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雨飄零

乾清宮內細如絲的檀香嫋嫋繞繞,死寂般的沉靜,溫體仁眼角間掃過崇禎皇帝緊蹙的雙眉,心裡微嘆!

皇上不容易,自己也不容易啊!

非是他們君臣無能,實在是東林黨人太狡猾了。

大明看似面上光鮮,中樞朝令還能切實下達到全國各地府縣,南北十三省人事權也看似盡數執掌。

可二百餘年積累的體制弊病,早已積重難返,病入膏肓。

若不能行非常手段,恐怕將無以為繼矣。

過去,皇上性格反覆多疑,作為首輔,自己也只能讓朝堂力求平穩,希冀能挺過這艱難的歲月。

可這半年來,皇上彷彿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做事雷厲風行大刀闊斧不說,最重要的性格中多了狠辣二字。

這非常重要。

溫體仁知道,現在的時局絕對不是什麼太平之時,仁君是救不了國的。

依照目前的時局,皇上還是強勢點好,這樣,下面的人好做事。

“溫愛卿,你和內閣立馬進行鹽法改革,擬定條理章程。

朕只有一點,大明帝國的利益不能讓幾個家族壟斷,而是要讓更多的人享受朝廷好處。

另外,兩淮鹽運使衙門整個班子恐怕是爛透了,必須趁機根除,你手裡可有什麼人適合這個位置?”

崇禎皇帝想既然不能幫這些孫子賺錢,那就必須下狠手了。

目前對付這二十四家徽商,恐怕時機不是很成熟,那麼,只有先從朝廷內部下手。

一窩端掉兩淮鹽運使衙門,然後換一個能搞事的幹吏過去,用軟刀子慢慢朝這些徽商開刀,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不過,自己熟悉的那個幾個大臣都已派上用場,其他的不知情況如何,冒然使用又怕跟原來的鹽官一樣,被鹽商腐蝕。

那豈不是又回到原點?

況且,這個人選可不能是謙謙君子,必須腹黑一點,才能讓徽商吃虧大放血,繼而自動退出逐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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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必須能背黑鍋承擔罵名,要實實在在為大明著想。

溫奸相這老貨今天既然提出來解決徽商,肯定是經過深謀遠慮,他的夾帶裡應該有適合的人選。

物以聚類,人以群分。

能被溫奸相看上的人,肯定差不了。

至少,不是迂腐之輩。

皇上拿定主意了。

可以搞事了。

溫奸相陡然振奮起來,他眯著小眼微笑俯身說道:

“啟稟皇上,臣覺得有一人比較合適,做事狠辣不迂腐,手段權謀都不錯,足以跟鹽商周旋不落下風。

而且此人現在就在淮安府任職,熟悉鹽務鹽法。”

“誰?”

崇禎皇帝有些不喜的看了溫奸相一眼,賣什麼關子?

“淮安知府楊維垣。”

溫奸相被皇上瞪了一眼,心裡一顫,急忙說出心中人選。

“楊維垣。”

崇禎皇帝唸叨一聲,終於想起這個人物,也明白溫奸相為什麼要遮遮掩掩。

因為,這人是閹黨,一個被本尊打倒的人。

楊維垣,字鬥樞,文登人,萬曆四十四年丙辰榜三甲進士,官御史,協助大太監魏忠賢,力排東林黨人。

崇禎元年入逆案,被貶到淮安府任職。

但是,崇禎皇帝記得他,卻是因為楊維垣在弘光年任通政使,建奴陷南京時全家死節。

“就他了!”

崇禎皇帝目視溫奸相,肯定的說道。

閹黨並不是全部都是壞人,就和東林黨並不是全部是好人一樣,關鍵要看他們做的事情。

後世,東林黨如此招人恨的原因,還不就是這些孫子,只要不是他們的人,就一律打倒,一律定義為壞人。

這他娘的哪是朝堂重臣所為,簡直跟傻逼沒什麼兩樣。

自己腰纏萬貫卻不願意多交一分錢稅收,不惜把並不沉重的稅收轉嫁到身無分文的底層百姓身上,繼而誘發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前線打仗沒軍餉,後方則是朱門酒肉臭,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自己的罪行,就抹黑其他宦官武將系統。

最後的結果就是國家因為內外交困走向滅亡,給華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給中華文明製造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這些孫子,真是符合給他陽光就燦爛,給他顏色就開染坊的定律。

得寸進尺。

歷史上,張居正變革攤丁入畝為什麼失敗?而建奴卻可以?

