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遠一怔,哼道:“多謝胡大人謬讚了。”

胡林翼處變不驚,淡然道:“你劫持了本官,無非是不想讓我調動人馬,去阻擊那些叛軍,我答應你就是了,不必費此周張。”

宋致遠沒想到胡林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卻不信,笑道:“胡大人的性命操於我手,當然會這麼說了,一旦我放開胡大人,只怕胡大人立刻會翻臉不認賬。”

“本官若是歸順於大公子,地位權力只會有增無減,到時,憑本官的實力,想要殺你就跟輾死一隻螻蟻一樣輕鬆,難道,你就真的不怕嗎本官的報復嗎?”胡林翼的口氣忽然間變得冷肅無比。

宋致遠心頭一震,這胡林翼說得沒錯,之前大公子也曾對胡林翼大加讚賞,打心底裡希望胡林翼能夠識時務的歸順。若是果真如此,以胡林翼目前身位地位,歸順之後爵位不是封王,也必是公侯。

而他自己只不過是大公子幕下的一名小角色而已,就算立了這一功,所受之封賞,又怎能與胡林翼相比及,介時憑胡林翼的地位,想要整死他個小角色,自然是易如反掌了。

“哼,就算胡大人是位及王公,在下也有大公子保護,胡大人想要再下的命,只怕也是一廂情願了。”宋致遠對曾紀澤很有信心。

胡林翼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道:“你果然還只是一個商人而已,太不瞭解這官場朝堂的生存之法。大公子雄才大略,你這樣的人物,在他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個過江的小卒而已,必要的時候。他只會毫不猶豫地舒棄。”

宋致遠臉色一變,額頭的汗悄然滑落。胡林翼的話一點都沒錯,官場的政治深不可測,如唐太宗那樣,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兄弟可以殺。父親可以逼,哪怕是至親之人,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捨棄,又何況是一名不太重要的下屬呢。

胡林翼若是鐵了心地要自己的命,那大公子也未必會為了他就與胡林翼這樣的重臣撕破臉皮吧?

三言兩語間。原本決然無比的宋致遠,竟然是動搖了,抵在胡林翼脖子上的匕首,不知不覺地離開了幾分。

轟。炮聲更加猛烈。戰鬥顯然已經在城區展開。這巡撫府。同樣是湘軍奇襲攻取地目標之一。

“你們地人馬已經在逼近了。等他們抵達地時候。本官只有選擇歸順。那個時期。也就是你地死期註定之時。你真地覺得值得嗎?”

宋致遠地手開始顫抖。胡林翼明顯覺察到了。黑暗中隱藏地面孔。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無人看清地詭笑。

“除非你殺了本官。但你看看外面地那些人。他們可都是本官地親信。他們會用他們地憤怒將你撕碎。所以。你已經無路可退。橫豎你都是一個死。只不過是早死晚死地差別而已。”

胡林翼全然不似被劫持一樣。彷彿以一個旁觀者地身份。述說著與己無關地故事而已。而宋致遠聽到此時。已是面無血色。汗如雨下。

想當初。他自告奮勇。從曾紀澤那裡接下這件冒險地差事。原本只想冒一下險。為自己下半輩子地平步青雲打下基礎。可他全然沒有細想到過。這一次地任務。竟然會是一個死亡地任務。

“想好了嗎?你決定了選擇哪一種死法嗎?”

這彷彿是胡林翼的最後通牒,那一刻他覺得不是自己劫持了胡林翼,而是胡林翼劫持了他。

鐺!匕首落地。

他整個人撲通跪倒在地,萬般愧疚道:“草民一時糊塗,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誰也沒想到宋致遠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這場劫持,門外的親兵們見狀,一窩蜂地飛奔入內,刀劍便呼啦啦地往他身上招呼。

“住手!”胡林翼揮手喝止,刀劍在那宋致遠的頭頂懸住。

胡林翼輕吐了一口氣,臉上似是無限地惋惜,搖頭道:“原以為你也算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看來,本官還是看錯了。”

宋致遠啞然無語,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胡林翼,難以捉摸透他方才似有深意的話。

胡林翼轉過身來,看著他的那些表情不一的屬下,沉默了許久,淡淡道:“傳本官之命,令西城的守軍立刻攻打湖廣總督府,無論是生是死,決不能讓官文走脫。”

那些部下彷彿聽到了這輩子最難以至信的話,一張張帶雨的面容,個個是寫滿了驚駭與不解。

跪在地上的宋致遠也是同樣的不解,他怎麼辦也想不通,自己用了這極端的手段都逼迫不成之事,而現在,胡林翼卻主動的去做了,手段還更狠。

在一片驚異的目光中,胡林翼厲聲道:“難道本官的命令你們也敢不聽了嗎!”

