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妙這一回的比賽,是在白玉京東北角的玄武演武場,抽中的場景是海戰。

頃刻間,中間的擂臺就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初春正午的陽光炙熱又耀眼,照到水波之上,本應營造出一種波光粼粼的夢幻之感,可不知道是因為太過風平浪靜的海面,還是深不見底的幽藍深海,只給人帶來了一種波譎雲詭的戰慄。

大戰一觸即發,這一回,謝觀妙和玄田生都已沒了退路。

玄田生的臉色不算太好,因為海戰之於他毫無優勢。所以,這一回他再無半句廢話,在比賽開始的一聲令下後,就運起本命靈根,先聲奪人,對謝觀妙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擊。

謝觀妙一張清麗的面容上不見絲毫懼怕,舉劍從容應對的同時,不忘一劍又一劍的見縫插針,把攻擊還回去。謝觀妙修習的功法叫《兮萬劍法》,顧名思義,當這劍法修煉到最後一層時,持劍者可化萬物為萬劍,飛花摘葉皆能傷人。

謝觀妙如今是金丹中期,最多能化六十四劍,可凝聚成雨齊頭落下,亦可如鬼魅層出不窮,招招擊中一處。

一劍。

兩劍。

數劍。

在兩人這樣不留餘地的鬥法碰撞中,外洩的靈氣迎著東風,在海面上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滔天巨浪。

待謝觀妙蓄力已久的一道重劍而下,便如遠古的霜天巨人揮掌,帶著尾風就要將螻蟻碾碎。玄田生上回就已領教了這讓人寢食難安的一招,如今便想出了利用空間法寶躲避的辦法。他催動寶具,原地憑空消失,眨眼間就已瞬移跳躍到了謝觀妙的身後。

巨大的劍勢無法改道,被激盪而起的海水失去了攻擊目標,就這麼被推著,山呼海嘯的朝觀眾席拍了過去。

但觀眾席上卻沒有一個修士感到了害怕,他們反而因為謝觀妙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而歡呼吶喊了起來。

這就是身為道修人人都在嚮往的力量啊。

移山填海,通天徹地。

當海水真的就要打到觀眾席的那一刻,它們直接被拍到了空中,彷彿有一環無形的牆,攔住了它所有的去路。不管浪有多高,多麼近在咫尺,觀眾席都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這就是迎年書院的力量,這就是青要道君的陣法,任你法力再怎麼高強,對於道君來說,都只是一呼一吸間便能輕鬆化解的小把戲。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踏入白玉京的地界,在不作奸犯科的前提條件下,他們會永遠受到來自道君的庇護。

潮水褪去,觀眾席上的修士們鼻翼微動,彷彿連海水的潮腥味都還能聞到。

謝觀徼和赤炎子、明明子就坐在離中間擂臺最近的第一排,身邊基本都是各個仙門熱愛近距離看人鬥法的有名之才。一個個都極力想要展現大門之風,可惜畢竟還是太過年輕,在氣氛的影響下,眼神裡有著藏不住的激動。

為了緩解這份躁動,他們中的一些人就熟稔的和謝觀徼打起了招呼。

他們早已被這些天來謝觀妙戰鬥的英姿所折服,一邊給觀妙仙子加油打氣,一邊不忘對仙子的弟弟說:“你阿姊這回肯定贏了。”

海面寬廣,視野開闊,除了海底幾乎沒有藏身之所。這是再有利於劍修不過的場景,更不用提謝觀妙的靈根還是出了名的水木雙靈根。她也正在驅水為劍,不斷的增加自己的武器和射程。

反觀玄田生就有點倒黴了,之前的廣木之森他不珍惜,如今的海戰對於他這個單系火靈根,隱隱是帶有屬性上的壓制的。哪怕他因為機緣,得了無懼風水的地心火為本命靈火,其在大海之上能夠發揮出的威力,也遠不如陸地。用寧執的現代思維來理解,就是空氣中的溼度過大,不宜助燃。

玄田生施法放出的火球,比平日小了一圈有餘,還沒燒到謝觀妙的裙角,就沒了威力。反觀謝觀妙的水劍卻是招招致命,層層疊加,一次比一次的威力更強更猛。

兩人就這樣見招拆招,看上去鬥了個旗鼓相當,但玄田生的心裡清楚,他其實是不如謝觀妙的。

如果再不搞些歪門邪道,他真的會輸。

長老們坐在遠離觀眾席的高臺之上,和花想容等書院教習一起,對擂臺上的二人不住點頭,覺得不管是謝觀妙還是玄田生,今日的表現都可圈可點。

長老們的態度如此輕鬆,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二人雖在以死相拼,卻未必真的會有人死。

過往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生死戰只是生死不論,並不代表一定要死人。

“一個是仙宗弟子,一個是可塑之才,失了哪個都會叫人遺憾。”大部分人都愛和稀泥,且不覺得為了一點感情糾葛,就值得搭上一條人命。

花想容對於這種說法不置可否,沒急著發表意見,因為她已經看到玄田生快忍不下去了。

玄田生很快就會打破所有人的妄想,因為他就這麼一個卑劣之人。他未必是謝觀妙的對手,但掄起殺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看上去一直在被謝觀妙的揮劍節奏帶著走的玄田生,便咬破了拇指,朝著空中的最後一環扣了下去。他以己身之血為引,連起了剛剛不斷瞬移跳躍時留下的靈力落點,這最後一下就如點燃了炮仗的燭芯,在空中迅速結網,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刻畫出了誅殺困陣!