那是建奴不把你們當人看,殺人不眨眼,沒節操的讀書人當然跪舔。

這就造成大明把你當人你就浪,建奴把你當狗就跪舔,什麼玩意?

還有臉抹黑別人。

“皇上,臣這就去安排。”

溫奸相得到崇禎皇帝首肯,心裡大定,有了楊維垣幫忙,他對鹽務改革有信心。

而且,楊維垣是他對付東林黨人一柄很鋒利的刀。

“有勞溫愛卿了,恐怕你又要揹負漫天罵名了?”

崇禎皇帝臉上閃過一絲狠辣,卻又搖搖頭對溫奸相無奈說道。

溫體仁被罵是必然的。

不說別的,重用閹黨餘孽楊維垣,就必然觸動某些人的神經。

還有鹽務改革,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但凡改革,無論是哪個區域,必然動了現有利益者的乳酪,有雜音是正常的。

你從他們身上割肉,他們能不罵你嗎?

大明的任何改革,都是和整個士紳集團作對,所以過去張居正被黑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不會有一個人為他說話,因為他作對的是整個國家的精英階層。

能為他說話的普通百姓,卻什麼也不懂,更沒有發言權。

現在,輪到溫體仁這老貨了。

“債多不壓身,臣被罵得還少嗎?”

面對崇禎皇帝的關切,溫體仁展齒一笑,渾不在乎的答道。

呵呵……

這些東林黨人,禍國殃民,卻自以為正義,有皇上支援,老夫要不弄死你們,這首輔就白當了。

其實,別看溫奸相對東林黨人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其實除了錢謙益,雙方並無私仇。

關鍵是他坐在首輔這個位置上。

可以說,大明任何人只要坐在首輔位置上,都明白東林黨的危害,區別只是願不願搞事而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和為貴,這麼簡單的道理誰不知道哇?

所以,歷史上,本尊換了五十一個首輔,並非沒有原因。

“溫愛卿去御醫那裡拿點補品,多滋補滋補。”

瞧見溫奸相髮髻間的一縷縷銀髮,崇禎皇帝柔聲吩咐。

這老貨可要多保重身體啊,希望別早掛。

“多謝皇上關懷老臣,臣告辭!”

溫奸相俯身朝崇禎皇帝行完禮,離開宮廷。

只是,他心裡有點奇怪,皇上為什麼這麼關心他的身體?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好著呢?

看來,皇上是真怕自己勞累了,暖心啊!

或許,自己只有多坑幾個東林黨人,方能回報皇上厚愛。

又有天災了!

真不讓人安生啊!

正當崇禎皇帝和溫奸相商議對鹽務下手,第二天,他就收到錦衣衛快馬傳來的訊息,陝西蒲城鬧地龍,波及附近州縣六處。

“啪”的一聲,暖心殿中的崇禎皇帝憤怒的將所有的奏章扔到地上,為什麼,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肯給陝西百姓一條生路?

這到底是怎麼了?

崇禎元年,全陝天赤如血。

五年大飢,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大飢,八年九月西鄉旱,略陽水澇,民舍全沒。

九年旱蝗,十年夥禾全無,十一年夏,飛蝗蔽天……十三年大旱……

很難想象曾經諸夏文明的發源之地,周秦漢唐四朝定鼎天下之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近來,所有事情似乎都很順利,崇禎皇帝覺得自己可以改變一切。

但是看著傳來的訊息,他不淡定了,真的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和人鬥他不怕,可人如何和天鬥?

殿外,周皇後悄悄來到崇禎皇帝身邊,示意旁邊的太監宮女都下去了。

周皇後兩隻芊芊素手緩緩搭在崇禎皇帝的肩上給他按摩,柔聲問道“皇上何事如此憂煩?”

崇禎皇帝正感覺身後有人,聽到聲音放下心來,紫禁城裡,除了周皇後還有誰能悄然進入乾清宮而無人示意呢?

在安保方面,崇禎皇帝是認真的。

畢竟,大明莫名其妙涼涼的帝王太多了。

尤其是現在崇禎皇帝的做法,似乎跟正人君子們很不合拍啊!