這些人皆乃胡林翼親信,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為他去死,驚訝只是最初而已,經這麼一喝,他們立刻清醒,飛奔而去。只要是胡林翼的命令,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他們都會無條件的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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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遠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聲問道:“大人,大人你為何會回心轉意?”

胡林翼似是不屑於再瞧他一眼,揮手道:“你走吧,本官今天暫且饒你一命,他日休要讓本官在官場上撞見你,不然……”

不然下面的話胡林翼沒說,但不用說宋致遠也知道,這個令他驚心動魄的地方,他已是無半點留戀,粗粗的拱了拱手,便是匆匆忙忙的逃離。

胡林翼走出門外,走入庭院,任憑雨打風吹這病弱之軀,他昂起頭,仰望著雨落如梭的漆墨夜空,長嘆一聲,喃喃道:“滌生啊,我勸你做皇帝,你卻不願做,現今卻被你的兒子逼著做了,你我這等老朽,不知他將來會如何處置啊。”

雨漸漸停息,東方微白,在這黎明時刻,炮聲也停止了。

凝聚多日的鉛雲,撕裂了一道口子,一縷暖陽破曉而出,將這座火與水洗禮的江城,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赤豔。

千里之外,南京,紫光閣。

洪秀全的天王府已被改名為“龍城”,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林園式的別院,大明皇帝入住龍城的第三天,便喜歡上了此宮。故將這裡設為了自己的御書房,除了平等殿之外,他更喜歡在這裡批改奏章,會見他的臣子。

曾皇拿起了一封奏摺,那是他今天所批閱的第四封吳王的奏摺,吳王在奏摺中請求立即向歐美各國遞交國書,表示願意與之建立外交關係,並與對方互派公使,同時在南京中闢出一塊專門的土地,建立使館區。

“劃定租界也就罷了,若還讓洋人在天子腳下佔我土地,建什麼使館區,那朕豈不與那滿清的皇帝一樣無德無能了嗎。”

曾皇搖了搖頭,沒有批同意,也沒有批不同,而是將那一封奏章合上,放到了左邊的一疊已看過的奏摺中。

“吳王也是為了大明設想,朕怎麼好直截了當的傷了他的熱情呢。”曾皇暗自感嘆。這些奏摺是他準備發給軍機處再議的,言外之意就是先拖著,既不反對也不贊同。

曾皇開啟了下封奏摺,這一封同樣是吳王上奏,這一次他又請求立即開科取仕,但在考試科目中取消八股文的限制,文章只限定字數,不限定格式內容,同時,在考試中加入時世策論、世界歷史等科。

除此之外,將原先的科目定為文科,並新增理科一試,內容是算學、物理、化學、天文等科,專以求精於西方科學的人才,及第者,授予文科一樣的功名。

“朕一向主張師夷長技以制夷,我大明西學人才甚少,正當大力的培養尋求,吳王的這一道摺子,倒是合了朕的心意。至於這八股文嘛,乃行文根本,豈能輕易廢之呢。”

曾皇硃筆一撅,同意了曾紀澤開理科科舉的奏議,否定了廢八股的主張。然而將這一封奏摺放在了右邊的那一疊中,與左邊那一疊相比,這一邊顯然薄了許多。

正批閱間,內侍奏報,言吳王求見,曾皇便叫傳入。

留著短髮的曾紀澤興奮而入,他身上的這套王服乃是裁縫匠照著畫上的模樣,趕著製成的前朝王服,這般看來,著實比先前的馬裝要精神許多。

跪拜已畢,曾紀澤將一封前線戰報呈上,興奮道:“託父皇之福,胡林翼臨陣倒戈,反殺了官文,宣佈擁立大明朝,湖北一省的大小官員大半已隨他歸順,咱們大明朝的疆土又擴張了很大一塊啊。”

胡林翼是與曾皇齊名的當世之才,即使是曾皇,對他也十分的忌憚,如今他能主動歸順,那自是解除了一塊心頭的顧慮,曾皇龍顏頓悅。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一借事,忙問:“湖南方面有沒有訊息?”

曾紀澤道:“宋福雲的水師已經沿湘江南下,支援那裡的明軍,訊息應該很快就可以到,兒臣預計沒什麼大問題,不請父皇放心。”

曾皇松了一口氣,道:“只要湖南一拿下,朕就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的對付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了。”

曾紀澤道:“兒臣以為僧格林沁只不過是肌膚之痛,那浙江的左宗棠才是大明朝的心腹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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