是《賀櫟陽縣醴泉表》裡“彼丹井朱草,白麟赤雁”的意思,算是充滿傳統意味的歷史叫法,她覺得不明覺厲,但如果下次陪人一起再走一遍,也不介意就這個說辭原封不動解釋一遍,會顯得她很有文化。

當然,這些知識都是衚衕深巷裡往石階上磕菸斗的老大爺教她的,不然憑她的半吊子中國文化水平,見到這種別具特色的紅最多蹦出個相近的口紅色號來,讓她聯想到獨孤及的散文屬實是有些勉強她了。

手機鈴響了,Lady Gaga的Telephone,當紅的榜單歌曲,但委實有些不配這滿院秋色,所以她自然地想掐斷這不合時宜的歌聲,摸索著牛仔褲兜後露出半截的黑色手機。

金髮混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在看到手機上的來電號碼後,她忽地站定了腳步,昨天才修的漂亮眉毛輕輕抬了抬,眉目之間的神色大概是有些驚疑不定。

“認真的嗎?”她滴咕了一聲,接下了這通未知來電。

電話接通了,對面一言不發,紅牆小巷裡唯一能聽見的是秋風掃落葉的聲音。

大概十秒的時間,金髮混蛋先說話了,“莫西莫西?”

“情況怎麼樣了?”電話那頭的人問她,沒有去吐槽她一個母語是西語的人卻用日語打招呼。

“不怎麼樣,沒找到想要的東西。”金髮混蛋也習慣了對面的一本正經,“我去了新北橋的鎖龍井,也看了珍妃井,還去了只有72根金釘的東華門,故宮裡各種民間傳說裡最詭異的點都打卡了,但也沒見著有什麼近期留下的奇怪痕跡。”

“再找,找到蛛絲馬跡,只要是局,那就必然會有線頭。”對面澹澹地說道。

“你聰明,你說了算咯。不過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真的沒問題嗎?”金髮混蛋仰頭看著那遮擋著陽光,落下陰影到自己臉上的出牆銀杏,“聽說現在卡塞爾學院那邊動靜可不小。”

“做好你的事情,找到線索後按照你的思路去做,曼蒂,不要把私人感情放在不合時宜的時候。”

“好啦,好啦,知道啦。”曼蒂嘆了口氣。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後說,“他們沒事,希爾伯特不會讓他有事,大地與山之王的確很強,但卻強得有限,畢竟她還沒有真正地完成融合。你的任務就是阻止這件事發生,我希望你能拎清楚事情的先後順序,這是你最大的毛病。你總不會要在品茶、聽戲、聞鼻菸全部走完流程後才做正事吧?別耽誤時間了,快行動。”

說完後,電話就結束通話了,通話全過程沒有超過四十秒。

曼蒂悠然地放下手機,取出一次性電話卡掰斷丟在了牆角的落葉堆裡,連帶著丟進去的還有一張揉成團的德雲社門票。她走到了紅牆小巷的盡頭,外面是北京的車水馬龍,邊兒上有一個大媽在賣肉夾饃,戴著個漆著“玲瓏燒餅”的圍裙。

“喲!大娘,賣燒餅啊!”她眼睛轉一骨碌,就老老實實地熘了過去低頭抽鼻子吸氣,“怎麼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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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洋閨女普通話說得利索啊,肯定喜歡我們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吧?來,大媽給你打個折,十五塊錢一個。”

“博大精深的不止是中國文化,還有您抬洋鬼子竹槓的水平吧...”

“你說啥?大娘耳背沒聽清。”

“沒啥,誇您燒餅做得好吃。”金髮混蛋不動聲色。

“那肯定的,本地特色,不得不品,街坊鄰居都這麼說。”

“沒毛病。”曼蒂幽然掏出二十塊整買了一個肉夾饃,咬了一口,“大娘,問個事兒唄。”

“什麼事兒?大娘老北京通了,啥都知道,你隨便問,只要不是國家機密就行。”燒餅攤大娘拍胸脯眉目滿是驕傲。

“不要國家機密,我就想問問最近故宮這周圍有沒有什麼值得說道說道的怪事情,最好驚悚一點的,我們外國人就好這一口...”

“怪事兒?唔...”大娘眉頭皺了起來。

曼蒂一邊慢悠悠啃著燒餅,一邊看向其他地方,純屬是沒報什麼期望,沒話找話嘮。

“哦對了,既然提到最近的怪事兒,那大娘就要給你說道說道最近地鐵線人口失蹤的鬼故事了...”

“哦?細說!”曼蒂咬了一口燒餅回頭過來好奇地問。

“那事情要從前段時間4號線地鐵的意外開始說起...”

秋季的北京滿城金杏,秋高氣爽,紅牆黃瓦邊兒上的燒餅炊煙寥寥騰上枝頭,下面一個金髮的外國女孩標準的中國蹲在路邊,一口燒餅一句搭腔跟一個大孃兒嘮著嗑。遠藏在深暗處的可怕危險還在沉睡,亦如故宮牆頭的銀杏果越發的飽滿,只等待秋風一觸,就會落了地摔出飽滿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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