所以,崇禎皇帝一來到大明,首要事情做的就是清理內廷。

他的心,沒有本尊寬廣。

總有刁臣想害朕,一貫是崇禎皇帝內心真實的想法。

感受到周皇後揉肩的舒適,崇禎皇帝也收了幾分煩躁,感嘆道,“陝西浦城鬧地龍,朕憂慮啊。

好不容易把叛軍趕出全陝,就怕流民盜賊再次四起,屆時大明危矣。”

“皇上,地龍嚴重嗎?”

周皇後手裡的動作一滯,目露關切輕聲問道。

“不清楚。”

崇禎皇帝口裡回答著,心裡卻輕鬆下來。

對啊,雖然不知道地震的強度,可後世他並未聽說陝西歷史上有什麼大震啊?

這就好辦了。

“皇上,那趕緊安排當地官府賑災。

好在有賴諸藩屬國朝貢糧食,今年朝廷的糧食不似往年般那麼緊張。”

周皇後心繫陝西百姓,立馬出聲勸道。

整個後宮,也就她和崇禎皇帝少年夫妻,相濡以沫且共渡一段艱難的歲月,方才敢說一兩句朝政上的話。

“是啊,待會朝會就要商議此事。”

口裡答著話,崇禎皇帝心裡卻嘆息著。

如此賢惠一心為國為民的周皇後,怎麼就會有那麼奇葩的父親。

對不起了,朕的皇后,要讓你傷心一段時日了。

國丈周奎快要暴斃了,老王已經幫他安排好了。

“皇上,只要朝廷能賑災,陝西百姓必感謝朝廷的恩惠,肯定不會鬧將起來。

大明有皇上在,真是百姓之福,臣妾為皇上仁舉感到開心。”

聽見崇禎皇帝的話,周皇後緊鎖的秀眉開展不少,語氣中也多了些歡快。

百姓之福?

崇禎皇帝啞然一笑,知道周皇後在變著法子安慰著自己,不過似乎也有道理。

朕從藩屬國弄來糧食,能夠讓百姓渡過災年,然後移民開發河套,百姓至少比在本尊手裡應該會幸福不少?

“能救大明者,舍朕其誰?”

瞬間,崇禎皇帝重新恢復信心,豪情萬丈。

身後周皇後笑笑並不言語,她是大明的皇后,母儀天下是她的本分,開導夫君也是她該做事情。

其他的,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皇上,諸位大臣已經在殿中等候了。”

此時,隨侍太監三德子低著頭打破了兩人間的溫馨。

“好,知曉了,為朕更衣,皇后不必擔心。”

崇禎皇帝拍拍身後皇后的手說道。

溫柔鄉雖不錯,但是等快遞小哥進京,那就什麼溫柔都沒了。

今天的朝堂格外森嚴,不少朝臣都看出情況。

“皇上駕到——”隨著高時明發出的聲音,崇禎皇帝身著冕服出現在大殿中。

隨後一陣山呼海嘨的參拜,崇禎皇帝都是陰沉著臉,更是讓不少朝臣心中一驚。

冕服,皇上今天穿冕服,這可是代表大明帝國最高等級與威嚴。

正是知道其重要性與意義,不少朝臣都是驚訝於皇上為何如此正式,究竟發生什麼大事?

在崇禎皇帝的示意下,高時明把陝西的奏章讀了一遍,讓朝中的袞袞諸公知曉。

“嘶——”

朝堂上響起震驚聲,群臣相互竊竊私語,崇禎皇帝也沒有管他們,就這麼冷眼看著。

“啟奏皇上,關中之地自唐之後就已然殘破不堪,原本土地就貧瘠,百姓困苦。

今夏陝西大旱,夏糧顆粒難收,現又地龍翻身,可謂屋路偏逢連夜雨,臣恐陝西不穩,流民四起。

臣請朝廷儘快派出欽差大臣,總理陝西救災事宜。”

兵部尚書孫承宗和其他朝臣沒有什麼廢話,第一個站出來發言。

他很清楚,陝西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不過,只要國庫能出錢出糧,其實也出不了太大的事情。

大明百姓的善良是有目共睹的,只要能活下去誰會莫名其妙的造反?

崇禎皇帝點點頭,並沒有言語,而是看看其他朝臣有何說法。

“啟奏皇上,陝西接連大旱,繼而地龍,此乃天兆,上天示警,國有奸黨為患,臣請皇上親賢臣,遠小人,整肅內政進修德業。”

突然,一個御史在眾目睽睽中跳出來奏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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