血腥不祥的陣法,將謝觀妙牢牢的壓制在了其中,並不斷縮□□近,宛如打著旋的血滴子。這根本就不是正統的道修手法,換了其他選手來,也沒什麼經驗應對。

鬥法和殺人,從來都是兩回事。

這些天,已經足夠玄田生自以為是的琢磨明白,他想要力量,聲譽系統很重要,但他自己的道也很重要。別人都以為他走的是多情道,他也曾一度這麼覺得,但後來在無數的唾棄與辱罵聲中,他頓悟了,多情就是無情。

他真正在修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多情道,而是無情大道。

無情大道的第一步舉世皆知。

殺妻證道!

玄田生以前沒有發現,是因為他從未把那些和他有過糾纏的女修,真的當做自己的妻,她們只是他的消遣,他的娛樂,他長生之路上的錦上添花。

他有些話沒有說謊,他真正當做過妻子,至少是未婚妻的,只有謝觀妙一人而已。

所以,謝觀妙的突然翻臉、再不來往,才會讓玄田生如此憤怒,又是如此不甘,他的求而不得,演變了不顧一切的摧毀。她是他整個少年期的美好,是一切的悸動,亦是他早就該捨棄的最後一絲人性!

她該死!

她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成為他成功之路上的養分呢?

她過去做的明明是那麼恰如其分!

觀眾全場譁然,他們都看到了玄田生的狠辣與陰毒,長老們也是沒想到玄田生這個之前自詡深情的,如今反而是最先痛下殺手的。

還是以這種略顯邪門的手法。

在眾人為謝觀妙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只有花想容等一些真正的高手全然不見擔心,因為她們覺得謝觀妙未必會輸。

謝觀妙也確實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只不過她沒有阻止,因為她想要的是與玄田生共歸於盡。

這個陣法正好可以共同葬送了他們兩個。

謝觀妙假作被困在陣中束手無策,直直的跌落入了無底之海。從一開始的劇烈掙扎,到一點點的“絕望”,直至完全不動。她最後緩緩的閉上了眼,只靜心等待著玄田生上前。

玄田生就是這麼一個懦夫,在不確定謝觀妙真的毫無還手之力時,他是不會出現的。但一旦他確定了她對他再也造不成威脅,他反而會如聞到腐肉味的鬢狗般迫不及待的上來啃噬,他想在所有人眼前親手殺死謝觀妙,用以證明自己的強大。

謝觀妙本覺得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可是,莫名的,心中卻浮現出了一絲不甘。她為什麼要和玄田生這種爛人死在一起呢?真的好噁心。

好噁心啊!

她越是壓抑,越會在爆發時迸出前所未有的牴觸。

弟弟看到的上輩子裡,她是以為你沒有選擇,才不得不採取極端措施與畜生同歸於盡;這輩子,真就毫無其他可能了嗎?如果兩輩子都是一個結局,那她過往的那些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她又為什麼要重生呢?重生?不對,重生的不是是弟弟嗎?!

謝觀妙在心中睜大了眼睛。

突兀的,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世界,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她上輩子就遇到過,又或者是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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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妙之前一直在試圖加深弟弟和書院之間的感情聯絡,自己卻沒怎麼露面,因為她怕被道君看出端倪。但是,就在昨天,也就是比賽之前的最後一天,她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他想見道君最後一面。因為她一直挺相信緣分因果的,從見到道君的第一眼其,就覺得他很是面善,彷彿從靈魂深處,兩人有著什麼聯絡。

昨天的天色很好,從沒有過的好。

謝觀妙進入道君的主院,最先看到的不是道君,而是書齋中的一幅畫。畫中有一個與她長相極其相似的男子,還有一個讓她下意識就想要去親近的女子。

道君說:“這是我的師兄謝因和嫂子楚兮。”

楚兮!

謝觀妙從小修煉到大的劍法叫《兮萬劍法》,楚兮正是發明這劍法的人。她也是第一個成為北域第一的女劍修,在過去那個魔門大興、道門勢微的年代,楚兮仙子以一己之力,撕開了一個全新的世道之口。

沒有人知道她師從何派,又是從何而來,大家只知道當她成名在這片大陸上時,她便已經是出神入化的劍修。

五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只有修煉了《萬劍》的人,或者說,只有修煉了《萬劍》的女修,才會看到楚兮仙子留下的前言。她從不是什麼神話,也沒有離奇的身世,她只是個被渣男負了心,又被下一任愛人治癒的人。

過去的她籍籍無名,直至萬念俱灰、一無所有後,她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人皆說殺妻證道,卻為何沒有殺夫證道?

如果過去沒有,那就由她今始!

但殺夫不是絕情絕愛,只是斬斷妄想,剜去傷疤。

畫中的仙子好像活了般,緩步從畫中走到謝觀妙眼前,她對她說:“畜生傷害了你,從不是你的錯,亦無須自責。他要殺你,所以你反殺,這是天經地義。所有你愛的人都會支援你,連老天都在幫你。你已足夠厲害,只是若能再相信別人一些就好了。”

相信你的師門,雖不想與華陽仙宗起衝突,卻也不是真的就怕了那仙宗;

相信你的家族,一如上輩子,他們寧可一同死去,也要與你一起;

以及……

相信寧執期。

“不過一個區區華陽老祖而已。”我們阿執超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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